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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有些好奇地問道:“你為什麽叫黑無常八爺啊?”

這次驚訝地變成了嬴季,她有些楞楞地問道:“你們人間沒有這種叫法嗎?黑無常是八爺,白無常是七爺……”

“沒有啊,”鐘離搖了搖頭有些迷茫地說道:“也可能是我不知道吧。這有什麽意義嗎?”

嬴季很認真地想了想後說道:“不記得了,應該是沒什麽意義吧,但是都這麽叫,後來就習慣了。”

鐘離突然笑得神秘,湊過去問道:“你知道有一種說法嗎?”

“什麽?”嬴季眨了眨眼睛,後者卻像是想起來了什麽問道:“對了,他們兩個不是一起的嗎,為什麽不見白無常?”

雖然不明白鐘離為什麽突然跳過了這個話題,贏季還是抿了抿唇道:“七爺……有些事情,再一次見面,應該會是十年後了吧。”

“什麽?”鐘離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問道:“為什麽啊?”她還以為黑白永遠不分家的。

“故事有些久遠,你還是過些時候再知道吧。”

“哦……”鐘離低下頭應了一聲。

路過奈何橋,嬴季站在隊尾,看著那個今天也是一身白衣的孟姑娘,壞心地勾了勾唇說道:“那個是孟姑娘,也就是你們說的孟婆。”

“哎?那麽年輕漂亮的嗎?”鐘離更加驚訝了,搖了搖頭說道:“跟我印象中的孟婆完全不是一個形象。”

“以前不是這樣的,現在就是了,是很漂亮的吧。”嬴季有些驕傲,仿佛在說自己家的姑娘一樣。

“李子,你沒事吧?”正說著,從兩個人的身後傳過來一個焦急地男聲,不用想也知道在這個地府會跟鐘離這麽熟的也只有一個了。

李子?這個昵稱還挺可愛的。

嬴季這麽想著,扭頭看去,不遠處跑過來一個不知道是不是被強行套上去的青灰色的直裾,寬大的袖子配合著男生的步伐,晃動的樣子有些不雅。

嬴季擡頭看到那張臉,五官挺立,眉宇開闊,看上去跟衣服一點都不搭配,更像是一個運動員,待看清那張臉的時候,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滯。

一百一十九 鐘藜(柒)

杜江潮看到嬴季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好似被人敲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他就禮貌性的笑了笑,迎上了向著他撲過來的鐘離。

鐘離撲到了杜江潮的身上,雙手環住了他的腰身,急慌慌地道:“終於見到你了,你被帶到哪裏了啊?有沒有怎麽樣啊?我快擔心死了……”

杜江潮伸手摸了摸讓自己心疼的人兒的頭發,輕聲說道:“我沒事,你沒有怎麽樣吧?”

“嗯嗯,我沒事,就是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鐘離的手臂更用力了一些,在杜江潮的身上蹭了蹭。

站在一邊看著面前兩個相依相偎的兩個人,嬴季默默地別過去目光,看著不遠處在隊伍中亂撲騰的一個小鬼,卻沒有上前幫忙。

只聽到旁邊的杜江潮突然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都怪我……”

怎麽會怪你呢?嬴季瞇了瞇眼睛,下意識地這樣想著,也聽到了鐘離這樣說,不由得楞了一下,連忙搖了搖頭,回過神來,伸出手指隨意上挑了一下,一道暗光流過,那個掙紮發瘋的鬼魂就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江潮,這個是嬴季,就是她把我安置在那邊的院子裏的,”鐘離伸手松開了始終環著的杜江潮的手,將他拉了過去說道:“嬴季,這就是江潮,我……老公!”

杜江潮被鐘離的樣子逗得一笑,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這才看著嬴季說道:“你好。”

嬴季有些不習慣這樣的打招呼的方式,停了一會兒還是說道:“你好,在這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都可以找我。”

“那真是謝謝了,也謝謝你照顧李子,給你添麻煩了。”杜江潮說著,又看了鐘離一眼,眉眼中透著些許無奈。

“不會。”

又停了好一會兒,杜江潮才打量著嬴季,有些好奇地問道:“我們,以前見過嗎?”

