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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就是氣的吃了熊心豹子膽,連朕之宰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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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恬喝過楊標煎的藥, 卷一襲薄被睡死過去,再醒時滿窗紅日,已是過午時分。她只覺饑腸轆轆, 倒不知是睡醒的還是餓醒的。

蕭沖聽見響動進來, 盯著她看一時, “臉色好多了。”一招手,侍人入內, 仍舊捧一盞湯藥。

唐恬道, “我無事了,不需喝藥了。”

“你說了不算數。”蕭沖道, “楊標說了才算。”

唐恬雙手捧著藥碗,此時方知池青主平日裏過得什麽樣的日子,“大人怎樣?”

“還沒醒。”蕭沖道, “楊標下了死令, 大人不醒,任何人不許驚動。”

唐恬站起來,“我去看看。”

“站住。”蕭沖一指藥碗,“喝了再去。”

唐恬無法, 愁眉苦臉捏著鼻子喝完, 往碧紗櫥去。池青主仍在沈睡,姿勢都無甚變化。經過一夜,一雙眼睛越發腫得厲害, 面色倒是好許多。雖仍是蒼白, 卻不似昨日透著青灰的死氣。

唐恬看他雙唇幹得起皮, 用匙舀一點水,沿著唇縫滴一點進去。池青主雙唇輕抿,將清水含入, 身子在被中細微地向內拱了拱,仍在深眠中。

唐恬放下帳子,問明浴房所在,自去洗漱更衣。一時換過衣裳出來,蕭沖眼前一亮,“宮制的衣裳果然與眾不同,連你都很能看了。”

唐恬無語,“竟聽不出你在罵我還是在誇我。”

忽聽院外接連犬聲吠叫,唐恬大是驚奇,“中臺官邸還養著狗?”提裙出去,一條金黃的幼犬正在院中撒歡,看見她立時發瘋,接連起縱撲在唐恬身上。

“阿福?”唐恬歡喜道,“你怎麽在這裏?”

蕭沖道,“中臺讓抱回來的。”

阿福久久不見唐恬,發了癲一樣瘋狂吠叫。唐恬五指一張,鉗住狗嘴,低聲喝斥,“閉嘴,大人在休息。”

廚房上了午飯,蕭沖既不敢走遠,又恐驚擾中臺,便命擺在院中古柏下。唐恬一時興起,命人溫一壺酒,喊楊標一處同吃。

唐恬自己吃著飯,懷裏抱著阿福,不時給狗嘴塞塊肉。

正酒酣耳熱時,侍人入內,給唐恬一封信。唐恬一伸手讓阿福下地,自己拆開信封,內裏一張白紙,一枚金光閃閃的令牌。

紙上內容還不曾看,令牌倒是十分熟悉——正是她留給蕭令的金令。

蕭沖酒醒了一半,放下杯子,“是令哥?”

“不知。”唐恬放下金令去拿信紙,還不及展開,便聽一個聲音嘶啞道,“又要去哪?”

三人齊齊回頭,池青主手扶門框立在門邊。三個人喝得昏天黑地,居然一點響動也沒聽見。

唐恬擲下信紙,迎上前去,“大人怎麽起來了?”走到身前才看清這人一身薄汗,搖搖欲墜的模樣——虛成這樣,還自己穿了縛腿,自己從裏間走出來。

唐恬無語,真是好大能耐。

蕭沖上前相扶。唐恬往內室取一領鬥篷,出來時見池青主坐在樹下躺椅上,蕭沖和楊標整整齊齊立在一邊罰站。

唐恬將鬥篷同池青主穿好,問他,“大人要與我們一同吃飯嗎?”

池青主不吱聲,將金令拿在手中看了看,隨手擲下,又去拿信紙。

唐恬伸手阻攔,“大人,這是我的信。”

池青主側首看她。

唐恬不動。

蕭沖忍不住叫一聲,“唐恬,中臺剛好一點,又來惹中臺生氣!”

唐恬一時動搖,覆又堅定,“這是我的信。”

池青主看她一眼,仍去拆信紙,手指拆過一層,忽爾停在半空,又折回去,擲還給她。

蕭沖目瞪口呆,“中——”一語未畢,已被楊標一把捂住嘴。楊標匆匆說一句,“中臺餐食需另外準備,唐姑娘陪中臺等候片刻。”

拖著蕭沖,一溜煙沒影。

池青主手肘支在案上,雙手撐著額際,閉目不語。

唐恬收了信,陪坐一時,忍不住道,“大人是無話同我說,還是不敢同我說?”

池青主聽她把自己的話原封不動照搬,一聲輕哼,“拾人牙慧。”他的聲音極其嘶啞,聽起來既是淒慘,又是可憐。

唐恬道,“大人說過,我便不能說嗎?”問完一伸手掩在唇上,阻他說話。“大人不用說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池青主眨一眨眼。

唐恬清清嗓子,模仿中臺閣口氣道,“厚顏無恥,恬不知恥,寡廉鮮恥——”一時詞匯有限卡在當場,“嗯,差不多就這樣。”

池青主望著她,漸漸眼珠濕潤。唐恬想不到這都能招得中臺閣傷感,只能裝作不見。低頭把信紙拆開,看清內容,站起來便往外走,阿福圍在唐恬腳邊打轉。

唐恬尋到送信侍人,“是誰送來的信?”

