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玨這一晚睡得極好，早上青雁來叫她起床的時候還小小的賴了會床，抱著柔軟的被子不撒手，迷迷糊糊的問，“怎麽聽到水聲，下雨了嗎？”

“三更天開始下的，現在還沒停呢，太太一早吩咐了說今天就在自己屋裏吃飯，免得雨天路滑。”青雁答道，又幫林玨拿了衣服過來，“今天穿這身吧，今年做了還沒上過身呢。”

“那我再睡會。”林玨翻個身準備再睡會。

“姑娘還是起了吧，實在想睡吃了午飯再歇會兒。”青雁卻不同意，伸手撩了帳子，又高聲喊外面的丫鬟送熱水進來，“姑娘起了”。

林玨閉著眼睛悶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起床，青雁微微一笑，“等姑娘成為老祖宗就能隨心所欲的睡了。”老祖宗是林玨的外祖母，今年已經七十三，她最不喜歡規矩，每天都睡到自然醒，兒女們自然由著他，林玨每次不想起床都會很羨慕。

“那我要等到什麽時候？”林玨也笑，“只是下雨天特別想賴賴床而已。”

主仆二人說笑幾句，紫鸚帶了小丫鬟提了熱水進來，倒在臉盆裏，紫鸚又往水裏滴了幾滴玫瑰清露，這個玫瑰清露極珍貴，是太太專門托人買來的，據說長期使用可以細膩皮膚，還能肌膚留香。

女孩子都愛美，而且唐氏也熱衷於打扮林玨，京城裏有了什麽新料子新花樣都要做出來給女兒試試，首飾鋪子也常常送新的式樣進來給林家女眷挑選，自從林玨十二歲開始又多了肌膚保養的功課，花兒粉兒的買的都是最好的，女為悅己者容是一輩子的功課，不早早學起來怎麽行。

林玨皮膚白皙中透著少女的粉紅，氣色極好，只需要抹上一點點潤膚膏就行了，連胭脂都不用，嘴唇如同嬌艷的桃花也不用多塗口脂，唯一要畫的就是一雙眉毛，她的眉毛隨了母親唐氏有些淡，遠遠看著就跟一縷青煙一般，用眉筆細細的勾了輪廓，就讓眉目更有神采了。

梳洗完畢又用了早飯，林玨讓紫鸚陪著去了議事的花廳，唐氏自從管家以來都是在這裏分派事情，林玨也跟著母親聽聽，學習家務。

唐氏早就想到林玨會早嫁，畢竟薛家大公子比林玨大了七八歲，若是女兒什麽都不會的嫁進去，不光讓人笑話，也讓人不放心，女兒家在自己家裏如珍似寶，到了別家少不得要做低伏小謙讓別人，更少不了管家理事，所以林玨十二歲之後就跟了她每天在花廳裏，不說樣樣精通，至少不會不食人間煙火，被仆婦們欺哄了。

雖然下雨可唐氏還是已經到了花廳，正隨意翻著一本賬冊，見林玨來了嘴角揚起一個笑容來。

“我的兒，昨兒夜裏下雨睡得好嗎？”唐氏拉了林玨的手。

“睡得極好，都沒有發現下雨，還是早上才知道，爹爹和母親睡得好嗎？”林玨給母親請了安回道。

“我們都好，你父親今天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你弟弟們都上學去了。”

“宋先生身體好些了嗎？”宋先生是教林家兩位小少爺的先生，平時頗為嚴厲，這次病了幾天放了學裏幾天假。

“有宋先生管著也好，不然在家裏閑逛又要被你爹罰。”唐氏點點頭。

有個四十來歲的婦人進來，“二太太，人都到齊了。”

“讓他們進來吧。”唐氏吩咐。

林玨也坐到唐氏後面的椅子上，安安靜靜的聽唐氏處理家務，外面候著的管事們一一進來回稟事情，唐氏一般都只是聽著，若是有不清楚的就問幾句，家裏的事情都有先例，按著規矩來就是了，若是有不清楚的就駁回重做，林玨聽著母親井井有條的吩咐，若有所思。