嬴季眨了眨眼睛,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變化,笑了笑輕聲說道:“沒有吧,大概是見我跟我相像的人吧?”

杜江潮本想說你的眼睛很難讓人忘記,歪頭看到鐘離不解地神情,默默地將話咽回到肚子裏,點了點頭道:“是嗎,這樣啊。”

鐘離看著兩個人有些不清楚地互動,眨了眨眼睛終究還是沒說什麽。

“既然你們已經見到了,哪就四處走走吧,我就先不打擾了。”

看著嬴季大大方方地告辭,鐘離連忙暗暗腹誹一下自己的小肚雞腸,揚起來笑臉說道:“嗯,謝謝你。”

嬴季笑著搖了搖頭,扭過頭的時候,眼中閃過疲憊之色,隨便挑了個路向著自己的小院走去,突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麽崔判官要將他們的婚事交給自己。

雖然說自己除了換了一身衣服,好像什麽忙都沒有幫上,但是非要說的話,應該算是放下了心裏的一塊郁結。

路過幾個窩在一邊休息的小鬼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了崔判官和杜江潮的名字,想了想還是湊了過去問道:“在說什麽呢?”

“嬴季姑娘。”幾個小鬼身體抖了一下,扭頭見是她,又露出了嬉笑的模樣,打了個招呼。

嬴季無奈地搖了搖頭道:“這要是八爺你們是不是就乖乖回去給自己找活兒幹了?”

“嘿嘿,別這麽說嘛,嬴季姑娘你還是很有恐嚇力的。”為首的男鬼笑著說道。

“恐嚇力?”嬴季挑了挑眉。

“威懾力,你會不會說話!”另一個小鬼懟道。

“行了,”嬴季擺了擺手,笑著問道:“你們剛剛說崔判官,是怎麽回事?”

“哎?嬴季姑娘你還不知道嗎?”為首的那個鬼有些驚訝地說道:“就新來的那個,杜什麽的,昨天跟崔判官吵了一架啊。”

“什麽?”嬴季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哪裏有人能跟崔判官吵得起來啊,你說破了天,崔玨幾個字就能讓你無話可說,那怎麽吵得起來。

想來想去,應該是這幾個小鬼誇大了場面,而事實,也就是如此。

前一天下午,崔玨一向習慣將一天裏最輕松的活拖到這個時候來做,比如,見客。

“判官,杜江潮來了。”牛頭過來拿東西的時候順口稟報道。

“嗯,知道了。”崔玨說著,放下了手中的筆,走了下去。

杜江潮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一個看上去就很能管事的男人,走進去先看了一圈周圍看不到盡頭的書架,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

崔玨看著面前的年輕人,相對來說,絕對是一個足夠年輕的人了。猶豫了一下,他率先上去打招呼說道:“杜江潮?”

“對,你是……”杜江潮點了點頭道:“傳說中的崔判官,閻王讓我過來任職。”

崔玨倒是沒想到這麽直接,點了點頭說道:“你想好了嗎?”

杜江潮笑了笑道:“要是沒想好,就不會過來你這裏了。”

崔玨皺了皺眉道:“你還不清楚過來地府任職意味著什麽。”

“我知道。”杜江潮維持著笑容不變,淡淡地說道“意味著不生死,不變老。”

“我不是說這個。”崔玨道,他比你不介意有人過來地府當差是為了所謂的長生,誰的內心還不能有自己的欲望呢?

“嗯?”杜江潮楞了楞,有些不解。

崔玨看著杜江潮的眼睛,沈聲說道:“意味著人間的一切都不再和你有任何關系,你也不能夠插手發生的任何事情,包括報恩,覆仇,享樂,所有的事情。”

“你……”杜江潮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崔玨冰冷而嚴厲的眼神嚇到,或者是心事被戳破了的窘迫,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我只是提醒你,”崔玨回到桌子前說道:“至於你的職位,暫時還沒有定下來,你只要先安心待著就好。”

“你是說就算明知道自己的死亡是冤屈的,明知道有人傷害了自己的親人朋友也不能有任何反應對嗎?”杜江潮冷冷地問道。

“對。”崔玨擡頭看著他。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你們當鬼的都是這麽絕情的嗎?”杜江潮有些不敢想象,難道不是因為是鬼。所以做事情就可以逃脫掉世間的懲罰了嗎?

