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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微變,薄靳言微笑著,那笑容竟格外璀璨,眼中光華流轉,低沈的嗓音動聽無比:“親愛的助手小姐,我告訴過你——只抓最窮兇極惡的犯人。人販子?多麽不入流的東西!連環殺手才是我的菜。”

☆、掌心初吻

山野寂靜,警車在國道上奔馳,發出低沈枯燥的引擎聲。

薄靳言話音落下,車內安安靜靜。

簡瑤的胸口一陣窒悶,目光停在前排套著藍色罩布的座椅上,一時竟無話可說。

前排一直沈默的警局老司機,忽然開口:“薄教授,你的意思是……那些孩子都被殺死了?”

薄靳言臉上的笑意緩緩斂了:“嗯。”

窗外景物依舊飛速而逝,沒有半點聲息。簡瑤問:“就算只有一個人作案,也可能是人販子。為什麽就是連環殺手?”

薄靳言那白皙俊美的臉上沒什麽表情,清雋的眉目裏,卻慢慢浮現漠然。

“因為我了解他們。”

——

簡瑤靜默片刻,開始打電話。

縱然心頭有萬般疑惑,但當務之急是把薄靳言的發現轉告警方。

李熏然那邊開的是免提,一屋子刑警聽完之後,當即炸了鍋。李熏然平時那玩世不恭的語氣,也變得冷肅無比:“為什麽?從哪裏得出這些結論?”

簡瑤:“你等一下。”她放下手機看著薄靳言:“他們想知道原因。”

薄靳言頭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回去之後我會做簡報。現在讓他們先去找屍體。”

驟然聽到“屍體”兩個字,簡瑤還是心頭一跳。可她把薄靳言的話轉告之後,那頭刑警們還是驚疑難平。國內刑警隊並沒有犯罪心理師這個專業崗位,他們對薄靳言的“簡報”也沒什麽概念。李熏然沈聲說:“簡瑤,這事兒太大了。大夥兒都等著,局長剛剛也來了。你讓薄教授先跟我們說說?”

簡瑤微一沈吟,再次看著薄靳言:“你能不能就在電話裏給他們做‘簡報’?”

薄靳言睜開眼,定定的看著她:“我上一次做簡報,是在馬裏蘭大學伯克利分校中央報告廳。現在你要我在……”他瞥一眼窗外的景物:“……108國道婺林鄉馬頭村收費站做簡報?”

簡瑤有一點點想笑,嘴裏卻淡淡答道:“那又怎樣?你講得對,站在哪裏都會振聾發聵。”

薄靳言卻直接從大衣口袋裏掏出眼罩戴上,看樣子是不打算理她了。

簡瑤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就能回到潼市,差別不大。但也不能直接說薄靳言不願意吧!於是斟酌了一下語言,對那頭的刑警們說:“是這樣的,薄教授正在準備簡報內容,還有一些證據需要補充,現在沒有空。等一會兒到潼市,會第一時間跟大家解釋,簡報內容也會更完善……”

她正講著,身旁戴著眼罩的薄靳言忽然開口,低沈的嗓音,輕快愉悅得像哼歌:“助手都是騙子……”

簡瑤這邊還通著話呢,脫口而出:“你閉嘴!”

——

抵達警局門口時,已經是暮色低垂時分。

遠遠便見李熏然和幾個刑警,站在辦公樓下等著。簡瑤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向三樓,某片燈光明亮的區域。

那是刑警隊的大會議室。剛剛在電話裏已經說好,薄靳言一會兒就在那裏做簡報。

她上次被帶進那裏,還是六歲的時候。

正失神間,身旁猛的響起一道低沈磁性的聲音:“嘴角下抿、臉頰向下傾斜、上眼皮下垂……為什麽我剛剛看到了典型的痛苦表情,隱藏在你的平靜裏?”

簡瑤沒想到薄靳言如此敏銳,自己明明就像他說的,臉色挺平靜。

薄靳言卻還盯著她,漂亮的眼睛裏,驟然閃過了然神色:“噢……看來我上次判斷有偏差。你心中那點憂郁的小悲傷,還是跟你父親有關。”

簡瑤說:“錯!我剛才覺得痛苦,是因為你馬上要給刑警隊做簡報。”

薄靳言長眸微瞇,高大的身軀稍稍俯下,到了她的高度,與她平視:“助理小姐,你吃錯藥了嗎?”

