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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懲罰他失去心愛的女兒，連女人也要一起失去，最終什麽都沒有，這就是報應。
他只是犯了這個世界男人都會犯的一個錯，可為什麽會受到這麽大的懲罰，現在還要因為之前的錯誤背上苛待侄女的名聲。
薛家與林家的婚事本來就只是為了結兩姓之好，現在卻被妻子這樣威脅，林家丟臉丟大了，更是傷了二房的心，都是做父母的，他們疼愛林玨的心不會比淑華疼林瑾的少，而且他們也一直在讓步，現在已經讓他們寒心了。
“淑華，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得了報應，你就放下吧，這事和玨丫頭沒有一絲關系。”林大老爺沙啞著說道。
這輩子就做了一件糊塗事情，得了這樣的報應也夠了，就不要再牽連於別人了，轉頭看向林大太太的時候大驚失色。
林大太太嘴角猩紅一片，撐在地上的手也滿是血汙，空氣中也有淡淡的血腥味，林大太太吐血了，去扶林大太太，“淑華，你沒事吧？”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大老爺一邊抱起林大太太，一邊高聲喊人進來，眾人都被林大太太的樣子嚇了一跳，忙不疊的去請大夫，有的人又去回了唐氏和林二老爺。
林大太太用力的推林大老爺，“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但她本來就是久病之人，身體敗得厲害，林大老爺只是稍微用點力氣就把林大太太抱了起來，推他的力氣也毫無影響。
林大老爺抱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懷裏的人輕的嚇人，別的婦人到了林大太太這個年紀都已經發福發胖，可現在懷裏的人只要稍微用點力就能感覺到身上的骨頭，雖然竭力的掙紮，可還是掙脫不了自己的雙手。
林大太太的身體已經耗損得厲害，若不是靠著心中的一股執念早就去了，現在活在世上的也不過一具軀殼而已。
林大老爺這些年一直盡力不來這個小院，怪林大太太害死了心愛的女兒，怪她不溫柔不體貼不賢淑，可現在抱著這個瘦弱的身體的時候一切都煙消雲散，到頭來還是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往事如煙都散了吧。
林大太太掙紮著又吐了一口血，剛好沁到林大老爺青色的衣襟上，林大老爺只感到胸口一熱，林大太太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臉色如紙，呼吸細微，眉心緊緊的蹙在一起，現在的林打夫人早就沒有了剛剛的狠厲，可憐兮兮的躺在床上。
屋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林家大少奶奶帶了人過來，因為走得太急喘著氣，上前給林大老爺問了安，便上前親自去照顧林大夫人。
“已經派了人去請大夫，兒媳先在這照看著，公爹去換一身衣服吧。”林大奶奶拿帕子幫林大夫人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血跡。
林大老爺點了點頭，讓人去取衣服，自己一個人坐在外間發呆。
林大奶奶帶著丫鬟幫林大夫人換衣服，因為內衫也沾了血跡，免不了要一起換掉，剛把衣服脫下裏，身邊的丫鬟驚叫出聲，捂著嘴指著林大太太的胳膊，渾身發抖。
林大奶奶看了一眼也嚇了一跳，林大太太的左手手臂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新舊不一，有些已經結痂，有些是新的傷口，都是用利器所傷。
林大奶奶強作鎮定的吩咐丫鬟幫林大太太換了一身新的衣服，扶著她躺了下來，“今天的事誰也不準說出去，被我知道統統攆出去。”
不管是因為什麽事情婆婆身上會出現這個傷痕，應該不會是什麽好事情，林大奶奶心中隱隱約約的猜到一些，暗暗慶幸屋裏跟著的人都是她身邊的貼心人。
幾個人心裏忐忑的幫林大太太換好了衣服，得到消息的唐氏和林二老爺匆匆而來，剛剛薛府來人說林玨得了慧海大師的治療已經蘇醒，可唐氏總歸還是不能完全放心，和林二老爺準備去薛府看看林玨，還沒有出門就聽說林大夫人暈了過去。
林大老爺見到二房兩個有些尷尬，“二弟，二弟妹，你們來了。”
唐氏現在心裏就跟貓抓一般，擔心林玨那邊出了什麽意外，一顆心恨不能劈成兩半。
林二老爺現在也已經知曉林大夫人做了些什麽，可他還保持了幾分理智，但還是有些意難平，板著一張臉勉強的應了一聲，便沈默的坐在。
唐氏進去打量了一番林大太太，又問了剛剛的情況，急得在屋裏團團轉，“要是玨兒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林大奶奶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暗暗祈禱林大太太沒有幹什麽事情出來，林玨沒有什麽大礙。
一屋子的人都沈默不語，雖然都圍在林大太太身邊，可各人的心思卻都不一樣。
☆、第 96 章
林大老爺無顏面對二房的兩人，說到底都是自己這房做了對不起他們的事情，可現在林大太太生死未仆，只得在一邊陪坐，“二弟，是我們對不起玨兒，我也沒有想到你大嫂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林二老爺勉強答道，“大哥，現在大嫂情況怎麽樣？”唐氏也說了大嫂把林玨的命和自己的命綁到了一起，現在大嫂情況不明，林玨那裏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
林二老爺現在內心覆雜，他對林大太太一向尊敬有加，可林玨畢竟也是他的女兒，今天聽了唐氏的話也吃驚不已，他是萬萬沒有想到林大太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林大老爺臉色不大好，“剛剛吐了血，我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他身上穿著的還是弄臟的衣衫，那片血跡已經暈染成點點暗紅。
林大太太的忽然暈倒把林家一家人都嚇了一跳，雖然也知道她纏綿於病榻，但像一樣一副病如膏肓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若不是胸口還略有起伏，都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
唐氏看了又急又氣，吩咐丫鬟去取人參，切片讓林大太太含在嘴裏，現在可不能讓大嫂就這樣去了，若真如林大太太說說，現在救了林大太太就是救林玨。
大夫過來為林大夫人診了脈，見一屋子的人都圍在林大太太身邊還覺得林大太太好福氣，“老夫先開一劑，待吃過之後再做斟酌。”
大夫說完便提筆寫了藥方，刷刷幾筆寫好，交給了林大老爺，林大老爺接過藥方看了臉色一暗，遲疑的看了一眼大夫，那上面的藥材說名貴都名貴，林家也不是吃不起，可都有續命之效。
一劑一劑的開藥，可見林大太太病的兇險，眾人剛剛的心被高高的提起，唐氏當即就拿帕子捂了嘴哭了起來，林二老爺忙上前扶了妻子的肩膀。
林大老爺也沒想到林大太太的病已經這般嚴重，給大夫道了謝讓人陪著去客房歇息，神色暗淡的吩咐人去煎藥。
林大奶奶親自餵婆婆喝藥，可林大太太牙關緊咬，餵進去的藥大多都順著嘴角流了出來，一碗藥也不過只喝了一小半而已。
林大老爺見狀親自過去扶了林大太太，掰開林大太太的嘴，讓林大奶奶勉強餵了藥進去，“淑華，淑華……”林大老爺輕聲喊林大太太的名字，林大太太一點反應都沒有。
唐氏現在擔心的是林玨的安危，剛剛薛家來人說林玨已經醒了過來，現在林大太太忽然暈倒也不知道對林玨有沒有什麽影響。
現在林大太太昏迷不醒，喜寶這丫頭是林大太太的貼身丫鬟，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在林大太太，現在也守在林大太太床前。
她是林大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丫鬟，是林大太太身邊最信任的人，若是要問林大太太的事情問喜寶是最直接的。
喜寶早就料到了唐氏會問自己話，她在心裏已經過了無數次，可聽到唐氏叫她的時候還是心中一緊。
唐氏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冷冷的問：“大太太和馮道婆的事你可知道？”
“奴婢~奴婢不知。”喜寶當即就伏地不起，大太太和馮道婆來往甚密她自然知道，可詛咒二小姐的事情她之前想都不敢想。
林大太太對林玨的態度一直陰晴不定，之前也引起過她的懷疑，可她也只是單純的以為大太太是有遷怒之意，對二小姐關註了些，沒有想到大太太居然能做出詛咒這樣的事情。
“這事絕不是一朝一夕，你天天跟在大嫂身邊，你就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事情？”喜寶的回答實在讓唐氏相信。
喜寶顫聲道，“每次馮道婆來了都是單獨和林大太太在屋子裏說話，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奴婢們並不知道馮道婆給夫人說了什麽。"
“自從馮道婆見了大嫂，大嫂可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唐氏道。
“奴婢愚鈍。”喜寶搖頭，“夫人並沒有做過什麽奇怪的事。”
***
林玨慢慢蘇醒過來，她好像做了很長很長的夢，直到一聲佛號將她驚醒，喉嚨像火燒一樣，連吞咽口水都很吃力痛苦，好像有人剛剛掐了她的脖子一樣。
“咳咳……”
因為林玨的咳嗽聲大家都快喜極而泣了，薛柏輕聲問道，“玨兒，覺得怎樣？”
“我……”林玨開口說話，可開口卻很困難。
林玨嗓子沙啞不行，被薛柏捂了嘴，“你先歇會，喝點水潤潤嗓子。”
林玨對於今天發生的事情朦朦朧朧的，見到薛柏還有些懵，待喝了水終於感覺好些了，靠在枕頭上和薛柏說話，“你怎麽回來了？”
“今天沒什麽事，早點回來了。”薛柏不以為意的解釋道，“可還覺得身上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挺好的。”林玨臉色還有些蒼白，“剛剛隱隱約約做了個夢，聽到一聲佛號就醒來了。”
“女施主醒過來就好，老衲也就放心了。”慧海大師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多謝大師。”薛柏忙向慧海大師道謝，又向林玨解釋，“剛剛你被夢魘了，多虧了慧海大師。”
“多謝慧海大師。”林玨現在不便起身，只得點頭致謝。
慧海大師取下手中的念珠，交給薛柏，“這念珠是在佛主面前開過光的，放在身邊可保平安，請尊夫人隨身攜帶。”
薛柏恭恭敬敬的接過，鄭重的道了謝，讓丫鬟們照顧林玨，陪著慧海大師出去說話。
“尊夫人既已蘇醒，應無大礙，可解鈴還須系鈴人。”慧海大師道。
“小生明白。”薛柏點頭，又道，“今日天色已晚，大師不如在寒舍小住一晚。”
慧海大師也還不放心林玨那裏的情況，同意了，薛柏便讓人收拾了一個清靜的小院，做了一桌素齋送了過去。
☆、第 97 章
林大太太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屋子裏靜悄悄的，燈被刻意調過亮度，屋裏的光線柔和，林大太太動了動僵直的身體，胸口好像千斤巨石壓過一樣，火辣辣的疼。
外屋有人小聲的說話，聲音斷斷續續的聽不太清，林大太太靜靜的看著帳頂，上面繪了玉蘭花，以前她很喜歡玉蘭，玉蘭花挺立秀美，潔白無瑕，還在院子裏移了兩棵白玉蘭，屋子裏很多都用的玉蘭花紋的擺件，自從病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心思弄著些了，這帳子是喜寶張羅的，難為她還知道她的喜好。
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身幹凈的衣服，有淡淡的熏香味道，可林大太太聞著總有一股縈繞不開的血腥氣，和身上殘留著的藥味混在一起，聞著有一種即將腐敗的味道，自己這具軀殼腐敗是遲早的事情。
林大太太神色有些恍惚，剛剛在夢裏她又迷迷糊糊的好像回到了以前，那時候她剛剛生了林瑾，林大老爺帶了兒子林瑋過來看她，三個人都看著躺在她身邊的小嬰兒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慶祝新生兒的誕生。
畫面一轉又回到了林瑾去的那個晚上，天上淅淅瀝瀝的下著雨，瑾兒吃力的喊著娘，那時候她已經是彌留之際，還強露出一個微笑安慰她，說下輩子還要當她的女兒。
林大太太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丈夫的背叛是她人生中遭遇到的一個大考驗，後來她取得了勝利笑到了最後，林大老爺終於回歸了家庭，那個壞女人如今已經化作一堆白骨，可為什麽作為交換自己要失去最心愛的女兒？
心臟不堪重負的傳來刺疼感，林大太太咬著牙忍耐著等著痛楚過去，額頭上冷汗點點，嘴唇也慢慢的發烏，這次的疼痛讓林大太太□□出聲，嘴裏有了濃濃的鐵銹味。
從屋外傳來腳步聲，林大奶奶有些慌亂的走了進來，見林大太太如此便知她心絞疼的舊疾發作了，手腳麻利從床頭拿了一個瓷瓶，倒了兩顆黃豆大小漆黑的藥丸出來就著水餵林大太太吃藥。
這是專門配的治心絞疼的藥，林大太太身邊常備著，吃了也能緩解疼痛，可現在效果越來越差，吃了也不過就略略好些。
“要是疼得厲害，請大夫過來看看吧。”林大奶奶勸道，大夫因為林大太太一直沒有清醒被留在了林府，現在正陪著林大老爺下棋。
“無妨，我這歇一會就好。”林大太太吃了藥，閉著眼睛挨了一會，問林大奶奶，“你在和誰說話？”
“興哥屋裏的丫鬟，興哥因為晚上沒見我有些哭鬧，現在已經沒事了。”興哥是林大奶奶的兒子剛剛兩歲，平時都和林大奶奶住在一起，因為一晚上沒見到親娘有些哭鬧，丫鬟勸不住便過來回了林大奶奶。