“絕情?”崔玨挑眉,很沒有感覺到這個詞為什麽要用到這件事上面。

杜江潮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問道:“你們都沒有親人的嗎?”

“沒有。”

一百二十 鐘藜(捌)

三天前,杜江潮的家裏。

雖然已經是晚上八九點,天色早就黑了一個透,但是杜江潮不大的小別院裏卻還是亮著暖黃色的光芒,客廳裏面處處都散發著讓人覺得溫馨的光芒。

鐘離光著腳捧著一杯酸奶看電視,時不時捧腹大笑,指著電視上的內容叫道:“江潮你快來看,好搞笑啊這個人!”

杜江潮給她撕開一袋薯片遞過去,笑了笑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乖乖看,我還有最後一份企劃需要完善,寫完就來陪你好不好?”

鐘離恨恨地咬碎一片薯片,像是咬碎了杜江潮的公司一樣,不服地說道:“你們公司怎麽這麽過分啊,這都年前了,怎麽還安排工作啊?”

“噗,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自己想什麽時候放假就什麽時候放假啊?”杜江潮拿著一份文件,一邊往書房走去,還不忘在鐘離的頭上摸了一把,輕聲道了一句:“乖。”

鐘離撇了撇嘴,繼續看著自己的電視,這個院子距離市區有一段距離,但是意外的比市裏面更有年味,外面的樹木路燈早早地就布置上了彩燈紅紙紅燈籠一類的裝飾品。

這個時候更是熱鬧的時候,哪怕距離除夕還有幾天,外面也還是能夠聽得到有人在嘗試著放炮的聲音,時不時還能聽到刺啦啦的煙火聲。

電視上突然就到了男女的戲份,鐘離眨了眨眼睛,光著腳跑到了書房門口叫道:“杜江潮!”因為太過興奮,沒有註意到了外面的傳來的些許聲音。

杜江潮手一抖,連忙回過神來刪掉了打錯了的那個字,接住了跑過來的身影,無奈地問道:“怎麽了?”

“我們去領證吧!”鐘離巴眨著眼睛很興奮地說道。

“什麽?”杜江潮楞了楞,手再次有些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只不過沒有讓鐘離看到罷了。

“我說,我們去領證吧!”鐘離做出來呲牙咧嘴的模樣,推了推杜江潮的胸口說道。

杜江潮臉上露出來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怎樣的表情,臉上的肌肉都有些抖動起來,半晌後強壓著情緒笑著說道:“那個,現在民政局已經關門了啊?”

“那就明天啊!”

“可是,明天是周末,他們也不上班啊。”

杜江潮快要被自家寶貝突然而來的興致搞瘋了,他們已經在一起近十年了,他何嘗不想跟這個女孩早早地領了能夠證明他們終其一生都要互相廝守的東西。

但是當聽到鐘離主動提出來這個要求的時候,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與其說是激動,更多的還有不知所措。

結婚證,說白了只是一個證明,但是一旦拿到手,他身上將永遠背負著這個女孩的餘生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給她幸福。

而且,這何況不是這個女孩已經做好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他的聲明呢?

“那就後天!”鐘離毫不猶豫地說道,語氣中頗有些賭氣的意味,不爽地說道:“你以後去民政局工作好了,看他們的假期這麽多都!”

杜江潮盯了她好一會兒,才伸手將她擁進了懷裏,下巴抵在她的額頭輕聲說道:“只要你準備好了,我,隨時都可以的。”

“真的?”鐘離擡起頭看著他問道:“你不會覺得我就是一時興起,過兩天就會忘了這件事,然後現在哄哄我的吧?”

