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一個小時左右就從西南到了西北，齊嘯鳴沒有來過這麽遠的地方，一下飛機他就覺得空氣格外的幹燥。舉目四望，竟有些空曠的感覺。這地方總讓他想起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首詩來。

現在已經快到五月了，北方卻仍舊沒有熱起來，甚至還有點冷。這個時候的重慶，早就熱的可以穿短褲了，但這裏卻仍舊冷颼颼的。

顧長川發現齊嘯鳴冷的打哆嗦，笑說：“昨天下了雨的緣故，把衣服穿上吧。”

“噢，好的。”齊嘯鳴將拿在手中的衣服穿上，然後把包背上。他穿著黑色的牛仔褲，偏亮色的運動褲，最近很流行的NB鞋子，看起來青春的很，顧長川和他比起來……其實絲毫不差，甚至因為那張精致的臉而更加出彩。兩人定好了房間，顧長川就匆匆回家去了，齊嘯鳴很擔心他，但也只能送到他家門口。

“回去吧。”顧長川說，“等我去找你。”

齊嘯鳴特別想吻吻他，但也只能忍住。他總有種很不好的預感，看著顧長川走進小區，心裏越發的難受。

顧長川到了家門口才給妹妹打了電話，其實父親現在還在醫院，本來直接過去醫院也是可以的，可是他怕，那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從下了飛機就折磨著他。他當然沒有告訴齊嘯鳴，不過那孩子肯定也是感覺到了。

顧雅掛了電話之後就飛奔了出來，看見好久不見的哥哥當場就淚奔了，大喊了一聲哥之後就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裏。估摸連他的臉都沒看清楚。

輕輕拍拍妹妹的頭，心裏有太多要說的話，現在一下子反倒是說不出來了。彼此都緩了一陣子，顧長川才問道，“爸的情況怎麽樣？”

顧雅一邊拉著他往家裏走一邊低聲說：“就那樣唄，不過聽說你要來，氣色好多了。真的。”

最開始無法接受這樣的噩耗，整天都哭，想起來就覺得難受的要死，現在時間久了也覺得習慣了這樣的狀態。

“其實爸特別想你，就是倔的很，他要是說什麽你別介意。”顧雅有些擔憂的說。

顧長川苦笑了一下，“你把哥哥想成什麽人了。”

兩人進了家門，顧長川四處看了看，他沒有來過這裏，顧雅倒是給他發過圖片。顧雅看著哥哥四處瀏覽的動作，心裏也特別的難受。就覺得很多事情也說不上誰對誰錯，可就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如果父親不是那麽倔，如果能在哥哥打電話的時候稍微說一兩句話，如果哥哥能再堅持一下的話……會不會就不遺憾了。

“房間已經收拾好了。”顧雅帶著顧長川去臥室，房間都收拾的很好，簡單幹凈，被子也是剛曬過的。顧長川放下行李，喝了杯水，就和顧雅去醫院。

“哥……”顧雅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你……那個……你現在有交往的人嗎？”

顧長川微微一怔，稍微有些遲疑，“有的，怎麽了？”

顧雅一直沒有和他討論過這個，現在這麽問，顧長川也有些尷尬。

“沒……沒……”顧雅忙說，“就想問問。”

顧長川嗯了一聲，低頭回覆齊嘯鳴剛來的短信。

顧雅始終沒有憋住話，“其實…那個…這是媽問的，我當時說不知道。”但看哥哥的樣子，應該是有交往的對象吧。

顧長川輕嘆，說道：“他是個不錯的人，之後我介紹你們認識吧。”

顧雅一聽，頓時雙眼冒光，但又怕被哥哥發現，趕緊低頭。

顧長川溫柔的揉了揉她的頭發，沈重的心情也稍微有所緩解。

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口，顧長川付了車錢，然後給妹妹拉開車門。他站在車前看著這個市區內最好的醫院，當年他們縣城的人有什麽大病都會來市裏看病，這個地方他並不陌生，而幾年過去了，曾經的六層住院部，如今已經需要仰著頭來看了。

