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願惟相安（2）

周天晚上, 懷蓮莫看著已經好許多。

她想徐煙明天一早的課，這次倒是和以往不同，沒留她, 讓她回去鉑鑰。

“我車子昨天沒開回來，”徐煙手裏捧著碗阿姨剛熬好的甜湯，舀了一勺到嘴裏，“今晚我留在家裏, 明天早晨讓陳伯伯送我去學校。”

懷蓮莫笑笑, “又不是只有那一輛車。”

“那輛我開習慣了呀, ”徐煙不為所動，隔著碗邊瞧著自己祖母眨眨眼睛，撒嬌說, “祖母不想煙煙在家陪著嗎？”

話聲還沒落下, 就聽徐千影聲音從外頭傳進來客廳, “你祖母怎麽不想, 天天盼著你能在家裏陪著呢。”

徐煙聞聲回頭, 先是笑著叫了聲姑姑, “你回來了。”

後聽出來，“喝酒了嗎？”

徐千影“嗯”了聲，把手裏的包遞給阿姨, 換了拖鞋，在對方問要不要給她準備吃的時，先是擺擺手，後又改口說，“拿橄欖蘆根給我煮碗解酒湯就行。”

徐煙放下手裏的湯碗，上前扶著徐千影過來坐到沙發上，人跟著湊上前聞了聞, 還好，應該沒喝太多。

遂有些奇怪問，“姑姑不是不喜歡喝醒酒湯嗎？”

以往應酬喝的多了才會讓阿姨煮來喝，像今天這程度，遠不到用喝的時候。

“你不也不喜歡聞酒味嗎？”徐千影好笑的用指尖點了點她額頭，“還湊這麽近。”

她隨口道，“我喝這個不是想醒酒，是想洩火氣。”

“洩什麽火氣？”徐煙關心，“誰惹你生氣了嗎？”

“你下午出去不是說是朋友請吃飯？”

“是啊，”想起今天那飯局徐千影就心頭火起，“可誰知道——”

那會是個相親局，裏頭竟然還有那個花花公子在。許久未見，她都不知道好友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個紅娘愛好，真是夠了。徐千影停下話頭，擺手，“算了，不說了。”

徐煙看她表情確實不大高興說這個，也就沒再繼續問。

只是端起甜湯示意她要不要喝。

徐千影搖頭，細打量兩眼她，神色已經恢覆如常，笑著問，“明天要去領證了，就這麽開心？”

頭發絲都透著高興呢。

想起這個，徐煙臉上藏不住笑，可她也不是外放的性子，只是拿一雙眼睛看著自己姑姑，一勺一勺舀著甜湯喝著，沒說話。

徐千影昨兒下午回來時，江應天早走了。

他來了家裏兩趟，她都沒見著人，也有點遺憾。

遺憾沒親眼看看那個男人是不是真如自己母親和侄女轉述的那般，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

因為沒親眼見著，所以在徐千影這裏江應天就還是以前自己見過那一面時的印象——胸有城府，鋒芒不露。

除了十幾年前眼瞎在那渣男身上栽過一回坑，徐千影自覺看人很少看走眼，她不是那種容易對人第一印象改觀的人，現下能接受自己寶貝侄女在這個如花似玉的年紀踏入婚姻，完全是因為她看著是真的喜歡那男人，更難得的是，這十幾年來，這也是她唯一一個願意去主動接近的人，再有…就是昨晚母親給她看的那幾份文件。

說她俗氣也好，貪心也罷，現在這個人吃人的社會，靠人人跑，靠山山倒，有錢雖買不了感情，卻可以成為讓她以後安身立命的東西。

徐千影看著徐煙的模樣，哭笑不得摸摸她頭發，“小丫頭。”

她倒了杯水，看眼自己母親，才又看徐煙關心道，“和江應天商量過了麽？領證後要在哪裏住？我記得你說過他現在一個人住星月國際對不對？那離你學校可不算近。”

“江先生說他會先跟我一起住在鉑鑰，等後年我畢業了，再另作打算。”徐煙說，說著笑，“他說他準備了個地方，我肯定會喜歡，不過沒告訴我在哪，說是秘密。”

徐千影：“……”還挺會玩。

不過她想想徐煙那一百來坪的公寓，略嫌棄，“你那兒那麽小一地方，住你一個人就算了，住兩個人不嫌擠？當時我就說讓你直接在樓上選個空間大點的，你非不聽。”