“怎麽會呢?”杜江潮無奈地在她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目光擡起的時候突然停頓了一瞬,將鐘離抱起來放到了自己的電腦椅子上,警惕地看著門口。

“怎麽了?”鐘離看他的樣子,有些擔憂地問道。

杜江潮沒說話,身後向後擺了一下,示意鐘離先安靜下來,自己向著門口走了過去,保持著戒備的姿態,身後慢慢握住了門把手。

嘗試著向下拉了一下,卻發現根本沒有辦法打開,不由得有些急切的拍了拍門,外面沒有人回應,但是隱約能夠看到綽綽人影。

“江潮,地上……”鐘離盯著地面,聲音開始輕輕顫抖,帶著恐懼叫道。

“嗯?”杜江潮低頭看去,卻發現地面上有液體正順著門縫緩緩流淌進來,這個時候,根據看過的刑偵劇情,他才也能夠猜到這是什麽了。

“餵!什麽人在外面!”杜江潮用力地拍著門,哪怕用盡了力氣用腳踹過去,那扇門就像是鐵鑄成的一樣,被焊在了地面上,紋絲不動。

“江潮……”鐘離有些害怕的跑過來,拽住了杜江潮的衣角,顫聲問道:“這發生了什麽了?”

杜江潮連忙摟過來鐘離的身子,小聲地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你去用我的電腦看看能不能給外面的人發出來信息求助。”

“嗯。”鐘離點了點頭,剛剛走到電腦邊就看到屏幕猛地按下了去,他們頭頂的燈也在同一瞬間熄滅,房間裏立刻變得一片漆黑。

“餵,李子,在嗎?”杜江潮下意識地去尋找身後的姑娘。

“嗯嗯,我在電腦椅子上。”

雖然看不見,但是終究是自己經常呆的房間,單是憑借著記憶也能夠找到電腦椅的位置,杜江潮將鐘離摟在懷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對不起。”

“我們是不是要死了?”鐘離笑著問道。

杜江潮伸手在她的臉上摸了一把,感覺到有濕意,連忙擦了擦她的臉喃喃道:“我在想辦法,在想辦法……”

不是他太過無能,只是這個書房以前是洗浴室,只有一個頭頂的換氣扇供洗完澡的時候用,除此之外沒有一絲其他的出路,沒有了燈,這個房間裏就是絕對漆黑。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鐘離輕聲問道,有些委屈,還有些不能理解,明明上一秒還等著商量他們的未來,這一刻卻要為自己的性命哭泣,世事太過諷刺了不是嗎?

鐘離蜷在杜江潮的懷裏,越過他的手臂看著毛玻璃外隱隱約約的黃色光芒,戳了戳杜江潮的肩頭,輕聲問道:“你說,人有下輩子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有,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火光越來越近,越過了門,順著汽油燒了過來,鐘離才知道,原來自己附近有下水管道口,汽油已經順著地勢離得自己這麽近。

一百二十一 鐘藜(玖)

人在被迫害的時候,往往都不會輕易地選擇放棄生命的,杜江潮也不例外,他拿著電腦椅猛砸那道門,但是直到手掌被椅背劃傷,椅子從手中飛出去,他也沒能成功地將門砸開。

能夠感覺到手掌上有溫熱的液體慢慢流下來,生生的疼,他湊近門邊看了看,能夠看到上面門縫邊那些手掌大小的菱形玻璃,被什麽東西擋住了一半。

有什東西堵在門口,一邊不斷地在大火中砸門,但是大火已經燒了過來,周圍的空氣來越熱,密不透風的小房間裏充斥著讓人暈厥的空氣。

這樣幾乎沒有空氣可以流通的房間並不容易起大火,但是相比火焰,顯然人類更加脆弱一點,失去意識地最後一刻,他爬到了躺在一邊一邊暈過去了的鐘離身邊,摟住了她的身體。

隱隱約約中,似乎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影子,帶著高高的帽子,站在了他的身邊,他想求救,想要開口問問怎麽回事,但是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甚至不能夠理解自己為什麽還有意識。

他沒有辦法移動,也做不到開口,甚至視線都還是模糊的,只能夠看到那個身影的手掌亮起來一道藍色的火焰,在他的面前蹲下了身子。

他下意識地想要閃躲,卻感覺到脖子上一涼,似乎有刀子在割開他的喉嚨,但是卻感覺不到疼痛,也沒有血液流出來的感覺。

大概劃了拇指長度,那個男人突然停下了來動作,有些驚訝地說了一句:“還能遇到這種靈體?”

