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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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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道自虎口劃至小指指尾的傷疤, 許是因為是歲月太久,只有淡淡的一道痕跡。

謝蘊清積壓在心底的回憶隨著這到傷疤翻湧而出——

耳畔的風聲夾雜著母親嘶聲力竭的喊叫聲,讓他跑, 快跑。

年幼的謝蘊清死死地盯著前方, 任由淚水奪而出, 他不敢回頭, 咬緊牙關抱緊了懷裏的小妹往林子裏跑去。

他越跑越深,天色夜越來越黑,腳下被猛的一絆,他直直的向前摔去, 倒地前他將小妹緊緊的護在懷裏, 自己的手背臂膀則被碎石擦的皮開肉綻。

身後的追趕聲越來越近,謝蘊清一刻也不敢停, 咬緊了牙關,踉蹌起身繼續往前跑去,跑了兩步他忽然停下來,脫下一只鞋朝前扔去,自己則抱著小妹躲到了旁邊的矮木叢裏。

“阿兄。”懷裏的小妹忽然奶聲奶氣地叫他。

謝蘊清驚懼地捂住她的嘴, 屏息著朝她搖頭。

腳步身已經就在耳邊了, 謝蘊清渾身緊繃, 雙眼裏全是血絲, 如同一只充滿戒備的小獸。

“這裏有血跡!往那邊去了,追!”

聽到聲音遠去, 謝蘊清用力地喘著氣, 松開了捂在小妹嘴嘴上的手, 他的聲音顫抖的厲害, “別怕, 阿兄會保護你的。”

七歲孩子清朗的眉目全部恐慌遮掩,淚水汗漬血汙,整個人狼狽不堪。

幼小的謝瑤好像感知到了什麽,安安靜靜的一動也不動。

沒想到山匪很快又去而覆返,那條路上沒有再往前的蹤跡,他們反應過來一路往回找。

絕不能讓他們發現小妹!謝蘊清用本就鮮血淋漓的手扒開灌木,速度快的好像不知疼痛一般。

他將謝瑤藏了進去,“你就在這裏等阿兄。”

他深深看了天真可愛的小妹一眼,準備跑去出,用自己引開山匪。

謝蘊清站起身又重新蹲了回去,他脫掉謝瑤身上的外衣,拿起一塊石頭包在裏面。

又撿起一塊碎石片,抓起她幼嫩的小手,狠下心用力劃了下去,下一瞬,謝蘊清死死的捂住她的嘴,堵住了她要放聲大哭的聲音,用強忍著哭泣的聲音道:“不要哭!阿兄會回來找你的,乖乖呆在這裏不要出來,等天亮了,阿兄就來接你。”

小妹還太小,他不能保證她能聽得懂,能一直呆在這裏等他,他必須要留下日後找回她的印記。

他一松手,謝瑤又要哭出來,謝蘊清喝她,“住口!你再哭,阿兄就不要你了!”

小小的謝瑤從來沒有見過阿兄這樣嚇人的樣子,抿著嘴一點聲音也不敢出,可動靜還是被山匪聽到了。

“在那裏!”

謝蘊清這個時候還能冷靜下來,他極塊地扯下衣裳的一塊布條,替謝瑤將傷口紮進,用雜草將人蓋了起來,“不準哭!”

然後抱起一旁裹著謝瑤衣服的石頭往道上沖了出去。

山匪立刻追上前,“快追,別讓他跑了。”

謝蘊清朝著林子外拔足跑去,少了一只鞋子,很快的他的腳心就被碎石紮破,一步一步全是血跡。

幾個山匪根本沒有將他一個孩童放在眼裏,看著他無處可逃,才一步步逼近。

謝蘊清望著眼前的高崖,回身看著山匪,確保他們看見了自己懷裏的“小妹”之後,堅決的,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清清,我們能和綰綰一起上路嗎?”

細軟的聲音將謝蘊清從如同絕境的記憶裏拉了回來。

他緊握住蘇語凝的手,閉了閉眼,看向柳綰綰,“不知柳掌櫃何時啟程?”

上次在錢莊柳綰綰能感覺到謝蘊清並不願意她與四姑娘多接觸,於是道:“我們還要遲一日啟程。”

謝蘊清朝她身後看去,就帶了兩個小廝,一個還是女子。

他收回目光,對蘇語凝道:“妧妧可聽見了,我們恐怕不能與柳掌櫃同行了。”

蘇語凝輕搖了搖他的手,“那我們也遲一日再走,成麽?”

