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坐在放映廳外的座椅上, 電影已經演完了, 她的心情也漸漸平覆下來, 只是仍有些抽噎。

宋澤打開新買的面巾紙，抽出一張遞給她, 明知故問：“怎麽哭得那麽厲害？”

“因……因為……”林曦吸著氣，擦了擦鼻子，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宋澤坐在她身旁, 卻不肯放過她，仍舊問：“因為什麽？”

攥著手裏的紙巾，林曦低著頭, 聲音不大地說：“因為想到了你。”

宋澤笑了, 十分溫柔地問：“因為我？”

雖然心裏早有猜測，可是聽到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的時候, 宋澤還是很開心。

“嗯。”

“可是為什麽？”

“你看……你們都是天才。”林曦借著擦眼淚的動作, 沒有去看他, “不是有句話嗎？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

宋澤苦惱的皺眉：“我並不覺得我是天才啊，而且你這麽說……。”

林曦連忙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阿澤在我眼裏就是天才。你做什麽, 都很容易似的。”

宋澤：“我只是比別人努力一些而已。”

林曦瞪著眼反駁：“你看看我, 不努力嗎？有你幫著猜題，不還是只考了49名。”

宋澤笑了兩聲：“你的情況特殊，不能算在內。”

林曦不服氣：“那咱們班的吳迪呢？我看她花在課業上的時間, 絕對比你多。在食堂排隊的時候, 她都拿著英語單詞冊在背, 課間也不休息，結果還不是被你簡簡單單地超過，穩穩地把她壓在學年第二的位置上。”

“好吧好吧。”她認真的樣子把宋澤逗樂了，只覺得她為了他，和自己爭辯的舉動好可愛。

“天才就是想得太多了，思路和普通人完全不同，才會……”林曦頓了一下，將即將出口的話改變：“才會這麽讓人操心。”

宋澤摸了摸她快長到肩膀的頭發，略長的頭發讓她少了一些古靈精怪，多了一些柔婉，更加惹人憐愛了。

“放心吧。”

林曦擡頭：“嗯？”

宋澤看著她，笑得溫柔：“我和他們不一樣。”

林曦茫然：“啊？”

宋澤只是看著她，寵溺且縱容：“我所在乎的和他們完全不一樣。我很容易滿足的。”

林曦：“哈？”

宋澤輕笑：“我和小曦一樣，只要在意的人都好好的，就足夠了。”

他一句話，差點害林曦又哭出來。

林曦低頭，抿著唇，在他胸口上無力地捶了一下。

阿澤騙人。

如果只是這樣就足夠的話，為什麽上輩子，他要那麽輕易的就走了。

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被留下的人要怎麽辦。

他那麽輕易的就走了，留給了她那麽多的痛苦，該怎麽辦？

只能和不著調的張磊傾訴，只能在無數個夜裏哭著醒來，看著沾滿眼淚的枕巾，心裏空空蕩蕩的。

阿澤是個大騙子。

分明已經溫柔了那麽多年，為什麽不繼續溫柔下去，非要以那樣的方式分別。

他那麽輕易的就走了，是不是意味著，其實她在他的心裏，並不重要？

林曦抿唇，覺得心裏十分不平衡。

“你不相信嗎？”

林曦別過臉，不去看他。

見她不說話，宋澤碰了碰她的手臂。

“不相信。”林曦小聲說，聲音裏帶著委屈，無盡的委屈。

宋澤靠近了些，“我是說真的。”

“那就好好的，像你說的那樣去做。”林曦忽然看向他，眼圈裏又蓄了一包淚，卻倔強地不肯再讓它流下來：“不然，就只是個可惡的騙子而已。”

“嗯。”

“我討厭騙子。”

“嗯。一定不會變成讓小曦討厭的樣子。”

林曦垂眸，不再說話。

宋澤又歡喜又心疼，從書包裏拿出面巾紙。

接過阿澤遞到眼前的面巾紙，林曦閉上雙眼，那一直不肯落下的淚，瞬間便被紙巾吸凈。

林曦恨恨地想，上輩子他沒有這麽和她保證過，也就算了。如果這輩子，他還是如此。她一定不會原諒他！

哪怕人生再次回檔，她也絕對不會再理會他！

她輕輕地靠著自己，在她從抽抽噎噎到慢慢平靜的時間裏，宋澤想了許多。

學校的課業於他而言十分簡單，從來如此。

不是挑戰的事情，卻要日覆一日重覆地去做，即使是他，有時也會覺得倦怠。

他不知道年幼的她口中的“很厲害很厲害的人”，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便只能選擇用更多的知識充實自己，他為了日後做著準備，卻並沒有一定要達到的目標。

生長在簡單和諧的家庭之中，其實他本身並沒有十足強烈的成功欲望，在他的眼裏，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就是幸福。