什麽靈體不靈體的,大哥你再拍電視嗎,殺人就快點,要不然就救我一把好嗎?他有些絕望地想著,卻看到男人站起身,手中拿出來一條鐵鏈,砸到了他的眉心,下一瞬,他就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江潮,你在想什麽?”鐘離看著旁邊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杜江潮,在他的眼前揮了揮手。

“嗯?”杜江潮回過神來,伸手握住鐘離的手,笑了笑道:“沒什麽,我還有些事情,就先走了,你在這裏乖乖的吧。”

“你要去做什麽?”鐘離不解地問道。

“去,準備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杜江潮在她的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說道:“一會要是有人過來,就按照她們說的做,好嗎?”

“真的可以嗎?”鐘離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當然,”杜江潮盯著她的眼睛說道:“從此之後,以後的任何時候,我都一定會保護好你。”

嬴季胳膊撐在欄桿上,輕聲說道:“人的上輩子和下輩子都是沒有任何關系的是嗎?”望著腳下的忘川河水,並不清澈,但卻足夠熟悉。

她身後的孟婆聞言,一邊送走了身邊的一個人,笑著說道:“那都是對於可以輪回的人來說的是嗎?”

是啊,人的輪回就像是世界的新陳代謝,永不回頭,永不停止,但是卻了一些意外沒有順應著時代的,比如地府,比如嬴季。

“又在這多愁善感什麽呢?”黑無常隨手捏住一個發瘋的鬼的脖子,扔到了孟婆的身邊,差點沒直接扔到孟婆湯的鍋裏,倒把孟姑娘嚇了一下。

嬴季扭頭瞥了一眼已經在給那只鬼餵下去孟婆湯的孟姑娘,撇了撇嘴道:“在傷感八爺什麽時候才能夠溫柔一點啊。”

“哦,是嗎?”黑無常冷笑了一下,伸手擒住了嬴季的後頸,笑了笑說道:“那你教教我,溫柔這兩字怎麽寫?”

嬴季輕咳了一下,輕聲問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無妄城那邊是不是已經開始了?”

黑無常冷哼一聲,拿開了手說道:“是啊,所以讓我來叫你們兩個過去。”說完他也不忘癟了癟嘴,自己只是路過,就被王婆拉住當了跑腿的。

“哎,已經開始了嗎?”嬴季有些慌張地站起來身子,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扭頭半天也沒有地方能夠讓她看看自己現在有沒有哪裏不妥。

手一揮將孟婆面前的小鬼全都罩進了一個結界之中,這才拉著孟婆向著自己院子跑去說道:“八爺先過去吧,我帶孟姑娘去換一身衣服就來。”

“餵……”黑無常看著已經遠去的兩道身影,有些無奈地點了點眉心,扭頭向著無妄城走過去,還不忘吐槽一句女人果然很麻煩啊。

無妄城內難得的熱鬧得很,迎親的小鬼一個個打扮得人模人樣,雖然想來多半也都是王婆逼迫的,但是至少足夠喜慶,足夠,有人間的味道。

這裏可是地府,是有著違背人間世界的能力存在的,用些黃紙紅布變出來十裏紅妝,五十裏紅妝,還不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雖然聽上去少了些誠意,但是不要忘了這些費勁了心思的安排,都是出自於跟這兩個人毫無關系的陌生“人”之手啊。

嬴季沒有作為賓客,而是站在路邊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看客,看著杜江潮坐在首位的朱紅色大馬上悠悠然地向著他在城中心的院落過去。

杜江潮偶爾回頭看向坐在轎子上那個紅色的身影,眉梢眼角流露的都是脈脈溫情,仿佛融化了的春水,潺潺地就流進了別人的心裏,卻都知道只有那個叫做“鐘離”的姑娘能夠化開這水。

鐘離怎麽也沒有想到,杜江潮說的去準備的東西竟然是這個,自從一個自稱是王婆的老人進了她的院子拉著她一頓梳妝打扮,到現在,她的腦子都還是懵的,她是有說過自己願意嫁給杜江潮,就算在地府也沒有關系。

但是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這種,傳統而浪漫的形式,傳說中的十裏紅妝,原來自己竟然有幸一見。

嬴季站在路邊,看著馬上的那個身影,突然就有些跑神,身後猛的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怎麽,還放不下?”