這倒是讓徐千影有些佩服江應天那人了。

想也猜到從小到大被人伺候慣了的少爺，人再低調，生活品質也不可能低到哪兒去了，竟然會心甘情願陪她這丫頭窩在那百平米的小公寓。

“……”徐煙聞言臉默默紅了點，想了想，還是跟自己姑姑坦白說，“江先生說，他買了我那棟頂樓那套大平米的，只是軟裝還在調整，等就緒，就會搬過去了。”

徐千影：“……”

她看徐煙挑挑眉，“什麽時候買的，問了麽？”

徐煙輕道，“…來提親前。”

這也是昨天晚上兩人視頻閑聊時說到的，他說，來提親那天他其實心裏沒那麽有底氣，所以想的是如果事情不順利，便也做了能接近她，可以就近追求她的打算。

徐千影因為這個一口水差點兒卡在喉嚨裏，接過徐煙給自己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嘴邊，才看著懷蓮莫搖搖頭，“也真得虧您當時同意了，不然咱家這傻丫頭怕是被江應天賣了還給人數錢呢。”

她想的果然沒錯，那男人老謀深算的，不會是善茬。但只要他那“歪”心思，不用在自己侄女身上，她倒也管不了那麽多。

懷蓮莫喝著茶，但笑不語。

舍得花心思在一個人身上，又何嘗不是視之重之的體現。

沒多會兒，阿姨端來煮好的醒酒湯，徐千影吹著喝了兩口，忽又想起樁事。頭也沒擡冷不丁兒對徐煙道，“一起住了，保護措施千萬做好。”

她沒見到徐煙在聽到這話時，臉上的笑有一閃而過的僵硬，又喝了口湯才擡眼看她繼續說，“江應天家裏可是真有金礦要繼承的，雖然我到現在也不理解他為什麽沒開口帶你去見他父母，但我話還是先說前頭，以他們家裏的條件，他父母八成是希望他這個獨生子孫子孫女生一堆呢。”

“先不說你現在學業都還沒完成，更別說生孩子對你身體傷害會有多大了，就是你同意我都不能同意。”她嚴肅道，“這事你必須提前給我跟江應天說清楚了。”

徐煙：“……”

她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懷蓮莫倒是替自己這個孫女婿說話了，“這事江應天跟我保證過了。”

“煙煙畢業前，他們不會考慮要孩子，如果煙煙有繼續往上讀的想法，那在她畢業前，也不會，就算是以後煙煙不讀書了，要不要小孩也全看她如何想。”可以說是一切都想的無比周全了。

徐千影聞言懷疑，“他真這麽說？”

徐煙也有些詫異看自己祖母，她不知道，昨天他們具體都聊了些什麽，但也沒想到他們竟然連以後要小孩的問題都…考慮到了。

徐千影見懷蓮莫點頭，又道，“就算他這麽說，那他父母呢？如果我們煙煙不想要，他父母也能跟他一樣，同意不要小孩？”怎麽可能。

懷蓮莫笑笑，淡聲道，“那就是他的事了。”

一個大男人，讓他立字據他都能二話不說應下，無論如何，這點信任總該給些。

不過話說回來，他父母也並非蠻不講理的人，不然這樁事也沒有開始的可能了。

徐煙眼見這話題一時半刻不像能停下的，只得主動尋了個話頭轉開，“姑姑，你說我都要結婚了，你自己的事是不是也要上點心呢。”

“也不能因為以前遇到過一個不好的人，就——”

“你這丫頭，”徐千影瞥她，“誰給你說我不結婚是因為那王八蛋了？”

“他也配。”

徐煙：“……不然呢？”

她努努嘴，“你都好幾年沒談過戀愛了。”

“我不談是因為不想談，”徐千影接著喝醒酒湯，聞言眼也不眨道，“追你姑姑的人從地球排到火星了，可能配上你姑姑的人還沒出生呢。”

徐煙：“……”

她玩笑道，“那我以後小姑父得有多小呀？”

一句話，成功把一旁的懷蓮莫都給逗笑了。

徐千影也笑，笑著笑著，看著徐煙如今模樣，又有些感慨。

雖不知道是不是全是江應天的功勞，但自從煙煙遇見他，人雖然還是那個溫溫柔柔的小姑娘，但又好像真的有什麽不一樣了。

星月國際。

江應天從樓上下來，就見沈玨站在酒櫃前給自己那些酒瓶子面相。

他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看好友挑了瓶白葡萄酒，皺眉，“你是酒鬼轉世？不是剛喝的回來？還喝。”

