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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養成的生活習慣了,她有多久多久沒有在天還沒亮就出門的,她都不記得了。

只是一天起床早一些倒也沒什麽,但是她“堂堂”地府的鬼使,為什麽要混進人類的生活,做這些聽都聽不懂的事情呢?

偏偏這個祁山甫學的還是什麽理科,她唯一能夠聽得懂的,可能就是語文了,別的不說,背古詩詞,看文言文倒是一流的,再扯上一點歷史知識,別的基本是抓瞎。

祁山甫看著旁邊對著一張英語卷一臉震驚的女生,有些楞楞地問道:“你,一點都看不懂?”

嬴季露出來一絲苦笑,揉了揉額頭道:“看不懂啊。”

“不是吧,你是從幼兒園跳級到高三的嗎?”前面的男生一臉震驚和懷疑,扭過頭來說道:“幼兒園的小朋友也認識不少個單詞呢!”

嬴季將英語卷子卷成了圓筒,放在眼前玩了玩說道:“不瞞你說,我連幼兒園都沒上過。”

“真的假的?”男生問道,停了一會兒,果斷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不信。”

旁邊聽著他們對話的祁山甫放下來手裏的試卷,皺了皺眉,起身走出去。

見此場景,男生連忙轉過來了身子,湊過來說道:“不過我也真佩服你,什麽都不會就敢來高三,你沒想要考大學嗎?”

“真聰明。”嬴季不予置否,她的確沒想要考大學。

男生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更佩服你,竟然敢坐在祁山甫旁邊的位置。”

“嗯?”嬴季挑眉問道:“這個位置沒有人,我就坐了啊,有什麽問題嗎?”

“那你知道,這個位置上為什麽沒有人嗎?”男生小聲問道。

嬴季剛想說話,目光閃了閃,突然伸手抓住了前面男生的衣領,將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男生一時沒反應過來,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只看到自己旁邊的窗戶突然碎裂,扭頭看去,一個網球從眼前飛過,砸到了對面的墻上,耳邊傳來劈裏啪啦的玻璃碎裂砸到地上的聲音。

所幸他身子往前,正好錯過了碎裂的窗戶格子,只有一些小碎片落到了身上,並沒有受傷,也索性,他裏面的位置上的男生正好不在座位上。

班裏面突然安靜下來,看向這邊的目光帶著關切,被嬴季拽著的男生楞了好一會兒,才顫抖著聲音說道:“這就是原因。”

嬴季抿了抿唇,眼中浮現出了然之色,慢慢放開了男生的領口,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嗯,還好你拽了我一把。”男生有些後怕地咽了口口水,慢慢地坐到了座位上,嘆了口氣起身去拿掃把。

班級裏響起來竊竊私語地談論,又在一瞬間停止,祁山甫站在門口看著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嬴季,走了過去,站在她的身邊,聽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又是直覺?”

嬴季回過神來,歪頭笑了笑說道:“那你信嗎?”

“大概吧。”他放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真是神了,”前面的男生一邊打掃著一邊說道:“你不會是有預知危險的能力吧?”

嬴季沒說話,伸手摸了摸又開始疼的肩膀,露出來一絲苦笑。

一百零九 母(陸)

祁山甫覺得這個女生可能真的有預測危險的能力,一天下來,竟然所有明顯不正常的傷害攻擊,都被她躲了過去。

如果不是大家都是受過教育的人了,他真的會懷疑這個女生根本就不是人,好吧,他的確偷看過嬴季到底有沒有影子。

高三一天的課程結束,已經是晚上九點的時候了,嬴季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扭頭看著外面已經暗下去的天空,嘆了口氣說道:“你們一直都是這麽晚才結束的嗎?”

“是啊,都高三了,這個時間算早的了,等到下學期,那才叫累呢。”男生說罷,拿著書包走了出去,揮了揮手:“走了,拜。”

“明天見,”嬴季說罷,突然又補了一句:“路上小心。”

男生的腳步頓了頓,扭頭看了她一眼,前者的眼中卻是沒有任何不妥,這才點了點頭,揮手離開。

嬴季好奇地在教室裏看了一遍,還有不少個學生還在教室裏面,不解地問道:“他們都不回家的嗎?”

