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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脫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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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倫堂,今日考的,乃是珠算。

這只是小考,算是可有可無的考試,所以明倫堂這兒,閱卷依舊還在進行。

一連幾日,閱卷官們都被關在這裏,都不禁有些枯燥了。

數千份的卷子,幾乎已經閱覽了九成,可是出眾的,卻是不多,最多的一個,也不過是二十一個考官認可罷了。

這對於以往來說,閱卷官們如此大的分歧,卻是首次。

閱卷終究是個大工程,如今,便連姚文治姚公,也開始變得忙碌起來。

這一次考得不好的人占絕大多數,要從這其中挑出優秀的試卷,實在不是容易的事。

而對於考官的抱怨,姚文治心裏是有數的,今年不該出一個這樣的題,爭議實在太大了。

可是對姚文治來說,他卻是獨自樂在其中。

遺憾嘛,自然是有的,如此大的爭議之下,難道就沒有一個可以獲得所有人共識的卷子嗎?

可到了現在,姚文治的心裏有些落空了,估計今年的狀元是很難挑出來了。

倒是到了今日正午的時候,姚文治正準備用一些茶點,卻有考官急匆匆地來道:“姚公,姚公……真是怪了,怪了啊。”

姚文治擡眸,輕描淡寫地看了這考官一眼,淡淡說道:“急什麽,有什麽事,靜下心來說。”

這考官道:“方才一篇文章,二十七個閱卷官,都給圈點了。”

“什麽?”

這一次,連氣度非凡的姚文治,也有一些坐不住了。

這種爭議性極大的考題,竟是獲得了二十七個考官的圈點?

姚文治以為弄錯了,睜大著一雙眼眸,格外認真地問道:“千真萬確?你這老王,莫不是來糊弄老夫吧。”

這考官哭笑不得地道:“真不敢糊弄。”

姚文治下意識地皺起了眉,臉色凝重起來,他的心裏滋生了好奇心:“取試卷老夫來看看。”

於是那考官忙取了文章來,送到了姚文治的手裏。

現在這試卷依舊還是糊著名,所以也不知是誰的,即便是裏頭的行書,也並非是考生本人所書,因為為了防止作弊,特意讓人在試卷中留下記號,所有的考卷,都會由文吏謄寫一份。

姚文治細細一看,果然看到這試卷之下,二十七個紅圈格外的鮮艷。

還真是……

隨即姚文治便認真地讀起了這文章來。

“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也。”

這時文的第一句,直接破題,點明主旨,而且直接引用了孟子見梁惠王的話。

姚文治是何等聰明之人,只一看第一句,便猛地神采飛揚地道:“妙啊,妙不可言,這等心思,真是罕見。”

其實不用往下看,姚文治就知道此文的主旨是什麽了,這一定是支持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可是這個考生呢,卻絕不從加賦入手,也不說什麽山川河流,至於什麽河堤的修築,更是提也不提。

只一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也,徹底地破題。

這句話的意思是,在贍養孝敬自己的長輩時不應忘記其他與自己沒有親緣關系的老人。在撫養教育自己的小孩時不應忘記其他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

這句話,但凡是讀過書的人,誰會不知?

可偏偏,它卻破題了。

我們這些讀書人啊,不能只想著自己,該想著別的老人。

這是讀書人的責任,也是義務。

畢竟,儒家的根本是什麽?百善孝為先。

最先這個老字,便是誰也不敢觸碰的政治正確啊,誰若是敢說,我們不該贍養老人來試試看?

而幼吾幼,卻是孩子,舔犢之情乃是人類的本能,對於孩子的愛護,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那麽,誰反對不應當愛孩子?

而之後,這考生圍繞著這個中心,開始起筆了,而今天下,許多老人,卻得不到贍養,許多的孩子,得不到本該有的教育,這單憑個人的能力,能夠改變嗎?

顯然,不能!

為什麽呢?因為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贍養老人,愛護幼兒,理當是官府應盡之事,可官府的錢糧,又從哪裏來呢?終究還是在民啊。

考生很敏銳的,沒有闡述什麽灌溉、橋梁,養兵、賑濟這些費時費力的事,因為爭論這些,永遠是沒有盡頭的。

而該考生聰明之處就在於,他狡猾地把老人和孩子拉了出來,為什麽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是為了老人不至因為兒子不孝,而得不到贍養,幼童不至家境貧寒,而得不到教育啊。

噗嗤……

姚文治口裏的茶水差點噴了出來,這個大旗一祭出,便是那些反對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閱卷官,怕也只能吹胡子瞪眼了吧。這些試卷,將來可都要存檔的,你作為閱卷官,對此文的看法如何,將來後世之人,想查還真能查到,假若連孝悌友愛的意見都容不下,這讀的哪門子書呢?

