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擾化雲煙（3）

雖聽到無線電裏孫警官讓潛伏在儲物櫃附近和旁邊A區休息處的一組二組準備收網的命令, 可醫院監控室裏，公安視頻偵查支隊的十幾名隊員仍目不轉睛盯著醫院裏將近上百個監控窗口認真搜尋著目標，不敢松懈。

寒冬臘月。

進出醫院大門的人全都包裹的嚴嚴實實。

帶著緊張情緒來來回回奔波了一宿的黎清, 混著一波人流掀開厚重的橄欖綠色棉簾子，第三次走進醫院大門。

他戴著帽子口罩圍巾，僅露出的一雙眼睛，黑黢黢的眼珠子和周邊皮膚一黑一白, 讓他看著不止像來就診的病患, 更像直接從醫院停屍間裏走出來的一具活屍……

只可惜, 來這裏頭的人大都已經被自己或身邊人弄的心力交瘁，實在是分不出心思再去註意一個陌生人。

——除了等著用他引林風出來的警方和江應天。

面包車裏，一名輔警看著被實時傳導到電腦上監控錄像裏的黎清, 忍不住憂心道, “這孩子不會半路出什麽問題吧？”

雖因為不甚清晰的攝像頭他們看不到黎清的臉色, 但看著視頻裏他已經有些虛浮飄渺的步子, 他真怕他下一秒就直接一頭栽到地板上……

江應天視線盯著屏幕裏的黎清, 眉間同樣皺成一團。

他也怕。

怕黎清把事情搞砸, 使警方失去這次甕中捉鱉的機會。

屆時林風不僅警惕心加倍，甚至可能連黎清也不再“信任”，如此再躲起來, 那這個不定時炸.彈，不知還要跟在他乖乖身邊多久。

……

江應天兩眼一眨不眨，緊緊凝在屏幕裏黎清的身上，像是他每朝著醫院儲物櫃的方向多走上一步，隱隱吸在鼻腔裏的那股氣才能稍微順利的呼出去。

A區儲物櫃正好在一樓連著男女衛生間那堵墻的正中間。

林風說的那個櫃子開著淺淺一道縫，黎清走到那兒，剛準備擡手放東西, 就被袖口處忽然傳來的一小道力，嚇的猛往後大退了兩步。

剛扯他袖口的小女孩被他的大反應嚇了一跳，嘴裏叫著的大哥哥也變了好幾個調調。

黎清一臉驚疑的看著眼前不過四五歲的女孩子，因為心臟突突狂跳著，說不出話。只能拿一雙黑黢黢的眼睛瞪著她。

被嚇到的不止黎清一個人，還有自接到收網命令便始終提著一口氣的一組二組隊員，甚至其他零散散在一樓大廳和二樓三樓從走廊圍欄往下觀望的所有便衣。

當然，嚴格來說，他們並不是被“嚇”到，而是…對於這種突發狀況走向難以掌控的緊張。

……

“對不起大哥哥，我嚇到你了嗎？”女孩子雙手可愛的合十，一臉抱歉的看他道，“可是你看起來好像生病了哦，臉白白的。”

“我發燒了，所以臉紅紅的，但我媽媽說不管臉白白的還是紅紅的，都不好哦。所以我媽媽就帶我來找我外婆啦，我外婆是這裏的醫生哦。”

“大哥哥，你也是來看醫生的嗎？”

黎清瞪著眼前對著自己喋喋不休的女孩子，下意識擡頭以目光在自己周圍逡巡了一圈。

從剛進來醫院大門，他就強忍著把眼睛往四周去看的沖動。

警察叮囑過他，他們會在監控裏看著他，註意著他四周，讓他進來就直接往目的地走，不要東張西望，免得引起嫌犯的警惕和恐慌，讓事情再變得棘手。

可這會兒，他擡頭往四周看的動作完全是本能、下意識的。

他不知這女孩子是誰家走丟的，或是林風從哪裏哄來詐自己的……

只知道在聽到耳朵裏隱藏式耳機裏傳來的那聲不讓他四處張望的警告時，已經晚了。他和一個隔著十幾步遠的白發老人在那一瞬間四目相對。

後者微微佝僂著身子，右手手裏拄著一根拐杖，身上穿著件看起來太過寬松，並不合身的棉衣外套。

無論從外表還是形態上來看，那都是個至少過了古稀之年的普通老人家。

而讓黎清察覺不對的，是那雙不屬於他們那個年紀的眼睛。

冰冷狠戾卻也謹慎警惕。

黎清和他對望數秒，大腦霎時像被一臺老式電視機宕掉的電流滋滋聲淹沒。

尤其是他將視線落在他手裏的背包上時，更讓他確定了那就是林風。

雖然林風戴著口罩，可那雙眼睛和電腦屏幕裏那個人是相重疊的。

相對比林風能在警方眼皮子底下用一周時間從南到北都沒被發現的淡定，黎清的承受力顯然跟其差之千裏。他身子僵在原處沒絲毫動作。看著林風不敢動，也不知道如何動。

他只能看著林風像無事人一般，以餘光覷著四周，慢慢朝自己一步步走近，模樣看著不過像是要去往他身後的男廁一樣自然。

……

面包車裏，始終通過監控註意著黎清的兩名警官和江應天，同時察覺到往黎清方向靠近的“老人”。

與此同時，無線電裏傳來視頻偵查隊隊員的消息，發現目標可疑人物——

白頭發，住著拐杖，穿著灰襖和黑褲子的“老人”。

有人在無線電裏問，是不是即刻行動。

孫警官否認了，“禁止行動！禁止行動！”

他雙眼死盯著正好夾在林風和黎清之間的小女孩，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只祈禱那小女孩可以趕快自己離開——

