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了？”謝緇椹依舊不明白葉合生氣的點是什麽, 他瞧著喬小凝的模樣和身段，“我這小廝雖然醜了些身子也單薄點，但卻不是個愛惹事的, 葉兄就放心吧。”

一心要去青樓逛一遭的206猛點頭：【放心吧大兄弟，有我在絕不會讓喬小凝受欺負！】

但葉合聽不到206的保證，也看不出謝緇椹的縝密, 他聞言還想說些什麽。

喬小凝搶先開口阻止了他, “葉公子，不礙的。”

她的聲音依舊柔軟鎮定, 帶著股不急不躁的味道，在一群紈絝少爺之間不斷飄蕩, 慢慢浸透他的心脾, 帶著股柔和的堅定意味。

小廝說完, 眸子下意識往謝緇椹的方向轉過去，瞧見少年面上的欣喜、激動之色, 垂下眼睛緩緩解釋：“進去之後我會緊跟在您身後，絕不亂跑、惹事, 葉公子不必擔憂。”

當事人既然也表示了無礙，葉合便不好再繼續阻攔, 他深深瞧著垂下眸子的小廝，將對方不爭不搶的溫順模樣印在眼中，然後收回胳膊。

只是面上仍帶著絲絲不讚同的神色。

謝緇椹和藍綠白見葉合不再阻攔, 便開開心心的拉著他一起前往醉花樓了, 只是走著走著……

喬小凝垂著頭的眼角餘光便瞥見和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完全不同的一角布料。

那角布料的顏色低調沈穩, 上面用同色的線繡了幾個精致的暗花，針腳細密，一看便知是出自高級繡娘之手。

喬小凝詫異的扭頭瞧過去，果然入目便是一張溫和的面龐，似乎沒有任何鋒利一般，臉上線條和緩異常，不見任何戾氣。

是一張和謝緇椹完全不同的臉。

喬小凝在心中暗暗感嘆一句，這人，果然連衣服都和他的為人一樣低調、沈穩。

她看著那張如春風一般溫煦的臉，楞了一下，趕忙也回他一個溫和、善良的笑意，乖巧喚人：“葉公子。”

葉合點點頭：“剛剛想了一下，你走在最後，離我那麽遠，我不便保護你。”他眼中盛著點點星光，笑開：“所以便來後面找你了。”

喬小凝是謝家的家生子，打記事起便在謝家伺候著，沒出過謝府，平日裏接觸的只有主子和奴才兩種身份。

雖然在對待謝緇椹刁難的時候比旁人多了些心思，但終究是沒見過世面，更沒和其他男子相處過，尤其是葉合這般出色的男子。

一時間喬小凝不由泛起了拘謹，她瞧著葉合唇角的笑意，無措的晃了晃眸子，將那裏面的光彩都給晃散了，兩只眼睛就像是果凍一般，純凈清澈。

然後小廝急忙低下頭掩飾住兩頰的紅暈，緊張的拽住衣角，“勞葉公子煩心了，其實您不必理會我的，少爺有緣與您成為朋友，您便和少爺一樣都是主子，和奴……奴才尊卑有別……”

她那小心不安、彎著脖頸的模樣，像是只低調的丹頂鶴。

葉合猜她一直都是安靜付出、不求回報的性子，所以才會一有人關心就感覺坐立不安，仿佛唯恐欠了別人的東西不知道該如何去還。

誠惶誠恐。

他瞧人瞧得有些久了，眼睛難免幹澀，半晌，輕輕垂下眼睫，繼續隨著她的步伐一起走，像是沒聽懂對方話語間的驅逐一般，瞥了一眼對方紅透的耳垂。

一笑，詢問：“見面這麽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名，方便告知在下嗎？”

他剛說完又玩味一般勾起唇角，用扇子敲了一下腦袋，“瞧我這記性，上午還聽公子講問人姓名要先自報家門的。”

他說完，頓住腳步，在喬小凝疑惑不解也跟著站定的時候，深深鞠躬，態度恭敬有禮：“在下葉合，京城人士，敢問公子名諱？”

