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妃清楚, 她必須馬上行動——絕不可以讓淩虛真君帶她進入下一個小世界。

否則她未必還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但是她要如何讓淩虛真君同意呢？

極樂峰上的雪越下越大，而夜空中的那輪血月明滅不定，昭示著這個大世界距離湮滅只有不足一月。

“其實你何必執著。”淩虛真君輕聲道：“大世界、小世界又有什麽分別？這個大世界湮滅了, 與你另尋一個小世界隨之湮滅, 又怎麽分出哪個更壞一些？”

他已是近聖之體，此話說來, 如破開岑寂的清磐之音, 叫人忍不住要聽從。

靈妃也覺心旌神搖。

她咬唇, 輕聲而堅定道：“我不如真君修煉深。我心中，就是有區別的。”

淩虛真君盯著她，道：“所以不管我做什麽, 你都決意要走。”

靈妃垂首，道：“懇乞真君應允。”她說出這話的時候, 本沒有抱著希望。

可是許久之後, 她聽到淩虛真君的聲音，“好。”

靈妃難掩驚詫之色。

淩虛真君仍是盯著她，道：“只是我有一個條件。”

“真君請講。”

“告訴我真話。”

“真話？”靈妃揚眉。

淩虛真君道：“在上一個小世界, 江無眠與墨孤煙之間，你到底還是要殺墨孤煙。如今你已醒來, 我問你一句——你是否更願從未醒來？”

若是從未醒來，她至少可以在小世界中，得以與江無眠相伴。

淩虛真君垂眸, 悵惘而又憂傷，道：“你一心求去，我強留你只會讓你痛苦。只要你一句真話應我，了我心願，我原意……”他輕聲道：“放你走。”

靈妃怔住, 繼而感到一種迫切感——若是不抓住淩虛真君這片刻的心軟，她將再也沒有機會！

“我說。”靈妃上前一步，“真話就是……”她太清楚了，淩虛真君要的真話，其實是他想聽的那句話——他要她舍棄蒼生選擇他。

這一句當作真話說出來的假話，能拯救大世界，那麽她願意說這樣一句假話。

靈妃直直望著淩虛真君的眼睛，不是因為誠懇，而是要賺取他的信任，“如今我從小世界中回來，卻寧願自己永遠沈淪其中。”

淩虛真君盯著她，輕聲道：“這可是你說的。”

靈妃直覺有哪裏不對，但是當下不及細想，要一鼓作氣，說通淩虛真君，放她尋一處小世界湮滅。

靈妃又上前一步。

淩虛真君此時若是伸出手去，便能將她攬入懷中。

靈妃仰頭望著他，顫聲道：“真君曾問我，是否愛的是曾經那個沒有七情六欲的你。而當你沾染了情愛，我的愛便也消失了。”她含了淚，溫柔一笑，“真君，你錯了。”她伸手，以指尖輕撫淩虛真君的眉眼，道：“我愛真君，不管是從前的你，還是如今的你，還是未來成聖的你。不管是我在小世界，還是在大世界。不管我是人，還是一只蝴蝶。我對真君之愛，永世不絕。哪怕神魂俱滅，此愛無休。”

就算她隨小世界一同湮滅，她的愛仍永遠存在，永遠不滅。

淩虛真君攥住了她的手，痛苦壓抑道：“我不懂……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如何又要舍棄我？”

“這就是我全部的真話。”靈妃忍著手上傳來的疼痛，輕聲道：“放我走吧。待我走後，這不過是一場真君記不起的幻夢。”

淩虛真君垂下頭去，低低“嗯”了一聲，掩去了眸中魔化的赤紅色。

極樂峰上的雪還在落，血月的紅光越來越微弱，兩人靜坐崖邊，滿身是雪。

“這個小世界如何？”淩虛真君放出神識，選來一處即將湮滅的小世界。

這個小世界中的天道即將消亡，屆時小世界中的所有存在都會湮滅。

靈妃輕聲道：“好。”

進入小世界前一瞬，靈妃俯身捧起淩虛真君的臉，輕輕一吻印在他眼角，含淚道：“我去了，真君以後再記不得我。”在她隨小世界湮滅之後，大世界中有關於她的一切也將被抹去。

淩虛真君仍坐在雪中，癡癡望著他，感覺著眼角的溫熱柔軟。

“我知自己已無來生，可倘若還有來生，”靈妃含淚笑道：“我願為真君而舍蒼生。”

她遁入小世界的瞬間，淩虛真君握住了她的手，同她一起跌入了這即將湮滅的小世界。

靈妃大驚，待要阻止已來不及。這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轉換入小世界之後，兩人便會暫時遺忘大世界中的一切，以新的身份相見。

神智與□□消散前一刻，淩虛真君攥緊了靈妃的手腕，雙目赤紅盯著懷中的女子，嘶聲道：“既然你一意求去，我便隨你同去！”

靈妃心知大勢已去，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怔怔望著他倨傲的下頜。

“既然不能同生。”淩虛真君見她乖巧模樣，垂眸笑了，令人心膽俱裂的話，吐出口來猶如春風般溫柔，“我願與你共死。”

事已至此，靈妃輕輕一嘆，偏頭依偎在他懷中。

大世界中極樂峰的雪還在飄落，而即將湮滅的小世界未嘗不會有新的機緣。

即將湮滅固然可惜，但凡人只有一世，不也痛快活過嗎？

世界本就是一場幻夢，而你是唯一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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