“那你回去看看吧，等他睡了你再過來。”林大太太語氣中難得的有些溫柔，“小孩子哭鬧久了對身體不好。”
“兒媳還是留在這吧，母親身邊也要有人照應，陪著你說說話也是好的。”林大奶奶雖然記掛著孩子，但還是更擔心林大太太的身體。
“我死不了，你不用管我，去吧。”林大太太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來，帶了點自嘲的味道，“讓喜寶陪著也是一樣。”
見林大太太堅持，林大奶奶也不好拒絕她的好意，婆婆難得的好意倒不能辜負了，叮囑了丫鬟們幾句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喜寶從上午起就格外的沈默，雖然一直在這個屋裏忙上忙下，可屋裏的人都沒有怎麽在意到這個丫鬟，現在依舊沈默的幫林大太太理了理被子，把屋子裏的燈移開了少許，不讓她照到林大太太的眼睛。
“馮道婆可有消息？”
“我們家和薛家都派人去找了，還沒有找到。”喜寶答道，馮道婆與這事關系重大，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了危險幾天前馮道婆就沒有回過家了。
“嗯。”林大太太閉著眼睛養神，她這幾天身體衰退得厲害，精神明顯的不足，她剩下的時間可能確實不多了，可想做的事情都還沒有完成。
“太太要不要睡會？”
“老爺在幹什麽？請他過來我有事情找他。”林大太太雖然看不起林大老爺，可有些事情他去說總比她自己去說更能達成目的些。
林大老爺進來見林大太太靠坐在床上，頭發特意梳過挽了一個發髻，帶了一根白玉釵，比起之前的瘋狂現在的林大太太才和林大老爺心中的淑華重合在了一起。
林大老爺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沒有說話，兩人出現了短暫的沈默，幾天下去兩人說的話都觸及了心中的痛處，現在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忽然，林大太太笑了起來，林大老爺詫異的看著她，林大太太臉色的刻薄兇狠都不見了，在燈光之下，顯得柔和了很多，大概是經歷了一次生死臉色還是蒼白居多，但至少沒有之前的垂死之氣。
“老爺，難得我們還能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說話，之前我以為大概是我死的時候你才會踏進這個院門。”林大太太的語氣無悲無喜，好像說的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淑華……”
“你我二人年少相識，雖不是青梅竹馬，可也不是盲婚錯嫁，誰知道竟然還是這個結局。”林大太太說著眼角閃出淚花，好像想起當時新婚時候的美好時光，嘴角的微笑一直浮現在臉上。
林大老爺的臉上也出現追憶之色，淑華與他雖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是他看中了她的聰慧伶俐央求著林老太爺去求娶的，而她也因為少年的磊落青衫而滿懷心事的繡著鴛鴦枕，夫妻二人渡過了相當甜蜜的夫妻生活。
“淑華，是我對不起你……”林大老爺垂下頭，為自己做下的事情懊悔。
☆、第 98 章
“都是我太好強。”林大太太眼中的淚水滑落眼眶，淚眼朦朧中林大老爺上前來坐在床沿上，小心翼翼的拿出帕子給她擦眼淚。
“穆郎……”林大太太按住幫她擦眼淚的手，“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胡說，你只是血不歸經而已，大夫都說沒有大礙，就別胡思亂想了。”林大老爺打斷林大奶奶的話。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林大太太苦笑了一下，“我做了這麽多錯事，總歸是會有報應的。”
“淑華，有些事情該放下的就放下吧，我們好好過接下來的日子。”林大老爺也有些觸動，兩人從恩愛夫妻到現在，以前的一切慢慢的會變得不再那麽重要。
“淑華，趁著還沒釀出什麽禍事，早點放手吧，就算是為我們瑾兒積福。”林大老爺勸道。
“穆郎，可我這心……怎麽能看著瑾兒一個人孤苦伶仃，雖然這事我是做得不地道，可我也不過是為了我們瑾兒。”林大太太握著帕子哭道，“我們兩家人知道而已，又有什麽影響？”
“這也太委屈玨丫頭了，二弟他們絕對不會同意的。”林大老爺斷然拒絕，這事也有點太荒唐了。
“穆郎，你就忍心瑾兒做一個孤魂野鬼？她可是你的女兒。”
“同是做父母的，我們疼愛瑾兒，二弟兩個自然也是疼玨丫頭的，此事不要再說！”林大老爺始終還是保持著理智，妻子聽的這些言語都是傳言，做不得準，畢竟活人總比死人要重要幾分。
見林大老爺態度堅決，林大太太的語氣漸漸強硬起來，“若我這就死了，二丫頭也活不了，要命還是要名自然是她自己來選，我現在不方便出門，還要你這個大伯父去問上一問。”
“你怎麽就這麽執迷不悟，那瘋婆子的話如何信得，薛家早就來人說二丫頭醒過來了。”林大老爺急道。
“不可能，你撒謊！”
“慧海大師親自給二丫頭做的法事，豈會有假，你就別再琢磨這些邪魔歪道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好嗎？”林大老爺道，他是真的想和林大太太和和睦睦的過剩下來的日子，這些年來兩人鬥來鬥去傷人傷己沒有絲毫好處。
“果然在你心裏瑾兒是無關緊要的，你怎麽會這麽狠心！”林大太太指著林大老爺罵道，“你的心裏就沒有一點慈父之心，為瑾兒考慮一下，只顧著討好老二一家。”
“越說越離譜，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何來的討好之說。”林大老爺氣得站了起來。
“薛柏現在是當今聖上身邊的紅人，本來岳父大人是你，你就不羨慕不嫉妒？”
“當真是婦人之見，我們林家自然是一榮俱榮，林家和薛家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又怎麽會是那種心胸狹窄，看不得自家人好的人。”林大老爺簡直要被林大太太氣笑了，這種幼稚的想法當真讓他懷疑林大太太其實已經瘋了，現在只活在自家的世界裏。
“……”
林大太太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林大老爺雖然是傷感林瑾早逝，可畢竟不如她這個做親娘的，總會為了其他的事情而有所考量，斷不會為了一個早就去世的女兒去得罪二房，甚至是薛家。
他總歸是個男人，在乎的和女人似乎是不一樣的，女人可以活在以前的日子裏，而男人卻總要往前看，可他的心裏總會有人是不一樣的，只可惜不是自己也不是林瑾。
“老爺，你可還記得徐菀？”
“你什麽意思？”林大老爺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名字，已經有差不多十年沒有聽到別人提起了。
“當年老爺為了她可以拋妻棄子，不可能會忘了這個名字才是！”林大太太嘲諷道。
“你到底想說什麽！”林大老爺如同一只被步步緊逼的困獸，低聲吼道。
“可憐徐菀到死的也沒能進林家的大門，老爺想著就不心疼？我倒是常常夢到她罵我，想到她我就能多吃半碗飯。”林大太太呵呵笑道，一半是為了激怒林大老爺，一半卻滿是暢快，想著都能笑。
“閉嘴，菀娘的事你休要再提！”林大老爺的語氣瞬間嚴厲起來，如同一只隨時會戰鬥的困獸。
“呵呵，老爺到現在還忘不了她？一個罪臣的女兒，連奴婢都不如的罪奴。”林大太太心中憤然，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口氣還堵在心裏沒有辦法消散。
“你到底想怎麽樣！”林大老爺強忍著怒火才沒有拂袖而去。
“若是老爺肯去薛家一趟，我就點頭讓徐菀埋進林家，你覺得怎樣？”林大太太道，等著他的回道。
讓菀娘進林家的門，林大老爺猶豫了，當初他為了徐菀差點和家裏人決裂，和林大太太更是鬧得不可開交，就是因為徐菀要進林家的門必須林大太太點頭，這麽些年過去了林大太太終於點頭，菀娘卻只是一具白骨，佳人已逝。
“淑華，是我對不起你，這輩子是我欠你的，下輩子做牛做馬都會報答你，菀娘身世如萍，如今斯人已逝，也不必再打攪她的安寧，待我百年以後自去陪她。”
林大太太聽著這又是懺悔又如同表白的話，笑了出來，“我活著爭不過她，死了我也爭不過她，我說她是孤家寡人，原來我才是……”
當牛做馬報答她，他也配！
百年之後去陪她，那個賤女人死了都還要搶自己的丈夫，林大太太心裏怒火騰的一下冒了起來，猛的撲了上去，林大老爺猝不及防被林大太太撲到在地上，兩人落在鋪了厚厚的地毯的地上發出重重的悶響，林大老爺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伸手去推林大太太。
林大太太緊緊的抓著他，壓在他的身上，一只手緊緊的抵在林大老爺的胸口，剛剛的撞擊讓林大太太又噴出一口鮮血，血汙噴了林大老爺一臉。
“等你死在我的前面……再說……”林大太太咳出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咳，感覺越寫越變態了咋整啊
☆、第 99 章
薛柏送了慧海大師進屋來，林玨正靠在枕頭上發怔，大概是剛剛的高熱讓她的臉多了一絲病態的嫣紅，看到薛柏進來眼中一亮，眼中的依戀之色掩都掩不住。
薛柏快步走了過去，輕輕的叫她的小名：“玨兒。”
林玨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薛柏，薛柏坐到了床邊，幫林玨把背後的靠枕整理了下，讓她靠得更舒服些，林玨任由他幫著整理，安安靜靜的很乖巧。
雖然以前林玨也有沈默的時候，可今天薛柏總疑惑是不是身上有些不舒服的緣故，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好多了，可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薛柏問道，林玨身上的溫度已經降下來，可薛柏總擔心她身體還有些不舒服。
“之前我覺得自己快死了，心裏好慌好慌，我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沒有做呢，現在好多了，就是沒什麽力氣。”雖然記憶有些模糊，可那種明明看到大家卻說不出話來的感受實在是太讓人難受了。
“你這是太累了的緣故，休息幾天就沒事了。”薛柏安慰林玨道。
“我娘是不是來過，我聽到她的聲音了。”林玨的記憶有些恍惚，隱隱約約是聽到了唐氏的聲音，可她總疑心是自己聽錯了，唐氏應該在林家才對，怎麽會在薛家。
“岳母之前來看過你，見你沒什麽大礙回去了，說晚一點再來看你。”
“那你讓人去給我娘說，我已經好了，不用過來了，不然我爹沒人看著又要偷著喝酒。”林玨的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來，有點孩氣。
“岳母擔心你，總要親眼看看才安心，等會見到岳母你好好喝藥，她就能放心的回家去了。”
“我總讓我娘擔心。”林玨的聲音點委屈，眼睛也帶了點點淚花。
“沒事了，都過去了。”薛柏輕輕的撫著林玨的肩，輕聲安慰她。
“我明明好好的，忽然就什麽都不記得了……我是不是生病了？”林玨小心翼翼的問道，她前段時間身體一直很好，這次生病這般的沒有來由，還驚動了慧海大師，讓她很不安。
“是有些不好，可也不是什麽大事。”薛柏輕貓淡寫的道，“不過也要喝上幾副藥，慧海大師還說讓你有時間多出去走走。”
林玨皺了皺眉頭，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可薛柏既然這樣說她也不好再問，輕輕的咳了一下。
薛柏去倒了一杯溫水過來，扶著她喝了半杯，“你才剛醒，多睡會吧。”
林玨搖了搖頭，把臉貼在他的手上，聲音輕緩好像在努力的回憶，“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什麽？”薛柏享受著難得的安心時刻和林玨聊天。
“我夢到了小時候。”林玨的眼睛明亮若星辰一般，自從林玨被大伯母嚇得發了高燒之後，林玨就記不得小時候發生的事情了，可這次迷迷糊糊的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林玨自然是不知道她小時候長什麽樣子，可她就真真切切的覺得那就是自己小時候。
“我夢到有個小哥哥給了我金花生，換了我的桂花糖。”林玨的嘴角溢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來。
薛柏被她的笑容感染嘴角也露出一個笑容來，“一顆金花生換一塊桂花糖，那這小哥哥肯定很傻吧，這個交易可不劃算。”
“是很傻！”林玨笑得眼睛彎成了一個月牙，“原來我們小時候就見過！”
林玨的那顆金花生薛柏也見過，金燦燦的，上面還有精細的紋路，大小和真正的花生一樣，是打發小孩子的玩意兒，以前薛柏就得了好幾顆，那是他家祖父給他的。
“我們兩家以前常來往，見過也正常。”薛柏也笑，之前林玨對於小時候的事情都不記得了，現在說起來也勾起他的記憶，“其他的你還記得嗎？”
林玨有些失落的搖了搖頭，大概是小時候的那次高燒，她七八歲之前的記憶都忘記了，現在也只是隱隱約約的想起一點點，她小時候應該就見過薛柏，只是她都忘記了。
“忘就忘了，有什麽要緊，我們以後還有的是時間。”薛柏笑道，小時候的事情又有什麽要緊，現在林玨已經是他的妻子，總會有新的記憶填滿以後的回憶。
外面傳來青雁的聲音，“老爺，太太，您們來了。”腳步越來越近，隱隱也能聽到林家二老爺和唐氏的聲音，薛柏聽了忙出了屋子迎了上去。
林二老爺今天的臉色並不怎麽好，雖然有女婿在一邊也難得他的笑臉，也顧不得讓薛柏行禮，徑直往屋子走去，他今天也是頗為憤慨，他雖然一直尊敬林大太太，可她這次做的事情已經觸及到他的底線了，林玨是他的女兒，天下有父母會不疼愛自己的孩子？
“玨兒，你現在覺得怎麽樣？”林二老爺仔細打量林玨的臉色，見她雖然臉色差了些，看起來不是很有精神，但和妻子說的已經大有好轉，心裏的大石才稍稍放下。
“爹，我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讓你娘陪著你說話，我和薛柏說點事情。”林二老爺語氣輕松。