祁山甫擡頭看了一眼,懶懶地說道:“他們是住宿生,可以選擇在教室再多留一段時間,不過也有專門留下來學習的。”

“你也是嗎?”嬴季眨了眨眼睛問道。

祁山甫將目光從課本中擡了出來,停了一會兒將課本隨意地扔在了桌子上,站起身來背上了自己的書包道:“走吧。”

“哎?”嬴季連忙起身跟上去,笑道:“你知道我要找你說話?”

“你都說了自己是為我因為才來到這裏的吧?”祁山甫停下來腳步說道:“所以你難道不想找個時間跟我聊清楚?”

嬴季揚了揚下巴,索性第一個走了出去,直接問道:“這個時間,有哪個地方是沒有人的嗎?”

“沒有人?”祁山甫站在樓梯口的位置,再次停住了腳步,揚起來一絲笑意問道:“你要做什麽?”

嬴季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因為有些事情,是不能夠讓其他人聽見的。”

祁山甫沒料到這個人竟然回答這麽一板一眼,聳了聳肩說道:“後操場吧,看臺沒什麽人。”

“好啊。”嬴季跟上去他的步伐,邊走著邊說道:“你……”

“什麽?”

嬴季整理了一下語言後才說道:“你在班級裏面,和在外面,感覺像是兩個人一樣。”

祁山甫輕輕笑了笑說道:“你在所有人的面前也並不是同一個樣子不是嗎?”

操場上沒有的燈光,但是每一個走得晚的教室中亮出來的燈光卻足夠人看的清路,草坪上依然稀稀落落地坐著三兩個學生,或許是好友,或許是情侶。

還有幾個男生借著微弱的燈光打籃球,不是回蕩起來籃球拍在地上和男生們嬉鬧的聲音。

夜晚的涼風一陣陣地吹過來,嬴季反倒是挺直了身子,肩後的疼痛稍微有了一些舒緩,跟著祁山甫走到了看臺的最上方,扶著欄桿能夠清楚地看到最近一片區域的夜景。

不算華麗,卻足夠靜謐,讓人覺得心都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祁山甫雙手插在口袋裏,輕聲問道:“你想說什麽?”

“你不覺得你的周圍,過於不正常了嗎?”嬴季側過來身子,同樣將手放到了口袋中,笑了笑問道。

祁山甫眉目微冷,皺著眉說道:“如果你說的是那些事情的話,那與我沒有關系。”

“你真的這麽覺得?”嬴季看著他問道:“如果與你沒有關系,又為什麽會發生在你的周圍呢?”

“又不是我動的手,”祁山甫的心情突然有些暴躁起來,壓著聲音說道:“憑什麽將錯誤都怪在我的頭上?”

嬴季還沒說話,祁山甫就低著頭恨聲說道:“你們都一樣!”

“是嗎?”嬴季看著他在他的眼前揮了揮手,待後者擡起頭的時候,她的手上出現了一張黃紙晃了晃,黃符忽地燃起來一絲火焰。

祁山甫睜大了眼睛,在黃紙和嬴季的臉上來回看了看,半天才結巴著說道:“你……這是什麽?”

嬴季笑了笑,手指夾著黃符劃向身體一側,火焰在夜裏帶出來一道光芒,不知道從哪個方向過來的籃球突然停在距離兩個人半米的位置。

在祁山甫光是用震驚已經形容不了的目光中,嬴季的手又晃了晃,黃符熄滅,籃球只在空中停止了很短的一瞬間,就落到了地上。

籃球借著看臺的臺階,一階一階滾落到跑道上,慢慢沒了聲息,每一下,都砸到了祁山甫的心上。

祁山甫扭頭看向嬴季,後者撚了撚手指,指尖剩的半截黃紙也漸漸地化成了紙灰,被搓撚到了空中消失,留下來淡淡地紙燒過的味道。

“你,到底是……”祁山甫說著,突然搖了搖頭,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然後笑著想要化解尷尬說道:“你這是,魔術,對不對?”

