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飯，喝了酒，一行學員在他們住了三個多月的臨時宿舍樓前集合。

教官，不，應該說，是隊長，讓齊桓給每一位發放老A的臂章，該說的話在飯桌上都說了，便在吩咐大家休整完畢盡快搬去對面的寢室後，轉身就離開了——袁朗這一走，這一群新加入老A的家夥此後連著一個多月沒再見過他了。

再看這邊的八名官兵，重新戴上了領章，胸前掛上各自的姓名牌，袖上是標識著老A身份的狼頭臂章，他們被老A扣下的私人物件也都被盡數歸還……

一時間，眾人的心裏五味雜陳，興奮是無疑的，如釋重負之外，更多了些許不知所措的茫然……如此覆雜難解的情緒，用趙俊的說法，那是一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滄桑感。

“去你的媳婦，去你的婆……”

戰友們被趙俊的冷笑話逗樂了，一掃迷惑與悵惘的心情，解昌輝幾個幹脆與他耍頑了起來，笑聲朗朗，為冷寂空蕩的宿舍添了絲絲溫情與歡欣。

苑望沒有加入嬉鬧，安靜地坐在一旁，嘴角噙笑看著大夥兒，手裏拿著剛發下的臂章，指尖慢慢悠悠地描摹著那只狼頭，並沒著急地佩戴上。

這時，尖銳的哨聲又響起了，緊隨而來的是齊桓的大嗓門：“吵什麽？吵什麽！讓你們收拾東西，拖拖拉拉的到現在！”

眾人被嚇得一跳，原本的好心情也去了大半。

“還磨嘰什麽，”齊桓黑著臉，“動作快點，你們這些臭南瓜！”

被訓斥的大家立刻想起之前在這位手上遭受的罪，新仇舊恨的一肚子怨氣被勾起，一個個咬牙切齒的，卻也什麽都不能做。

他們現在只是新人，這裏的規矩沒摸熟前還得小心行事。

在齊桓不耐煩的催促聲中，一行人背上棉被、拎著包裹，搬到了隔了一條車道的營房去。總人數剛好是雙數，兩兩分在一個房間——倒是與苑望記憶中的那部電視劇裏，老隊員與新人混搭住一間房的安排不一樣。

八個人混得非常熟了，彼此的脾性與生活習慣也都了解得十分透徹。苑望不介意與任何一人同住一間房，結果與翟文棟分在一起，倒是有點意外之喜，不管怎麽說，他倆做了一百多天的室友，相處起來還是很舒服的，而且翟文棟又不像解昌輝那樣話癆——倒不是苑望介意解昌輝多話，只是本性較為喜靜，耳根子能多享受一些清凈也好。

眾人兩兩分別站在各自寢室門邊，面面相覷，有些無所適從。

“都楞著幹什麽，還不趕緊給我滾進你們的狗窩！”

“報告！”

齊桓大跨步走到解昌輝跟前：“喊什麽喊，我耳朵沒聾，用你這麽大聲？！”

解昌輝抿了抿嘴，聲調降低了些，語氣硬巴巴的：“請問……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

“拯救地球！”齊桓對著他直吼，“你做得來嗎？！”

解昌輝被對方蠻橫的姿態氣得臉色發黑。

“明天仍舊訓練，”齊桓掃視著每一個的臉龐，“繼續削你們！別以為搬到了這邊就了不起……南瓜，南瓜，一個個都是南瓜！”

眾人怒視著他。齊桓直接用眼神殺回去：“瞪什麽眼，少在這耍橫。”訓完了，下著口令，“全體都有，向後轉！進去。”沒忘記丟下一句威脅，“都給我小心點，別讓老子逮住你們的把柄！”

苑望進了寢室，與翟文棟相對無語，半晌，輕笑了聲：“老A的條件還真不錯……”環顧了一圈房間，“咱們分一下床，你選哪一個？”

翟文棟隨意指了指靠近門口的床位：“就這吧。”

苑望沒有異議，將背包什麽的放在桌子上，脫鞋爬上床開始整理起來。

正如齊桓所說的，搬到了老A宿舍的一群人真沒什麽了不起的，與基地的官兵相比，他們依然格格不入，仿佛游離在團體之外。

沒有教官，沒了記分冊，每天與基地的官兵一起，重覆著高強度的訓練，單調枯燥得甚至比在受訓期間更讓人難以忍耐。

以前訓練完了，回宿舍大夥兒還能說說笑笑、吐槽怒罵，現在卻被壓榨得多喘一口氣都好像分外吃力，連想要交流一下感情的時間都沒有。

一天又一天的，似乎永遠看不到盼頭。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四十多天，直到警報器拉響，打破了整個基地的寧靜。