翁婿兩人便結伴出了正屋，去了書房，唐氏順勢就坐到了林玨的床邊，拉了林玨的手，母女兩個輕聲說起話來，唐氏雖然氣憤大嫂做出來的事情，可也不想讓女兒擔心，在林玨問道她的時候也只是說林玨估計是一時氣悶。
“真的是這樣嗎？”林玨還是不相信。
“可不是嗎？把兩家人都鬧得不得安生，你爹剛下值就過來看你，你這丫頭就這麽不讓人省心，以後還是多註意自己的身體，多吃點把身體養好。”唐氏點了點林玨的額頭。
“嗯嗯。”林玨見唐氏臉色如常這才相信了這話。
唐氏說起薛母，“你婆婆今天擔心得不得了，臉都嚇白了。”母女二人說了半天的知心話。
林二老爺和薛柏翁婿兩個卻有些沈默，林二老爺覺得有些丟臉，更多的是心疼，尷尬的喝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才說道，“讓賢婿笑話了。”
薛柏忙稱不敢，林大太太畢竟是長輩，林家定會處理好這個事情，林二老爺嘆了口氣，說起林大太太來，“你大伯母也是愛女心切，又聽信了別人的胡言亂語，這才做出這糊塗事來。”
林二老爺爺心有餘悸，林玨是他的寶貝女兒，她若是出了什麽事情最傷心的還是做父母的，今天他們也去看了林大太太，說起來也是惡有惡報，現在林大太太的情況比林玨糟糕得多。
林大太太做這個事情的原因也無非就是為了林瑾，林大太太覺得林瑾是未嫁早夭，總要入了薛家的門才能轉世投胎，馮道婆說的話確實是說中了林大太太的心事，兩人後來才定下了巫咒之事。
“這事既然是林家引起的，我們自然會妥善處理，賢婿不用擔心。”林二老爺心裏很愧疚。
薛柏也沒想到林大太太居然有這樣的想法，林大太太確實是一片愛女之心，可也有一種強人所難的感覺，就算林家和薛家有婚約，但也沒有這樣的操作。
他娶的是林玨，族譜上面至始至終名正言順的都是林玨，林大太太的做法有點異想天開了，薛林兩家都不會同意，自己更不會同意。
☆、第 100 章
“岳父大人，小婿今生只娶一人，此事決不會答應，大伯母若是一直放不下大小姐，小婿與慧海大師薄有交情，慧海大師佛法精湛，請他為大小姐做一場法事，希望大小姐能早登極樂，安安大伯母的心吧。”薛柏立場堅定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林二老爺今天簡直是老了十歲，長嘆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你有心了，此事後面我來安排。”
林二老爺一向很敬重大嫂，可他也是為人父的，愛女之心一點也不比其他人少，“玨兒那邊就別說這亂七八糟的事，那孩子心思細膩，容易多想。”
薛柏本來也不打算讓林玨知道，林玨對林家諸人都挺好的，說出來也是傷了林玨的心，而且林大小姐雖然不是因為林玨的原因夭折，但之前的婚事始終在林玨心中有一道坎，薛柏感覺到林玨心中對此頗有些不安。
“小婿明白。”
翁婿二人本來關系極好，可今天卻有些尷尬了，林二老爺實在是有些愧疚，此事和薛柏沒有任何關系，倒憑白的多了些不好的傳言。
唐氏和林玨說著話，見她雙眼微瞇還強睜著和自己說話，幫她理了理被子，“剛剛喝了藥，躺下瞇著讓藥發散發散。”
林玨卻拉著唐氏的手不放，依戀不已，“娘再陪我坐坐。”
“天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唐氏握了握林玨的說笑道。
“娘，那你記得一定要來。”林玨小孩子一般的撒嬌，她心中不安看到唐氏總要心裏安穩些。
“知道了。”唐氏又吩咐青雁幾個好生服侍林玨，方才出門去找林二老爺。
青雁跟著唐氏出來，小聲的給唐氏說了白玉杯失蹤的事情，唐氏聽得臉色一沈，“說下去。”
“姑爺說先不要打草驚蛇，這事暫時還沒有聲張，讓我和紫鸚兩個留意院子裏的人。”
“嗯，若是我們林家的，只管送回來，我來處置。”唐氏冷冷一笑，林玨身邊的人都是自己精挑細選的人，若是他們犯了錯，自然要林家來處置，免得讓薛家人看了笑話。
“夫人放心，我和紫鸚會留意的。”青雁現在看人的時候都多了幾分防備，這個院子人口不多能在他們眼皮底下做下這種事情也是自己的失職。
唐氏便讓人去請林二老爺一起回府，如今差不多已經二更天了，家裏還有兩個小子在，唐氏也不放心，大房那邊雖然已經和大伯說了，但大嫂實在是太瘋狂了，唐氏心裏還是有些忐忑。
林二老爺和薛柏一起出來，幾人正說著話，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薛柏忙出門去看，林二老爺和唐氏自然也跟著出來，卻是薛母帶著幾個仆婦進來，其中一人是名喚福安的林家老人，滿臉焦急，見林二老爺和唐氏出來，便跪在了地上，“請老爺太太回府，大老爺不好了。”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林二老爺和林大老爺一母同胞感情極好，咋一聽此話還不敢相信，再聽到福安的肯定之後身形一晃差點栽倒，幸好薛柏離得近扶了林二老爺一把。
唐氏心裏掀起驚濤駭浪，扶著丫頭的手冒著汗，臉色極差的勉強和薛母說了兩句話，薛母也知道親家這邊有事，也沒在意這些細節，還極力安慰了幾句，讓薛柏去送唐氏和林二老爺。
林二老爺和唐氏匆匆離開，院子裏慢慢恢覆了平靜，薛母扶著丫鬟的手去看林玨，見紫鸚守在林玨身邊，林玨眉目平靜已經睡了才放心下來，今天也把這孩子折騰得不輕，能睡得安穩就好。
薛柏送岳父岳母去了，院子裏只剩下丫鬟仆婦之流，雖然人多，但薛母還是留下來，屋子裏燈光柔和溫暖，薛母坐在外間的榻上撚著佛珠，一邊念佛一邊守著林玨。
***
一行人匆匆回了林府，府裏和往常一樣掛著照明的紅燈籠，林二老爺見了心裏稍微放松了些，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稍微移開能夠喘口氣。
薛柏陪著林二老爺和唐氏一起穿過林家的花園小徑，雖然有丫鬟在一邊提著燈籠，但昏黃的燭光只照亮了身邊的一小塊地，林家現在就跟伺機在一邊的猛獸，吞噬著人心。
林大老爺現在已經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院子裏燈火通明，林大公子和少奶奶守在床前，臉色都不怎麽好，見到林二老爺和唐氏都慌忙的迎了上來，林大公子眼圈微紅，眼見是剛剛哭過，現在強忍著和二伯說話。
林大奶奶心裏惶恐手足無措，見到唐氏就拉了唐氏的衣袖，抹著眼淚，她真的是怕極了。
屋子裏彌散著濃濃的血腥氣，大夫已經幫林大老爺看過，包紮了傷口餵了藥，可林大老爺傷得極重，現在還昏迷不醒，林二老爺和唐氏見林大老爺氣息雖然微弱，但情況還不算太糟，林二老爺方才有時間細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林大公子勉強鎮定的說著來龍去脈，林大夫人用匕首刺傷了林大老爺，傷口極深，而且還傷了心肺，若不是因為家裏有大夫救治及時，林大老爺現在已經一命嗚呼了。
林二老爺和唐氏嚇得心中透涼，大嫂這是瘋了吧，“你母親現在怎樣？”林二老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大嫂能幹出這種事情。
“母親情緒激動，大夫開了安神的藥，大概已經睡了。”林大奶奶在一邊說道。
他們夫妻二人一心掛兩頭，雖然是林大夫人的不對，刺傷了林大老爺，可她畢竟還是自己的婆婆，丈夫的親生母親，現在林大奶奶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了，只得請大夫給林大夫人也診治了，開了藥讓丫鬟服侍著喝了。
林二老爺在一邊拿了林大老爺的藥方看了又放下，又去看了現在臉色灰敗的大哥，眼圈一紅。
唐氏也沒有想到大嫂居然暗藏了匕首在身邊，今天她還找了大嫂對峙，現在心中一陣後怕，握著侄媳婦的手也發抖不已，還要安慰他們“沒事了，沒事了。”
薛柏與林大公子見禮，他們林家現在在薛家面前丟了臉，林大公子臉上有些不安，薛柏安慰了他幾句，母親刺傷了父親這事放在誰身上估計都是晴天霹靂，對於林大公子來講現在就跟天塌下來了一樣，若是父親有個好歹那他該怎麽辦？
☆、第 101 章
林大夫人怔怔的看著帳頂，吃力的擡起手，手指纖長，和年輕的時候細白綿軟如同蔥根一般的手指不同，現在的手瘦骨嶙峋骨節分明，蠟黃的皮膚薄薄的覆蓋在手骨上，蒼老得嚇人。
手上幹幹凈凈的，聞起來還有點點的蘭花香味，和剛剛的紅色血腥一點都不沾邊，林大夫人輕輕的捏起手，手上還有粘稠的粘黏感，燈光隱射下透著微微的紅，她劇烈的咳了起來。
喜寶幫著她順了順胸膛，被林大夫人推開，劇烈的咳嗽讓她蜷曲著身子，心肺巨震，咳得驚天動地，緊捂著嘴唇的手感覺到一陣溫熱，腥熱的鮮血順著手指的縫隙慢慢溢出。
喜寶驚慌的喊著人，帶著哭腔幫她拿帕子來擦手，鮮血一沾繡帕就浸出一朵暗紅色的花，林大夫人在劇烈的咳嗽中淚流滿面。
喜寶一邊幫她拍著背，一邊讓人去請大夫，一邊讓人打水進來幫林大夫人擦臉，屋子裏的丫鬟婆子忙忙亂亂的，林大太太淚眼朦朧中只看到些虛晃著的人影，屋裏除了這些仆婦再也沒有別人。
經過這樣大的一番折騰，林大太太虛弱的躺在床上，一邊的喜寶抹著眼淚喚她，“夫人，夫人……”
林大夫人嘴唇微動，狀似有話說，喜寶附耳過去只等到微弱的呼吸聲，帶了一絲活人的溫熱在耳邊，卻一句話也聽不清。
“夫人，大夫馬上就過來了，大少爺和少奶奶等會就過來了。”喜寶強笑著安慰道。
林大夫人的臉上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在灰敗的臉上看著有些淒涼，誰會來看她？誰會來看一個瘋子？
剛剛把匕首刺進穆郎的胸口，溫熱的血透過衣衫都可以感覺到，穆郎死死的盯著自己，那雙眼睛幽深不見底，可以從眼神中看出不可思議和震驚還有臨死之前的絕望，還有深深的憎惡。
林大太太輕輕的扯了扯嘴角，閉上了眼睛，一滴淚順著眼角一閃而過。
喜寶見此嚇得渾身一涼，顫著手試了試林大太太的鼻翼，方才放下提著的心，帶著丫鬟們把臟汙了的被子換了出去，但屋子裏的血腥氣卻怎麽也去不掉了，一直縈繞在鼻尖。
剛剛大老爺倒下去的地方已經換了地毯打掃了一遍，可喜寶還是避開了那一塊地方，從另外一邊繞開，接過小丫鬟送過來的藥碗，一人扶著一人餵，餵了半天也不過餵下小半碗，就是那小半碗也有大半是順著嘴角流走了，大太太已經藥石不進。
林大老爺一直高燒不退，再加上傷勢極重失血過多，情況一直時好時壞，就是喝了藥也沒有太大的效果，哪怕薛柏派人去請了顧大夫也沒有絲毫好轉。
顧大夫也安慰眾人，“大老爺身體一向康健，這次也定能逢兇化吉，單看今晚能不能退燒。”如果藥物都沒有效果的話只能靠天命。
眾人都對林大老爺的情況黯然神傷擔心不已，林大太太院子的婆子來稟林大太太情況不好了，喜寶姑娘請大少爺林瑋和大少奶奶去看看。
屋子裏出現了短暫的沈默，林瑋終歸還是念及到林大夫人是自己的母親，親自陪著顧大夫去了林大夫人的院子，林家少奶奶要一起去，被林大公子止住，讓她留在這個院子，陪著二叔等人。
林瑋心思沈重，任誰身邊發生這樣的事情都不會好過，哪怕他怎麽想都沒有想到母親會刺傷父親，二老冰火不相容也不是一兩天了，他記得小時候父母兩人還是很恩愛的，可自從父親為了一個姨娘離家出走之後一切都變了，在小妹去世之後情況更是趨於冰點，本來以為兩人年紀大了之後能夠寬容些原諒彼此，可沒想到卻是這樣的慘劇。
顧大夫給林大太太診了脈，讓人取了銀針過來，勉強讓林大太太醒過來，喜寶喜得眼淚直流，跪在地上給顧大夫磕頭。
顧大夫卻嘆了口氣，“大夫人現在身體虛弱，不宜驚動。”
林大夫人先在已經病入膏肓，自己不過多留了點時間而已，若是有什麽心願未了，也好有個交代。
林瑋坐在林大太太的床邊打量著處在生死邊緣的母親，幹枯蠟黃哪裏還能看得出年輕時候的半點風華，說話的時候氣息微弱，林瑋湊近了去聽。
“瑋兒……把我葬在瑾兒……身邊……”林大太太吃力的說道，現在她別無所求，只盼著死後也能陪著女兒。
“娘~你振作點，你會好起來的。”林瑋哽咽道。
“你爹……”林大太太嘴唇微闔，眼睛直直的看著林瑋。
“娘，父親縱有不是，看在兒子的份上，算了吧！”
“瑋兒……我好恨……”林大太太的話還未說話就閉上了眼睛，手無力的垂落下來。
我好恨當時自己看不開，為了男人失了做母親的責任，這輩子都悔恨不安，一輩子折磨別人也折磨自己。
林瑋靜靜的握著母親的手，那雙手現在瘦骨嶙峋，還帶了淡淡的暖意，淚水漸漸低落，他總歸變成了一個沒有母親的人，母親這輩子縱有千般過錯，但對子女卻沒有一點點保留。
林大夫人終歸沒有走到林大老爺的後面，可她也不再在乎林大老爺葬在何方何地，以前的些許執念還是是放下了。
屋子裏燈火暗淡，只有丫鬟們低低的哭泣聲，林瑋顫抖著手幫母親把露在外面的手放在被子裏。
“去請少奶奶帶孫少爺過來送送祖母。”林瑋輕聲吩咐道，以前的事情都已隨著林大夫人的去世化為烏有。
大夫人過世的消息隨著院子裏的哭聲穿過重重院落傳到了林大老爺的院子，屋子裏陷入了長久的沈默，唐氏剛剛還恨得咬牙切齒現在又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這人去得這般無聲無息，哪裏還能想到今天白天的癲狂。
一直昏迷不醒的林大老爺□□出聲，徐徐睜開了眼睛，眾人聽到動靜都圍了上去，林大老爺喉嚨咕嚕了幾聲，吐出一口烏血來。
☆、第 102 章
薛柏回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秋露漸重又起了秋風，月亮在雲層中時隱時現，值夜的婆子也沒料到自家主子這麽晚回來，急急慌慌的幫他開門，和今夜註定忙亂的林府不同，薛家大院已經陷入深深的睡眠中，到處都靜悄悄的。
天上一輪素白的圓月在雲層中時隱時現，薛柏踏著月光一路慢慢走著，深夜的風吹在身上透著涼。
平時林玨屋裏是不留人的，今晚情況特殊便在床踏上鋪了被子值夜，值夜的正是青雁，聽到外面的動靜掌了燈出來看，見薛柏回來也有些吃驚，都已經過了子時，還以為姑爺就在林家住下了。
“我不在的時候少夫人可還好？”薛柏一邊拿了帕子擦手一邊問。
“少夫人吃了藥睡得很沈，還沒有醒過，老夫人一直在屋裏照看著，。”青雁還是很感激薛母的，作為婆婆能夠做到如此已經是大家的福氣了，這也是自家小姐的福氣。
薛柏聽了點點頭，自家母親肯定也是擔心自己不在，林玨這再出亂子沒人坐鎮才守在這的，這正是薛母的可貴之處，對子女都是真心疼愛，兒媳也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