“魔術?”嬴季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我讓你看到這個,是為了讓你清楚,這世上就有你根本想不到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因為你,你必須要承認這種根本就不正常的事情存在。”

祁山甫停了半天後才說道:“你,確實是一個不正常的存在。”

嬴季低著頭輕聲說道:“或許真正不正常的存在,是你的母親呢?”

“你什麽意思?”祁山甫擡頭看著她,有些咬牙切齒地問道。

嬴季伸手扶著肩頭,身後的那種燙傷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甚至讓她有了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聽到祁山甫的問話,她才擡起頭,看著祁山甫伸手若隱若現的紅色身影,扯了扯嘴角說道:“我只是說句實話,就要發這麽大的火嗎?”

祁山甫看著嬴季的眼睛,總覺得裏面藏著他看不懂的深沈和冷意,讓他覺得,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同齡人,反倒,更像是一個經歷了很多的人,這種想法讓他的瞳孔都收縮起來。

嬴季手指尖再次燃起來一張黃符,朝著祁山甫的頭上扔了過去,男生被嚇了一跳,看著從頭頂過去的那個帶著火焰的黃紙,在自己的身後熄滅落到地上。

再回過頭的時候,站在自己旁邊的女生已經消失,他找遍了周圍,甚至欄桿下面,都沒能找到那個穿著校服的身影,不由得慢慢地扶著欄桿跌坐到了地上。

一百一十 母(柒)

嬴季回到地府內,倚著奈何橋邊的欄桿緩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那個掌印帶來的疼痛有所舒緩,但是依然帶著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她站起來身子,晃過孟婆前的隊伍,朝著自己住著的地方走過去。

雖然鬼大部分是不需要休息的,但是心理作用還是有一個落腳的地方比較好,奈何橋後過了忘川河,就是帶著魂靈前去投胎的大殿。

而奈何橋前西面的主殿及院落就是讓他們這些還算有些名分的鬼使平時休息的,主要就是崔玨和鐘馗他們居住的主殿以及黑白無常他們的小院子。

另一邊是一片更廣闊的,如果要比的話,就和人間的一個都城差不多了,裏面是為地府工作的小鬼居住的地方,甚至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城市法則。

嬴季剛剛走到自己的院子門口,一進去就看到崔玨坐在欄桿上,手裏還捧著一本書,似乎專門在等她回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由得有些心虛。

崔玨頭都沒有擡起來,就冷聲問道:“誰允許你混進去人類的生活的?”

該來的總是逃不過的,嬴季嘆了口氣,走上前去說道:“形勢所迫啊,除了這樣,我真的想不到還有什麽方法能夠接近那個女鬼了。”

“是嗎?”崔玨收起來書,盯著她說道:“那告訴那個人,說他的身邊有個鬼纏著他,就是一個好辦法了是嗎?”

嬴季輕咳了一聲,並不好奇崔玨是怎麽知道這些情況的,湊過去說道:“可是那個鬼是那個男生的母親。”

“然後呢?”崔玨的臉色並沒有因此而好轉,皺著眉說道:“古今化成了鬼而誤殺了自己的孩子的,並不在少數吧?”

“可是王英蘭從來沒有傷害過祁山甫,”嬴季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道:“甚至她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為了祁山甫。”

“為了祁山甫?她只是傷害了她的孩子以外的所有人,是嗎?”

“可是既然是個如此偏執的母親,將她的問題交給他們母子之間去解決不是最好的嗎?”嬴季很認真地解釋,在對上後者嚴厲的目光之後,連忙補充道:“我會好好看著,不讓旁生枝節的,不會讓王英蘭傷害他的。”

“那你是回來做什麽?”崔玨挑眉問道。晚上才是厲鬼橫行的時候,他可不相信這麽基礎的事情嬴季會不知道。

嬴季暗暗撇了撇嘴,怎麽該知道的事情這個崔判官就不知道了呢,擡起頭有些為難地說道:“我,受了點小傷,沒辦法跟那個女鬼對峙,所以……回來躲一躲。”