簡瑤立刻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答:“正是因為身為你的助理,我非常真誠的勸告你:裏面都是忠誠敬業的刑警,也許他們沒你查案厲害,但是你一會兒做簡報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諷刺他們?如果有問題,能否耐心一點回答?”

簡瑤這麽說,也是因為他講話幾乎句句都能氣死人,而且之前對警察的態度實在不算好。

誰知薄靳言微微一怔,直起身子,目光傲慢的看著她:“你從哪根跳線的神經,腦補出這個奇怪的觀點?”

簡瑤一楞,就聽他繼續說道:“如果我諷刺人,從來都是因為智商的差距,而不是倚仗專業優勢。刑警與我的工作性質根本不同,我為什麽要諷刺他們不懂犯罪心理?”

說完就淡然自若的轉身,邁著長腿往前方走去。

——

天色很快就黑了。

會議室內亮如白晝,刑警們圍著圓桌坐了一圈,局領導也在其中,氣氛凝重而緊張。沒有任何廢話,李熏然簡單引薦了一下,薄靳言就被請上了臺。

簡瑤在後面的角落裏,找了張椅子坐下。

燈光照耀下,那身純黑筆挺的西裝,越發襯得薄靳言高挑清瘦、俊朗白皙。他臉上沒什麽表情,更沒有笑容。清冽的目光淡淡滑過眾人,這令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凜然不可接近的氣質——與之前微笑擁抱她的男人,還有毒舌傲慢的男人,似乎都有些不同。

更嚴肅,也更冷漠。

靜默片刻,他開口了:

“我們要找的,是一位25-30歲的本地男性。相貌普通、中等個頭、體型偏瘦,經常出入幾個案發地點,極可能是那裏的員工——這是他不容易引人註意的原因;

他有點小聰明,也算細心,作案前會慎重觀察,對受害人也有特定偏好。他所選擇的,大多是外出打工、輟學、或者熱衷於玩樂的農村男孩。他們涉世不深,不會像女孩那樣防備陌生人,體力又不如成年男子,容易被誘拐並制服;

多個案發地點都是在鬧市區,所以他不可能實施暴力以帶走受害者,而是通過語言誘拐。他的溝通能力很強,會先與受害者有一段時間接觸和交談,獲得初步信任,再以一些理由——譬如請客、介紹工作等,引誘對方到特定地點,再予以殺害。

他在作案過程中沒有使用過轎車,因為轎車會更加引人註意。他也沒有車;

他一個人獨居,但經濟能力不足以購買房屋,租住在農貿市場附近,或者是父母留下的房子,位置較為僻靜。他的家很可能就是他的作案地點。

以上是罪犯的初步畫像。找到屍體後,我會給出更完整的畫像。”

他一講完,整個屋子裏都靜悄悄的。

簡瑤隔著人群,遠遠的看著一臉淡然的薄靳言,陷入沈思。他的描述,真的令她腦海裏浮現出個男人的形象——他似乎就是這城市裏最普通的一個人,可生活、犯罪方式卻又被薄靳言勾勒得栩栩如生。

這時薄靳言又說:“你們可以提問了。”

窗外夜色漸深,大家還是面面相覷,李熏然臉色冷峻,第一個開口:“薄教授,為什麽罪犯是25-30歲?”

“他的年齡不會太小,太小沒有獨立經濟能力和住房,難以實施誘拐和殺人;也不會太大,兩個年齡差距太大的男人走在一起,多少會引人註意;另外,他是一位心理變態者。心理變態一般都是在青春期萌芽,而變態到他這個程度,通常需要十年以上的醞釀期。”薄靳言答得很快。

李熏然想了想,又問:“為什麽他會住在農貿市場——也就是第一個失蹤者的失蹤地點附近?”

薄靳言漠然看他一眼:“他的確比普通人聰明大膽,但也不過如此——從他對弱勢受害人的選擇,以及他單調的作案手段,就能看出來。以他有限的資質,第一次作案,絕不敢去離家數公裏不熟悉的地方,更沒有把握說服一個少年,跟自己去太遠的地方。”

眾人頻頻點頭,初一聽他的結論,只覺得匪夷所思。可聽了分析過程,又發覺其實簡單無比。

有了李熏然這個先例,其他人紛紛開口,提出心中的疑問。薄靳言臉色始終淡淡的,算不上熱絡,但就像他說的,並沒有出言諷刺,回答得很簡短,不過也很清楚。

最後,大家都問得差不多了,李熏然忽然又開口:“薄教授,為什麽你說找到屍體後,就能給出更完整的畫像?”