薛柏用手罩著燈探過去看了看林玨的臉色，大概是今天折騰這一場，林玨睡得極熟，眉頭微戚，嘴唇有點幹裂，並沒有其他異樣，薛柏放下心來，把等交給青雁自己去洗漱了。
薛柏再出來的時候林玨已經醒了，薛柏剛剛在沐浴的時候不小心瞇了一會，醒來的時候水已經半溫，匆匆擦幹了披了衣服就出來，卻見林玨正靠在枕上小聲的和青雁說話，聽見腳步聲轉頭來看他，“剛想讓青雁去看看，你就出來了。”
“想了會事情，你覺得怎麽樣？”薛柏隨意的擦了擦披散的頭發。
“想來的慧海大師佛珠的功勞，這一覺睡得極好。”林玨的臉上露出淺淺的一個笑容，“只是睡得就了，肚子有點餓。”
“這是什麽大事，讓廚房做去，想吃什麽？”薛柏聽了卻很高興，能吃東西是好事情啊。
林玨雖然覺得餓，但是卻沒什麽胃口，見薛柏這樣開心也不忍拂他好意，“我想吃雞湯面。”
雞湯面這個最省事，小廚房裏一般都備著現成的雞湯，丟了面條進去又快又簡便，這麽晚林玨也不想去磨難廚房裏的人了。
“就只是這個？”薛柏挑眉問道，不是說餓了麽。
“熱熱的喝幾口湯，出一身汗明天我肯定就就好了。”林玨撩了撩耳邊的碎發，轉頭問薛柏，“你要不要也添一點。”
“也好，我陪著你吃。”薛柏被林玨一說也覺得肚子有點饑餓，今天一天都忙亂，晚上在林家又忙了半宿，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唐氏雖然有留意到姑爺準備了飯菜，可在那樣的情況下哪裏還吃得下，不過匆匆對付了幾口而已。
青雁抿嘴一笑出去吩咐人做面，順便把之前鋪著的被子收走，姑爺回來了他們這些丫鬟應該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吧。
“丫鬟都被你指使走了，誰扶我起來？”要吃飯自然要起來，現在青雁被薛柏指派走了，自己又沒什麽力氣，林玨便沖著薛柏撒嬌。
薛柏無可奈何上前去幫她，懶怠穿衣服便用自己青色蓮紋鬥篷圍了，只露出林玨一張素白的一張小臉，白瑩瑩的和天上的月亮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一對靈動的雙眸。
“你這樣圍了，我怎麽幫你擦頭發？”林玨又好氣又好笑，現在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就跟繈褓中的小嬰兒似的。
“你只管坐著，我自會來。”薛柏也不是那種沒了丫鬟便跟缺了手腳的人，自己拿了幹帕子三下五除二的暴力解決了濕頭發，那粗暴的手法簡直是對頭發的摧殘，林玨簡直不忍看，強迫著自己轉過頭，渡到一邊的凳子上坐了。
桌上還放了一本金剛經，不是之前屋裏的東西，林玨拿著翻了幾頁，心中有所感，今天若是不是慧海大師，自己還一直沈浸在睡夢中無法醒來，笑道，“佛渡眾生，如今我也是佛主庇佑下的人了。”
薛柏聽了也笑，“等你大好了我們一起去磐山寺還願，多謝菩薩保佑你逢兇化吉。”
“磐山寺……”林玨的心思瞬間就被這個名字勾起了回憶，那次在磐山寺遇到薛柏實在是太狼狽了，現在想著還有些臉紅，當時自己和紫心被蜜蜂追趕，若不是遇到薛柏估計會很慘了。
說起來也許這就是和他的緣分，每次都像是菩薩派來的人，能夠幫自己渡過難關，以前別人都傳他克妻，可是為什麽自己卻感覺自己如此幸運，能夠嫁與薛郎為妻。
微微金色的湯底，碧綠的小青菜，又加了香菇丁，筍絲，還有幾顆蝦仁，一碗簡簡單單的雞湯面也是色香味俱全的，特別是在饑腸轆轆的人面前，林玨用勺子舀了湯輕輕的吹著，小口小口的喝著，薛柏卻吃得很爽快，不一會一大碗面便沒了，連以前他不愛吃的青菜也不例外，再喝上幾口熱熱的雞湯，真的是渾身舒爽。
林玨抿嘴一笑，把吃了一半的面往薛柏那邊推了推，“你幫我的也吃了吧，我實在是吃不了了。”
薛柏皺了皺眉，林玨還以為薛柏是嫌棄自己，覺得自己有些失言，雖然是最親近的夫妻可畢竟每人有自己的習慣，薛柏又是個愛幹凈的，不一定會吃自己剩下的。
薛柏卻說話了，“吃的還沒貓多~”雖然口裏抱怨，還是端過林玨的碗幾口就吃了，並沒有林玨想象中的嫌棄。
夫妻二人重新洗漱了休息，現在青雁便和往常一樣在隔壁的屋子值夜，屋子裏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薛柏摟了林玨在懷，斟酌著和林玨說她大伯母去世的消息，“大伯母前些日子有些不好，瞞著沒有告訴大家……。”
林玨驚訝的擡起頭來，“大伯母現在怎麽樣，好些嗎？”
“今天晚些時候已經……去了……”薛柏的聲音暗沈，帶了克制的憂傷。
黑暗中林玨半天都沒有說話，薛柏只感覺到胸前溫熱，伸手把林玨更緊的摟在懷裏。
“之前我還怪她來著。”林玨哽咽著斷斷續續的說著，“可她一向都還好，怎麽會忽然就去了？”
☆、第 103 章
林玨對大伯母的感情覆雜，一方面因為大伯母性格變古怪而害怕她，一方面又覺得大伯母是因為失去大姐姐所以才古怪而可憐，不管怎樣她終歸是一家人，縱然大伯母以前做了些對不起她的事情，可現在人走燈滅咋聽到這個消息林玨整個人都是空落落的。
薛柏輕輕的拍了拍林玨的背，雖然之前他也在生氣之前林大夫人傷害林玨的事，可現在只覺得人世無常。
“大伯母這些年一直郁郁寡歡，再好的身子也抵不過日日的消磨，對她來講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薛柏低聲寬慰道，“說是要葬在大小姐身邊，母女二人也能有個伴。”
林玨聽了眼淚止不住的流，她終歸是個母親，之前傷害自己也是因為心中的結打不開，看著好像是一直在為難責難別人，實際上真正折磨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明天我也回去。”林玨吸了吸鼻子，作為侄女總要回去送送她才是。
“岳母說你還病著，萬事不可勉強，明天我和母親去悼唁就是。”薛柏聽了卻不同意。
薛柏和唐氏擔心的是若是林大夫人所說的話有幾分真，若是林玨去了怕有妨礙，而且馮道婆現在也蹤跡全無，就更對此事心中沒底了，唐氏為了穩妥起見還是讓薛柏勸林玨在家裏，等大殮的時候再去上註香就是。
林玨聲音悶悶的，“大伯母去世，我做侄女的大殮才去……”
薛柏安撫的拍了拍林玨的背勸道，“對長輩的心意不在這些虛禮上，明天你在家裏佛堂上註香就是，岳母也是一片慈愛之心，也不能辜負了好意。”
林玨第二天到底是沒有回林家，不光薛柏和唐氏不同意，連薛母也反對，只讓她在家靜養，讓人準備了祭禮和薛柏一起去了林府。
昨兒來人說的是林大老爺不好了，可今天一早來報喪的卻是林大夫人去世，薛母一臉懷疑還以為自己昨天夜裏聽錯了，吩咐下人快去準備祭禮，自己匆匆去了林玨的院子。
林玨在丫鬟的服侍下正喝藥，薛母便把薛柏拉到一邊去盤問，這事怎麽到處都透著蹊蹺，可畢竟是林家的事情也不好當著兒媳的面去追問，便特意避開了林玨。
薛柏夜裏昨天回來的晚，還沒來得及給母親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的給母親解釋了一下，薛母聽到林大夫人居然刺傷了林大老爺，震驚之色掩都掩不住，這也太讓人意外了，妻子刺傷丈夫這種事情八百年都遇不到一次。
薛母強壓下自己的八卦之心嘆了口氣，“這可真是想不到，以前林家大夫人那樣的人會變成這樣。”
當初林瑾和薛柏定親之後薛母和林大夫人也是常來常往的，是個和氣精明的當家夫人，不管是管家理事都十分在行，至從病了之後便少於外人來往，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局，不由得不讓人唏噓了。
薛柏也不便議論長輩，“林家只說大夫人的病逝，大老爺傷心過度病倒了。”
薛母點了點頭，這事情傳出去對林家眾人的名聲確實不好，指了指裏屋，意思是問林玨是否知道，薛柏搖了搖頭。
“這是我們不好說，等親家母給兒媳說吧，現在只讓她安心養病才是。”薛母放下心來，和薛柏說了幾句話，便進去看林玨。
這幾天薛母對自己的照顧林玨看在眼裏，心裏十分感激婆婆，見薛母進來要站起來行禮，被薛母止住嗔怪道，“又沒有外人在，不講究那些虛禮，剛剛你娘家人來報你大伯母去了，想必柏兒也給你說了，吃了飯我和柏兒便去你娘家一趟。”
林玨昨兒已經在薛柏口中得知了這個事情，只是眼圈一紅點了點頭，
本來還想在薛母那尋求下支持說和薛母一起回林家，薛母卻擺了擺手，“你身子不好，去了也是添亂，如今那邊事情也多，還是在家為好。”
薛柏看了一眼林玨，見她垂頭喪氣的有些失望，吩咐青雁，“你陪著少夫人去佛堂上柱香，也全了少夫人的心意。”
薛母點頭，“這樣也好。”
三人說了一會話有人來回道東西已經準備好了，薛柏便陪著薛母一起出門去林府了，青雁和紫鸚兩個陪著林玨目送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門口方才轉身回了屋子。
薛家的佛堂設在薛母院子的倒座，不大不小的一間屋子，和大多數府裏相差不大，一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觀音托著玉瓶，香案上供奉了香果糕點，屋子裏有淡淡的檀香味道，聞著就讓人心情平靜下來，林玨虔誠的跪在蒲團上磕了幾個頭，上了一炷香。
唯願大伯母能夠早登極樂，與大姐姐也能在泉下團圓，再續母女之情，後來林玨也想通了，這對大伯母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倒不必為此傷懷。
上完香林玨和紫鸚兩個回自己的院子，秋風一吹便有黃葉飄下，秋色漸濃，林玨身上披了一件雪青色的披風，頭上插了一根銀托底的珍珠簪，只簡單的挽了一個發髻。
轉過竹橋的時候林玨主仆遇到了帶了春墨出來透氣的王清媛，王清媛見到林玨還有點詫異，昨兒林玨發病的情形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疑問脫口而出，“你都好了？”
林玨點了點頭，“已經好多了，多謝表妹掛念。”
王清媛目光懷疑，“表嫂昨天就跟著被鬼附身了一樣，大喊大叫的，今天就跟沒事人一樣，這可真是萬幸啊！”
這話說得十分無禮，紫鸚剛要開口去和王清媛爭辯，小姐病了的事情大家盡量都瞞著點，沒想到卻被表小姐說了出來，你說氣人不氣人，她一動便被林玨攔了下來，不管怎麽王清媛都是家中的客人，萬沒有丫鬟去對峙的道理。
林玨鎮定的回道，“昨天只是被夢魘著了，慧海大師佛法精湛，聽大師念了佛經，現在已經無事了。”
“沒事就好，倒把姨母累得不輕，表嫂以後還是少做些……事，免得睡也睡不著。”王清媛輕笑出聲，特意在中間停頓了下，這未盡的意思才最讓人惱怒。
林玨不想和王清媛計較，“多謝表妹關心，我能得婆婆照顧是我的福氣，也希望表妹以後也能有個疼你的婆婆，這才是大家的造化。”
“哼！”王清媛扭頭哼了，主仆二人往薛母的院子的方向去了。
紫鸚氣得沖他們的背影吐了口口水，“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尖酸刻薄的樣子誰家敢要！”
林玨沒有像往常一樣阻止紫鸚，她站在原地怔怔的出了會神，若是王清媛說的是真的，自己昨天不是被夢魘了，不然何至於把唐氏和林二老爺請來？可為什麽大家一致隱瞞了此事，難道真的另有隱情？
林玨若有所思的回了自己的院子，不管他們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可終歸是為了自己好，若是自己一再追問倒是壞了他們的好意。
紫鸚對王清媛一直忿忿不平，有是個藏不住話的，拉著青雁就嘀嘀咕咕的把王清媛剛剛對小姐說的話重覆了一個遍，青雁聽了也生氣，但嘴裏卻道，“表小姐是嫉妒我們小姐得了老夫人的疼愛吧，這話說得酸溜溜的。”
紫鸚噗呲一笑，“她一個外人吃哪門子的醋啊。”
青雁也笑，“誰知道呢，老夫人孰輕孰重可是分得清清楚楚，昨兒守了小姐大半夜呢。”
林玨被兩個丫鬟這樣一鬧，也分了心思道，“越說越離譜，難不成我還要和表妹爭寵不成？”她是正兒八經的薛家媳婦，薛母是自己的婆婆對自己疼愛那也是正常的事情，哪用得著和王清媛比較，她不管怎麽樣都只是親戚而已。
只是這個表妹每次都讓人膈應，雖然林玨是個大度的人，可對她始終也喜歡不起來，真心希望這個表妹能早日覓得良婿，自己一定多送幾副首飾賀她的喜。
其實生病的事情是最無聊的，平時還能看會書繡會花打發時間，可今天兩個丫鬟這也不讓幹，那個也費精神，只讓她靠在榻上歇著，林玨覺得身上一切都好，可也拗不過兩個丫鬟，只得找點事情做。
她這段時間肯定不能穿太鮮艷的衣服，雖然不用她這個做侄女的戴孝，可畢竟也是喪事，便讓兩個丫鬟去找幾身素凈一點的衣服出來，她之前是新婦，衣服很多都很華麗鮮艷。
青雁和紫鸚便去開了箱籠，林玨的箱籠裝得滿滿當當，之前唐氏幫她準備了很多衣服，嫁進薛家之後薛母也是個慈愛的，有什麽好的布料都給了唯一的兒媳和王清媛，林玨自然也不好拂了婆婆的好意，自然要做了衣服穿出來，這樣才算領了婆婆的情。
兩人帶著小丫鬟整理著衣服，青雁剛好翻到一副披帛，拿出來給林玨看笑道，“這是之前尹大小姐送來的，只是那時候已經熱起來還沒有派上用場，等過段時間涼下來了正好得用。”
林玨看了也眼熟，之前尹紫心送給自己的披帛，她自己也有一條差不多，摸著披帛林玨又想起了尹紫心，“好久沒看到她了，本來以為中秋那天她會出來看燈來著。”
“尹小姐莫不是在家繡嫁妝？”紫鸚笑道，“不然以她的性格肯定要出來看熱鬧的。”
說得林玨心中一動，上次見到尹紫心的時候她就是滿腹心事，看著就奇怪，“那也說不準，尹太太一直幫紫心相看著。”
“也不知道誰有福氣能娶到尹小姐，說不定還是我們相熟的人家呢。”紫鸚道。
林玨點頭，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京中適齡的人家也是有數的，能夠和尹家家世相當的也左不過就那幾家，可尹紫心一向心氣高，一直看不入眼，也不知道會落到誰家。
☆、第 104 章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收拾著衣服，有些暫時穿不上的或是不太喜歡的都單獨收到一個箱籠裏放在了小庫房，青雁帶著人去了小庫房，紫鸚留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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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犯了這個世界男人都會犯的一個錯，可為什麽會受到這麽大的懲罰，現在還要因為之前的錯誤背上苛待侄女的名聲。