她連忙扭過頭去,楞了一下,咧出來一個笑臉說道:“怎麽會,只是有些感慨,原來時間過得真的很快。”

“我以為你早就知道這個了。”崔玨沒有看她,目光始終停在那道長長的隊伍上,毫不在意地說道。

嬴季而看著鐘離偷笑的模樣,也突然再次笑了笑道:“謝崔判官。”

說罷就微微彎了彎腰,卻被後者隨手擋住,說了一句:“今天就不要了。”

“什麽不要,我給崔判官拜個早年,有沒有壓歲錢啊?”

崔玨楞了一下,扯了扯嘴角,轉頭離開扔下來一句:“那應該磕頭。”

一百二十二 鐘藜(新春)

鐘馗大概真的是一個妹控,就算這個的鐘離和千百年前的鐘藜長得完全不一樣,性格也差上許多,但是他們這樣行走陰陽的人總是更加敏感一些的。

就算是轉世,也總會下意識地認為在這個人的身上還有著那個熟悉的人的氣息,還是覺得這仍是曾經自己認識的人,總是忍不住想要參與到他的生活中去。

喝醉了酒的他扶著杜江潮的肩膀,目光出奇的冰冷,說著以後你要是敢對她不好,就要你好看一類的話。

杜江潮盯著鐘馗有些兇狠的臉半天,想不起來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以前不認識的情敵,那種小說裏面將女主拱手讓人,只要女主能夠幸福的男二。

嬴季笑了笑,伸手去拿身邊的還沒碰上一口的酒杯,卻被另一只手提前拿走,她扭頭看過去,卻見旁邊的桌子上,黑無常擺了一排的酒杯,正在一杯一杯地倒酒。

她挑了挑眉,卻見到後者已經將倒空了的酒壇扔到了一邊,他的面前是已經滿臉通紅的牛頭,面前同樣是一排已經倒滿了的酒杯。

“做什麽不直接拿著壇子喝?”嬴季有些不滿地看著他們兩個比拼,還要搶了自己的杯子,無奈地說道。

黑無常拿起一個杯子,毫不在乎地說道:“誰知道你的壇子裏為什麽有的多有的少。”

“我的壇子?”嬴季歪頭看向放在桌子上的那個紅漆瓷壇,身後拿過來,看了看底部,果然印著熟悉的圖案,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道:“這又是八爺從哪裏翻出來的?”

嬴季的確有隨處埋酒的習慣,過個十來年,就一處一處地找到挖出來,一邊挖一邊埋,幾乎都要形成產業鏈了,這也是她能夠隨意出入地府的好處了。

她想,下一次挖酒瓶,可能是有史以來收成最少的年頭了。

黑無常一杯酒下肚,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跟牛頭互相盯著對方的眼睛,一刻都不想要放松地幹掉了桌子上所有的酒,才擦了擦嘴,扭頭看了嬴季一眼,有些遲鈍的“啊?”了一聲。

嬴季閉了閉眼睛,將手裏的壇子放回到桌子上,只好嘆了口氣,算了,也算是自己好友的婚禮,還有地府難得的春節歡慶,就當給大家做了貢獻好了。

反正酒什麽時候都可以再釀,這種事情,下一次就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了。

嬴季又去角落讓小鬼們自己拿東西的地方給自己翻了個酒杯,還有一小壇酒,看了一眼,是自己在香山山腰的一顆樹下埋著的,誰知道黑無常是怎麽翻到的,這個人不會是將陽界的地面翻了個幹凈吧?