話正如此想著，透過黎清的無線耳機，又聽跟他隔著兩步遠的女孩子脆生生的聲音，

“大哥哥——你怎麽不說話呀？是不是真的很不舒服？要不然等會我媽媽她——”

“小憶？小憶？陶憶！”

一道音色半冷卻帶著明顯焦急的女聲從一旁女廁裏由遠及近。

江應天聽著車廂裏回蕩著的名字，本就緊擰著的眉霎時擰的更緊了。

他仔細看屏幕裏算不上清晰的小身影，後知後覺看出來，那似乎真的是那個和他還有乖乖有過兩面之緣的小女孩。

“……”

監控屏幕裏，女孩子聞聲回頭，“媽媽，我在這裏！”

此時林風和立在他和黎清之間的陶憶不過三四步遠，在看到小女孩回頭時，步子頓了一頓，看著女孩子紅色毛線帽下一張粉嫩嫩的小臉，眼睛裏暗流湧動。

眼前這小女娃和十五年前那個可真像。

小臉粉嫩圓潤，大眼睛水汪汪的……

林風看著眼前這個，再想著記憶裏的那個，就覺得身上有股熱流直逼著某處過去——

巴不得現在就能拎起眼前這女娃去女廁所找個女人來紓解紓解。

十五年十五年了——太特麽燥的慌了！

只可惜時間地點都不對。

不過沒關系，林風想。

等拿到錢，他就可以再找人搞來個小女孩子了。

到時候他一定會找個隱蔽處，好好搞她個三天三夜——

陶冷從衛生間裏出來，一看見陶憶，便冷聲訓斥，“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人多的地方不要亂跑，我讓你在我門口等，你一聲不吭跑出來幹什麽？！發著燒都不見你消停消停？！”

“媽媽，我錯了，”女孩子彎著眼睛看她笑，軟軟的說，“你不要生氣嘛。”

“而且我不會丟呀，我都知道外婆的辦公室怎麽走呢！”

陶冷臉上的冷然並不見消，視線從黎清臉上不動聲色掃過，隨即蹙眉對著陶憶招手，“還不過來，站那幹什麽？”

陶憶聞言回頭看一眼背後的黎清，看著自己媽媽說，“我看這個哥哥臉色不好嘛，是媽媽告訴我臉要是白白的也是生病了。我就問哥哥是不是和我一樣，都是來看醫生的嘛！”

“……”

陶冷克制著自己翻白眼的沖動，隨口道，“知道了，你快過來吧，外婆在等了。”

陶憶鼓著嘴巴，不大情願的“哦”了聲，回頭看黎清擺擺手，“大哥哥我走啦，你記得看醫生哦。”

回頭蹦跳邁著小步子往自己媽媽那走的時候，看到旁邊看著自己的“老爺爺”，她也禮貌的甜甜一笑，揮揮手，“老爺爺再見。”

林風在聽到身後陶冷的聲音時，便停了步子，就像個走到半路被眼前的小女孩可愛到而滿眼“慈愛”的看著的老人家一樣。就等她們走了，自己可以拿黎清手裏的書包離開。

他看見小女孩沖著自己笑著揮手，也一臉“慈愛”的朝她笑著點頭，“再見。”

不管是散在大廳裏的便衣還是監控屏幕前的江應天他們，甚至是一旁的黎清，都屏息期待著小女孩子可以快快跟媽媽離開。

眾人眼看著女孩子蹦跳著將要越過林風往自己媽媽那走，與此同時，林風也再舉步朝黎清過去，只是還沒等眾人松下的那口氣喘出來，就見不知怎地，突然從林風袖子裏掉出一把十多公分長的卡簧刀來。

東西落地的“啪嗒”聲，吸引到陶憶的註意。

她停腳扭頭，在林風身子稍頓隨即想彎腰拾起東西前，先一步將刀子撿了起來。熱心遞給林風說，“爺爺你怎麽會在身上裝刀子呀，很危險的。我外婆說刀子不可以隨便——”

“陶憶——”，陶冷又叫了聲，“快點走了。”

她雖盡力表現的淡然，可聲音依舊難以掩藏著一絲顫音。

因為害怕而有的顫音。

林風顯然也聽出來了。

他頭慢慢扭向陶冷方向，見她眼睛沒看自己，卻緊緊盯著他剛剛接過小女孩遞過來的卡簧刀上。與此同時，他才終於註意到因為這“意外”“蠢蠢欲動”而曝露了行蹤的某幾個人。

林風知道，自己被眼前這個女人認出來了。

而且——他也被眼前這看著半死不活的臭小子給耍了！

接下來的所有動作，全都發生在一瞬間——

陶冷和黎清一同朝著陶憶撲過去，可還是晚了一步，陶憶被瞬間變臉的林風一手摟著擋在身前，一手以槍抵在了臉上——

對，不是刀。而是一把二十公分左右的手.槍。

原本隱匿在人群裏的便警，因此變故，只能迅速掏槍對準林風亮其身份——

整個一樓大廳的人，因為便衣警察突然整齊劃一的列隊變動，在驚異片刻後，終於看到被警方半包圍起來的情景，瞬間所有人慌不擇路的往大門外跑——

面包車裏。

不同於四名警察在看到如此情景，一顆因為擔心人質而直接被吊到嗓子眼兒的心和萬一人質出事他們回去要面臨的檢討書甚至降級處罰的心酸崩潰……

江應天看著屏幕裏的一切，面容沒有絲毫變化。

因為他知道，無論如何，林風這次是真的跑不了了。

十五分鐘後。

因為裝了□□而悄無聲息的兩聲槍響，終於為十五年前的那樁舊事——

畫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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