薛家與林家的婚事本來就只是為了結兩姓之好，現在卻被妻子這樣威脅，林家丟臉丟大了，更是傷了二房的心，都是做父母的，他們疼愛林玨的心不會比淑華疼林瑾的少，而且他們也一直在讓步，現在已經讓他們寒心了。
“淑華，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得了報應，你就放下吧，這事和玨丫頭沒有一絲關系。”林大老爺沙啞著說道。
這輩子就做了一件糊塗事情，得了這樣的報應也夠了，就不要再牽連於別人了，轉頭看向林大太太的時候大驚失色。
林大太太嘴角猩紅一片，撐在地上的手也滿是血汙，空氣中也有淡淡的血腥味，林大太太吐血了，去扶林大太太，“淑華，你沒事吧？”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大老爺一邊抱起林大太太，一邊高聲喊人進來，眾人都被林大太太的樣子嚇了一跳，忙不疊的去請大夫，有的人又去回了唐氏和林二老爺。
林大太太用力的推林大老爺，“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但她本來就是久病之人，身體敗得厲害，林大老爺只是稍微用點力氣就把林大太太抱了起來，推他的力氣也毫無影響。
林大老爺抱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懷裏的人輕的嚇人，別的婦人到了林大太太這個年紀都已經發福發胖，可現在懷裏的人只要稍微用點力就能感覺到身上的骨頭，雖然竭力的掙紮，可還是掙脫不了自己的雙手。
林大太太的身體已經耗損得厲害，若不是靠著心中的一股執念早就去了，現在活在世上的也不過一具軀殼而已。
林大老爺這些年一直盡力不來這個小院，怪林大太太害死了心愛的女兒，怪她不溫柔不體貼不賢淑，可現在抱著這個瘦弱的身體的時候一切都煙消雲散，到頭來還是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往事如煙都散了吧。
林大太太掙紮著又吐了一口血，剛好沁到林大老爺青色的衣襟上，林大老爺只感到胸口一熱，林大太太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臉色如紙，呼吸細微，眉心緊緊的蹙在一起，現在的林打夫人早就沒有了剛剛的狠厲，可憐兮兮的躺在床上。
屋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林家大少奶奶帶了人過來，因為走得太急喘著氣，上前給林大老爺問了安，便上前親自去照顧林大夫人。
“已經派了人去請大夫，兒媳先在這照看著，公爹去換一身衣服吧。”林大奶奶拿帕子幫林大夫人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血跡。
林大老爺點了點頭，讓人去取衣服，自己一個人坐在外間發呆。
林大奶奶帶著丫鬟幫林大夫人換衣服，因為內衫也沾了血跡，免不了要一起換掉，剛把衣服脫下裏，身邊的丫鬟驚叫出聲，捂著嘴指著林大太太的胳膊，渾身發抖。
林大奶奶看了一眼也嚇了一跳，林大太太的左手手臂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新舊不一，有些已經結痂，有些是新的傷口，都是用利器所傷。
林大奶奶強作鎮定的吩咐丫鬟幫林大太太換了一身新的衣服，扶著她躺了下來，“今天的事誰也不準說出去，被我知道統統攆出去。”
不管是因為什麽事情婆婆身上會出現這個傷痕，應該不會是什麽好事情，林大奶奶心中隱隱約約的猜到一些，暗暗慶幸屋裏跟著的人都是她身邊的貼心人。
幾個人心裏忐忑的幫林大太太換好了衣服，得到消息的唐氏和林二老爺匆匆而來，剛剛薛府來人說林玨得了慧海大師的治療已經蘇醒，可唐氏總歸還是不能完全放心，和林二老爺準備去薛府看看林玨，還沒有出門就聽說林大夫人暈了過去。
林大老爺見到二房兩個有些尷尬，“二弟，二弟妹，你們來了。”
唐氏現在心裏就跟貓抓一般，擔心林玨那邊出了什麽意外，一顆心恨不能劈成兩半。
林二老爺現在也已經知曉林大夫人做了些什麽，可他還保持了幾分理智，但還是有些意難平，板著一張臉勉強的應了一聲，便沈默的坐在。
唐氏進去打量了一番林大太太，又問了剛剛的情況，急得在屋裏團團轉，“要是玨兒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林大奶奶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暗暗祈禱林大太太沒有幹什麽事情出來，林玨沒有什麽大礙。
一屋子的人都沈默不語，雖然都圍在林大太太身邊，可各人的心思卻都不一樣。
☆、第 96 章
林大老爺無顏面對二房的兩人，說到底都是自己這房做了對不起他們的事情，可現在林大太太生死未仆，只得在一邊陪坐，“二弟，是我們對不起玨兒，我也沒有想到你大嫂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林二老爺勉強答道，“大哥，現在大嫂情況怎麽樣？”唐氏也說了大嫂把林玨的命和自己的命綁到了一起，現在大嫂情況不明，林玨那裏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
林二老爺現在內心覆雜，他對林大太太一向尊敬有加，可林玨畢竟也是他的女兒，今天聽了唐氏的話也吃驚不已，他是萬萬沒有想到林大太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林大老爺臉色不大好，“剛剛吐了血，我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他身上穿著的還是弄臟的衣衫，那片血跡已經暈染成點點暗紅。
林大太太的忽然暈倒把林家一家人都嚇了一跳，雖然也知道她纏綿於病榻，但像一樣一副病如膏肓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若不是胸口還略有起伏，都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
唐氏看了又急又氣，吩咐丫鬟去取人參，切片讓林大太太含在嘴裏，現在可不能讓大嫂就這樣去了，若真如林大太太說說，現在救了林大太太就是救林玨。
大夫過來為林大夫人診了脈，見一屋子的人都圍在林大太太身邊還覺得林大太太好福氣，“老夫先開一劑，待吃過之後再做斟酌。”
大夫說完便提筆寫了藥方，刷刷幾筆寫好，交給了林大老爺，林大老爺接過藥方看了臉色一暗，遲疑的看了一眼大夫，那上面的藥材說名貴都名貴，林家也不是吃不起，可都有續命之效。
一劑一劑的開藥，可見林大太太病的兇險，眾人剛剛的心被高高的提起，唐氏當即就拿帕子捂了嘴哭了起來，林二老爺忙上前扶了妻子的肩膀。
林大老爺也沒想到林大太太的病已經這般嚴重，給大夫道了謝讓人陪著去客房歇息，神色暗淡的吩咐人去煎藥。
林大奶奶親自餵婆婆喝藥，可林大太太牙關緊咬，餵進去的藥大多都順著嘴角流了出來，一碗藥也不過只喝了一小半而已。
林大老爺見狀親自過去扶了林大太太，掰開林大太太的嘴，讓林大奶奶勉強餵了藥進去，“淑華，淑華……”林大老爺輕聲喊林大太太的名字，林大太太一點反應都沒有。
唐氏現在擔心的是林玨的安危，剛剛薛家來人說林玨已經醒了過來，現在林大太太忽然暈倒也不知道對林玨有沒有什麽影響。
現在林大太太昏迷不醒，喜寶這丫頭是林大太太的貼身丫鬟，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在林大太太，現在也守在林大太太床前。
她是林大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丫鬟，是林大太太身邊最信任的人，若是要問林大太太的事情問喜寶是最直接的。
喜寶早就料到了唐氏會問自己話，她在心裏已經過了無數次，可聽到唐氏叫她的時候還是心中一緊。
唐氏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冷冷的問：“大太太和馮道婆的事你可知道？”
“奴婢~奴婢不知。”喜寶當即就伏地不起，大太太和馮道婆來往甚密她自然知道，可詛咒二小姐的事情她之前想都不敢想。
林大太太對林玨的態度一直陰晴不定，之前也引起過她的懷疑，可她也只是單純的以為大太太是有遷怒之意，對二小姐關註了些，沒有想到大太太居然能做出詛咒這樣的事情。
“這事絕不是一朝一夕，你天天跟在大嫂身邊，你就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事情？”喜寶的回答實在讓唐氏相信。
喜寶顫聲道，“每次馮道婆來了都是單獨和林大太太在屋子裏說話，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奴婢們並不知道馮道婆給夫人說了什麽。"
“自從馮道婆見了大嫂，大嫂可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唐氏道。
“奴婢愚鈍。”喜寶搖頭，“夫人並沒有做過什麽奇怪的事。”
***
林玨慢慢蘇醒過來，她好像做了很長很長的夢，直到一聲佛號將她驚醒，喉嚨像火燒一樣，連吞咽口水都很吃力痛苦，好像有人剛剛掐了她的脖子一樣。
“咳咳……”
因為林玨的咳嗽聲大家都快喜極而泣了，薛柏輕聲問道，“玨兒，覺得怎樣？”
“我……”林玨開口說話，可開口卻很困難。
林玨嗓子沙啞不行，被薛柏捂了嘴，“你先歇會，喝點水潤潤嗓子。”
林玨對於今天發生的事情朦朦朧朧的，見到薛柏還有些懵，待喝了水終於感覺好些了，靠在枕頭上和薛柏說話，“你怎麽回來了？”
“今天沒什麽事，早點回來了。”薛柏不以為意的解釋道，“可還覺得身上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挺好的。”林玨臉色還有些蒼白，“剛剛隱隱約約做了個夢，聽到一聲佛號就醒來了。”
“女施主醒過來就好，老衲也就放心了。”慧海大師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多謝大師。”薛柏忙向慧海大師道謝，又向林玨解釋，“剛剛你被夢魘了，多虧了慧海大師。”
“多謝慧海大師。”林玨現在不便起身，只得點頭致謝。
慧海大師取下手中的念珠，交給薛柏，“這念珠是在佛主面前開過光的，放在身邊可保平安，請尊夫人隨身攜帶。”
薛柏恭恭敬敬的接過，鄭重的道了謝，讓丫鬟們照顧林玨，陪著慧海大師出去說話。
“尊夫人既已蘇醒，應無大礙，可解鈴還須系鈴人。”慧海大師道。
“小生明白。”薛柏點頭，又道，“今日天色已晚，大師不如在寒舍小住一晚。”
慧海大師也還不放心林玨那裏的情況，同意了，薛柏便讓人收拾了一個清靜的小院，做了一桌素齋送了過去。
☆、第 97 章
林大太太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屋子裏靜悄悄的，燈被刻意調過亮度，屋裏的光線柔和，林大太太動了動僵直的身體，胸口好像千斤巨石壓過一樣，火辣辣的疼。
外屋有人小聲的說話，聲音斷斷續續的聽不太清，林大太太靜靜的看著帳頂，上面繪了玉蘭花，以前她很喜歡玉蘭，玉蘭花挺立秀美，潔白無瑕，還在院子裏移了兩棵白玉蘭，屋子裏很多都用的玉蘭花紋的擺件，自從病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心思弄著些了，這帳子是喜寶張羅的，難為她還知道她的喜好。
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身幹凈的衣服，有淡淡的熏香味道，可林大太太聞著總有一股縈繞不開的血腥氣，和身上殘留著的藥味混在一起，聞著有一種即將腐敗的味道，自己這具軀殼腐敗是遲早的事情。
林大太太神色有些恍惚，剛剛在夢裏她又迷迷糊糊的好像回到了以前，那時候她剛剛生了林瑾，林大老爺帶了兒子林瑋過來看她，三個人都看著躺在她身邊的小嬰兒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慶祝新生兒的誕生。
畫面一轉又回到了林瑾去的那個晚上，天上淅淅瀝瀝的下著雨，瑾兒吃力的喊著娘，那時候她已經是彌留之際，還強露出一個微笑安慰她，說下輩子還要當她的女兒。
林大太太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丈夫的背叛是她人生中遭遇到的一個大考驗，後來她取得了勝利笑到了最後，林大老爺終於回歸了家庭，那個壞女人如今已經化作一堆白骨，可為什麽作為交換自己要失去最心愛的女兒？
心臟不堪重負的傳來刺疼感，林大太太咬著牙忍耐著等著痛楚過去，額頭上冷汗點點，嘴唇也慢慢的發烏，這次的疼痛讓林大太太□□出聲，嘴裏有了濃濃的鐵銹味。
從屋外傳來腳步聲，林大奶奶有些慌亂的走了進來，見林大太太如此便知她心絞疼的舊疾發作了，手腳麻利從床頭拿了一個瓷瓶，倒了兩顆黃豆大小漆黑的藥丸出來就著水餵林大太太吃藥。
這是專門配的治心絞疼的藥，林大太太身邊常備著，吃了也能緩解疼痛，可現在效果越來越差，吃了也不過就略略好些。
“要是疼得厲害，請大夫過來看看吧。”林大奶奶勸道，大夫因為林大太太一直沒有清醒被留在了林府，現在正陪著林大老爺下棋。
“無妨，我這歇一會就好。”林大太太吃了藥，閉著眼睛挨了一會，問林大奶奶，“你在和誰說話？”
“興哥屋裏的丫鬟，興哥因為晚上沒見我有些哭鬧，現在已經沒事了。”興哥是林大奶奶的兒子剛剛兩歲，平時都和林大奶奶住在一起，因為一晚上沒見到親娘有些哭鬧，丫鬟勸不住便過來回了林大奶奶。
“那你回去看看吧，等他睡了你再過來。”林大太太語氣中難得的有些溫柔，“小孩子哭鬧久了對身體不好。”
