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畫晴腦中一片空白, 所有的力氣, 所有的知覺，都在自己的十根手指上面，連自己的聲音都忘記了。

她沒有餘暇求救，所有的心神，都在那被慢慢掰開的指節上，一個又一個, 那麽疼, 那麽無力。

當最後兩個指頭也被掰開時, 王畫晴閉上了雙眼。

她知道，她就要完了。

這輩子，還沒怎麽精彩過，就要完了。

誰能想到, 這世間，還有這樣操蛋, 這麽邪惡的人！

就藏在他們身邊！

腰上的軟肉, 擦著窗框, 被迫著向前挪動，火辣辣的疼。

王畫晴被掰得生疼的手，不甘心地抓著窗框, 只是她的手已經被掰麻了，這次再沒有上回的力道。

身體漸漸騰空, 王畫晴害怕地直抖……

不要！

誰來救救她！

……

林曦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血液仿佛被凍結了一般, 一時間什麽反應也做不出來。

目光沒離開過林曦的宋澤，立刻註意到了她的不同尋常，也向樓梯口看去。

玻璃門後，一道身影正在激烈地掙紮，燃燒著對生命的一切渴望，和軀體裏的所有潛能，她抓著窗框的三根手指，努力地摳著窗子。

宋澤目光冷凝，追風躡影般閃進樓梯間，抓住那個穿著藍色沖鋒衣的男人，手中用力，將那男人肩膀往外一帶，那男人立刻被宋澤的勁力，擾得失了平衡，不得不松手，放開手中的女學生。

藍色的身影在樓梯上翻滾了幾圈，當那男人仰頭看來的時候，嘴唇上方已經破了個口子，血嘩嘩往外冒。

宋澤沒有給那男人喘息的機會，他面沈如水，雙眸含冰，一連幾腳，全都踢在男人的關節之處，直踢的那男人嗷嗷直叫，一米好幾的大男人，疼得滿地打滾。

宋澤雙唇緊抿，只一會兒功夫，已經鷹拿雁捉地將人制住。

林曦跟在阿澤身後沖進樓梯間，趕緊拽著那女孩子的腿，將掛在窗框上直抖的女孩子拉下來，她向下看了一眼，確定阿澤將人制住了之後，才拿出電話撥了110。

“這裏是A大教學樓，有人想要殺人……”

……

正在教學樓裏巡查關燈的王健強，按照往日的步調，慢悠悠地在走廊裏走著，照舊確認教室裏，還有沒有滯留的學生。

王健強想著，等下關了燈，就能回到他熱乎乎的小窩裏，看會兒電視，美滋滋地吃兩口今天剛烀好的肘子，這小日子，過得再美好不過。

王健強腦中還在美滋滋地預想，卻被不遠處，忽然傳來摔打的聲音，和男人的痛呼聲打斷了。

連忙確認了身上警棍的存在，王健強握著警棍，有點緊張地，向聲音發出的位置跑去。

……

呂波用盡吃奶的力氣，想要從那個男孩子手中掙脫。可是半截身子被別在樓梯欄桿的縫隙裏，動彈不得，身體扭曲地彎著，幾乎失了知覺。身後那小子壓著他的胳膊，更讓他無力施展，只能頹然地躺在地上。

身上的每一處關節都被踢得酸疼難忍，只覺得麻，一時半會兒是使不上力氣了。

呂波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冷汗不住地往外冒，他躺在冰冷的地磚上，上方的墻壁被刷得雪白，呂波眼前卻不住泛黑。

呂波害怕，並不是因為剛才做的事被發現，那個女孩沒死，他被抓了，頂多也就判個十年。

他最怕的是，拔出蘿蔔帶出泥，如果警察把他之前做的事也查出來……

林曦從來沒跟人打過架，她的力氣不大，還全無章法，此時過去也是礙事，只能站在樓梯上，緊張地看著阿澤的動作，生怕地上的人忽然站起來，傷到阿澤。

直到那個陌生的男人被阿澤徹底制住了，林曦才放了心。

林曦輕輕安撫身旁渾身顫抖，眼淚直流的女孩子，剛想要出聲安慰她，那女孩卻顫著腿站了起來，向下走去，狠狠地踹了癱在地上的男人幾腳，讓那男人的痛嚎聲更大了。

“餵！你們快停手！怎麽還打人？！”王健強提著警棍趕到現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女學生，發了瘋似的，不停地廝打著躺在地上，鼻青臉腫，動彈不得的男人。

王健強顯然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只想制止眼前的鬧劇。

心中還在哀嘆，這麽惡劣的鬥毆，他的豬肘子哦，一時半會兒可能吃不上了。

一直站在旁邊的林曦，連忙上前攔住保安，指著地上狼狽萬分的男人，解釋道：“師傅，剛剛這個人，要把那個女同學扔下樓去，還好被我們撞見了。”

王健強一個機靈，還以為這挺漂亮的女孩子在開玩笑，可是看看那站在樓梯上，近乎癲狂的捶打著躺在地上男人的女孩的時候，王健強沒來由的就信了。

王建強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遇見這種事，連忙問：“報警了沒？”