當然,其實這個出彩的破題雖然巧妙,可是能夠獲得所有人認同,卻也和這篇時文的文風有莫大的關系,文字優美,偶爾,總會出現一些新鮮的語句,結構也是絲絲入扣,幾乎……你挑不出任何一點毛病來。

“此考生……”姚文治點了點卷子道:“耍了一個滑頭,倒是他的文筆清新,讀之有一番風味。”

考官便笑著道:“這麽說來,此人不是投機取巧了嗎?”

姚文治搖頭道:“所謂科舉,題就只有這樣多,萬變不離其宗,想要脫穎而出,想要出彩,怎可不取巧呢?歷來的考試,都是如此而已,而朝廷選賢,選的就是這等人,莫非真靠一群書呆子之乎者也著來做官嗎?”

他想也不想,也隨手提了筆,在這試卷之下,亦是畫了一個圈。

考官不禁道:“如此說來,這人真是運氣,說不準,此番就要名列第一了。”

姚文治的目光中浮出欣賞,看起來心情很好,笑了笑道:“能獲得絕大多數人的認同,這才是真功夫,吾遍覽諸考生的試卷,遣詞都不如此人,若是再無佳作,那麽就名列第一吧。”

“是。”

………………

陳凱之今日考的是珠算,不過珠算只屬於小考,來這裏考試的人,冷冷清清的,也不過寥寥百來個罷了。

這種幾乎不影響成績的考試,其實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若不是因為太祖高皇帝定下來的祖宗之法,只怕這些亂七八糟的規矩,早就被裁撤了。

陳凱之之所以去考,無非也就是盡一盡自己力而已,等看到這寥寥百來人,坐在這清冷的考棚裏,他心裏苦笑。

那太祖高皇帝,倒是真正有見識的人,可惜他所謀劃的一切,終究還是抵不過後世子孫的朝令夕改,何況不少自視甚高的讀書人們,早已將這算學視作是賤業,認為只有那些錙銖必較的商賈和賬房才關切的事。

放了題,陳凱之很快做完,堅持到了考試結束,這才離開。

自己高中兵略榜第一的消息,已是引發了洛陽的一場小轟動,據說在兵部乃至於禮部,都在討論著這件事,因為從來沒有過文舉人考中兵略榜第一的,如此一來,那麽他算不算武舉人呢?

這……其實都是太祖高皇帝遺留下來的後遺癥啊,是礙於是祖宗之法,大家想改,卻又改不得。

結果……一個陳凱之,直接引發了一個極嚴重的問題。

若是陳凱之高中了,他到底算是文進士,還是武進士?

這可不是小事,朝廷講究的是約定成俗,有些東西不便寫入律法,所以凡是什麽事都有了先例,如何處理,至關重要,因為以後再出現這等事,都是依循前例來處理的。

陳凱之考完珠算後便又直接回到了家裏,這才剛到家,劉夢遠和鄧健二人也正好一道回來了。

見了陳凱之,二人則都用一種奇怪地眼神看著他。

陳凱之被盯得渾身不舒服,怎麽……臉上有花嗎?

“凱之,走,裏頭說話。”劉夢遠朝陳凱之頷首。

鄧健則朝他擠眉弄眼,待到了飯廳裏,劉夢遠跪坐下,捋須道:“凱之,今日是廷議的日子,你可知道吧?”

陳凱之點頭道:“每月初一十五,俱都廷議,學生自然清楚。”

劉夢遠嘆了口氣:“今日廷議,議的就是你的事。”

“啊……”陳凱之吃了一驚,至於嘛,文武百官,專門花了一天時間來研究他?他是猴子嗎?

鄧健性子急,已經忍不住了:“是你兵略第一的事,現在已經分不清,到底你是文試還是武試了。”

陳凱之則是一笑:“這不怪我啊,太祖高皇帝的祖制裏明文規定……”

劉夢遠壓了壓手:“知道,知道,這祖制,老夫早就爛熟於心了,所以問題的癥結就在於此,今次朝中所爭議的,就是祖宗之法和現行的律令,這其中沖突不小啊。群臣各抒己見,以至於廷議結束,竟還沒有理清頭緒。”

陳凱之不禁咋舌,有這麽誇張嗎?

雖然陳凱之知道,古人是最講究名正言順,一旦條文有任何的問題,都可能引發一場巨大的風波,可……

就因為自己打破了這個默契的規則,就引發這麽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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