“兒媳還是留在這吧，母親身邊也要有人照應，陪著你說說話也是好的。”林大奶奶雖然記掛著孩子，但還是更擔心林大太太的身體。
“我死不了，你不用管我，去吧。”林大太太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來，帶了點自嘲的味道，“讓喜寶陪著也是一樣。”
見林大太太堅持，林大奶奶也不好拒絕她的好意，婆婆難得的好意倒不能辜負了，叮囑了丫鬟們幾句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喜寶從上午起就格外的沈默，雖然一直在這個屋裏忙上忙下，可屋裏的人都沒有怎麽在意到這個丫鬟，現在依舊沈默的幫林大太太理了理被子，把屋子裏的燈移開了少許，不讓她照到林大太太的眼睛。
“馮道婆可有消息？”
“我們家和薛家都派人去找了，還沒有找到。”喜寶答道，馮道婆與這事關系重大，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了危險幾天前馮道婆就沒有回過家了。
“嗯。”林大太太閉著眼睛養神，她這幾天身體衰退得厲害，精神明顯的不足，她剩下的時間可能確實不多了，可想做的事情都還沒有完成。
“太太要不要睡會？”
“老爺在幹什麽？請他過來我有事情找他。”林大太太雖然看不起林大老爺，可有些事情他去說總比她自己去說更能達成目的些。
林大老爺進來見林大太太靠坐在床上，頭發特意梳過挽了一個發髻，帶了一根白玉釵，比起之前的瘋狂現在的林大太太才和林大老爺心中的淑華重合在了一起。
林大老爺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沒有說話，兩人出現了短暫的沈默，幾天下去兩人說的話都觸及了心中的痛處，現在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忽然，林大太太笑了起來，林大老爺詫異的看著她，林大太太臉色的刻薄兇狠都不見了，在燈光之下，顯得柔和了很多，大概是經歷了一次生死臉色還是蒼白居多，但至少沒有之前的垂死之氣。
“老爺，難得我們還能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說話，之前我以為大概是我死的時候你才會踏進這個院門。”林大太太的語氣無悲無喜，好像說的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淑華……”
“你我二人年少相識，雖不是青梅竹馬，可也不是盲婚錯嫁，誰知道竟然還是這個結局。”林大太太說著眼角閃出淚花，好像想起當時新婚時候的美好時光，嘴角的微笑一直浮現在臉上。
林大老爺的臉上也出現追憶之色，淑華與他雖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是他看中了她的聰慧伶俐央求著林老太爺去求娶的，而她也因為少年的磊落青衫而滿懷心事的繡著鴛鴦枕，夫妻二人渡過了相當甜蜜的夫妻生活。
“淑華，是我對不起你……”林大老爺垂下頭，為自己做下的事情懊悔。
☆、第 98 章
“都是我太好強。”林大太太眼中的淚水滑落眼眶，淚眼朦朧中林大老爺上前來坐在床沿上，小心翼翼的拿出帕子給她擦眼淚。
“穆郎……”林大太太按住幫她擦眼淚的手，“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胡說，你只是血不歸經而已，大夫都說沒有大礙，就別胡思亂想了。”林大老爺打斷林大奶奶的話。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林大太太苦笑了一下，“我做了這麽多錯事，總歸是會有報應的。”
“淑華，有些事情該放下的就放下吧，我們好好過接下來的日子。”林大老爺也有些觸動，兩人從恩愛夫妻到現在，以前的一切慢慢的會變得不再那麽重要。
“淑華，趁著還沒釀出什麽禍事，早點放手吧，就算是為我們瑾兒積福。”林大老爺勸道。
“穆郎，可我這心……怎麽能看著瑾兒一個人孤苦伶仃，雖然這事我是做得不地道，可我也不過是為了我們瑾兒。”林大太太握著帕子哭道，“我們兩家人知道而已，又有什麽影響？”
“這也太委屈玨丫頭了，二弟他們絕對不會同意的。”林大老爺斷然拒絕，這事也有點太荒唐了。
“穆郎，你就忍心瑾兒做一個孤魂野鬼？她可是你的女兒。”
“同是做父母的，我們疼愛瑾兒，二弟兩個自然也是疼玨丫頭的，此事不要再說！”林大老爺始終還是保持著理智，妻子聽的這些言語都是傳言，做不得準，畢竟活人總比死人要重要幾分。
見林大老爺態度堅決，林大太太的語氣漸漸強硬起來，“若我這就死了，二丫頭也活不了，要命還是要名自然是她自己來選，我現在不方便出門，還要你這個大伯父去問上一問。”
“你怎麽就這麽執迷不悟，那瘋婆子的話如何信得，薛家早就來人說二丫頭醒過來了。”林大老爺急道。
“不可能，你撒謊！”
“慧海大師親自給二丫頭做的法事，豈會有假，你就別再琢磨這些邪魔歪道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好嗎？”林大老爺道，他是真的想和林大太太和和睦睦的過剩下來的日子，這些年來兩人鬥來鬥去傷人傷己沒有絲毫好處。
“果然在你心裏瑾兒是無關緊要的，你怎麽會這麽狠心！”林大太太指著林大老爺罵道，“你的心裏就沒有一點慈父之心，為瑾兒考慮一下，只顧著討好老二一家。”
“越說越離譜，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何來的討好之說。”林大老爺氣得站了起來。
“薛柏現在是當今聖上身邊的紅人，本來岳父大人是你，你就不羨慕不嫉妒？”
“當真是婦人之見，我們林家自然是一榮俱榮，林家和薛家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又怎麽會是那種心胸狹窄，看不得自家人好的人。”林大老爺簡直要被林大太太氣笑了，這種幼稚的想法當真讓他懷疑林大太太其實已經瘋了，現在只活在自家的世界裏。
“……”
林大太太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林大老爺雖然是傷感林瑾早逝，可畢竟不如她這個做親娘的，總會為了其他的事情而有所考量，斷不會為了一個早就去世的女兒去得罪二房，甚至是薛家。
他總歸是個男人，在乎的和女人似乎是不一樣的，女人可以活在以前的日子裏，而男人卻總要往前看，可他的心裏總會有人是不一樣的，只可惜不是自己也不是林瑾。
“老爺，你可還記得徐菀？”
“你什麽意思？”林大老爺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名字，已經有差不多十年沒有聽到別人提起了。
“當年老爺為了她可以拋妻棄子，不可能會忘了這個名字才是！”林大太太嘲諷道。
“你到底想說什麽！”林大老爺如同一只被步步緊逼的困獸，低聲吼道。
“可憐徐菀到死的也沒能進林家的大門，老爺想著就不心疼？我倒是常常夢到她罵我，想到她我就能多吃半碗飯。”林大太太呵呵笑道，一半是為了激怒林大老爺，一半卻滿是暢快，想著都能笑。
“閉嘴，菀娘的事你休要再提！”林大老爺的語氣瞬間嚴厲起來，如同一只隨時會戰鬥的困獸。
“呵呵，老爺到現在還忘不了她？一個罪臣的女兒，連奴婢都不如的罪奴。”林大太太心中憤然，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口氣還堵在心裏沒有辦法消散。
“你到底想怎麽樣！”林大老爺強忍著怒火才沒有拂袖而去。
“若是老爺肯去薛家一趟，我就點頭讓徐菀埋進林家，你覺得怎樣？”林大太太道，等著他的回道。
讓菀娘進林家的門，林大老爺猶豫了，當初他為了徐菀差點和家裏人決裂，和林大太太更是鬧得不可開交，就是因為徐菀要進林家的門必須林大太太點頭，這麽些年過去了林大太太終於點頭，菀娘卻只是一具白骨，佳人已逝。
“淑華，是我對不起你，這輩子是我欠你的，下輩子做牛做馬都會報答你，菀娘身世如萍，如今斯人已逝，也不必再打攪她的安寧，待我百年以後自去陪她。”
林大太太聽著這又是懺悔又如同表白的話，笑了出來，“我活著爭不過她，死了我也爭不過她，我說她是孤家寡人，原來我才是……”
當牛做馬報答她，他也配！
百年之後去陪她，那個賤女人死了都還要搶自己的丈夫，林大太太心裏怒火騰的一下冒了起來，猛的撲了上去，林大老爺猝不及防被林大太太撲到在地上，兩人落在鋪了厚厚的地毯的地上發出重重的悶響，林大老爺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伸手去推林大太太。
林大太太緊緊的抓著他，壓在他的身上，一只手緊緊的抵在林大老爺的胸口，剛剛的撞擊讓林大太太又噴出一口鮮血，血汙噴了林大老爺一臉。
“等你死在我的前面……再說……”林大太太咳出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咳，感覺越寫越變態了咋整啊
☆、第 99 章
薛柏送了慧海大師進屋來，林玨正靠在枕頭上發怔，大概是剛剛的高熱讓她的臉多了一絲病態的嫣紅，看到薛柏進來眼中一亮，眼中的依戀之色掩都掩不住。
薛柏快步走了過去，輕輕的叫她的小名：“玨兒。”
林玨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薛柏，薛柏坐到了床邊，幫林玨把背後的靠枕整理了下，讓她靠得更舒服些，林玨任由他幫著整理，安安靜靜的很乖巧。
雖然以前林玨也有沈默的時候，可今天薛柏總疑惑是不是身上有些不舒服的緣故，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好多了，可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薛柏問道，林玨身上的溫度已經降下來，可薛柏總擔心她身體還有些不舒服。
“之前我覺得自己快死了，心裏好慌好慌，我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沒有做呢，現在好多了，就是沒什麽力氣。”雖然記憶有些模糊，可那種明明看到大家卻說不出話來的感受實在是太讓人難受了。
“你這是太累了的緣故，休息幾天就沒事了。”薛柏安慰林玨道。
“我娘是不是來過，我聽到她的聲音了。”林玨的記憶有些恍惚，隱隱約約是聽到了唐氏的聲音，可她總疑心是自己聽錯了，唐氏應該在林家才對，怎麽會在薛家。
“岳母之前來看過你，見你沒什麽大礙回去了，說晚一點再來看你。”
“那你讓人去給我娘說，我已經好了，不用過來了，不然我爹沒人看著又要偷著喝酒。”林玨的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來，有點孩氣。
“岳母擔心你，總要親眼看看才安心，等會見到岳母你好好喝藥，她就能放心的回家去了。”
“我總讓我娘擔心。”林玨的聲音點委屈，眼睛也帶了點點淚花。
“沒事了，都過去了。”薛柏輕輕的撫著林玨的肩，輕聲安慰她。
“我明明好好的，忽然就什麽都不記得了……我是不是生病了？”林玨小心翼翼的問道，她前段時間身體一直很好，這次生病這般的沒有來由，還驚動了慧海大師，讓她很不安。
“是有些不好，可也不是什麽大事。”薛柏輕貓淡寫的道，“不過也要喝上幾副藥，慧海大師還說讓你有時間多出去走走。”
林玨皺了皺眉頭，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可薛柏既然這樣說她也不好再問，輕輕的咳了一下。
薛柏去倒了一杯溫水過來，扶著她喝了半杯，“你才剛醒，多睡會吧。”
林玨搖了搖頭，把臉貼在他的手上，聲音輕緩好像在努力的回憶，“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什麽？”薛柏享受著難得的安心時刻和林玨聊天。
“我夢到了小時候。”林玨的眼睛明亮若星辰一般，自從林玨被大伯母嚇得發了高燒之後，林玨就記不得小時候發生的事情了，可這次迷迷糊糊的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林玨自然是不知道她小時候長什麽樣子，可她就真真切切的覺得那就是自己小時候。
“我夢到有個小哥哥給了我金花生，換了我的桂花糖。”林玨的嘴角溢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來。
薛柏被她的笑容感染嘴角也露出一個笑容來，“一顆金花生換一塊桂花糖，那這小哥哥肯定很傻吧，這個交易可不劃算。”
“是很傻！”林玨笑得眼睛彎成了一個月牙，“原來我們小時候就見過！”
林玨的那顆金花生薛柏也見過，金燦燦的，上面還有精細的紋路，大小和真正的花生一樣，是打發小孩子的玩意兒，以前薛柏就得了好幾顆，那是他家祖父給他的。
“我們兩家以前常來往，見過也正常。”薛柏也笑，之前林玨對於小時候的事情都不記得了，現在說起來也勾起他的記憶，“其他的你還記得嗎？”
林玨有些失落的搖了搖頭，大概是小時候的那次高燒，她七八歲之前的記憶都忘記了，現在也只是隱隱約約的想起一點點，她小時候應該就見過薛柏，只是她都忘記了。
“忘就忘了，有什麽要緊，我們以後還有的是時間。”薛柏笑道，小時候的事情又有什麽要緊，現在林玨已經是他的妻子，總會有新的記憶填滿以後的回憶。
外面傳來青雁的聲音，“老爺，太太，您們來了。”腳步越來越近，隱隱也能聽到林家二老爺和唐氏的聲音，薛柏聽了忙出了屋子迎了上去。
林二老爺今天的臉色並不怎麽好，雖然有女婿在一邊也難得他的笑臉，也顧不得讓薛柏行禮，徑直往屋子走去，他今天也是頗為憤慨，他雖然一直尊敬林大太太，可她這次做的事情已經觸及到他的底線了，林玨是他的女兒，天下有父母會不疼愛自己的孩子？
“玨兒，你現在覺得怎麽樣？”林二老爺仔細打量林玨的臉色，見她雖然臉色差了些，看起來不是很有精神，但和妻子說的已經大有好轉，心裏的大石才稍稍放下。
“爹，我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讓你娘陪著你說話，我和薛柏說點事情。”林二老爺語氣輕松。
