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崎和陳由嘉並肩走在神京的街頭。天已經暗了下來，街上行人沒有平時那麽多了。這裏沒有路燈，街邊商家紛紛掛起燈籠，但並不明亮。在昏黃的燈光下，王崎有些好奇的四處張望。

他出門的次數不多，走路的也是也多半在思考問題。這次和陳由嘉一起出來，他才勉強收束住自己的腦洞。這拜此所賜，他才真正看清入夜的神京是個什麽模樣。

“平日裏有照明之符，所以還不覺得什麽，今日一見才覺得不協調啊。”王崎嘆道：“真暗。”

雖然強化後的視神經增強的光敏性，使得修者能夠在夜間視物，但是對光暗的感覺依舊還在。

陳由嘉橫了他一眼：“你以為這是哪裏？是辛岳、雷陽那種仙城嗎？”

仙道和凡塵的經濟是斷裂的。世俗之中產出的大多數物品，修家都用不上；而仙道大社稷【大工業】生產而得到的高精尖產品，凡人基本上用不了。

“仙盟律體現的法律觀念都接近地球的現代法律了，技術也趨近信息時代，默寫地方甚至還有超過，但是作為人間皇朝的大廉卻只是封建社會……哦，因為仙盟接管了部分政務，所以有點君主立憲的味道。”王崎暗自思忖。

陳由嘉側目：“你在想什麽？”

“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陳由嘉眨眨眼：“什麽？”

“抱歉啊，你一打岔我就忘了。”

“總覺得你又在轉一些莫名其妙的主意。”陳由嘉不滿道：“上次和我一起研究大數律，你根本沒有盡全力對吧？”

“咳咳。”王崎移開目光：“真不是。”

“你和薄師妹只花多久就完成了。”

王崎有些尷尬：“哈啊啊……話說按照年紀薄師妹好像比你還大一點。”

“入門時間。”

二人就像往常一樣，隨意地聊著有的沒的的事情，一邊向城西走去。

西瑤門是神京商鋪聚集之地，美食眾多。二人走到地方之後，王崎問道：“今兒想吃什麽？”

陳由嘉閉上眼睛，輕輕嗅了嗅。然後，她眉頭緊鎖，似乎在做什麽生死攸關的抉擇。王崎都被空氣中食物小偉勾出饞蟲時。陳由嘉才指了指方向：“這家。”

陳由嘉這次選的事一家面食攤子，主營羊肉燒麥。燒麥皮薄餡足，餡料肥甘卻並不腥膻。這家老板實在，且是個勤行裏手。餡料攪得並不細碎。甚至還有一些汁水充足的肉塊在其間。

在佐以一碗羊雜湯入肚之後，王崎發自內心的承認，陳由嘉這地方選得不錯。

隔著油燈的昏暗燈光，陳由嘉精致如瓷器的肌膚顯得更加朦朧。只可惜女孩並不覺得這樣很漂亮，反而在吃到一半的時候覺得油燈太暗又有煙。影響自己食欲，揮手以掌風壓滅油燈，然後放出一道照明法術。

王崎暗道一聲可惜的同時，卻又想起了剛剛一閃而過的某個念頭。他靈識掃過四周。周圍人中，也有不少人如陳由嘉這般，將油燈滅了，改用照明符篆的。神京仙凡雜居，修士數量不少。這裏只有極少數凡人，連“借光”的舉動都不曾有過，而是縮了縮身子。不太好意思的樣子。

王崎用筷子夾起一個燒麥，在香醋之中滾滾，腦子裏卻又悄悄分出一個線程，來思考一件他剛剛才註意到的事情。

“小時候一直以為這破地方就是古代，所以也沒覺得用油燈有什麽不方便的。在離開村子之後就到辛岳仙城，所見的都是仙家氣派，最近這一兩年來了神京，一直忙於研究，還真沒註意過這類事情啊。”王崎一個線程的思維在守藏室裏自言自語：“這個世界，對於技術的認識是怎麽樣的來著？”

“檢索。關鍵詞，技術。”

整個守藏室都開始重新排列組合，然後，幾本書被自動送到他手上。

王崎一邊翻書一邊點頭：“原來如此啊。即使同樣是科學文明，兩個世界文明的差距也能大成這樣。”

關鍵就在於“技術”。

這個世界的物理規矩太支持科技黑箱的存在了，所以很多技術都可以被很簡單的發明出來。但是，其中絕大部分技術，都沒有轉化為生產力。

在過去，藥材靠野外采集。一個修士只要攢夠了煉制一爐丹的材料、煉制足夠自己使用的就夠了，不怎麽考慮成本。等到修為突破之後呢，自然是尋找新的丹方采集或者搶奪咱新的藥材然後煉制新的丹藥。如果沒有適合的丹藥，就自己開發出適合自己的新藥。

至於縮短必要勞動時間——對不起啊，與其浪費時間浪費材料思考如何簡化一種丹藥的煉制，還不如重新開發一種更加了不起的丹藥。

也就是末法時代，靈氣稀薄，不依靠丹藥就修煉不下去，才有修士發明量產培元丹、辟谷丹的做法。

而更多的技術，則體現在神通法術，也就是戰鬥力上。

另外，仙凡經濟二元化也是一個特點。靈氣使得能量波動，覆雜機械容易損毀，千機閣機關都是靈力傳動的，凡人很難駕馭。就算仙盟將各種仙道文明產物的價格降得再低，凡人也很難受其惠。

“雖說地球上，名垂青史的多是科學家，但推動科學發展的，反而是‘技術’。”

“商人逐利，這就是所謂的資本家的本性。正是因為認識到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能夠產生巨大利潤，所以龐大的資源才被投入到研發領域。”

“雖然‘科學’是‘技術’的基礎，但是反過來看，也可以說是‘技術’成就了如今的‘科學’。”

“如果送科學史的角度來說，科學的發展是幾位智者對真理的追尋。但從文明演化的角度來說，人類的‘科學史’同時也是追逐‘技術’的‘技術發展史’。”

王崎輕輕拂過書庫中一本名為《技術的本質》的科普讀物，想起了前世那位擁有兩千個發明專利的發明家兼商人，托馬斯.愛迪生。

在理論上，這位精明的商人沒有什麽建樹。可論及對科學發展的推動作用，他恐怕要強過大部分科學家。

王崎終於意識到，自己抓到了一個盲點。

“在這裏，這個世界，長生就是最大的利益，最終的目標。為了長生，所以需要‘修煉的技術’，為了自保，所以需要‘鬥戰的技術’。”

“凡人的意義只在於產生更多修行者。他們的生產力對仙道毫無意義。即使是仙盟，也只推廣了良種化肥、推廣了農耕技術、推廣了醫療技術。”

“但是……”

王崎心跳隱隱加快。人族仙道的發展歷程非常曲折，先是與妖獸爭鬥，而後又相互攻伐，幾萬年下來，鬥戰之法地位始終高於種植、鍛造。但是，從人道的角度來說……人道……

“這莫非還真是一條路？”王崎突然沒頭沒腦的說道。

陳由嘉問道：“什麽？”

王崎看著一片黑暗的貧民區，低聲說道：“沒什麽，只是突然覺得，這個世上應該有一個叫愛迪生的家夥。”

人間應有愛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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