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47章 接受

關燈
秦婠的心,用震撼二字尚不足形容。

連滿地裂瓷也未能讓她回神,她只呆楞楞看著沈浩初,腦中回蕩的全是他剛剛的話——

我是卓北安。

這不啻於她重生以來遇過的最為匪夷所思的事,而這種種震撼中,最讓她無所適從的,不是重生本身,也不是另一個卓北安還活著,而是她和卓北安在一起這件事。

她從沒將自己與卓北安想到一塊,她心目中的北安叔叔,光風霽月,和她隔著十萬裏的距離,縱然宿疾纏身,也無損他的風采,毫無疑問,卓北安是她最敬重的男人,她也曾有過些少女的孺慕,但那不過是天真歲月裏的一點顏色,她崇敬仰望這個優秀的人,卻從沒想過要和他有所交集。

即便重生,即便她認錯了卓北安三次,她也沒對這一世的卓北安生出什麽綺思,她覺得那是對他的褻瀆,他就是雲上端坐的仙人,哪怕一世困於兆京,也有睥睨眾生的風采,而她則是蕓蕓眾生中的渺小蜉蝣,知道他平平安安,便已足夠。

可有一天,有人告訴她。

她心裏的仙人,變成了她的男人……

她她她……

屋中沈默,沈浩初在等她的反應,等了許久,只等來她結結巴巴的聲音。

“北……北北……北安叔叔……”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

沈浩初捏捏眉心,他就知道,她會這樣。

僅管兩人年紀相差並不算多,若按歲數,她叫自己一聲“哥哥”也不為過,但是因為秦少白的關系,他當了她那麽久的“北安叔叔”,在她心中的地位,恐怕已經要和秦少白劃等號了。

這便是長久以來他擔憂的事,真相會把她推離,她會……嫌棄他。

他沒什麽把握。

“把叔叔這個稱呼,給我去掉!”他微慍,開始糾正她的叫法。

秦婠還在糾結別的事:“你……你在這裏?那那個北安叔叔……”收到他的眼神,她一個激淩改口,“那個卓大人……是……”

“也是我。”沈浩初把木頭人似的她牽離那片碎瓷,“我是和你一起重生的,但我回來後並沒能回到自己軀體裏,而是成了沈浩初,眼下那個叫卓北安的人,也還是我,是五年前的我,這麽說,你能理解?”

繞口令一樣的解釋,秦婠竟然勉強聽懂了,她化繁為簡:“所以……”她伸出兩根手指頭,“我遇到兩個……北安……”他的眼神又瞪過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叫出,“叔叔……”

兩個卓北安……她又一陣暈。

沈浩初深感挫敗:“是,兩個卓北安。不過你記著,和你在一起的,是五年後的卓北安。他為你翻案不成,還要眼睜睜送你踏上絕路,看你飲下斷頭酒,死在劊子手的刀下,他這裏很疼……”

秦婠的手被他握著,緊緊按在他心口。

“那天原本艷陽高照,後來卻電閃雷鳴、狂風大作,你的血很快被雨水沖得到處都是,他很難過,他知道你是被人冤枉,答應過要替你洗清冤屈,卻沒能做到。”雖是回憶,卻也叫他胸口作疼,仿如心疾再發。

提及舊事,秦婠神思忽遠,見著他痛苦的神情,不由擡手撫上他的臉:“別說了,我沒怨過你,我知道你盡力了,反而,我要謝謝你。除了你,當年沒有一個人願意幫我,皆視我如蛇蠍,你可知……你走進牢房來看我的那剎那,我有多高興。”

“秦婠……”他握住她的手,低頭吻上她的掌心。

“可你為何會……”會死?

“其實那一年,我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病入膏荒。家人勸我辭官在家靜養,是我不願意。我的心疾治不好,從小到大已經靜養怕了,橫豎都是一死,若是躺著反而了無生趣,所以沒同意,仍舊撐著在大理寺任職,你的案子就在那個時間交到我手裏的,是我生前最後一樁案子,我卻偏偏沒能查出兇手,還你清白,甚至還要做你的監斬官,看你赴死,我心痛難忍,心疾發作,和你一起死在西六坊口的刑場上。”

他不再隱瞞,將當年之事向她細細道來。

“誰知眼睛再睜開,我竟成了沈浩初,還是在你們成婚當晚……甚至還見到五年前的自己。”想起他們這輩子重逢的第一面,他不禁想笑,多尷尬的情況,“秦婠,雖說兩個人都是卓北安,但是你一定要記著,與你一起的,是五年後的卓北安。”

他們共同經歷過那段黑暗晦澀的時光,在刑場上共死,於重生後同活,擁有著外人望塵莫及的感情,不論是沈浩初,還是這輩子的卓北安,通通都不能相提並論。

而這恰是他區別於真正卓北安最重要的一點。

他雖是多餘的靈魂,卻也獨一無二。

自重生那天起,他就不再是誰的附屬,他只是他。

唯一的,卓北安。

“五年後的卓北安……”秦婠喃喃著,“五年後的秦婠……”

天生一對。

“秦婠,我心悅你,你呢?你會……嫌棄我嗎?”沈浩初捧起她的臉,認真問她。

秦婠心裏炸起一朵朵小煙花,因為他直白的話。

“嫌棄?”她不明白他怎會有這想法,他是她曾經深深仰望的存在,何來嫌棄之說?