謝蘊清像是拿她沒辦法,無奈嘆了聲氣,“你呀。”

蘇語凝一聽他這話就知道他是同意了,也不顧有外人在,踮起腳親昵地貼了貼他的臉,“清清你真好。”

謝蘊清摟著她的肩將她攬入懷中,對柳綰綰道:“柳掌櫃不介意吧。”

柳綰綰不想他竟會留下來,猶豫了一下,點頭道:“自然不介意了,只是耽誤了謝公子的行程。”

謝蘊清淡道:“無妨,你們夜裏宿在哪裏?”

柳綰綰道:“就住在西城門處的驛站。”

謝蘊清直接做了主,“那便一同吧。”

柳綰綰雖然覺得謝蘊清有些不太好相處,但畢竟他幫過自己,而且她也十分願意與蘇語凝同行,於是道:“那還請謝公子與夫人稍等我一會兒,我將東西收拾了。”

柳綰綰與另一人搬起裝粥的木桶往馬車上臺,謝蘊清看她生得也瘦弱,做起事來卻十分利索。

他還不能確定柳綰綰是不是他的小妹。

無論是與否,若不是顧氏心狠手毒,他的小妹本該是與妧妧一般,嬌慣著長大的。

謝蘊清半垂的眼眸倏然冷冽了下來,轉瞬而過的是肅殺之意。

蘇語凝見柳綰綰他們搬得幸苦,也要去幫忙,謝蘊清這回沒將人放下馬車,碰了碰她還紅腫的手背,“手不疼了?”

“疼的。”蘇語凝皺皺鼻尖,“可疼了。”

“那便乖乖坐著。”謝蘊清將帕子沾水打濕了,替她敷手,揚聲對夏雲道:“叫兩個護衛去幫忙。”

夏雲騎在馬上,隨手指了兩人,“還不去幫忙搬。”

兩輛馬車和十數位護衛朝著驛站而去,從前商賈官員往來絡繹的驛站如今只有寥寥官差。

謝蘊清遞上了通關文,驛丞便知了他的身份,立刻安排了廂房出來。

蘇語凝被謝蘊清牽著手走在前頭,一步三回頭地對柳綰綰道:“綰綰,我一會兒來找你玩,你等我。”

柳綰綰被她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瞧得忍不住笑了出聲,也不管謝蘊清是不是不高興她與蘇語凝來往,點頭道:“好,我等你。”

蘇語凝這才安心的跟著謝蘊清回了屋。

謝蘊清替她換下之前被弄臟了的衣衫,見她坐立難安的樣子,笑問:“急什麽?柳掌櫃也不會跑了。”

他看似在說蘇語凝,其實是在說他自己,此刻他心裏是少有的不平靜。

長指繞過系帶上打了個結,再替小姑娘系上絲絳,謝蘊清淺笑道:“我與你一同去可好?”

蘇語凝歡喜道:“當然好了。”

她還擔心清清會不願意去呢,她喜歡一直和他呆在一處。

“篤篤。”

柳綰綰聽見叩門的聲音,起身開門。

不想謝蘊清竟也跟著過來了,她楞了一下,側身請了兩人入內。

性子使然,蘇語凝對自己喜歡的人總是不自覺的想要去親近,一口一個綰綰,親熱極了。

起初因為謝蘊清在,柳綰綰還有點拘束,等過了一會兒,見他只是坐在一旁陪著蘇語凝,她也就放開了些。

蘇語凝問她:“綰綰,你來的路上也是睡在馬車裏嗎?”

柳綰綰笑道:“有睡過一兩回,大多還是睡在驛站裏。”

蘇語凝露出羨慕的眼神,像是告狀一樣的對柳綰綰說道:“我們都是睡在馬車裏的。”

謝蘊清看著她撅起的小嘴,笑了起來,“是誰說得不怕苦?”

蘇語凝不高興地看著他反駁道:“我沒怕苦。”

她認真的對柳綰綰解釋,“真的,我就是怕夜裏黑。”說完又怕柳綰綰不信,用手肘撞了撞身側的男人,“你快告訴綰綰。”

謝蘊清抓著她的手臂,正色道:“嗯,妧妧不怕苦,就是怕黑。”

柳綰綰看著兩人相處的有趣模樣掩嘴輕笑,配合地點頭,“原是這樣。”

謝蘊清不動聲色看著她,問道:“對了,上回聽柳掌櫃說自己就是蜀郡人氏,那不知你的家人現在何處?”

蘇語凝想起見到的災民,擔心了起來:“對啊,綰綰你的家人呢?”

