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站在林曦身旁, 手中拿著筆，在她面前攤開的筆記本上劃了一道虛線：“在這裏加一條輔助線會簡單許多, 你試試。”

“嗯。”林曦得令，將方才已經做過一遍的題目，又照著阿澤點出的思路去做。

在她用手卷著頭發, 認真思考的時候, 宋澤已經走開了。

每每用阿澤給出的思路做題的時候，林曦都感覺她的世界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不經過阿澤點播，讓她自己來，她想一輩子, 說不定也不會想出來, 原來題目還能有這種解法。

很多試題她也能做出來, 但是她總會用那種步驟最多, 花費時間最長的解法。

對比了她原本的解法和阿澤給出的解法，阿澤的解法光是演算都少了一半。

林曦覺得醉醉的。

這種顯而易見，還追都追不上的差距。和阿澤一起長大的她, 深有感觸。

寫完最後一筆, 拿起桌上的瓷杯喝了一口, 林曦才恍然發覺, 瓷杯中的奶茶不知不覺間已被她喝完了。

從包裏拿出保溫杯，咽下一口菊花茶, 林曦向窗邊看去。

阿澤站在那裏, 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少年穿著短袖T恤, 背對著她站得筆直, 像綠樹一樣秀挺，微風從窗外向書房內拂來，白蘭花的氣息縈繞在林曦鼻端，若隱若現。

那氣息淺淺的，淡淡的勾人，待你真要去嗅的時候，卻又沒了蹤跡，讓她有些著惱。

書房的窗不大，阿澤卻只占據了一角，身邊的空位勉強還能容下一個人。

林曦放下手中的保溫杯，起身走到宋澤身邊感嘆：“我發覺，你很喜歡站在窗邊。”

“嗯。”宋澤牽起唇角，笑意中帶著懷念，聲音柔和地說：“從小就喜歡。”

林曦想起小時候，他們經常在傍晚的時候趴在窗臺上，看向路的盡頭，一起等待著大人們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之中的那刻。

小時候她的眼神可比阿澤好多了。她和阿澤一起趴在窗臺上，自己卻總能最先發現歸家路上的大人們，然後她會帶著點小得意地推著身旁的阿澤，神氣十足地指給他看，接著向窗外大喊，吸引大人們的註意。

小時候的她，除了長得比阿澤高，跑得比阿澤快，也就剩下眼神比他好了。可惜現在阿澤長得比她高，跑得比她快，視力還比她好，她的優勢全沒了。

郁卒。

林曦在宋澤的身旁站了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

“怎麽了？”宋澤問。

林曦指了指前方：“小區裏的樹長高了許多，茂密了許多，現在從這裏看過去，路都被遮住了。”

少時樹木稀疏的畫面，只存在於他們的記憶裏了。

宋澤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時的她也是這樣，伸手指給他看，黑白分明的眼，如清泓一般，清淩淩地映著夕陽的餘暉。

他在她的身旁，只知道看她眼中的絢爛，顧不得去看路的盡頭。

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喜歡和她一起玩耍，喜歡和她一起站在窗邊，從小就喜歡。

後來漸漸地，站在窗邊的只剩下他一個人……

站在這裏，已經變成了習慣。

“阿澤還記得嗎？小的時候，我們經常趴在窗邊，向外看的。”想到過去，林曦會心一笑，她的過去，重疊著阿澤的過去。

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記憶是那麽多，直到在那個世界裏，只剩下她一個人……悵然若失地在世間徘徊。

世界缺少了他，仿佛失去了顏色。

“怎麽可能會忘記……”宋澤笑了，聲音低低的，飄散在浸著白蘭花香氣的微風中。

“也是，阿澤比我聰明，我還記得，你怎麽可能會忘記。”林曦會心一笑。

那個時候的他們還小，兩個人趴在窗邊也不覺得擠，空間還富富有餘，兩個小腦袋卻要湊在一起。

現在他們都長大了……

因為有那麽多共同的記憶，才能一起緬懷舊日的時光，這樣的感覺真好，真希望這樣平淡的幸福能夠一直延續下去。

宋澤輕笑，他會記得，可不是因為聰明，而是因為，那些是他不能舍棄的，最珍貴的回憶。

是他之所以成為宋澤的回憶，是和她在一起的回憶……

只要這些記憶還在，他就是宋澤，她就是林曦。

宋澤和林曦站在不大的窗邊，距離有些近，偶爾手臂相碰，讓林曦忍不住擡頭，可是在白蘭花的氣息中，一切都顯得如此自然。

宋澤低頭，她距離如此近，只要伸手，就可以將她攬入懷中，可是現在的她，或許根本無心那些風花雪夜。

猜測的到印證後，宋澤明白，他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那關乎著他們的未來……

“小曦……”

“嗯？”

宋澤看著她，努力用平淡的語調說：“我需要借你的股票賬戶用用。”

“啊？”林曦擡頭，阿澤正看著她，眸中似有痛楚和憐惜一閃而過。

方才阿澤眸中閃過的情緒，她見得太多，太過熟悉了，她在爸爸、媽媽、張阿姨、宋叔叔、以及醫院裏許多人的眼中，她都看見過。

不過……那怎麽可能？

林曦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

現在的她身體健康著呢，可不是幾年後那個躺在病床上的病秧子。

宋澤解釋：“我現在還開不了戶，所以想借你那個賬戶用一下。”