大概一個時辰唐氏終於把需要處理的事情分派完，回頭見林玨還算認真，微微一笑，“理家就是這樣，一件一件的事情天天重覆著來，你以後一定要多聽多看多學，遇到事情多了就什麽都會了。”

“家裏的事大多有陳例，直接按著辦就是了，重要的是要心裏有數。”

林玨聽了母親的話點點頭，“女兒明白。”

林玨有時候會幫母親處理事情，雖然難免有些紕漏但也不傷大雅，若是能夠像母親這樣從從容容的應對還需要歷練。

林玨見還有人進來回話，唐氏有事情要處理，先告了罪出去，回自己的院子。

雨已經停了，空氣中有潮濕的泥土和樹葉混合的味道，林玨仔細的提了裙子盡量不去碰到路上的花木，身姿靈動如同花間飛舞的蝴蝶一樣。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還沒來得及收拾，姑娘小心些腳下。”紫鸚跟在後面道。

“本來還擔心這雨要再下下去，會誤了我和紫心的約，現在能停也算放心了。”

“姑娘，聽說寺裏的師傅做的齋菜特別好吃，是真的嗎？”紫鸚好奇的問。

“那是自然，他們修行的人心無旁騖，做出的東西自然樣樣都好，娘也愛吃他們做的齋菜，回來的時候帶上兩罐。”

“這個事情自然要交給青雁姐姐，她做事仔細。”

“你啊，就會欺負你青雁姐姐。”

主仆二人說說笑笑穿過花園，回到了林玨住的院子，院子不大，就前面三間正屋，兩邊各有兩間小小的耳房，院子裏種了一棵合抱粗的桂花樹，現在還不在花期，只有長得綠油油的樹葉，青雁正站在樹下和一個小丫鬟說話，看見林玨他們回來忙迎了上來。

“姑娘回來了。”

“你忙你的，讓紫鸚來就行，我進去練會字。”林玨院子裏的事情都是青雁總管，林玨也不會妨礙她做事情。

林玨練了好幾年的字，一手簪花小楷也算不錯，但她腕力不足寫大字過於嫵媚了，所以不喜歡寫大字，專攻小楷，臨不同的書帖變化著寫著玩，紫鸚幫林玨換了家常的衣服，就陪她進了左邊的書房練字去了。

林家的另外的一個院子，喜寶正服侍林家大太太喝藥，棕褐色的藥汁散發著熱氣，林家大太太臉色蠟黃，臉上的皮膚看起來一點光澤也沒有，對於每天都喝藥已經麻木了，接了藥碗在手裏，熱氣一蒸臉上倒是多了幾分血色，大口喝完藥，喜寶遞了蜜餞果子過去，大奶奶推了，“不吃這勞什子，你扶我去瑾兒院裏坐坐。”

林瑾去世的時候剛剛滿了十四歲，單獨住在了菊園，現在菊花還不是季節，院子裏只點綴了些綠色的植物，看著有些單調，雖然有灑掃的丫鬟婆子們照應，打掃得幹凈整潔，屋裏也纖塵不染，但是沒有人住的院子總是透出幾分頹敗來。

菊園自從林瑾去世之後除了林家大太太常常進去坐坐，就少有人進去了，屋裏的擺設還如同之前一樣，放著林瑾之前用過的一切，林家大太太推了喜寶的手，“你們都在外面等著，我去陪瑾兒說說話。”

喜寶看了幾眼其他幾個丫鬟，吩咐他們都退到院子外面去等，自己也不遠不近的站在旁邊的花樹之下，過了一會，屋裏隱隱約約傳來林家大太太的哭聲，和低低的說話聲，隔得遠聽不太真切，喜寶看著腳下的剛剛冒出頭的嫩嫩的小草出神。

這個院子的時間好像就此停住了一般，連風的聲音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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