剛剛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聽到黑無常拽住了路過的馬面,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笑道:“餵,馬面,過來嘗嘗,接替牛頭好了。”

馬面臉上帶著明顯的拒絕,但是被黑無常攬在懷裏,又不敢動彈,只能向著嬴季投過來求救的目光。

老實說,馬面絕對算不上是小孩子了,怎麽說也活了千百歲了,但是因為長相問題,所以總被當做是孩子對待,估計崔玨對他都更加溫柔一些。

但是偶然當作成年人來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看著馬面是真的不願意,嬴季看了一會兒,還是心軟下來,直接將馬面拉到了自己的身邊解圍道:“八爺就會欺負馬面,這麽有興致,怎麽不找崔判官?”

“他哪裏是不會喝酒,是怕我吧?”喝了酒,黑無常說話也要更加直接一些了。

看了一眼旁邊低頭不好意思笑著的馬面,將他看作小孩子太久,她倒是沒想到這個人真的會喝酒,但是嬴季無奈,還瞪了黑無常一眼道:“說得好像這就不是八爺的錯了一樣。”

“餵……”黑無常不服,一邊順手拿過來嬴季剛剛拿來的小酒壇,一邊說道:“那他還怕崔判官呢,你也說這是崔判官和鐘天師的錯?”

“你平時要是溫柔一點,哪裏會讓人害怕,”嬴季強詞奪理,撇了撇嘴道:“要拼酒找崔判官去!”

“找我做什麽?”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嬴季眨了眨眼睛,扭頭笑著說道:“八爺喝酒找不到人,想找崔判官一起。”

黑無常無奈,不予置否,挑眉看了看崔玨,聳了聳肩。

崔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是嬴季自己編出來的,但是既然說了這兩天要讓地府好好玩玩的,他當然也不會拿出來平常的做派。

嬴季只是心裏一抖的時間,自己的手腕已經被崔玨捏住,從馬面的肩膀上拿開扔到了一邊,她扭頭看去,後者已經領著馬面的領子,將其扯到了桌前,隨口說了句:“一起。”

“嗯?”馬面扭頭看向嬴季,後者攤了攤手表示無能為力,只能目送著“孩子”遠去,一同離開她的還有被崔判官從她的手裏拿走的酒杯。

不過幾次呼吸的時間,馬面喝了第一杯酒,然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嬴季拿了酒杯去找孟婆的時候,看到他站起來在給崔判官倒酒。

果然酒是一個好東西。

嬴季拉著孟婆,畢竟還是自己弄的酒,挑了一壇似乎是沒那麽冽的果子酒,給兩個人各自倒了一杯之後才說道:“孟姑娘很不習慣這樣的場面吧?”

孟婆扭頭看了她一眼,又環視了四周,處處是人聲鼎沸,桌桌都充斥著人們歡喜的聲音,拼酒的有,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有,說大話的有,不管是好或者不好的行為,都在一杯酒下全部暴露,也都在一杯酒下相安無事。

孟婆點了點頭道:“的確,地府裏大概從來都沒有這麽熱鬧過,我也沒有。”

“其實偶爾這樣也不錯呢,”嬴季笑了笑道:“這不就是春節的意義嗎,家人團圓,親友相聚,不管是喜怒哀樂,全都是上一年的事情,大家能夠找一個地方,放下來所有的包袱,然後重新出發像新的一年,就算是依舊寸步難行,卻也有了能夠休息的時候。”

“是嗎?”孟婆拿過了面前一個白玉色的酒杯,將裏面淺紅色的酒液一飲而盡,微微咳了咳說道:“真好。”

是啊,真好。

不知道哪一個小鬼突然起身喊了一句:“子時過了!”

下一刻,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將手裏也不知道有沒有的酒杯舉到了半空中,大喊了一聲:“過了!新婚快樂!”

房間裏面杜江潮摟住鐘離的身子,剛剛覆上懷中的人的嘴唇,就被外面的聲音嚇了一跳,身子都抖了一下,卻聽到懷中的人笑了一下,被按到在了床上。

一百二十三 情人鬼(壹)

據說世間有一種情人鬼,徘徊在愛人之間,考驗兩個人之間的情意,引人入幻境,不得逃脫,不得求生,不得真情。

崔玨拿過嬴季手裏不知道從哪裏拿到的小破書,看完最後一句話,冷哼了一聲說道:“人之間的情意要是只是用考驗就能夠解決的,哪裏會有那麽多凡情俗愛?”