“是被鬼氣纏上了吧?”崔玨的經驗是何等豐富,立刻就明白了發生了什麽。

“本來以為不會這麽難過的,誰知道,就剛好是這個女鬼。”嬴季有些無奈,開始覺得自己真的是有一點運氣差了。

崔玨將書放到了一邊,直接推開了嬴季房間的門說道:“讓我看看。”

“哦,”嬴季順從地走進去房間,將身上的校服脫下來扔到了一邊,藍色相間的校服立刻化作了一張黃符,飄落到了地上。

然後將一條胳膊從寬松的襯衫領口的位置拿了出來,背後正好露出來掌印五指地地方。

崔玨看著那個看上去已經有些燙傷潰爛痕跡的掌印,不由得擰緊了眉頭,總算知道為什麽嬴季說要回來躲躲了,這就像是每次和那個女鬼對上,她就要經歷一次烙刑一樣了。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說道:“有點疼,忍一忍。”

“哦……唔!”嬴季的“哦”還沒有落下來話音,背後突然傳來的像是整塊肉都被剜掉了一樣的疼痛,讓她的臉色直接變得刷白,猛地低頭咬上了自己的手背,發出來沈悶地痛呼聲。

她以前並不是沒有受到過鬼氣的影響,但是從來沒有一次的去鬼氣的過程是如此的痛苦,也是,也沒有那一次是這樣拖了一天的時間,還跟鬼又接觸了幾次才進行的。

不過還好的是,雖然足夠疼,但是時間並不長,只是幾次呼吸的間隙,那種疼痛就慢慢地緩了下來。

她趴在桌子上,慢慢松開自己的手背,上面一個滲血的牙印,臉色蒼白地大口呼吸著,有冷汗順著額頭流下來,額前的亂發被汗水打濕,服帖地貼在臉上。

“崔判官,下次提醒稍微準確一點好嗎?”她有氣無力地說道。

崔玨沒有應聲,看著那個黑紫色掌印慢慢變紅,最後只留了一個應該幾個時辰就會消失的紅色痕跡,才呼了口氣,從不遠處地桌子上翻了翻那些瓶瓶罐罐,拿了一個小罐子打開聞了聞,拿著走了過來。

一邊用手指蘸了裏面的膏體擦到嬴季還沒有退下去的紫青色撞痕,一邊搓開一邊問道:“這個傷又是怎麽弄的?”

嬴季趴著不動,悶悶地說道:“我不想說……”

崔玨動作頓了頓,下一瞬,從房間裏傳出來嬴季嘶氣的聲音,還有一句:“被祁山甫的車子碰到了!”

崔玨冷漠地說道:“這個傷,就不要用那個瓶子裏的藥酒了。”

祁山甫一個人悠蕩出校園的時候,能看到自己的班級燈光已經滅了,整個校園都安靜下來,他緩緩走出來校門,一輛機車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車子的主人沖著他比了個手勢,戲謔地問道:“要出去逛逛嗎?”

祁山甫眼神緩緩聚焦,連以往總是熟練著的笑容都擺不出來,扯了扯嘴角說道:“不了,今天還有事情。”

車上的男生發出來“嘁”的一聲,不屑地說道:“你家裏又沒人,你能有什麽事?別不是回家去學習吧?你可得了吧。”

祁山甫搖了搖頭,沒再理會男生,自顧自地向著自己家裏的方向走過去,身後傳來保安的驅趕聲,還有男生帶著臟話疾馳而去的聲音。

他單肩斜斜挎著書包,腦海中是就在一個小時前,自己見到的完全不能用常理去衡量的事情,什麽黃符,什麽魔術,他甚至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

腦子裏一片混沌,直到耳邊旁邊一個自行車叮鈴鈴地車鈴聲,才往路邊挪了挪,卻不想身側傳來一陣疼痛,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行車已經行駛出去半百米,然後在平坦的馬路上突然跌倒。

一百一十一 母(捌)