屋內再次肅然一靜。

薄靳言站在白亮的燈光下,目光掠過眾人,那修長澄澈的眼睛裏,終於閃過一絲倨傲的笑意。

“因為他所有的內心訴求,最終都會反映在屍體上。”

——

簡瑤跟薄靳言回到別墅,已經是夜裏九點多。

一進屋,薄靳言就不急不緩往樓上走。簡瑤站在下頭問:“現在幹什麽?”

“洗澡。”

於是簡瑤坐在樓下等。

第一次正式見識了他嶄露專業能力,讓簡瑤對他的印象有很大改觀——工作中的他,比生活中可敬多了,看起來像個真正的神探,雖然有點冷傲不好接近,但是令人覺得值得信賴。

所以盡管時間已經挺晚,簡瑤還是跟著他來別墅——全力配合繼續查案,不眠不休也沒關系。

過了一會兒,他照例一身睡袍下了樓,濕漉漉的短發貼在額頭上,臉顯得愈發的白。他一直走到客廳沙發坐下,拿起本書,徑自看了起來。

簡瑤問:“今晚還有什麽工作?”

他沒有擡頭:“沒有。”

“我們不用協助警察尋找屍體、罪犯嗎?”

他這才擡眸瞥她一眼:“那是警察的事。我只負責分析。”

簡瑤倒也理解,現在警局調動了大量人力,通夜挖掘可能的埋屍地點,他倆也幫不上什麽忙。於是她站起來:“那我先回家了,明天再過來。”

薄靳言手上的書翻了一頁,淡淡吐出兩個字:“不行。”

簡瑤意外的看著他,又聽他慢悠悠的說:“你現在的時間都屬於我。”

簡瑤微微一滯,看著他淡然的側臉。

這話要是換別的男人講,多少有點調侃,有點暧昧。但到他嘴裏,自然就是字面意思。

可現在不是沒工作嗎?

簡瑤:“……我先回家,有事可以隨叫隨到。”

“不行。如果半夜需要去看屍體,難道我還要花時間開車去接你?”

簡瑤靜默片刻。第一時間抓到罪犯,也許就能阻止他殺害下一個人。

她問:“那我睡哪裏?”

“傅子遇的房間。”

——

夜色越來越深,簡瑤躺在寬寬大大的床上,望著窗外漆黑的深山樹林,睡不著。

都十一點多了,薄靳言還沒睡。夜晚這麽安靜,她能聽到他在走廊走動的腳步聲,甚至還會聽到隔壁那間工作室裏,他翻書的聲音、在白板上書寫的聲音,還有些輕微的,不知道是什麽動靜的聲音。

——

簡瑤是被手機鈴聲驚醒的。

“簡瑤,我們發現屍體了。”電話那頭還有呼呼的風聲、嘈雜的人聲,而李熏然頓了頓,聲音越發凝重,“很多。”

簡瑤立刻起身出了房間。

走廊裏黑漆漆的,她走到他房間門口,敲門喊他。

沒有回應。

她又拿出手機,打他電話。可接通一陣,還是也沒人接,裏頭也沒有手機鈴聲——他不會大半夜出門了吧?

簡瑤跑下樓,在櫥櫃裏找出鑰匙。

緩緩推開他的房門,迎面就感覺到溫暖的氣息撲過來——他開著暖空調。

屋子裏黑黢黢的,隱約可見正中的大床上,躺著個人。簡瑤打開燈,喊了兩聲,他還是沒醒。她只好走過去。

床單是淺藍色的,看著溫暖舒適。薄靳言就穿著他那件厚軟的浴袍,安安安靜靜躺在床的正中。他睡覺的姿勢竟然十分老實,筆直得像棵樹,雙手也垂直緊貼在身體兩側。因為眼睛緊閉著,倒顯得眉目格外烏黑,臉色也很柔和。

簡瑤推推他的胳膊:“薄靳言?”

不動。

簡瑤只好伸手拍他的臉,“啪啪”輕響:“醒醒!”