沈玨邊起酒瓶蓋邊道，“別提了。”

“怎麽。”江應天喝著水覷他。

沈玨喝了口酒，看著對面的江應天唏噓，“老天，你說——”他見江應天涼嗖嗖的目光過來，嬉笑改口，“江總.江總.江總.江總。”

他“嘖”一聲，“事真多，老天這稱呼咋了，多霸氣。給你一個跟上帝肩碰肩的機會，還不樂意了。”

江應天懶得理他的無聊。

直言問，“到底什麽事？”

沈玨難得一臉愁苦，看江應天百思不得其解，“你說我人緣怎麽樣？”

“……”

沈玨假裝看不出來好友一臉“你是不是有什麽病”的表情，嘆氣，“從咱們認識開始，我人緣都挺好的對吧？在學校時候，跟男生玩的好，女生也挺喜歡我跟我一塊兒，就算後來到你家公司實習一直到現在，我人緣也還行吧？咱公司裏那些女孩子喜歡我可比喜歡你的多多了，對吧？”

江應天深深覺得自己剛才就不應該下樓，聞言端著杯子扭頭往樓梯走，就聽身後沈玨“誒誒”兩聲，“兄弟我可跟你說，今天這事跟你以後和你小女朋友萬一結了婚，有沒有個幸福婚姻有著非常非常非常直接的利益關系。”

沈玨看果真停下腳，回頭挑眉看自己的江應天，搖頭撇嘴，“要是成語大全上能配圖，重色輕友一詞非你莫屬啊。”

江應天走回來，坐上高腳凳，“你說不說？”

“說說說，”沈玨道，“什麽臭脾氣。”

“我不是跟你說了麽，今天組飯局的是那次打球你沒去認識的球友，他說帶著自己剛交的女朋友，她女朋友還帶著兩個自己的朋友，問我介不介意，我想我一個大男人介意啥玩意，對吧，就去了。”

“結果，”他停了停，“你猜他女朋友的朋友是誰？”

江應天看他。

沈玨道，“徐千影。”

江應天：“……”

他指指大門，“走的時候給我鎖好門。”

“……”沈玨敲桌子，“你別不信啊。”

江應天不是不信，是不理解：“他女朋友的朋友是徐千影怎麽了？”

“那你可被怪我沒提醒你啊，”沈玨警告他，又滿臉疑惑，“我也不知道為啥，但徐千影看著好像真不太喜歡我？”

那天到江氏談合作的時候他就隱隱有這麽個感覺了，可工作時候吧，她又挺禮貌和善的，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多心了。今天這頓飯算是私局，也不能就直說她不喜歡自己，但…跟談生意時候確實差別挺大。

雖然在基金會這事合作前兩個人沒有直接接觸過，但好歹兩家公司生意上也是合作了這麽多年的老夥伴了，也不至於裝不認識吧？

“那怎麽了，”江應天看他，“不很正常？”

“也沒人規定是個女孩子都得喜歡你吧？”

“……”話雖然是這麽說，沈玨邏輯自洽，“可你想想啊，你和我是朋友，她要是看我不順眼，那‘厭屋及烏’的，肯定也看你順眼不了哪兒去。萬一她去給你小女朋友穿你小鞋呢？”

“那你猜猜你小女朋友是相信你這個剛認識沒幾天的男朋友呢，還是相信從小看自己到大的姑姑？”

看江應天聞言點頭，沈玨一臉“你說我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兄弟我這全是為了你好”的表情看他。

江應天看著沈玨，慢條斯理喝了口水。

若有所思道，“我覺得你剛說的挺對的。”

沈玨：是吧？

江應天點頭。

沈玨剛想開口再說什麽，就見江應天佯裝思索後，認真道，“成語大全上‘重色輕友’這詞配我的圖，確實合適。”

沈玨：“？”

“為了我以後的婚姻幸福指數，我先謝過你犧牲了。”江應天繞過吧臺到沈玨身邊，拍拍他肩膀，“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我明天去和我小女朋友領證。”

他再喝口水，忖量半晌，點頭鄭重道，“認真想想為了她不要你這個兄弟，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沈玨：……？

還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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