翁婿兩人便結伴出了正屋，去了書房，唐氏順勢就坐到了林玨的床邊，拉了林玨的手，母女兩個輕聲說起話來，唐氏雖然氣憤大嫂做出來的事情，可也不想讓女兒擔心，在林玨問道她的時候也只是說林玨估計是一時氣悶。
“真的是這樣嗎？”林玨還是不相信。
“可不是嗎？把兩家人都鬧得不得安生，你爹剛下值就過來看你，你這丫頭就這麽不讓人省心，以後還是多註意自己的身體，多吃點把身體養好。”唐氏點了點林玨的額頭。
“嗯嗯。”林玨見唐氏臉色如常這才相信了這話。
唐氏說起薛母，“你婆婆今天擔心得不得了，臉都嚇白了。”母女二人說了半天的知心話。
林二老爺和薛柏翁婿兩個卻有些沈默，林二老爺覺得有些丟臉，更多的是心疼，尷尬的喝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才說道，“讓賢婿笑話了。”
薛柏忙稱不敢，林大太太畢竟是長輩，林家定會處理好這個事情，林二老爺嘆了口氣，說起林大太太來，“你大伯母也是愛女心切，又聽信了別人的胡言亂語，這才做出這糊塗事來。”
林二老爺爺心有餘悸，林玨是他的寶貝女兒，她若是出了什麽事情最傷心的還是做父母的，今天他們也去看了林大太太，說起來也是惡有惡報，現在林大太太的情況比林玨糟糕得多。
林大太太做這個事情的原因也無非就是為了林瑾，林大太太覺得林瑾是未嫁早夭，總要入了薛家的門才能轉世投胎，馮道婆說的話確實是說中了林大太太的心事，兩人後來才定下了巫咒之事。
“這事既然是林家引起的，我們自然會妥善處理，賢婿不用擔心。”林二老爺心裏很愧疚。
薛柏也沒想到林大太太居然有這樣的想法，林大太太確實是一片愛女之心，可也有一種強人所難的感覺，就算林家和薛家有婚約，但也沒有這樣的操作。
他娶的是林玨，族譜上面至始至終名正言順的都是林玨，林大太太的做法有點異想天開了，薛林兩家都不會同意，自己更不會同意。
☆、第 100 章
“岳父大人，小婿今生只娶一人，此事決不會答應，大伯母若是一直放不下大小姐，小婿與慧海大師薄有交情，慧海大師佛法精湛，請他為大小姐做一場法事，希望大小姐能早登極樂，安安大伯母的心吧。”薛柏立場堅定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林二老爺今天簡直是老了十歲，長嘆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你有心了，此事後面我來安排。”
林二老爺一向很敬重大嫂，可他也是為人父的，愛女之心一點也不比其他人少，“玨兒那邊就別說這亂七八糟的事，那孩子心思細膩，容易多想。”
薛柏本來也不打算讓林玨知道，林玨對林家諸人都挺好的，說出來也是傷了林玨的心，而且林大小姐雖然不是因為林玨的原因夭折，但之前的婚事始終在林玨心中有一道坎，薛柏感覺到林玨心中對此頗有些不安。
“小婿明白。”
翁婿二人本來關系極好，可今天卻有些尷尬了，林二老爺實在是有些愧疚，此事和薛柏沒有任何關系，倒憑白的多了些不好的傳言。
唐氏和林玨說著話，見她雙眼微瞇還強睜著和自己說話，幫她理了理被子，“剛剛喝了藥，躺下瞇著讓藥發散發散。”
林玨卻拉著唐氏的手不放，依戀不已，“娘再陪我坐坐。”
“天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唐氏握了握林玨的說笑道。
“娘，那你記得一定要來。”林玨小孩子一般的撒嬌，她心中不安看到唐氏總要心裏安穩些。
“知道了。”唐氏又吩咐青雁幾個好生服侍林玨，方才出門去找林二老爺。
青雁跟著唐氏出來，小聲的給唐氏說了白玉杯失蹤的事情，唐氏聽得臉色一沈，“說下去。”
“姑爺說先不要打草驚蛇，這事暫時還沒有聲張，讓我和紫鸚兩個留意院子裏的人。”
“嗯，若是我們林家的，只管送回來，我來處置。”唐氏冷冷一笑，林玨身邊的人都是自己精挑細選的人，若是他們犯了錯，自然要林家來處置，免得讓薛家人看了笑話。
“夫人放心，我和紫鸚會留意的。”青雁現在看人的時候都多了幾分防備，這個院子人口不多能在他們眼皮底下做下這種事情也是自己的失職。
唐氏便讓人去請林二老爺一起回府，如今差不多已經二更天了，家裏還有兩個小子在，唐氏也不放心，大房那邊雖然已經和大伯說了，但大嫂實在是太瘋狂了，唐氏心裏還是有些忐忑。
林二老爺和薛柏一起出來，幾人正說著話，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薛柏忙出門去看，林二老爺和唐氏自然也跟著出來，卻是薛母帶著幾個仆婦進來，其中一人是名喚福安的林家老人，滿臉焦急，見林二老爺和唐氏出來，便跪在了地上，“請老爺太太回府，大老爺不好了。”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林二老爺和林大老爺一母同胞感情極好，咋一聽此話還不敢相信，再聽到福安的肯定之後身形一晃差點栽倒，幸好薛柏離得近扶了林二老爺一把。
唐氏心裏掀起驚濤駭浪，扶著丫頭的手冒著汗，臉色極差的勉強和薛母說了兩句話，薛母也知道親家這邊有事，也沒在意這些細節，還極力安慰了幾句，讓薛柏去送唐氏和林二老爺。
林二老爺和唐氏匆匆離開，院子裏慢慢恢覆了平靜，薛母扶著丫鬟的手去看林玨，見紫鸚守在林玨身邊，林玨眉目平靜已經睡了才放心下來，今天也把這孩子折騰得不輕，能睡得安穩就好。
薛柏送岳父岳母去了，院子裏只剩下丫鬟仆婦之流，雖然人多，但薛母還是留下來，屋子裏燈光柔和溫暖，薛母坐在外間的榻上撚著佛珠，一邊念佛一邊守著林玨。
***
一行人匆匆回了林府，府裏和往常一樣掛著照明的紅燈籠，林二老爺見了心裏稍微放松了些，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稍微移開能夠喘口氣。
薛柏陪著林二老爺和唐氏一起穿過林家的花園小徑，雖然有丫鬟在一邊提著燈籠，但昏黃的燭光只照亮了身邊的一小塊地，林家現在就跟伺機在一邊的猛獸，吞噬著人心。
林大老爺現在已經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院子裏燈火通明，林大公子和少奶奶守在床前，臉色都不怎麽好，見到林二老爺和唐氏都慌忙的迎了上來，林大公子眼圈微紅，眼見是剛剛哭過，現在強忍著和二伯說話。
林大奶奶心裏惶恐手足無措，見到唐氏就拉了唐氏的衣袖，抹著眼淚，她真的是怕極了。
屋子裏彌散著濃濃的血腥氣，大夫已經幫林大老爺看過，包紮了傷口餵了藥，可林大老爺傷得極重，現在還昏迷不醒，林二老爺和唐氏見林大老爺氣息雖然微弱，但情況還不算太糟，林二老爺方才有時間細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林大公子勉強鎮定的說著來龍去脈，林大夫人用匕首刺傷了林大老爺，傷口極深，而且還傷了心肺，若不是因為家裏有大夫救治及時，林大老爺現在已經一命嗚呼了。
林二老爺和唐氏嚇得心中透涼，大嫂這是瘋了吧，“你母親現在怎樣？”林二老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大嫂能幹出這種事情。
“母親情緒激動，大夫開了安神的藥，大概已經睡了。”林大奶奶在一邊說道。
他們夫妻二人一心掛兩頭，雖然是林大夫人的不對，刺傷了林大老爺，可她畢竟還是自己的婆婆，丈夫的親生母親，現在林大奶奶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了，只得請大夫給林大夫人也診治了，開了藥讓丫鬟服侍著喝了。
林二老爺在一邊拿了林大老爺的藥方看了又放下，又去看了現在臉色灰敗的大哥，眼圈一紅。
唐氏也沒有想到大嫂居然暗藏了匕首在身邊，今天她還找了大嫂對峙，現在心中一陣後怕，握著侄媳婦的手也發抖不已，還要安慰他們“沒事了，沒事了。”
薛柏與林大公子見禮，他們林家現在在薛家面前丟了臉，林大公子臉上有些不安，薛柏安慰了他幾句，母親刺傷了父親這事放在誰身上估計都是晴天霹靂，對於林大公子來講現在就跟天塌下來了一樣，若是父親有個好歹那他該怎麽辦？
☆、第 101 章
林大夫人怔怔的看著帳頂，吃力的擡起手，手指纖長，和年輕的時候細白綿軟如同蔥根一般的手指不同，現在的手瘦骨嶙峋骨節分明，蠟黃的皮膚薄薄的覆蓋在手骨上，蒼老得嚇人。
手上幹幹凈凈的，聞起來還有點點的蘭花香味，和剛剛的紅色血腥一點都不沾邊，林大夫人輕輕的捏起手，手上還有粘稠的粘黏感，燈光隱射下透著微微的紅，她劇烈的咳了起來。
喜寶幫著她順了順胸膛，被林大夫人推開，劇烈的咳嗽讓她蜷曲著身子，心肺巨震，咳得驚天動地，緊捂著嘴唇的手感覺到一陣溫熱，腥熱的鮮血順著手指的縫隙慢慢溢出。
喜寶驚慌的喊著人，帶著哭腔幫她拿帕子來擦手，鮮血一沾繡帕就浸出一朵暗紅色的花，林大夫人在劇烈的咳嗽中淚流滿面。
喜寶一邊幫她拍著背，一邊讓人去請大夫，一邊讓人打水進來幫林大夫人擦臉，屋子裏的丫鬟婆子忙忙亂亂的，林大太太淚眼朦朧中只看到些虛晃著的人影，屋裏除了這些仆婦再也沒有別人。
經過這樣大的一番折騰，林大太太虛弱的躺在床上，一邊的喜寶抹著眼淚喚她，“夫人，夫人……”
林大夫人嘴唇微動，狀似有話說，喜寶附耳過去只等到微弱的呼吸聲，帶了一絲活人的溫熱在耳邊，卻一句話也聽不清。
“夫人，大夫馬上就過來了，大少爺和少奶奶等會就過來了。”喜寶強笑著安慰道。
林大夫人的臉上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在灰敗的臉上看著有些淒涼，誰會來看她？誰會來看一個瘋子？
剛剛把匕首刺進穆郎的胸口，溫熱的血透過衣衫都可以感覺到，穆郎死死的盯著自己，那雙眼睛幽深不見底，可以從眼神中看出不可思議和震驚還有臨死之前的絕望，還有深深的憎惡。
林大太太輕輕的扯了扯嘴角，閉上了眼睛，一滴淚順著眼角一閃而過。
喜寶見此嚇得渾身一涼，顫著手試了試林大太太的鼻翼，方才放下提著的心，帶著丫鬟們把臟汙了的被子換了出去，但屋子裏的血腥氣卻怎麽也去不掉了，一直縈繞在鼻尖。
剛剛大老爺倒下去的地方已經換了地毯打掃了一遍，可喜寶還是避開了那一塊地方，從另外一邊繞開，接過小丫鬟送過來的藥碗，一人扶著一人餵，餵了半天也不過餵下小半碗，就是那小半碗也有大半是順著嘴角流走了，大太太已經藥石不進。
林大老爺一直高燒不退，再加上傷勢極重失血過多，情況一直時好時壞，就是喝了藥也沒有太大的效果，哪怕薛柏派人去請了顧大夫也沒有絲毫好轉。
顧大夫也安慰眾人，“大老爺身體一向康健，這次也定能逢兇化吉，單看今晚能不能退燒。”如果藥物都沒有效果的話只能靠天命。
眾人都對林大老爺的情況黯然神傷擔心不已，林大太太院子的婆子來稟林大太太情況不好了，喜寶姑娘請大少爺林瑋和大少奶奶去看看。
屋子裏出現了短暫的沈默，林瑋終歸還是念及到林大夫人是自己的母親，親自陪著顧大夫去了林大夫人的院子，林家少奶奶要一起去，被林大公子止住，讓她留在這個院子，陪著二叔等人。
林瑋心思沈重，任誰身邊發生這樣的事情都不會好過，哪怕他怎麽想都沒有想到母親會刺傷父親，二老冰火不相容也不是一兩天了，他記得小時候父母兩人還是很恩愛的，可自從父親為了一個姨娘離家出走之後一切都變了，在小妹去世之後情況更是趨於冰點，本來以為兩人年紀大了之後能夠寬容些原諒彼此，可沒想到卻是這樣的慘劇。
顧大夫給林大太太診了脈，讓人取了銀針過來，勉強讓林大太太醒過來，喜寶喜得眼淚直流，跪在地上給顧大夫磕頭。
顧大夫卻嘆了口氣，“大夫人現在身體虛弱，不宜驚動。”
林大夫人先在已經病入膏肓，自己不過多留了點時間而已，若是有什麽心願未了，也好有個交代。
林瑋坐在林大太太的床邊打量著處在生死邊緣的母親，幹枯蠟黃哪裏還能看得出年輕時候的半點風華，說話的時候氣息微弱，林瑋湊近了去聽。
“瑋兒……把我葬在瑾兒……身邊……”林大太太吃力的說道，現在她別無所求，只盼著死後也能陪著女兒。
“娘~你振作點，你會好起來的。”林瑋哽咽道。
“你爹……”林大太太嘴唇微闔，眼睛直直的看著林瑋。
“娘，父親縱有不是，看在兒子的份上，算了吧！”
“瑋兒……我好恨……”林大太太的話還未說話就閉上了眼睛，手無力的垂落下來。
我好恨當時自己看不開，為了男人失了做母親的責任，這輩子都悔恨不安，一輩子折磨別人也折磨自己。
林瑋靜靜的握著母親的手，那雙手現在瘦骨嶙峋，還帶了淡淡的暖意，淚水漸漸低落，他總歸變成了一個沒有母親的人，母親這輩子縱有千般過錯，但對子女卻沒有一點點保留。
林大夫人終歸沒有走到林大老爺的後面，可她也不再在乎林大老爺葬在何方何地，以前的些許執念還是是放下了。
屋子裏燈火暗淡，只有丫鬟們低低的哭泣聲，林瑋顫抖著手幫母親把露在外面的手放在被子裏。
“去請少奶奶帶孫少爺過來送送祖母。”林瑋輕聲吩咐道，以前的事情都已隨著林大夫人的去世化為烏有。
大夫人過世的消息隨著院子裏的哭聲穿過重重院落傳到了林大老爺的院子，屋子裏陷入了長久的沈默，唐氏剛剛還恨得咬牙切齒現在又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這人去得這般無聲無息，哪裏還能想到今天白天的癲狂。
一直昏迷不醒的林大老爺□□出聲，徐徐睜開了眼睛，眾人聽到動靜都圍了上去，林大老爺喉嚨咕嚕了幾聲，吐出一口烏血來。
☆、第 102 章
薛柏回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秋露漸重又起了秋風，月亮在雲層中時隱時現，值夜的婆子也沒料到自家主子這麽晚回來，急急慌慌的幫他開門，和今夜註定忙亂的林府不同，薛家大院已經陷入深深的睡眠中，到處都靜悄悄的。
天上一輪素白的圓月在雲層中時隱時現，薛柏踏著月光一路慢慢走著，深夜的風吹在身上透著涼。
平時林玨屋裏是不留人的，今晚情況特殊便在床踏上鋪了被子值夜，值夜的正是青雁，聽到外面的動靜掌了燈出來看，見薛柏回來也有些吃驚，都已經過了子時，還以為姑爺就在林家住下了。
“我不在的時候少夫人可還好？”薛柏一邊拿了帕子擦手一邊問。
“少夫人吃了藥睡得很沈，還沒有醒過，老夫人一直在屋裏照看著，。”青雁還是很感激薛母的，作為婆婆能夠做到如此已經是大家的福氣了，這也是自家小姐的福氣。
薛柏聽了點點頭，自家母親肯定也是擔心自己不在，林玨這再出亂子沒人坐鎮才守在這的，這正是薛母的可貴之處，對子女都是真心疼愛，兒媳也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