“那就是說真的有這種鬼?”嬴季伸手接住那本下一刻仿佛就會零散開來的書本,沒在意崔玨話裏的諷刺,饒有興致地問道。

崔玨在書架上找書的動作停了一下,扭頭看了她一眼,抿唇道:“有。”

“嗯?”

“在人心裏。”

——

早就算是入了冬,雖然段央未所在的城市還算不得是滴水成冰,但是白天剛下了一場雨,夜裏的溫度比前兩天更涼了一些。

冷風呼呼地往脖子裏,腳踝裏,每一個縫隙裏鉆,細針一樣直接透過了厚厚的衣服,紮到了皮膚上,讓她一陣一陣地抖動。

如果此時有燈光,一定能夠看到她臉上已經不是正常膚色的紅暈。

她伸手環緊了懷抱,嘗試著踩上了馬路牙子,悠悠斜斜地隨便挑了個方向向前走著,時不時從上面摔下來,然後再走上去,最後找了個幹凈的地方蹲了下來,在路燈下面的影子有些落寞。

手在口袋裏摸了摸,一直運作著的手機倒是比自己的手還要暖和一點,有些哆嗦地點開了上面的消息,只有簡單的一句:等會兒我。

她撇了撇嘴,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在鍵盤上敲擊:你還要什麽時候啊,我可難受,我感覺我又發燒了,現在頭疼……

一大段逐條發過去,她覺得自己的手指都不是自己的了,連忙將手重新插回到口袋裏,在原地跺了跺腳,繼續向前走去。

昨天她就發燒了,去了一次醫院,今天覺得態度似乎差不多了,自己的男朋友說好了要帶自己出去玩,但是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她還在男朋友家附近溜達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他們還只是大學生,家裏面也並不都是了解情況的,自然也不會隨便同意這麽大晚上的隨便出來,更何況男朋友的家人還在家裏,她怎麽可能過去。

但是好不容易放了假,兩個人明明就在同一個城市裏面,卻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怎麽說也有點讓人難以接受。

但是好歹是從小生活的城市,晚一些回去也沒什麽,她看著自己的腳尖,擡眼看到了一個診所,抽了抽鼻子,走了進去。

診所裏面開著暖氣,不過前面還有一對母子在排隊,她渾身繃緊的肌肉在暖氣裏面慢慢地放松下來,她動了動身子,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一個看起來就像是助手一樣的男人從她的身邊路過,看了她一眼,停下來了腳步,從白大褂的大口袋裏摸出來一個溫度計遞了過去:“感覺你發燒了,先量一下吧。”

她看著在自己面前停住的黑色皮鞋,楞了一下擡頭向上看去,眉眼溫和的男人晃了晃手裏的溫度計笑道:“夾在腋下,自己可以的吧?”

她連忙伸手接過來溫度計,將盒子打開,輕聲說道:“謝謝。”

男人點了點頭,沒再說話,擡腳進了裏面的房間,過了一會拿過來一個紙杯,裏面是冒著熱氣的熱水,遞到了她的手上,看著她接過去才問道:“一個人來的?”

段央未停了一會兒,輕輕笑了笑道:“差不多吧。”

兩天後,段央未還是和自己的男朋友冷戰了,說是冷戰,更像是一場單方面的拒絕。

其實事情的起因實在是太簡單了,她的男朋友考駕照,第四次掛在了科二面前,當段央未問出來第一句失敗在哪的時候,就沒了消息。

整整一下午的不理不睬,任何消息都沒有回覆,每隔一段時間的詢問似乎都變成了諷刺,她問自己的好友,請問要個男朋友有什麽用?

好友在手機那頭扯了扯嘴角,無語道:我又沒有過,我怎麽知道?

但是想到段央未前兩天在朋友圈炫出來的游戲皮膚,她弱弱地回道:或者,是買皮膚用?

那邊傳過來段央未的秒回:那還是我先給他買的!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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