終於有回應了,那修長的眉頭微微蹙起。簡瑤以為他要醒了,誰知他閉著眼,一擡手,就抓住了她的手。簡瑤一怔,他已經牽著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

掌心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男人的氣息噴在她略有些冰冷的皮膚上,那酥~□~癢的感覺,驟然從手心,嗖一下就竄到了後背。簡瑤全身都僵了,剛想把手抽回來,就聽他閉著眼,低沈的嗓音無意識低喃:“晨默……自己去睡……”

簡瑤一怔,晨默?

她條件反射就想,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顧不得多想,她狠狠一用力,終於把手抽了回來。薄靳言睫毛微顫,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終於也緩緩睜開。

四目凝視。

薄靳言躺著不動,眼神恢覆清明,緩緩的問:“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房間?”

簡瑤的手還有點發燙,連忙說:“找到屍體了!”

——

簡瑤回房間換好衣服,再次回到走廊,就見薄靳言已經穿戴整齊,西裝革履走了出來。忽的見他腳步一頓,看著地面:“沈默,別擋路。”

簡瑤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註意到他房門口地上,橫著一只碩大無比的烏龜。

那烏龜竟像能聽懂人話,慢吞吞的往門邊爬去。

☆、撥雲見日

天色蒙蒙亮,樹林看起來陰冷僻靜、枝藤料峭。

這是城郊一片空置的土地,樹木雜草叢生,還堆積著不少陳年的垃圾,人跡罕至。

簡瑤和薄靳言把車停在一條土路上,下車走過去。

到處都是警察,林子的地面全被刨翻過來,還有幾個深坑。簡瑤一擡頭,就見兩名警察站在其中一個坑中,正彎腰提起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另一側的空地上,有好幾個這樣的塑料袋。警察們正一個個打開清點,每個人沈肅的神色裏,都流露出不忍。

簡瑤心裏一陣難受,收回目光。

這時,李熏然從前方跑過來。俊臉冷毅,一講話全是寒冷的白氣:“大致是八個人,分割成許多塊。初步判斷最近一具死亡時間是一周前,因為最近氣溫較低,保存得比較完好。其他的死亡時間都在數月以上,最早的應該有一年多。”

薄靳言臉上沒什麽表情,跟他一起快步朝前走。

簡瑤停下來:“我不過去了。”

兩個男人同時回頭看著她。

李熏然看到她略顯蒼白的臉色,點頭:“你先去車上呆著。”

“嗯。”簡瑤看向薄靳言,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站得筆直,顯得個頭越發的高。他定定的看著她,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了然:“害怕?”

簡瑤輕聲答:“不想看。”

薄靳言靜默幾秒鐘,淡淡的說:“這是你最像個小女人的時候。”

李熏然微微一楞,簡瑤也一怔。但經驗告訴她,後面肯定沒好話。果然,就聽到他用沒什麽溫度的聲音繼續說道:“真是個悲劇。”

簡瑤看他一眼:“反正我不看。”轉身走了。

薄靳言也轉身,神色自若的朝屍袋方向走去。李熏然看著兩人的相處模式,有些意外,看一眼她的背影,轉頭跟上薄靳言。

——

天色漸亮,人的視野也變得清晰起來。

薄靳言蹲在地上,戴著手套翻看袋子裏的東西。李熏然蹲在他邊上。

這是些切割得非常利落的屍塊,斷面整齊、皮膚完好,一共七塊,包括四肢和軀幹。其他死者大致也是被切割成這個數量。

李熏然一邊說,一邊用手在屍塊上比劃:“按照法醫初步檢驗結果:死因是窒息。脖子上有瘀痕,是用市面上常見的一種尼龍繩勒死造成的。兇手用某種利器進行分屍,目前還無法判斷具體是哪種利器。除此之外,屍體幾乎沒有遭受其他傷害。”

旁邊另一名警察問:“薄教授,你昨天說,兇手的內心訴求,都會反應在屍體上。現在他的訴求是什麽?”

薄靳言舉起一塊端詳,徐徐答道:“沒有性侵、沒有生前死後的虐待折磨,也沒有放血、沒有中毒、沒有拿走任何器官……兇手只做了一件事——殺人分屍。”

李熏然看著屍塊,蹙眉出神。就像薄靳言說的,他之前一直以為,少年們可能會遭受性侵和虐待,然後才被殺死。沒想到這些都沒發生,直接就殺掉了。

另外那警察遲疑的問:“你的意思是,他誘拐那些青少年,目的就是要殺了他們——為了殺人而殺人,他是不是想報覆社會啊?”