是夜,祁山甫坐在自家的院子裏面,仰頭看著天空,今天近十五,不是就吹過來帶著冷意的風,他縮了縮身子,仰頭看著天空那一輪月亮,黑亮的眸子裏看不清是什麽情緒。

“其實我知道的,你知道都在對不對?”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對著面前的空氣說道。

一陣蕭索的風吹過來,院子裏的楊樹窸窸窣窣地掉了一地的葉子,有一片飄到了他身後的位置,在空中停了一瞬,才再次悠悠然地落到了地上。

嬴季坐在墻頭貼著房子的位置,躲在一個樹的後面,還泛著熱燙感覺的肩頭倚在冰涼的墻壁上,雙腿放在墻頭上,丹紅色的長裙順著墻壁滑落下來,像是紅色墨水的瀑布被人從中間截斷了一樣,在風裏悠悠蕩蕩。

她歪頭看著那個明明還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像一個看透世事的老人一樣坐在椅子上的男生,聽到他的話,微微坐直了身體,她並不覺得只憑著祁山甫能夠發現自己,他應該在給別人說話。

“我知道的……”祁山甫輕輕笑了笑,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卻沒再繼續動作,慢慢倚著椅背閉上了眼睛。

嬴季皺了皺眉,也重新放松了身子,目光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個身影,有些擔憂,按照正常身體,在這樣的溫度待久了,會感冒的吧?

祁山甫很清楚,自己從來就是不招人待見的,用最民間的一個詞來說,就叫做“掃把星”,就只會給人帶來災禍的掃把星。

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得到過真正的感情,友情,親情,同學之情,他都沒有。

夢裏,祁山甫看著推攘了自己一把的那個小朋友,在下一瞬間往後退的時候摔倒了地上,再站起來的時候,臉上布滿了一道一道的抓痕,劃爛了眼睛,臉蛋,滲著血的傷痕和孩子淒厲的叫聲,控訴著他過分的行為。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只有六歲,才剛剛到了成年人腰間的小身子被班級裏所謂抱打不平的“俠客”瞬間按到了地上,蜷著身子捂著頭的時候,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淚水混著鼻涕流下來,哭著說道:“不是我,我沒有動他……”

“就是你……”

他沒聽到那群人具體在說什麽,只是幾句話的時間,身上的疼痛感就全部消失,他看著全部倒到了地上的那些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同學,眼中盡是驚恐。

在那個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頭被人揉了一把,到那時回過頭的時候,走過來的是氣勢洶洶的老師。

他拖著自己的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時候,周圍是圍著他指指點點的同學,明明是同一個年齡,同一個村莊,他卻覺得自己與他們有著一個巨大的鴻溝,比如,他們是正常的孩子,而自己不是。

他胳膊用力將自己的書包砸到了門上,然後一個人蜷著身子坐在樹下,眼淚再也忍不住地肆意橫流,但是沒有人給他擦。

整個院子都冷清得很,東堂屋內時不時地就會傳出來一種奇異的香味,但是他卻能夠聞到在那種像是香灰又像是過了保質期的劣質香水味後面,有一股淺淡但讓人身體發寒的臭味。

他很清楚,從幾天前開始,他就永遠是一個人了,沒有父親,也沒有了母親。

叔叔說是媽媽害死了爸爸,所以不能埋進祖墳,姨媽說過兩天就會將他母親的身體帶走。

他睜大了眼睛不解地問道:“帶去哪裏?”

姨媽撇了撇嘴,才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去很遠的地方,你要很聽話,才能夠見得到她……”

只是後來他偷聽到了大人們的聊天,他們說“我們王家才不收那種不檢點的女人,還是隨便找個地方火化了算了……”

事實上裏面一大部分的詞匯,都是他到後來才明白的。

人的認知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縱然再多不明白的事情,等到字認識的差不多了,總能夠找到答案的,只是有些事情,還不如不知道的好一些。

祁山甫的雙腿猛的抖了一下,然後睜開了眼睛,月亮依舊是不規則的大圓餅,給人一種薄涼的感覺。

他扶著椅子坐了起來,揉了揉眉心,不知道怎麽回想起來那麽久遠的事情,擡眼的時候,正見到一塊磚頭從門外被扔了進來,砸到了石灰板的地面上,發出來哐啷的聲音。

他楞了楞,突然扯了扯唇角,果然,下一瞬門外傳來了一下中年男人憤怒的罵罵咧咧:“破掃把星,現在還有臉呆在這,要不是你,我兒子能受傷……”

聽到似乎有離開的腳步聲,他低下來的眉眼突然擡了起來,有些急切地說道:“不要!”