林曦點點頭：“已經報警了。”

王健強趕緊掏出手機，將電話打給了自己的領導之後，才跑到宋澤身旁，和他一起將那男人制住。

按著男人手臂的王健強，目光一飄，只當自己沒看見在身邊，對著男人又踢又打的女孩子。

王畫晴發洩了好一陣，直到身上的力氣都用完了，一直糾纏著她的絕望和恐懼，才漸漸淡了。她累得一屁股坐在臺階上，盯著地上的男人，後怕地哭了出來。

……

A大的校園，今夜註定平靜不了。

警察的效率很高，沒一會兒，就已經到了。

在了解了情況之後，林曦、宋澤連同那個名叫王畫晴的女孩，還有保安王健強，全都跟著警察，去公安局做了筆錄。

林曦不是第一次報警，但這種陣仗還是第一回 遇見，雖然她什麽壞事都沒做，第一回進公安局的她，還是覺得十分不自在。

林曦拿出自己的身份證，認認真真地將自己介紹了一遍之後，老實交代，“今天我把筆袋落在教學樓了，和朋友一起去取的時候，看見那個男人抱著女同學的腰，正要把她往窗外扔……”

十幾分鐘後，林曦在她剛才敘述的文字版本上，簽了自己的大名，又按了手印。

松了口氣之餘，她居然莫名有了種受審的感覺。

林曦搖了搖頭，努力揮去這種詭異的感覺。

與此同時，宋澤坐在另一個房間裏，慢條斯理地說著：“……我前段時間經常在教室自習，見過他幾次，經常看見他在樓梯裏游蕩。”

警察手中的動作一頓，問道：“他是指……”

宋澤：“就是那個被抓起來的男人。”

給宋澤做筆錄的警察還想再問，這時另一個警察走了過來，說了句：“監控看不到。”

宋澤聽到了，淡淡地說：“……我猜測，教學樓側樓，同層教室裏的監控，應該能夠看到。”

正在給宋澤做筆錄的警察一楞，和同伴對視一眼，那個剛走進來的警察又走了出去，離去之前，丟了句：“我去調出來看看。”

宋澤對面的警察，看了看手中的筆錄，發覺這個叫宋澤的男孩子，給他提供了不少連他都還沒想到的信息。

正在他覺得可以結束的時候，只聽對面的年輕學生繼續說：“這幾年我們學校，有好幾個從教學樓上跳下去的學生，據說其中不少人，是從疏散通道的窗口跳下去的。”

警察頭皮一緊，不由擡頭。對面那個叫宋澤的學生，表情淡淡的，眼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情緒，正在他精致的眼眸中洶湧翻騰。

……

林曦和宋澤從公安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

王畫晴由聞訊趕來的輔導員陪著，正在安撫她的情緒。

林曦和宋澤這倆目擊者，在做完筆錄之後，就可以溜了。

林曦跟在阿澤身旁慢慢走著，沒了警察在一旁問東問西，和那壓抑的氛圍，林曦的腦子終於能正常運轉了。

上輩子，同在B市上學的林曦，從來沒有聽說過，大一時A大校園裏，發生過惡性殺人案件。上輩子林曦就讀的學校離A大不遠，按理說，發生這麽大的事，總能聽到風聲的，更何況那時她來A大的次數也不少。

然而，上輩子，林曦不記得有任何消息流出。

林曦的腦中，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有沒有可能，上輩子……阿澤並不是自己跳下去的。

他只是在向外眺望的時候，不幸地碰見了那個叫做呂波的男人。

即使知道還有矛盾的地方，可是這個念想一出現在林曦的腦海裏，她就忍不住信了。

上輩子，阿澤一直那麽溫柔，那麽正常，他連一句話都沒留下就走了。

這根本就不像是阿澤會做的事。

上輩子，她是不是冤枉阿澤了？

午夜夢回之時，滿臉淚痕的林曦，也曾忍不住責備阿澤，為什麽要讓她那麽難過。

如果她錯怪了阿澤……

淚水不知不覺地爬滿了林曦的臉，當她想要去擦時，手卻被阿澤拉住了。

林曦擡頭，阿澤精致的眼眸，波光流轉，像潭清柔的水，漣漪陣陣，層層疊疊的愛戀，翻湧在他眼底濃得化不開的情愫，再不遮掩。

宋澤伸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沾了點她眼角的淚，輕輕放入自己口中。

林曦被阿澤忽如其來的動作弄懵了，只能楞楞地看著阿澤，看著他的唇彎成溫柔的弧度，雙唇輕啟，用他醇凈的聲線，在她耳邊輕聲說：“好甜。”

他的聲音好聽得讓她耳朵發麻，林曦仿佛被釘在地上一般，做不出任何反應。

宋澤溫柔地捧著她的臉，緩緩低下頭去，顏色略淡的唇，輕輕吻上她留著淚的眼，將她流出的淚，一點一滴地吻幹。

他喜歡這樣的小曦。

為他留著淚，卻微笑著的她。

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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