顧雅靜靜的陪在顧長川身邊，聽他輕輕的嘆息，她知道這種心情，就好像剛知道父親的病情的那天，她也在樓下怎麽都不願上去。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面對，不知道該怎麽才能在父親面前保持和以往一樣的笑容。

饒是見慣了生死離別的顧大夫，在這一刻也覺得邁不動腿腳。

“上去吧。”他收回目光，不自覺的整理了一下衣服。伸手拉住了顧雅，朝住院部的電梯走去。

—

齊嘯鳴在酒店等了一天，他沒敢打電話也沒發短信，晚上的時候顧長川抽空打了電話過來說要陪床，齊嘯鳴表示理解。然後那邊就驀然的沈默了下去。

“怎了麽？情況不好嗎”齊嘯鳴的心也有些揪住了。

顧長川轉頭看了看，病房裏的父親正在和母親說話，他微微笑著，看起來那樣慈祥而平和。

可是他永遠忘不掉自己剛進病房的時候，他們錯愕又驚喜的表情，以及瞬間紅了眼眶的樣子。這是生他養他的父母，他怎麽能離家這麽久都，他怎麽能！

齊嘯鳴聽到他那邊有些急促的呼吸，擔心的問道：“在麽了？川兒？到底怎麽回事！”

顧長川說：“情況還可以，雖然已經擴散了，但是人還精神。”

“哦，那就好。”齊嘯鳴松了口氣，這樣的情況下，至少顧長川心裏的負疚感沒有那麽強烈。

“阿鳴，可能我……”顧長川低聲道，“最近可能沒辦法過去了，你……”

“沒事的。”齊嘯鳴說，“我等你。”

顧長川張張了口，想說讓他先回去，可是這句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掛了電話後，顧長川又進了病房，妹妹最近一直在陪床，他回來了，當然就讓丫頭回去休息了。

顧長川走到了床前，看著滿頭白發的母親，心裏酸澀極了，“媽，要不你也回去吧，我陪著爸就好了。”

“好，我看著他喝完米湯就走，你今晚好好睡，你爸晚上也沒啥事情的。別擔心。”張秀蘭拉著兒子的手，心裏高興的很，卻又表達不出來，就只能看著他。之前不讓兒子回來也是因為丈夫的堅決反對，現在老頭子病了，也開始越來越想兒子，前段時間也明裏暗裏的暗示她將兒子叫回來。

顧母走後，顧長川和父親有一段時間的沈默。

畢竟當初是父親極端反對他和男人交往，惡語相向並出言斷絕父子關系。那個時候顧長川是恨父親的，畢竟當年的他也不過二十三四，對於很多人來說，那是剛出學校的年紀。就是在那個年紀，他抱著幾分忐忑幾分期待，希望自己最親近的人能夠了解自己，能夠原諒自己，甚至能夠接納那樣的自己，可惜，最終的結果幾乎讓他無法承受，那種痛徹心扉的疼痛，他永遠都不想回憶第二次。

“爸……”最終還是他開口，“你要不要躺一會兒？”

病床已經搖了起來，顧國輝坐了一陣子了，顧長川想他可能會覺得難受。

顧國輝道：“行吧，躺一會兒。”

顧長川就到床尾給他將病床搖下去，現在隔壁也沒人住，整個病房裏靜悄悄的，只有儀器在滴滴答答的作響。

過了一陣子，顧國輝問道：“你現在過的怎麽樣，工作怎麽樣？”

顧長川弄好了床，坐在父親身邊，低聲道：“還可以，工作辭了，我打算考博繼續深造。”

顧父當然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麽，聽說兒子要繼續深造，心裏也浮上幾分驕傲來。

過了一陣子，他又問，“有對象嗎？”

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顧長川猶豫了一下，說：“還沒有。”

顧父嘆了口氣，說：“你別騙我了，是個男的也沒關系。”

顧長川一怔，回過神來，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父親。

片刻後，說：“……是，他陪我過來了。”

顧父好像還是有些不太能接受，臉上表情糾結的很，顧長川垂著眼，沒敢去看他。

良久，久到顧長川都覺得父親已經睡著了的時候，才聽他說：“帶來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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