一級戰備。

——這是苑望入伍以來從沒遇到過的急情。

留在基地的所有人，包括新加入的八個，集中一堂，聽袁朗說明戰情。

一個反-政府武裝組織，秘密控制了西南邊境的一座村莊，在近三年的時間裏，形成了一個集走-私軍-火、買賣人-體器官以及販-毒的特大犯罪團夥。

武警部隊與這個團夥對峙了數日，戰況緊急，就在昨天，第一中隊隊長已經領著一中隊全員奔赴前線支援。

袁朗簡明扼要地說明了情況，大屏幕隨後播放了一個視頻。

一個渾身是傷、血肉模糊看不清本來面目的人，與一只兇殘的藏獒關在同一個鐵籠裏。

鐵籠裏重傷的人是個武警，這個視頻是團夥頭目剛發過來的，用來威脅將他們困在村莊裏的武警與特種部隊。

那畫面太過慘烈了，讓這一群新來的家夥各種難受。

對老A始終保持著質疑的趙俊低聲開口：“這個視頻是假的吧……”

幾人面色難看。

半晌，林朝猶豫地說：“不像是假的。”

趙俊板著臉：“說不準是趕屍的又在騙人，之前幾個月我們上當的次數還不夠多嗎？”

這一回沒人附和，一行人不言不語。

“苑望，你怎麽看？”趙俊轉頭看後面，征詢苑望的意見。

苑望表情嚴肅，註視著大屏幕，視頻畫面晃動，卻十分清晰：“視頻作假的可能性不大。”

他肯定的話語讓大家沈默了。

沒多久，一行人在袁朗的要求下，全副武裝，分別上了兩架直升機。

這一次的行動一共二十個人，將要滲透敵後方、執行“斬首”任務，分為四個五人制的戰鬥小組，每一個小組裏都是三名老隊員帶著兩個新人。

苑望在D組，代號D5，翟文棟是D4，另外三名老A是他認識的D2成才，D1名叫羅春華，D3叫石麗海。

與他們同乘一架武直的是趙俊與解昌輝所在的C組。

機艙裏的氣氛壓抑沈悶，讓人隱隱覺得呼吸艱難。

趙俊開口了，語氣故作輕松：“隊長說那個犯罪團夥準備圈地立王，是真的假的啊？什麽宋朝皇帝的後裔，聽起來太扯淡了，照這麽說，我也姓趙，還不成了皇親國戚了？”

解昌輝張了張嘴，微微壓低嗓門：“其實……我還真見過有人建國稱帝的。”

趙俊訝異極了：“怎麽可能？”

“現在找找，應該還能看到老新聞的，”解昌輝說，“就在我老家，那時候我還沒多大，那個人建立了一個萬什麽天國。”

趙俊吃驚地瞪大眼。

苑望看了看說話的二人，輕聲接過話頭：“‘萬順天國’，李成福，試圖覆辟唐朝帝制。”

“這也太……”無語的趙俊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他的心情。

卻聽少校繼續說：“其實建國以來，全國鬧出‘建國’、‘稱帝’的事情可能有好幾百起。”

“太誇張了！”趙俊還是不敢相信。

苑望想了想，細數了記憶裏印象深的事件：“光大巴山地區就有好幾起，林文勇的‘聖朝國’、張清安的‘中原皇清國’，還有一個朱仕強……對了，山東還出了‘女皇’，好像叫晁正坤，還有個曹玉華……”

趙俊啞然了。

話最少的翟文棟都被這些奇葩事跡勾起了好奇：“後來呢？”

解昌輝回答：“我老家那個，是鄉派出所幾個幹警剿掉了。”

“鄉派出所……”

其他默默旁聽的眾人都囧了。

苑望輕笑：“大部分都是被派出所或者公安局解決掉的，朱仕強稍微有點特別……”

趙俊下意識地問：“怎麽說？”

“據說他是被村書記一個人滅掉的。”

趙俊木然重覆：“村書記……”

“我真是孤陋寡聞。”

好半天，趙俊如此感慨。

苑望不再多言……前面提到的，都不成氣候，簡直是鬧劇一場，但這一次則完全不同——如果不是袁朗在騙人的話，至少他有七成的把握確定那個視頻是真的。

不管那個反-政府武裝組織，意圖覆辟宋制、圈地稱王，這一件事聽起來有多可笑，實際情況是，那些人絕不是善茬，他們有著許多殺傷性武器，手段殘忍，所犯下的罪行更是罄竹難書！

等一眾人抵達了邊境，原本不敢相信的、或者心存質疑的幾個人，在看到兩名武警擡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匆匆離開的情景，都被震到了。

空氣裏彌漫的硝煙味仿佛還散著熱度。

隱約的血腥氣，讓第一次親眼見識這種場面的幾人徹底白了臉色。

解昌輝扶著樹木嘔了起來。

苑望擰起眉，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悄悄靠近一棵傾倒的樹邊，伸手撫了撫樹幹上的痕跡……然後發現了定向雷的鋼珠碎片。

憑著他過去的經驗，現在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這裏在不久前，確實經歷過一場戰爭。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 紮木 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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