嬴季挑了挑眉,只見著原本滾落到石灰板上的磚頭塊在砸到了地上,滾了兩圈來到了祁山甫的身邊,浪起來淺淺地灰塵,在月光下飄搖。

後者慢慢彎腰,撿起來那個磚頭塊,輕聲說道:“我就知道你又要這樣做……”

嬴季有些沒有聽清,索性從墻頭上輕輕躍了下來,轉而依靠在了樹上,側耳聽著從那邊傳來的聲音。

祁山甫低著頭,看不出來什麽情緒,只是聲音悶悶地繼續說道:“一開始我怎麽都不願意承認,我以為,那些都是巧合,就算怎麽看都是與我有關的不正常,我也依然覺得那是一種巧合,畢竟,沒有人會跟你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魂靈的不是嗎?”

“可是事情越來越嚴重,從一開始的小打小鬧,到後來甚至威脅到了別人生命,你只知道他們對我不好,可是這個世界從來的都對有你跟在身邊我不好,你難道還能夠毀掉所有人嗎?”

祁山甫坐到椅子上,將手上的磚塊放回到了地上,伸手抱住了頭,來回揉了揉,似乎在整理著語言,又過了好一會才說道:“你從來不知道,從來不知道我多麽的不想讓你出現,你的每一次出手,都將‘怪物’‘掃把星’‘瘋子’這種標簽更深一步地深深地砸進了我的骨頭裏。”

嬴季一直低著頭,聽到這句話,才伸頭向外看去,卻見一個影影綽綽地紅色身影,將雙手放到了祁山甫的脖頸之上,似乎下一瞬,就能夠捏斷這個男生的脖子。

她的目光冷了冷,毫不猶豫地擡起手,手腕微抖,一張黃符燃燒起來,向著那個影子飛了過去。

一百一十二 母(玖)

眼見著那個帶著火焰的黃符破空來到了祁山甫的身邊,就要正中那個虛擒著他的脖子的身影,後者卻猛的撩起來寬大的校服,像是撒漁網一樣揮向黃符。

在下一瞬間,黃紙就已經熄滅在校服之下,祁山甫一只手扶著椅子,看向嬴季的方向喘著氣說道:“先別動她……”

嬴季從樹後走出來,看著仿佛護著自己母親的幼獸一樣的男生,雖然那本身就是他的母親,她微微低下了頭來,猶豫了一下,來到嘴邊的“可是她剛剛想要傷害你”還是沒能說出口,只好靠在樹上不再說話。

祁山甫收起來校服,看著地上燒得只剩下半截的符紙,輕聲說道:“我又不是沒有看過電視劇,你們差不多就是妖和除妖師,鬼和捉鬼人的關系對吧?”

嬴季擡頭看向他,抿了抿唇沒有應聲,就當祁山甫說的是對的好了,她總不能在否認了去說,自己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除妖師,不,捉鬼人吧?

說起來這兩種事情他還真的是都做過。嬴季伸手掐了掐眉心,讓自己不去想這種事情。

卻聽見祁山甫繼續說道:“在你把她帶走之前,能讓我看看她,跟她說一些話嗎?”