薄靳言轉頭朝他微微一笑:“真正的心理變態者根本不關心社會,又怎麽會報覆社會?他們殺人是源自內心需要,不是自暴自棄。”

那警察一楞,李熏然也擡起濃眉望著他。

薄靳言站起來,望著不遠處農貿市場的方向,神色疏淡而倨傲:“既然他不玩其他任何花樣,反而替我省事。他的標記行為、內心訴求和幻想,只可能隱藏在殺人分屍這個環節裏——他是如何肢解這些受害人的,用哪種工具,按什麽次序,具體手法如何……把這個弄清楚,事情就簡單了。”

——

簡瑤在車裏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薄靳言回來。天都大亮了,才有個年輕警察跑過來:“簡小姐,薄教授剛才已經坐車走了,讓你回去等他。”

簡瑤有些奇怪:“他去哪兒了?”

警察答:“說是要去拿點東西,沒告訴我們去哪兒。”

——

淩晨十二點,簡瑤被外頭的異響吵醒了。

她在睡衣外頭披了件外套,穿著拖鞋就走出去。

聲音不是從薄靳言的臥室傳來,而是走廊盡頭一個她還沒進去過的房間,“嚓——嚓——嚓——”不知道在幹什麽。

敲了敲門,裏頭傳來薄靳言的聲音:“進來。”

一推開門,就聞到股血腥味兒。簡瑤楞了一下。

屋內燈光異常明亮,房間也非常的大。乍一望去,墻壁天花板都是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

最醒目的就是薄靳言。他穿一套雪白的連體醫護服,戴著同色的口罩和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修長烏黑的眼睛。看起來像是剛從《生化危機》裏走出來的人,冷冰冰陰森森。

他身旁是一個長方形的金屬臺,上頭躺著個裸~體男人,一動不動。而他身後,還有五六個這樣的臺子,躺滿了人。

薄靳言擡眸看她一眼:“我以為你會一直睡到我破案才醒。換衣服過來幫忙。”

這回簡瑤沒還口,而是後背抵著門,不動。

現在她看清了,臺子上的男人臉色煞白、皮膚上到處有屍斑——是個死人。

“你在幹什麽?”簡瑤問。

薄靳言把旁邊一個半人高的推櫃,移到屍體邊上。推櫃上放著好幾樽寬口鍘刀。他不緊不慢的答:“屍體、人體仿真模型、電腦模擬……每種都實驗一遍,找到兇手肢解受害者的正確工具、流程和方法。”

簡瑤這才註意到,後面幾個臺子上的“人”,膚色有些異樣,長相則全一樣——是假人。靠墻還放著幾臺筆記本。

但這樣已經夠滲人的了。簡瑤還是沒過去,問:“局裏不是有法醫嗎?為什麽我們要自己做實驗?”

薄靳言低頭查看刀鋒,眉目專註,嗓音淡然:“哦,因為等你們的法醫申請到新鮮屍體,再購買到高仿真模型——我們的兇手想必已經多了幾個新的小夥伴。”

簡瑤:“……那你這些是哪裏來的?”

“叫傅子遇弄的。”他繞到屍體另一側,轉頭看著她,“過來扶住刀。”

簡瑤看著他幾秒鐘,答:“對不起,我不行。我可以幫你叫個警察來。”

她轉身想走,就聽到薄靳言低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查兇殺案不看屍體,等於走到真相前卻把眼睛閉上。”

簡瑤看著地面,靜默片刻,往前走了幾步。

剛拉開門,又聽到他說:“他可能還活著。”

簡瑤心頭微震,轉身看著他:“他?”

“嗯。”

簡瑤明白過來,這個“他”,說的是最後一個失蹤者——保安老肖的兒子。最新一具屍體死亡時間是一周前,而小肖失蹤時間剛剛四天。

簡瑤輕聲問:“你覺得能把他救回來嗎?”