對面被他盯得不安無措的姑娘嚇了一跳，趕忙低下頭逃到一旁，匆匆躲開這一禮。

然後悄悄別開滾燙的面頰，用那軟軟仿佛含著蜜一般的嗓音回他：“公子擡舉了，奴……奴才名為喬小凝。”

說完又對他深深作了兩個揖，趕緊過去將人扶了起來，羞赧地躲避著他的視線，輕聲道：“公子莫要再作弄奴才了，您行這樣大的禮，不是在折煞我麽。”

她說完了又趕忙逃遠了，對他重新深深鞠了個躬，緊張地將兩只瑩白新嫩的手糾纏在一起。

喬小凝：“上、上午的事，奴才無心當眾辱沒令弟的，實在是不該，還望公子能原諒奴才。”

葉合瞧著她這幅樣子，一時間心中無奈極了。

眼前這小廝一股腦將錯處全扣在自己身上，把他剛剛的舉動都說成是追究和擡舉，就是不認為他是真心想與她結識。

他於是只能先壓下心中的急躁，一再告訴自己沈穩一些，別嚇到對方。

可跟自己並排前行的小兔子顯然已經被嚇到了，垂著頭看著腳下的路，再不敢擡頭瞧他，甚至還將與他的距離拉出了三米遠。

葉合只好又湊過去。

喬小凝見他湊過去，默默的又往路邊走去，將與他的距離再次拉出三米。

葉合瞧見了，便也沈默著又跟過去。

喬小凝只能再躲……

直到喬小凝已經挨著路邊，退無可退了，才怯生生的擡頭瞧他一眼，那模樣可憐巴巴的。

然而葉合卻一派自然的往前走著，絲毫沒有浮起任何揶揄和戲弄的表情。

舉手投足之間，氣宇軒昂、風度翩翩。

喬小凝也不好躲得太過明顯，收回凝在對方側臉的視線後，只好就這麽沿著路邊，挨著對方往前走。

走了沒幾步，便聽謝緇椹的呼喚自前方傳來，“葉兄，快些！你都落在最後面了！”

葉合對他點頭示意：“就來。”

說完卻一把握住喬小凝纖細的手腕，隔著布料將人猛地拽到自己懷中。

懷中人接觸到他的身體，頓時一僵，然後擡頭一臉驚慌看過來。

葉合瞧著那雙水潤的眼睛，心中不由一動。

下一秒卻極為君子地伸手扶住對方的肩頭，將懷中之人扶正站好，無奈問她：“想什麽呢，前面有柱子還往上撞，難不成真是只兔子？”

若真是只兔子，他就省心了，只需要守株待兔便可。

喬小凝剛剛站穩，便被他說得傻乎乎的轉頭，朝自己原本在的地方瞧過去，之間平地之上高高聳立一根長長的柱子。

柱子上方掛著五個燈籠，長長的串成一串，隨風飄搖。

這才恍悟剛剛是葉合救了她。

喬小凝趕忙跟人施禮道謝：“多謝公子。”

做完這動作她整個人卻忽然僵住了，然後極為緩慢地擡起眸子看向葉合。臉上帶著點點尷尬和懊惱。

——男子道謝都是雙手抱拳、深深鞠躬，哪有小廝道謝會給人施禮的！笨死了！

對面的華服男子看到她這幅樣子，掩著唇輕輕挑眉，臉上的笑意比之前更深幾分。

他將對面小廝那副後悔不跌的模樣盡收眼底，善解人意道：“如果你不想的話，我也可以繼續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對面的小廝皺著一張苦巴巴的臉：“原來公子早就知道了……”

葉合不願她下不來臺，掩著唇搖頭：“沒有，剛剛才知道的。”

喬小凝臉皺的更厲害了，“公子真是個好人，都這時候了還不忘顧忌奴婢的心情。”

她低低垂下頭，糾結在一起的雙手糾纏的更厲害了，失落地跟他道歉：“奴婢不是有心欺騙公子的，您莫生氣。”

委屈像是耷拉著耳朵的小狗崽，蔫蔫的。

讓人看了都不忍心再說什麽，只想開口安慰。

“別再糾結這個了，”葉合伸手將她頭上歪斜的帽子扶正，眼中含笑，寬慰她：“快走吧，不然你家少爺真的要等急了。”