嬴季擡頭看向那個就站在祁山甫的身後,有些僵在原地的那個女鬼,皺了皺眉說道:“與其求我,不如,問她。”

祁山甫扭過頭,並沒有完全朝向女鬼的方向,對著空曠荒涼的院子,輕聲喚道:“媽……”

嬴季能夠看到那個紅色的身子明顯的抖了一下,接著在空氣中慢慢顯露出來,而不再是那個像是固定在哪裏的紅色煙霧的樣子。

嬴季手指上捏了一個無字黃符,一縷火焰在紙的中央燃起來,指甲蓋大小的火焰分為兩簇,順著不知名的紋路慢慢染過,最終緩緩熄滅,留下來一個像是塗鴉一樣的焦黑圖案。

她低頭看了看那張符紙,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要是被知道了,怕是又要被罰了。”

祁山甫沒聽懂她具體說的什麽,只是覺得心跳在這個時候無比的快速,像是馬上就要爆發出來了一樣,他伸手按住了心臟,腦海中不斷的回想著自己的母親在以前是什麽樣子。

這麽多年過去了,應改變了不少吧,不對,鬼都是沒有身子的,又怎麽會老呢,那就是,像離開自己的時候,同一個模樣嗎?那,是什麽樣子呢?

嬴季緩緩向前走了幾步,黃符燃燒起來脫手,像著王英蘭飄了過去,緩緩化成粉末,一同過去的,還有埋在粉末之中淺淡的紅色繩線,她輕聲說道:“給你們三分鐘。”

三分鐘太短,操場跑過一圈,速溶咖啡喝掉一杯,古詩詞讀過十首,課間的三分之一,三部電影的廣告,還有完全說不盡的,面對至親消失的十幾年。

祁山甫看著在自己面前緩緩出現的那個身影,穿著自己在電視上才見過的紅色衣裙,眉毛是好看的遠山眉,眼睛彎彎的,像是生來就帶著笑意,此時裏面卻是一片渾濁,那是歲月留下來的痕跡。

鼻子完全不似鄉間粗俗的女人,精致挺翹,下面的嘴巴此時微微張著,只讓人覺得,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祁山甫突然就想明白了,為什麽那些女人們總說,她就是長了個狐媚子的臉。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裏有一些酸疼,讓他不由得低下頭來揉了揉,卻看到地上有水滴砸落,打濕了灰白色的地面。

他連忙擡頭看去,自己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女人不動不說話,卻哭成了淚人。

“別哭……”他有些慌張地擡起來袖子,卻發現自己的袖子直直地從女人的身體上穿了過去,他楞了楞,這才扯了扯嘴角,像是尷尬地時候緩解氣氛地一樣說道:“電視裏沒騙人,鬼真的摸不到……”

嬴季嘆了口氣,沒能忍住地提醒道:“還有兩分鐘。”

祁山甫回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就慌張起來,看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女人,有些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想好好告訴你一些事情……”

“我想說,我知道是我爸發酒瘋失手打了你,所以你才,才會離開的,然後我爸就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但是我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

“我還想跟你說,我很感謝你讓我從小到大沒有吃過虧,所有的仇都報覆了回去,但是我記得你一直是一個溫柔的人,我,我不知道你是怎麽了,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有些事情其實我並不在意,那是我的人生應該受到的挫折。”

“那些人也並不都應該受到那麽嚴重的懲罰,甚至有一些是你誤傷了的,我想要你明白,你做的事情從來沒給我的生活帶給來好處,但是我依然感謝你,因為你是唯一一個不顧一切,只在乎我一個人的人了,或許……是鬼……”

“但是,我不在乎,我知道的,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哪怕我現在依然認為你做的是錯的,但是這並不妨礙我不怪你。”

“還有,還有……我知道我成績不好,但是在那種被歧視的班級環境下,我真的學不下去,還有,我買了我爸以前的東西買了機車,不是我想學壞,我……我就是想要有一個能夠接受我的群體,哪怕不是正流也沒關系,反正我都是沒人管的孩子了!”