薄靳言依舊盯著鍘刀,頭也不擡的答:“正在救。”

——

簡瑤離開這間“停屍房”,回到臥室躺了一會兒,又爬起來。看著窗外幽深的夜色,她出了一陣神。最後深吸口氣,洗了把臉,毅然決然又走了回去。

房間裏還是老樣子,薄靳言擡眸看她一眼,那漂亮的眼睛裏有清淺的笑意——仿佛料定了她會回來。

簡瑤套上“生化服”,走到他對面,按他之前的要求扶住鍘刀,看一眼那屍體,立刻又收回目光。

薄靳言:“扶穩,我開始了。”

眼見刀鋒快速落下,簡瑤立刻閉上眼睛。只聽“嗤嚓”一聲響,她仿佛能想象出面前該是怎樣的畫面。

薄靳言涼涼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似乎帶著一絲笑意:“你怕什麽?他又不會動。”

簡瑤登時把眼睛閉得更緊:“薄靳言!你能不能只告訴我需要做什麽,不要講其他的話?”

——

快三點的時候,“實驗”全部做完了。

薄靳言說需要過幾個小時,觀察屍體性狀。同時也要等計算機模擬結果,才能下最終結論。

簡瑤立刻脫掉那身慘不忍睹的衣服,回房間洗了澡。

洗完回到床上,整個屋子已經安靜下來。她半點也睡不著,盯著灰暗的天花板,腦海中會自動浮現,剛才避無可避看到的一些畫面。

後背泛起些涼意,房間裏的一切在燈下看起來,仿佛都陰森了幾分。她一向膽大,但今晚的經歷前所未有。

默坐片刻,她起身,拉開門往外看,心頭一松——放著白板、資料那間工作室的門開著,燈也亮著。

簡瑤走進去,就見薄靳言端著杯咖啡,面前還放著盤三文魚片,正拿著本書在看。看到她,薄靳言也只瞟了一眼,繼續看書。

簡瑤在他旁邊的沙發坐下,也找了本書看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他起身。簡瑤擡頭望去,就見他俊臉淡然的走過自己面前。

“晚安。”他說。

簡瑤:“晚安。”

等他關門進房了,簡瑤才起身,也回到房間。不過感覺已經好多了。在床上輾轉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剛要睡著,忽然聽到門外有人敲了一聲門。

她跑過去打開門,卻見門口空蕩蕩的,薄靳言的房門也禁閉著。心裏頓時有些惴惴,剛要關上門,忽然瞥見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團黑黢黢的東西——“沈默”正埋頭一點點爬進來。

——

簡瑤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淡柔的陽光灑滿地板。

“沈默”就安安靜靜趴在一片陽光裏,頭和四肢都從殼裏伸了出來,眼睛黑黝黝的,看起來就像在發呆。

簡瑤下床,在它跟前蹲下,對視了一會兒,摸了摸它的殼,它立刻又縮了回去。簡瑤起身,拉開房門,就見“停屍房”的門已經開了,隱約可見裏頭有個人影。

簡瑤洗漱穿戴完畢,走向“停屍房”。下意識一回頭,就見“沈默”已經從她房間挪出來,正慢慢爬回薄靳言的房間。

——

一進門,就見薄靳言一身筆挺黑西裝,背對著她,站在窗前。而昨天擺放真正屍體的那個臺子,已經空了,不知被他轉運到哪裏去了。這讓簡瑤心情更加放松。

薄靳言轉身看著她。陽光同時照射在他漆黑的短發和白皙的臉龐上,仿佛有淡淡的光暈在流動。而最醒目的,是他那雙眼睛,噙著淺淺的笑意,像湖水在太陽下發光。

被他這樣註視著,簡瑤的心微微一顫,心情似乎也變得好起來。

“謝謝你的烏龜。”

薄靳言的笑容更璀璨,但跟她講的完全不是一個話題:

“他幻想成為殺人機器。”

簡瑤一怔,就見他側轉身體,雙手插褲兜裏,露出身後臺子上的東西。

那是一臺經過改裝的“鍘刀”。機身沈黑纖直,三塊相同的長闊刀片,被安裝在同一排槽口裏,刀鋒在陽光下浸著寒光。薄靳言一擡手,將旁邊的一個把手壓下來——三塊鍘刀同時落下!

簡瑤看得心頭一跳,薄靳言的表情卻更溫和愉悅。

“按照昨晚的實驗數據……”他摘下手套,丟到一旁,擡眸望著她,“這種厚度、材質的刀片,造成的傷口,與屍體最為接近。並且,是三把刀同時落下,才能與屍體的血液凍結情況、屍僵等情況吻合。你知道,一個人無法同時揮舞三把這樣的刀。”

簡瑤:“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兇手家裏有一臺同樣的殺人機器。他誘拐受害者的目的,就是要讓他們成為殺人機器的犧牲品。當然,他家裏那臺,應該沒有我連夜趕制的這臺材質精良、準確度高。”他的神色又流露出倨傲。

也許是被他語氣感染,簡瑤的心跳也開始加速,隱隱感覺到緊張和激動。她盯著刀片,微一沈吟,說:“大型刀具在國內的運輸是管制的,不能網購,也不能上長途汽車和火車。市裏能買到這種刀片的地方應該也很有限,買的人也不多,說不定能查到他的蹤跡!”