侍人回稟,“門房代呈進來,送信人早就走了。”

唐恬呆立一時,將信紙塞入袖中,慢騰騰回去。餐桌早已擡走。

樹下仍舊只有池青主一個人。躺椅邊布置了一只短案,案上一份肉粥,一盅參雞湯。

唐恬稍稍振作,上前道,“怎麽又是粥?大人——大人怎麽了?”

池青主眼角微紅,目光冰冷,整個人如同剛剛降下一場寒霜。

唐恬一窒,“大人?”

“唐恬,”池青主勉力開口,發出撕裂的啞聲,“我真的恨你,你——”他盯著她,“蕭令寫幾個字,都比我要緊,你再這樣對我,我——”

他本是說不出話,強壓著出聲,聲音嘶啞而殘破,像一地崩裂的碎玉,滿地狼藉,紮得人生疼。說到最後,已 是半點聲音都發不出,卻仍然強壓著道,“我,我就——”

唐恬等了半日沒等到“就怎樣”,難免爭辯一句,“我只是問一句話,這不是回來了?大人不能再說話了。”

池青主聽若不聞,繼續欺壓著可憐的嗓子,“唐恬,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到得最後幾個字,只剩氣音,半點聲音也沒了。

唐恬嘆一口氣,走到池青主身前立定,張臂將他半個身子抱在懷中。池青主咬著牙,在她懷中不住細微發抖。唐恬默默抱著,一直等他平靜下來才放開。

池青主滿腹郁氣洩了,低頭不語。

唐恬把信紙拆開遞給他,“是素娘給我的信。她和蕭令分開了,蕭令把金令留給她,她覺得不合適,使人來還給我。”

池青主抿唇。

唐恬把粥碗和參湯一齊推過去,“大人用些粥湯,我請楊院正來看看。”

池青主兩根細白的手指捏著匙,默默吃粥。唐恬托腮看著他,脫口一句,“大人不說話時,著實惹人愛多了。”

池青主倏地擡頭,一句話到了口邊卻沒聲音——已是全然失聲。

唐恬忍不住笑出聲,“如此大人消停幾日也使得。”

一時吃過粥。楊標過來,診了一時,“邪犯於肺,肺失宣肅,肺經邪雍,以至失聲,是喉瘖癥。”

唐恬茫然,“這都是什麽意思?”

楊標看一眼中臺閣,又看一眼唐恬,忍無可忍道,“就是氣出來的病。”

唐恬啞口無言。

“施以針炙,應可少許發聲,每日三回針炙,三五日應可痊愈。”楊標說著話,便去箱子裏取針。

池青主低著頭,不易察覺一個瑟縮。唐恬看在眼中,一只手扶在他肩上,“不針炙,還是煎湯藥吧。”

楊標道,“使得,只是要多些時日。”

“多些無妨——”唐恬一語未畢,已被池青主伸手扣住手腕,極輕地晃了晃。

池青主轉頭,示意楊標施針。

“我一會兒針刺肺俞,你服侍中臺。”楊標說完,便去取針。

唐恬立在池青主身前,讓他半個身子伏在自己懷中,解了鬥篷,掀開外衫——八月日影中,池青主脊背皮膚蒼冷如紙。

唐恬按住肩膀不叫他動。楊標過來,二指拈針,往蝶骨凹陷處肺俞穴入針——

池青主極輕地抖一下,又被唐恬按住。楊標慢慢撚針,一點一點旋入,入得一寸餘長時,忽爾發力。池青主渾身一震,“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能發聲了,”楊標松一口氣,撤出銀針,“好了。”他收了針,目不斜視退走。

唐恬給池青主整好衣衫,見他只是不動,索性由著他伏在自己懷裏,一只手順過他微涼的黑發,輕聲笑道,“大人總生氣,留心老得快。”

池青主坐起來,正待說話,被唐恬一手掩住。唐恬望著他搖頭,“明日前,不許再說一個字。”

池青主憤憤地瞪著她,居然果真沒有出聲。唐恬撲哧一笑,提步入了內室,尋了紙筆硯墨出來。

案上殘羹已被收走,換了兩只茶盞,一碟茶糕。唐恬把東西鋪排在案上,“大人若有所吩咐,便賞個墨寶給我吧。”

蕭沖匆匆進來,“中臺,陛下來了。”

唐恬站起來要回避,被池青主一手拉住。他仰面看她,極輕地搖了搖頭。

唐恬心中有鬼,正待掙脫。庭外腳步聲起,說著話一路往裏,沿路侍人風吹麥浪也似,跪了一地。此時躲避更著痕跡,唐恬奪回手,跟著蕭沖一同跪下。

一個少年聲音道,“你給池相醫治快半年,如今倒好,越發門也不能出,朝也沒法上。楊標,你若沒本事,不若早早讓賢。”

聖皇寵臣令狐攸。

聖皇半真半假罵一句,“盡胡說。”一語未畢,已行至院中,“都起吧。”

唐恬跟著蕭沖站起來。便見一明黃衣裙盛妝麗人入內,走到池青主身前,按住他不叫站起,“今日怎樣?”

楊標道,“慚愧。中臺突發瘖癥,無法發聲,求陛下原諒老臣無能。”

“是挺無能。”聖皇哼一聲,仍舊向池青主道,“月前劫你那個案子,令狐說能結案了,朕便帶著他過來同你商量。既是不能說話,聽著便是。”她話音漸漸轉厲,“吃了熊心豹子膽,連朕之宰輔都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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