所以，在最初的規劃裏，他選擇從醫。

對於旁人來說，這個選擇或許有些艱辛，但是對於在醫生家庭裏長大的他而言，這只是簡單的，按部就班的，一望即可見底的選項。

因為足夠專業，所以這是一條沒有任何風險，就可以讓家人過上安寧生活的道路。

只要小曦不反對，他就會如此選擇，他所看重的，只是因為這個選擇對他來說，沒有任何風險。

可是小曦行動間透露出的信息，讓他不得不去思考更多。做一個醫學生，光是學習就需要耗費八年時間，小曦真的能夠等他那麽久嗎？

他並沒有騙她，他很容易滿足，只要她好好的在他身邊。

上輩子的他究竟經歷了什麽，宋澤不清楚。

宋澤能夠確定的是，只要他所在乎的人還存在著，他就是現在這樣的宋澤。

林曦揉了揉眼睛，覺得心情好多了。

剛才情緒有點激動，現在冷靜下來，才發現……

“我的爆米花和可樂呢？”

宋澤眨了眨眼，笑著說：“忘在放映廳了。”

林曦：“……”

宋澤看了看時間：“下一場電影早就開始了，應該已經被打掃走了吧。即使沒有被打掃，我們現在也進不去。”

林曦瀑布汗：“我們這樣好像不大好。”

宋澤嘆了口氣：“做都做了。”

林曦翻了翻書包，徹底郁悶了：“沒拆封的薯片居然也忘了拿。”

宋澤笑了兩聲：“是啊，某個人只記得哭了。”

林曦鼓起臉：“可是你又沒哭，居然也不記得。”

宋澤用手撐著額角，看著她的目光只有淺淺的溫柔：“光看著你哭了，顧不得許多。”

林曦垂眸，有點別扭：“……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看展覽。”

“餓了吧，剛剛就吃了兩把爆米花。想去哪裏吃午飯？我請客。”見她興致仍舊不高，他彎起唇，順著她的話尾調侃：“算是……參觀費？”

“阿澤！”林曦砸出拳去，卻被他早有預料般躲開了。

林曦氣不過地向前跑了兩步，還參觀費，當她是猴子嗎？！

全然忘了，是她自己先起的話頭。

“看招！”林曦抓著書包肩帶，將書包掄出去，本以為阿澤會躲開，沒想到他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硬生生地受了她一擊。

林曦連忙上前兩步問：“不疼吧？”

剛哭過的她，聲音還有些沙啞，秀氣的鼻頭紅紅的，微微翕動，讓人只想抱進懷中狠狠憐愛。

宋澤捂著胡亂跳動的胸口，聲音裏的笑意卻顯而易見：“要吐血身亡了。”

原本還有點擔心的林曦白了他一眼：“誇張。”

她掂了掂自己的書包，只有幾本暑假作業而已，覺得即使阿澤會有點疼，應該也構不成多大傷害，遂放下心來。

宋澤按了電梯按鍵，待電梯開門之後，動作十分紳士，紳士得有些誇張地將林曦讓進電梯。

林曦眸中帶笑，配合著他的演技，揚起下巴，故作矜貴地走入電梯轎廂之中。

待電梯門關上的時候，終於繃不住，笑趴在阿澤肩上。

寵溺的笑意，自宋澤唇邊綻開，他喜歡看她為他哭過後，眼圈紅紅，鼻尖紅紅，卻帶著笑的樣子。

盈過淚後的她的雙眼，清泓似的，烏黑透亮，清麗到了十分。

自他有記憶起，就喜歡，也會一直喜歡下去。

下了電梯出來，阿澤忽然讓她等一下，自己跑到街邊的便利店裏。

林曦站在便利店門口，邊等阿澤邊琢磨著中午去哪裏吃。

沒過一會兒，宋澤就買好了東西，將小袋子遞給林曦：“給你。”

林曦瞪著眼前的茶葉蛋：“買這個做什麽？馬上就要吃午飯了。”

宋澤指了指自己的眼：“你這裏腫得厲害，不快點消下去的話，等下我要怎麽向太後們交代。”

林曦崩潰：“……可這是茶葉蛋啊！”

她只聽說過用水煮蛋消腫的，可沒聽說過還能用茶葉蛋的。

宋澤將礦泉水打開，將茶葉蛋上面的鹵汁沖了一下，敲開蛋殼，裏面的顏色居然很是白嫩。

林曦：“……”這顆蛋白白嫩嫩的，絕對是茶葉蛋中的恥辱。

宋澤將雞蛋放到她的手中，“我看過了，特意找了一個蛋殼沒縫兒的。”

林曦拿著手裏還有點燙的茶葉蛋，忍不住笑了，指著街對面的快餐店說：“中午去吃豉油雞，好嗎？”

宋澤沒有異議，只要她喜歡就好。

只要看著她的笑臉，他吃什麽都覺得美味。

走過斑馬線，林曦坐在快餐店裏的凳子上，要付參觀費的阿澤，自然點餐去了。

用白嫩的茶葉蛋揉著酸澀的眼睛，溫熱略燙的溫度，十分舒服，希望這個土方真的有效。

如果被母上大人看出點什麽，可不太美妙，她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說和阿澤一起看電影，被電影感動的？

總覺得有點說不出口。

看在阿澤這麽體貼的份上，林曦覺得，還是收回剛才放的狠話。

哪怕他仍舊是個騙子，如果她的人生再次回檔，她大概還是放不下他。

畢竟，他是和她一起長大的阿澤啊。

哪怕還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哪怕餘下的只有絕望，她也無法放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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