柳綰綰臉上的笑容微淡了些許,輕垂下眼睫,搖了搖頭。

蘇語凝不懂她搖頭的意思,“他們不在這裏嗎?”

“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裏。”柳綰綰重新展開笑顏,平靜的敘述,“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蜀郡人,不過我確實是在這裏長大的,在江丁縣的一個村莊,也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蘇語凝不懂吃百家飯的意思,謝蘊清的心卻沈了下來。

“那你是如何到這裏的?”謝蘊清的聲音有些失了平穩。

柳綰綰沒覺出異常,如今她已經很自然的談論這些過往,“我也不知道,聽後來收養我的爹娘說,我是被一個老翁帶來江丁縣的,不到一年那老翁便病重離世了。”

柳綰綰垂下眼,“不過我那時還太小,對那老翁的幾乎沒有什麽印象了。”

“在那後來的一段時間我就靠著在村裏吃百家飯,直到被爹娘收養。”

謝蘊清緊壓著唇角,吃百家飯是好聽的說法,其實就是挨家挨戶的乞討。

柳綰綰回想那段時間微微笑了起來,其實爹娘對她都不錯,只是後來遇上旱災,就像現在這樣,而娘又生了一個弟弟,實在負擔不起她才將她賣了。

她曾經回來找過,但是已經找不到他們了。

柳綰綰沒有將這一段講出來,只道:“後來遇上旱災,遷家的途中我便和家人走散了。”

忽然手背上一暖,柳綰綰看到蘇語凝握住了她的手,時常笑盈盈的臉上流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蘇語凝雖然還有不是很懂的地方,但她知道柳綰綰小時候一定很苦,她沒有爹娘,而後來收養她的爹娘也與她走散了。

柔軟的溫度柳綰綰心頭觸動,她反握住蘇語凝的手。

謝蘊清看著她掌中半露的傷疤,問道:“柳掌櫃的手好似受傷了,可是施粥的時候弄傷的?”

柳綰綰擡手看了看,笑道:“這是老傷了。”

“怎麽來的?”

柳綰綰覺得奇怪,她不認為謝蘊清是個熱心腸到會詢問她傷口的人,而且他似乎一直在追問她的過往。

柳綰綰遲疑了一瞬,道:“可能是幼時不小心弄傷的,我也不記得了。”

謝蘊清沈默了下來,他的表情絲毫不變,可藏在情緒底下隱隱外露出的壓抑和陰沈卻讓柳綰綰愈發覺得怪異。

謝蘊清慢慢收斂起情緒,牽起蘇語凝的手,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別吵著柳掌櫃休息。”

蘇語凝乖巧的跟著謝蘊清起身,對柳綰綰道:“綰綰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們一道啟程。”

回到屋內,謝蘊清便一把將蘇語凝抱入了懷中,喃喃低語道:“妧妧抱抱我。”

蘇語凝先是楞了一下,緩緩的將手臂環到他腰上,小聲問:“清清……你怎麽了?”

謝蘊清將臉貼近她的頸側,深深嗅著她身上獨有的甜香氣味,才得以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有些怕,他怕是空歡喜一場。

他又怕是真的,他沒有遵守對小妹的承諾,他答應了天亮去接她,可是足足十二年,他才找到了她,她甚至比妧妧還要小上一歲。卻受盡了這樣的苦,

他的妹妹,謝家的嫡女本該是千嬌百寵的。

謝蘊清極少展露他無助,他緊閉著眼,悔恨與痛楚排山倒海般的像他侵襲而來,他沒有保護好小妹,他辜負了母親的囑托。

耳邊的呼吸聲粗重發顫,蘇語凝敏感的覺出他的不對勁,心裏著急了起來,又問了一遍,“清清,你怎麽了?”

“妧妧讓我抱著就好。”只有抱著她,才能讓他冷靜下來。

蘇語凝不知道該怎麽辦,學著他哄自己的時候那樣,輕拍著他的背脊,細細親吻他的耳廓。

謝蘊清少有不能控制自己的時候,今日算一次。

他偏過頭吻住小姑娘柔軟的唇瓣,她是唯一能安撫自己的良藥。

急風驟雨般的汲取讓蘇語凝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輕輕推他的肩,想要他慢一些,可看到謝蘊清透出血絲,滿是痛楚的眸眼時,蘇語凝的小手一頓,改為抱住了他的脖頸。

她想讓清清高興起來。

謝蘊清打橫抱起她往床邊走去,薄唇含著她耳垂,聲音微微發啞,“這次妧妧自己來可好,我怕我溫柔不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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