小廝聞言一怔，扭頭瞧了眼醉紅樓前皺著眉望過來的謝緇椹，這才想起來這茬，慌張道：“嗯，我們快過去吧公子！”

……

高高的月牙掛在柳梢，剛剛月初，沒有多少光亮，周圍的星子一顆顆遍布其上。

聲色場所裏熱鬧異常，鶯歌燕語和著胭脂水粉的香味在一起蔓延，如同無形的鬼魅，飄蕩進了房間的每一處角落。

不堪入目的畫面和激動人心的吟哦在房間內響起，映在倒在桌面上的一灘酒漬裏。

六人一行進了醉紅樓，喬小凝一進去瞧見那些新奇、放縱的畫面，就先緊張了起來。

葉合則在看清楚裏面的情景後，輕輕皺起眉頭，第一時間抓住她的袖子，安慰道：“跟緊我，別怕。”

喬小凝點點頭，“好。”

也不知應的是他那句跟緊我，還是別怕。

葉合低頭瞧了緊張的小廝一眼，被對方這幅膽小瑟縮的模樣逗笑，緊皺的眉頭一點點展開，又恢覆那副眼中含笑的和煦模樣。

謝緇椹和藍綠白對醉花樓早已熟門熟路，他四人帶領著喬小凝和葉合上了二樓的包間，靠窗而坐。

醉花樓的人過來幫他們打開窗子，布上酒菜，又問：“幾位爺是要自己點還是讓小的推薦？”

喬小凝從沒來過這裏，見酒菜都齊了，小聲嘟囔了句：“還點什麽？”

葉合就坐在她前面，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笑。

果然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

靠窗坐在最裏面的謝緇椹聞言擺手：“我不用了，幾位兄臺有想要的話隨意吧。”

藍綠白依次說了三個名字，那位伺候的小二哥拿出一個類似於賬簿的東西翻了翻，看過一會兒之後對白袍子道：“不好意思顧公子，竹節已經被人點了，您看是再換個還是……？”

白袍子挑了挑眉：“喲，幾天不見行情這麽好了，那就阿月吧。”

喬小凝便瞧小二哥在賬簿冊子上找了找，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麽，然後應了句：“好來。”

他用舌頭舔了舔毛筆筆尖，在冊子上勾了三筆，最後又擡頭看向葉合：“葉公子是第一次過來，還不太熟悉，小的給您推薦一個？”

葉合輕輕搖頭，唇角含笑：“多謝這位小哥，但今日我只是來跟朋友長長見識，先不勞煩了。”

小二哥也不多強求，聞言點點頭，收了冊子，“唉好來，希望您玩的盡興。幾位爺稍等，小的馬上帶人過來。”

他動作幹脆利落，說完這話轉身便走，剛走到門口的時候，謝緇椹卻突然轉頭瞧了喬小凝一眼，然後揚聲喊住小二哥。

小二哥立馬停住，回身瞧他：“怎麽了謝公子？”

喬小凝被謝緇椹那一眼瞧得整個人都有點慌，自覺不是什麽好事，警惕的望著對方唇角那抹笑。

她現在最怕的就是那位爺突然來了什麽主意，要她自己出去給他跑腿辦事什麽的，喬小凝透過窗子往下瞄了一眼。

就下面那個魚龍混雜的模樣，她覺得她能死在這兒。

被人吃幹凈了都跑不出去。

謝緇椹勾著唇角那絲不懷好意的笑：“這屋子不還有一個人呢嘛，你不問就急著走？”

小二哥往喬小凝身上的下人服上瞧了一眼，雖然遲疑但還是問了句：“這位公子心裏有想要的人嗎，還是小的給您推薦一個？”

喬小凝被謝緇椹和小二哥說傻了，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答些什麽，她心中還在想，看來少爺今晚脾氣不錯，沒有讓她出去跑腿繼續折磨她。

就在她要擺手拒絕的時候，謝緇椹勾著唇角，打量著呆楞的喬小凝，恍悟一般說：“他嘛，我覺得鈴蕘最合適不過了。”

藍綠白聞言均是一驚，異口同聲道：“鈴蕘？！”

小二哥聞言也是一楞，不敢置信道：“您確定要點鈴蕘？”

“是快去，別耽擱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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