薛柏用手罩著燈探過去看了看林玨的臉色，大概是今天折騰這一場，林玨睡得極熟，眉頭微戚，嘴唇有點幹裂，並沒有其他異樣，薛柏放下心來，把等交給青雁自己去洗漱了。
薛柏再出來的時候林玨已經醒了，薛柏剛剛在沐浴的時候不小心瞇了一會，醒來的時候水已經半溫，匆匆擦幹了披了衣服就出來，卻見林玨正靠在枕上小聲的和青雁說話，聽見腳步聲轉頭來看他，“剛想讓青雁去看看，你就出來了。”
“想了會事情，你覺得怎麽樣？”薛柏隨意的擦了擦披散的頭發。
“想來的慧海大師佛珠的功勞，這一覺睡得極好。”林玨的臉上露出淺淺的一個笑容，“只是睡得就了，肚子有點餓。”
“這是什麽大事，讓廚房做去，想吃什麽？”薛柏聽了卻很高興，能吃東西是好事情啊。
林玨雖然覺得餓，但是卻沒什麽胃口，見薛柏這樣開心也不忍拂他好意，“我想吃雞湯面。”
雞湯面這個最省事，小廚房裏一般都備著現成的雞湯，丟了面條進去又快又簡便，這麽晚林玨也不想去磨難廚房裏的人了。
“就只是這個？”薛柏挑眉問道，不是說餓了麽。
“熱熱的喝幾口湯，出一身汗明天我肯定就就好了。”林玨撩了撩耳邊的碎發，轉頭問薛柏，“你要不要也添一點。”
“也好，我陪著你吃。”薛柏被林玨一說也覺得肚子有點饑餓，今天一天都忙亂，晚上在林家又忙了半宿，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唐氏雖然有留意到姑爺準備了飯菜，可在那樣的情況下哪裏還吃得下，不過匆匆對付了幾口而已。
青雁抿嘴一笑出去吩咐人做面，順便把之前鋪著的被子收走，姑爺回來了他們這些丫鬟應該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吧。
“丫鬟都被你指使走了，誰扶我起來？”要吃飯自然要起來，現在青雁被薛柏指派走了，自己又沒什麽力氣，林玨便沖著薛柏撒嬌。
薛柏無可奈何上前去幫她，懶怠穿衣服便用自己青色蓮紋鬥篷圍了，只露出林玨一張素白的一張小臉，白瑩瑩的和天上的月亮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一對靈動的雙眸。
“你這樣圍了，我怎麽幫你擦頭發？”林玨又好氣又好笑，現在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就跟繈褓中的小嬰兒似的。
“你只管坐著，我自會來。”薛柏也不是那種沒了丫鬟便跟缺了手腳的人，自己拿了幹帕子三下五除二的暴力解決了濕頭發，那粗暴的手法簡直是對頭發的摧殘，林玨簡直不忍看，強迫著自己轉過頭，渡到一邊的凳子上坐了。
桌上還放了一本金剛經，不是之前屋裏的東西，林玨拿著翻了幾頁，心中有所感，今天若是不是慧海大師，自己還一直沈浸在睡夢中無法醒來，笑道，“佛渡眾生，如今我也是佛主庇佑下的人了。”
薛柏聽了也笑，“等你大好了我們一起去磐山寺還願，多謝菩薩保佑你逢兇化吉。”
“磐山寺……”林玨的心思瞬間就被這個名字勾起了回憶，那次在磐山寺遇到薛柏實在是太狼狽了，現在想著還有些臉紅，當時自己和紫心被蜜蜂追趕，若不是遇到薛柏估計會很慘了。
說起來也許這就是和他的緣分，每次都像是菩薩派來的人，能夠幫自己渡過難關，以前別人都傳他克妻，可是為什麽自己卻感覺自己如此幸運，能夠嫁與薛郎為妻。
微微金色的湯底，碧綠的小青菜，又加了香菇丁，筍絲，還有幾顆蝦仁，一碗簡簡單單的雞湯面也是色香味俱全的，特別是在饑腸轆轆的人面前，林玨用勺子舀了湯輕輕的吹著，小口小口的喝著，薛柏卻吃得很爽快，不一會一大碗面便沒了，連以前他不愛吃的青菜也不例外，再喝上幾口熱熱的雞湯，真的是渾身舒爽。
林玨抿嘴一笑，把吃了一半的面往薛柏那邊推了推，“你幫我的也吃了吧，我實在是吃不了了。”
薛柏皺了皺眉，林玨還以為薛柏是嫌棄自己，覺得自己有些失言，雖然是最親近的夫妻可畢竟每人有自己的習慣，薛柏又是個愛幹凈的，不一定會吃自己剩下的。
薛柏卻說話了，“吃的還沒貓多~”雖然口裏抱怨，還是端過林玨的碗幾口就吃了，並沒有林玨想象中的嫌棄。
夫妻二人重新洗漱了休息，現在青雁便和往常一樣在隔壁的屋子值夜，屋子裏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薛柏摟了林玨在懷，斟酌著和林玨說她大伯母去世的消息，“大伯母前些日子有些不好，瞞著沒有告訴大家……。”
林玨驚訝的擡起頭來，“大伯母現在怎麽樣，好些嗎？”
“今天晚些時候已經……去了……”薛柏的聲音暗沈，帶了克制的憂傷。
黑暗中林玨半天都沒有說話，薛柏只感覺到胸前溫熱，伸手把林玨更緊的摟在懷裏。
“之前我還怪她來著。”林玨哽咽著斷斷續續的說著，“可她一向都還好，怎麽會忽然就去了？”
☆、第 103 章
林玨對大伯母的感情覆雜，一方面因為大伯母性格變古怪而害怕她，一方面又覺得大伯母是因為失去大姐姐所以才古怪而可憐，不管怎樣她終歸是一家人，縱然大伯母以前做了些對不起她的事情，可現在人走燈滅咋聽到這個消息林玨整個人都是空落落的。
薛柏輕輕的拍了拍林玨的背，雖然之前他也在生氣之前林大夫人傷害林玨的事，可現在只覺得人世無常。
“大伯母這些年一直郁郁寡歡，再好的身子也抵不過日日的消磨，對她來講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薛柏低聲寬慰道，“說是要葬在大小姐身邊，母女二人也能有個伴。”
林玨聽了眼淚止不住的流，她終歸是個母親，之前傷害自己也是因為心中的結打不開，看著好像是一直在為難責難別人，實際上真正折磨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明天我也回去。”林玨吸了吸鼻子，作為侄女總要回去送送她才是。
“岳母說你還病著，萬事不可勉強，明天我和母親去悼唁就是。”薛柏聽了卻不同意。
薛柏和唐氏擔心的是若是林大夫人所說的話有幾分真，若是林玨去了怕有妨礙，而且馮道婆現在也蹤跡全無，就更對此事心中沒底了，唐氏為了穩妥起見還是讓薛柏勸林玨在家裏，等大殮的時候再去上註香就是。
林玨聲音悶悶的，“大伯母去世，我做侄女的大殮才去……”
薛柏安撫的拍了拍林玨的背勸道，“對長輩的心意不在這些虛禮上，明天你在家裏佛堂上註香就是，岳母也是一片慈愛之心，也不能辜負了好意。”
林玨第二天到底是沒有回林家，不光薛柏和唐氏不同意，連薛母也反對，只讓她在家靜養，讓人準備了祭禮和薛柏一起去了林府。
昨兒來人說的是林大老爺不好了，可今天一早來報喪的卻是林大夫人去世，薛母一臉懷疑還以為自己昨天夜裏聽錯了，吩咐下人快去準備祭禮，自己匆匆去了林玨的院子。
林玨在丫鬟的服侍下正喝藥，薛母便把薛柏拉到一邊去盤問，這事怎麽到處都透著蹊蹺，可畢竟是林家的事情也不好當著兒媳的面去追問，便特意避開了林玨。
薛柏夜裏昨天回來的晚，還沒來得及給母親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的給母親解釋了一下，薛母聽到林大夫人居然刺傷了林大老爺，震驚之色掩都掩不住，這也太讓人意外了，妻子刺傷丈夫這種事情八百年都遇不到一次。
薛母強壓下自己的八卦之心嘆了口氣，“這可真是想不到，以前林家大夫人那樣的人會變成這樣。”
當初林瑾和薛柏定親之後薛母和林大夫人也是常來常往的，是個和氣精明的當家夫人，不管是管家理事都十分在行，至從病了之後便少於外人來往，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局，不由得不讓人唏噓了。
薛柏也不便議論長輩，“林家只說大夫人的病逝，大老爺傷心過度病倒了。”
薛母點了點頭，這事情傳出去對林家眾人的名聲確實不好，指了指裏屋，意思是問林玨是否知道，薛柏搖了搖頭。
“這是我們不好說，等親家母給兒媳說吧，現在只讓她安心養病才是。”薛母放下心來，和薛柏說了幾句話，便進去看林玨。
這幾天薛母對自己的照顧林玨看在眼裏，心裏十分感激婆婆，見薛母進來要站起來行禮，被薛母止住嗔怪道，“又沒有外人在，不講究那些虛禮，剛剛你娘家人來報你大伯母去了，想必柏兒也給你說了，吃了飯我和柏兒便去你娘家一趟。”
林玨昨兒已經在薛柏口中得知了這個事情，只是眼圈一紅點了點頭，
本來還想在薛母那尋求下支持說和薛母一起回林家，薛母卻擺了擺手，“你身子不好，去了也是添亂，如今那邊事情也多，還是在家為好。”
薛柏看了一眼林玨，見她垂頭喪氣的有些失望，吩咐青雁，“你陪著少夫人去佛堂上柱香，也全了少夫人的心意。”
薛母點頭，“這樣也好。”
三人說了一會話有人來回道東西已經準備好了，薛柏便陪著薛母一起出門去林府了，青雁和紫鸚兩個陪著林玨目送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門口方才轉身回了屋子。
薛家的佛堂設在薛母院子的倒座，不大不小的一間屋子，和大多數府裏相差不大，一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觀音托著玉瓶，香案上供奉了香果糕點，屋子裏有淡淡的檀香味道，聞著就讓人心情平靜下來，林玨虔誠的跪在蒲團上磕了幾個頭，上了一炷香。
唯願大伯母能夠早登極樂，與大姐姐也能在泉下團圓，再續母女之情，後來林玨也想通了，這對大伯母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倒不必為此傷懷。
上完香林玨和紫鸚兩個回自己的院子，秋風一吹便有黃葉飄下，秋色漸濃，林玨身上披了一件雪青色的披風，頭上插了一根銀托底的珍珠簪，只簡單的挽了一個發髻。
轉過竹橋的時候林玨主仆遇到了帶了春墨出來透氣的王清媛，王清媛見到林玨還有點詫異，昨兒林玨發病的情形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疑問脫口而出，“你都好了？”
林玨點了點頭，“已經好多了，多謝表妹掛念。”
王清媛目光懷疑，“表嫂昨天就跟著被鬼附身了一樣，大喊大叫的，今天就跟沒事人一樣，這可真是萬幸啊！”
這話說得十分無禮，紫鸚剛要開口去和王清媛爭辯，小姐病了的事情大家盡量都瞞著點，沒想到卻被表小姐說了出來，你說氣人不氣人，她一動便被林玨攔了下來，不管怎麽王清媛都是家中的客人，萬沒有丫鬟去對峙的道理。
林玨鎮定的回道，“昨天只是被夢魘著了，慧海大師佛法精湛，聽大師念了佛經，現在已經無事了。”
“沒事就好，倒把姨母累得不輕，表嫂以後還是少做些……事，免得睡也睡不著。”王清媛輕笑出聲，特意在中間停頓了下，這未盡的意思才最讓人惱怒。
林玨不想和王清媛計較，“多謝表妹關心，我能得婆婆照顧是我的福氣，也希望表妹以後也能有個疼你的婆婆，這才是大家的造化。”
“哼！”王清媛扭頭哼了，主仆二人往薛母的院子的方向去了。
紫鸚氣得沖他們的背影吐了口口水，“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尖酸刻薄的樣子誰家敢要！”
林玨沒有像往常一樣阻止紫鸚，她站在原地怔怔的出了會神，若是王清媛說的是真的，自己昨天不是被夢魘了，不然何至於把唐氏和林二老爺請來？可為什麽大家一致隱瞞了此事，難道真的另有隱情？
林玨若有所思的回了自己的院子，不管他們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可終歸是為了自己好，若是自己一再追問倒是壞了他們的好意。
紫鸚對王清媛一直忿忿不平，有是個藏不住話的，拉著青雁就嘀嘀咕咕的把王清媛剛剛對小姐說的話重覆了一個遍，青雁聽了也生氣，但嘴裏卻道，“表小姐是嫉妒我們小姐得了老夫人的疼愛吧，這話說得酸溜溜的。”
紫鸚噗呲一笑，“她一個外人吃哪門子的醋啊。”
青雁也笑，“誰知道呢，老夫人孰輕孰重可是分得清清楚楚，昨兒守了小姐大半夜呢。”
林玨被兩個丫鬟這樣一鬧，也分了心思道，“越說越離譜，難不成我還要和表妹爭寵不成？”她是正兒八經的薛家媳婦，薛母是自己的婆婆對自己疼愛那也是正常的事情，哪用得著和王清媛比較，她不管怎麽樣都只是親戚而已。
只是這個表妹每次都讓人膈應，雖然林玨是個大度的人，可對她始終也喜歡不起來，真心希望這個表妹能早日覓得良婿，自己一定多送幾副首飾賀她的喜。
其實生病的事情是最無聊的，平時還能看會書繡會花打發時間，可今天兩個丫鬟這也不讓幹，那個也費精神，只讓她靠在榻上歇著，林玨覺得身上一切都好，可也拗不過兩個丫鬟，只得找點事情做。
她這段時間肯定不能穿太鮮艷的衣服，雖然不用她這個做侄女的戴孝，可畢竟也是喪事，便讓兩個丫鬟去找幾身素凈一點的衣服出來，她之前是新婦，衣服很多都很華麗鮮艷。
青雁和紫鸚便去開了箱籠，林玨的箱籠裝得滿滿當當，之前唐氏幫她準備了很多衣服，嫁進薛家之後薛母也是個慈愛的，有什麽好的布料都給了唯一的兒媳和王清媛，林玨自然也不好拂了婆婆的好意，自然要做了衣服穿出來，這樣才算領了婆婆的情。
兩人帶著小丫鬟整理著衣服，青雁剛好翻到一副披帛，拿出來給林玨看笑道，“這是之前尹大小姐送來的，只是那時候已經熱起來還沒有派上用場，等過段時間涼下來了正好得用。”
林玨看了也眼熟，之前尹紫心送給自己的披帛，她自己也有一條差不多，摸著披帛林玨又想起了尹紫心，“好久沒看到她了，本來以為中秋那天她會出來看燈來著。”
“尹小姐莫不是在家繡嫁妝？”紫鸚笑道，“不然以她的性格肯定要出來看熱鬧的。”
說得林玨心中一動，上次見到尹紫心的時候她就是滿腹心事，看著就奇怪，“那也說不準，尹太太一直幫紫心相看著。”
“也不知道誰有福氣能娶到尹小姐，說不定還是我們相熟的人家呢。”紫鸚道。
林玨點頭，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京中適齡的人家也是有數的，能夠和尹家家世相當的也左不過就那幾家，可尹紫心一向心氣高，一直看不入眼，也不知道會落到誰家。
☆、第 104 章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收拾著衣服，有些暫時穿不上的或是不太喜歡的都單獨收到一個箱籠裏放在了小庫房，青雁帶著人去了小庫房，紫鸚留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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