薄靳言反而坐了下來,端起那臺殺人機器旁的一杯咖啡,姿態優雅的抿了一口,看她一眼說:“腦子轉得不算特別慢……以我們的兇手的智力水平,一定浪費了不少刀片,才能制作出勉強跟我這臺媲美的機器。

通知他們,可以開始幹活了,我會給一份更詳細準確的畫像。運氣好的話,還能把最後一個孩子搶回來。”

☆、初見端倪

正是上午八/九點鐘,日光將會議室裏照射得明凈敞亮。簡瑤依舊坐在角落裏,看著薄靳言一身筆挺如刀裁的黑西裝,俊臉淡漠的走上前臺。

幾乎所有警力都外出了,只留下刑警隊的幾個骨幹。他們聽完薄靳言的二次簡報,就會帶隊其他警察,做更加精準的搜捕。

薄靳言環顧一周,淡淡開口:

“兇手是典型的‘有組織能力罪犯’。這是相對於‘無組織能力罪犯’而言。後者通常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行為混亂、缺少計劃性。而我們的罪犯,頭腦清醒、精心策劃,目標明確。但這跟‘高智商罪犯’不是一個概念,他就是個普通人。

他讓青少年成為殺人機器的犧牲品,幻想掌控他人生死。目前還不知道他的幻想如何形成,但他生活在這樣一個城市裏,這種幻想明顯脫離現實。當你們找到他的家時,也許會搜查出大量暴力影視書籍。

變態不是一天形成。擁有這種幻想,卻不能付諸實施,會令他長期飽受折磨。所以盡管在誘拐過程中他會展現自己的口才,但生活中他反而會表現得沈默寡言,幾乎沒有朋友,更加不會有戀人。因為他的離群索居,工作也不會很順利——這些反過來會加重他的心理問題。

我相信他在開始殺人前,有過‘實驗’和嘗試。對象是流浪狗貓,或者鄰居家的寵物。在他家附近,你們也許會找到相關線索和蹤跡。

他在去年1月突然開始作案,應當是受了特定刺激。譬如工作或生活上的嚴重挫折。由於過去一年他表現出持續、穩定的作案水平,我更傾向是生活中的災難,譬如親人關系惡化、離世等,令他走出這一步。

搜捕過程中請留意,他比較機靈,鑒於他的暴力幻想,可能會有一定的反偵察意識和能力。

……”

——

會議非常簡短就結束了。

警察們全走了,會議室裏變得空蕩蕩的。簡瑤收拾好東西,問:“現在做什麽?”

薄靳言穿好外套,俊秀的眉目間,倒透出幾分神清氣爽:“休息。”

兩人剛走出警局大門,就見簡萱站在幾米外,笑容甜美:“姐!……大神!”

簡瑤笑著問:“你來幹什麽?”

簡萱答:“你幾天沒回家了,媽派我來視察。”

兩人說話間,薄靳言安靜立在一旁。簡瑤餘光瞥見,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他西裝革履、白皙英俊,今天雖然沒戴口罩,站在小城的街頭,反而引人側目。

簡萱也偷偷瞄了他幾眼,同時對簡瑤說:“吃早飯沒?”

簡瑤答:“還沒呢。”

就在這時,身旁傳來薄靳言的聲音:“走了。”

簡瑤和簡萱同時轉頭,看著他邁著長腿走向另一個方向,高挑的身影像棵孤直的樹。

簡瑤:“一起吃早飯吧,魚肉餛飩。”

——

巷子口的早點攤,生意興旺、煙氣裊裊。

三人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點餐小妹看到薄靳言,平時爽辣的聲音都變得客氣了幾分:“你們……要點什麽?”

早餐端上來,薄靳言拿起筷子就吃,斯文又專註。簡瑤和簡萱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他似乎也沒什麽興趣閑聊。

等簡瑤一回神,卻發覺他面前的碗已經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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