祁山甫說到這裏,突然抱著頭用力撓了撓,無奈又焦急地說道:“我……我說顛倒了,我確實想要有人接納我,但是那個時候,我還不願意承認你的存在,我甚至就是覺得我是一個異類,但是現在我知道了的,我不怪你,我……”

祁山甫再擡起頭的時候,王英蘭的身體已經慢慢地消失在空中,他伸手想要留住,卻撲了個空,跪倒在了地上,只有地上還依稀可見的淚痕能夠證明剛剛的確有一個人還在這裏。

第二天,學校,前桌的男生好奇地扭過來身子問道:“昨天那個女生不來了?”這個大概是他第一次主動和祁山甫說話,後者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大概吧。”

男生看著那個算得上是和煦的笑容,一時間呆在了原地,有冷風吹過來,他縮了縮脖子,扭頭看著漏了一個大洞的窗戶,默默地扭回頭來,沒註意到窗戶在他牛頭的瞬間突然補上去了一塊。。

一百一十三 鐘藜(壹)

黑無常偷偷和嬴季說,最近鐘天師脾氣有點差,用人間的話來說,跟更年期一樣。

牛頭抱著自己的大刀涼涼地說道:“人間的更年期是在人大概四十五歲之後的,他早就過了好嗎?”

“難道不是因為八仙把他帶出去玩,讓他錯過了臘八粥?”馬面蹲在地上不知道畫著什麽,小聲問道。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喜歡吃嗎?”牛頭毫不留情地回道。

嬴季眨了眨眼睛,嘆了口氣說道:“你們可真能猜。”這麽算的話,崔判官豈不是每天都在更年期?

“哎,你別不信,鐘天師最近是真的怪怪的,感覺,做事情都力不從心了。”牛頭湊過來說道:“上次我給他送生死簿,還發現他在跑神呢!”

嬴季輕笑道:“你們想知道為什麽嗎?”

“你知道?”黑無常有些驚訝地挑眉問道。

“我為什麽不能知道,八爺不要這麽小看我好嗎?”嬴季仰頭看著黑無常,有些不服。

黑無常搖頭嘖嘖兩聲,對此不予置否。

“那到底是因為什麽啊?”馬面首先好奇地湊過來問道。

嬴季神秘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剛想說話,裏面就跑過來一個小鬼說道:“嬴季姑娘,崔判官請你過去。”

“嗯?我知道了。”嬴季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笑道:“那,只好請你們自己去琢磨為什麽了?”

“餵……”黑無常看著大步離開的紅色背影,嘆了口氣道:“活的久的老妖女,知道的就是多一點。”

屋內,嬴季向著崔玨行了一禮,還沒開口,崔玨已經冷聲說道:“不用坐了。”

“嗯?”嬴季眨了眨眼睛,這個劇本好像不太對吧,難道不是應該會說不用客氣了?她只能好好回想一下,自己最近有哪裏沒做好,惹到了這位大人。

崔玨手裏的動作不停,隨口問道:“過兩天就是除夕了,以往每年地府都會寬赦一些,另外準許工作的小鬼好好的玩一玩,今年也不例外。”

嬴季依舊會一臉的不解,楞楞地問道;“那崔判官叫我過來,到底是有什麽事情?”

“你可知道前幾天,你自己做了什麽好事?”崔玨放下來手中的筆,冷冷地問道:“還是說,你覺得我不知道,就這麽過去了?”

“嗯……”嬴季把手放在嘴邊輕咳了一下,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不該放任厲鬼和凡人見面,是我考慮不周。”

“你還知道你考慮不周?”崔玨含著怒氣說道:“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你到什麽時候才能知道自己的錯誤?”

嬴季抿了抿唇,擡頭說道:“可是他們畢竟是至親之人,那個鬼停留在世間,而正是因為那個人不是嗎,相比起來地府的所謂清洗超度,難道不是讓他們自己去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更好一些嗎?”

“盡是這些歪理!”崔玨伸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表示挺註意了這個話題,皺著眉說道:“就算你自認為沒有錯,雖然違反了規定,也沒有出什麽亂子,但是懲罰,依然需要罰。”

嬴季扯了扯嘴角,低聲說道:“就知道崔判官找我過來沒有好事,那就不要提到過年的事情,直接切入主題好嗎?”

“你說什麽?”崔玨挑眉。

“沒什麽,”嬴季乖乖彎下來腰來說道:“請崔判官責罰。”

“你自己,在年前,將主殿以及你們的住所附近,全部打掃幹凈,以備新年之用。”崔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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