林曦恍然，他們現在還沒滿十八歲，當然不能開股票賬戶。

她一口答應：“沒問題。”

想了想她又說：“可以是可以，不過你不會因為炒股，就耽誤學習吧？那我罪過可就大了。”

宋澤笑了：“上學的時候，打算和你買一樣的股票，放著不動。等到放假了，我會花一點時間在這上面。”

林曦稍稍放心了一些，買她挑的股票肯定沒問題，畢竟經歷了時間的驗證，只要不是巨額資金進去，在裏面分點湯喝完全沒問題。

而且阿澤最近買入，還能趕上一波行情，畢竟再過一兩個月，中報就快出了，應該會有分紅什麽的。

只是……她還是忍不住提醒阿澤：“股市有風險……你可不要當了韭菜。”

宋澤遲疑：“……韭菜？”他大約能夠意會，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形容。

不過卻聽出了十分心酸，覺得十分形象，可以想見發明這個詞的人，是如何郁悶。

林曦想起，現在這個詞還不常用，她手臂一擡，氣勢洶洶地做了個揮舞鐮刀的動作：“小心被割了。”

宋澤被她逗得笑了：“我會小心的。”

林曦看著眼前笑意疏朗的少年，忍不住說：“阿澤……”

“嗯？”宋澤偏頭，她稠密的睫毛微垂，淡粉色的唇被她輕輕咬著，顯然正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林曦定定地看著他問：“為什麽突然想要炒股？”

宋澤動作微滯：“為什麽這麽問？”

“就是覺得，這種事和阿澤有點不搭……”為了看更多的書，順便賺些錢，和為了錢去炒股，是兩個概念，動機完全不一樣。

宋澤笑了兩聲，轉身靠在窗旁，看著她問：“那你認為我應該是什麽樣子？”

“什麽樣子……”林曦也轉過身去，將書房內的書籍迅速掃了一遍，社會學、物理、醫學、生物、化學、編程，與經濟學和金融學相關的書籍有，但卻極少。

林曦像是找到了佐證般，篤定地說：“大概就是很專業，會做一些很有意義的事的樣子吧，感覺你不像是對股票這種零和游戲感興趣的人。”

宋澤將她的動作和表情全部收入眼中，聲音溫和：“我又不是生活在真空裏。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之前，總要先確保生活無憂，照顧好家人，這並不沖突。”

“也對。”林曦點頭，有些感慨。

沒錢的日子的確很難受，不然她也不會這麽積極地賺錢。

宋澤望見她眼底的傷感，心中隱隱作痛，小心地開口，沒有逾越邊界：“等我有錢了，在小曦需要的時候，我可以借給你，全部。”

他不知道她上輩子究竟得了什麽病，生活在小康之家，被嬌寵著長大的她，原本很少會考慮錢財上的事。

可是現在的她卻是一副急於賺錢的樣子，所以……那些治療的花費並非是普通家庭能夠承受的。

他想保護她，所以……

他必須考慮怎樣才能賺更多的錢，身為高三學生的他，能做的實在有限，這讓他十分焦躁。

林曦傲嬌地哼了一聲：“我才不需要，我會自己賺的。”

托她的福，阿澤馬上就要變成拆二代了。可惜，這種事沒辦法解釋，既顯示不出她獨到的眼光，也聽不到他的感謝。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宋澤瞥了她一眼，眼底浮現出些許笑意，輕聲引誘她：“不用還也不需要嗎？”

林曦忽然想起上輩子的事，用來給她看病的那些錢……有一部分是阿澤的父母借給她家的，那時候的張阿姨和宋叔叔，還活在失去阿澤的痛苦之中。

林曦忽然覺得自己能夠認識阿澤一家，能夠重生，真是幸運極了。

眼中忽然有點熱意，她忽然用拳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大笑著掩飾過去：“我一定會比你有錢的，才不用你借給我，說不定到時候需要向我借錢的是你。”

宋澤看到了在她眼底晃動的水光，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卻沒有拆穿她，只是捂著被她捶過的地方，繼續逗她：“那說定了，等你有錢了要借給我。”

“好。”林曦答應，隨即她覺得有點不對，一時間，她連傷感也顧不得了，鼓著臉小聲說：“好像被你繞進去了，這和剛才說的不一樣。”

宋澤挑眉：“咦？原來你不願意嗎？”

林曦下意識地反駁：“怎麽會？”

宋澤立刻接話：“那先謝謝了。”

“……嗯。”林曦蹙著眉，用手支著下巴，還是覺得有點不對。

最開始是阿澤說可以借錢給他，還不用還，可是為什麽這話說道最後，就變成了她要借給阿澤錢？

宋澤眸中含笑，知道方才讓她傷感的情緒已經散去，現在她糾結的樣子如此可愛，宋澤伸手，骨節分明的指尖輕輕點在她的眉心，柔聲說道 ：“放心，不會讓你吃虧的。”

林曦擡頭，望進他清透的眼眸，他的眼眸浮著淺淺的溫柔，淡淡的……勾人。

林曦微微一笑，阿澤……果然是個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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