“你一直把卓北安當成,叔叔。”他解釋道,目光小心翼翼,像試探,也想期待,在愛情裏面,他不再沈穩冷靜,像個毛頭小子。

秦婠垂下頭,憋了半天,才道:“那你現在是我丈夫了,傻子。”

一個“傻”字,真讓他傻笑起來。

她的臉紅透。

————

飯點的時候,秦望過來看秦婠,順便蹭飯。

對沈浩初這個妹夫,秦望原來是很不滿意的,尤其是秦婠又為了他而涉險離京,秦望就更不喜歡沈浩初了,幸而秦婠受傷這幾日,他的表現良好,才壓下秦望這剛升級為大舅子的不滿。而這段時間的相處,秦望又對沈浩初刮目相看,原本滿京城的青年才俊之中,他只對卓北安一人有惺惺相惜之意,如今這沈浩初的見解學問,竟絲毫不遜卓北安,倒是和京中風評相差十萬八千裏,他不由好奇。

“妹夫,後天就回京了,今晚陪我喝兩杯。”秦望坐在夫妻兩正要開飯的桌旁,把帶來的一壇酒和一包鹵豬頭肉放在桌上,“加菜。”

沈浩初見這分明比自己小了許多的少年在他面前裝出老成,不由啞然失笑,那廂秦婠已經熱情地喚著“哥哥”,一邊起身要給他拿碗筷酒盅。

這趟出來她只帶了秋璃一人,有時秋璃顧不過來,她便親力親為。

“你坐著,我來。”沈浩初拉住她,親自起身招呼秦望。

秦望挑了眉看秦婠酡紅的臉,覺得這兩人有些不對勁。一時間新碗筷上來,沈浩初給他斟酒,他飲了兩口酒,想和沈浩初聊些話,卻見沈浩初的註意力都在秦婠身上。

秦婠傷沒好,飲食仍舊清淡,一碗粳米飯,炒得綠油油的青菜,蒸的肉泥,白斬雞,一大鍋魚湯。這個妹妹的口味秦望是了解的,她口味偏重,這些清湯寡水的東西她必是不愛的。果然,秦婠拿著筷有一口沒一口地撥著飯,胃口並不好,眼睛直往盤裏那濃油赤醬的鹵豬頭肉上瞥,可憐兮兮的饞樣看得秦望甚是心疼,可還沒替她開口求情,他就聽到沈浩初的聲音。

“怎不吃菜?”

“哦。”秦婠忙夾了一筷菜塞進嘴裏。

“飯裝多了?”

“沒。”秦婠低頭大口扒飯。

“吃塊雞肉。”他夾起切成塊的雞腿肉,送到她碗裏。

“嗯。”秦婠又轉而向雞腿肉奮戰。

“慢些吃。”他又嫌她吃得太快。

秦婠的動作立刻慢下來。

秦望看得連酒都顧不上喝——雖然相認沒多久,但秦婠的脾性他也多少了解,幾時這麽乖巧了?讓吃飯就吃飯,讓吃菜就吃菜,讓喝湯就喝湯。這樣不合口味的飯菜,若擱從前,她早就撒起嬌發起小脾氣了,哪能這能乖?

活像旁邊鎮了尊大佛,壓住這只孫猴子一樣。

秦望不信邪,逗她:“小婠兒,要不要來口酒?”說話間他嚼了塊豬頭肉,又飲下整杯酒,嘴裏還要發出痛快的聲音,如願以償看到秦婠饞蟲大作的目光,直勾勾盯著酒肉。

“咳!”沈浩初清了清嗓。

秦婠立刻收回目光:“不了,我喝湯。”

秦望頓時詫異地盯著她——受了個箭傷,連性子都變了?

一時間秦婠老老實實吃完飯,被秋璃扶下去休息,桌旁只剩沈浩初和秦望二人,秦望由衷佩服:“妹夫,你用了什麽辦法才把她管教得服服帖帖?”

沈浩初啞然失笑。

哪有什麽辦法,不過就是“卓北安”三個字。

從前她就敬畏卓北安,有限的幾次接觸中,她在他眼皮下面都是規規矩矩的,現如今這名字餘威猶存,她還沒緩過勁來呢。

早知道這名字管用,降得住她就好了,他也不用總是苦惱她那不安分的性子。

————

翌日,驛館裏的小廝跑進跑出,開始收拾行囊,預備第二天一早離開東水城回京。

秦婠還是傷員,沈浩初連看著下人收拾行囊的活也不讓她做,只交給秋璃去安排,秦婠百無聊賴,拿著本書坐在院裏的樹蔭下看著。

院門敞開,清風徐來,她看得昏昏欲睡。

院外,秋璃將一方木匣遞給何寄。

“夫人說一定要交給何公子的。”

見何寄不解地收下匣子,秋璃忙告退離去,也不等他打開。“啪嗒”,何寄緩緩擰開鏤空雕花的木匣銅扣,打開匣子,金絨內襯之上放著小巧別致的簪子。

他雙眸倏爾一睜,將那根玉兔抱桃簪子拾起,緊緊攥在掌心。

步伐輕挪,他悄無聲息地走到小院外,從半掩的門間望去,看到樹蔭下的秦婠。

她正彎下腰去拾地上的書,牽到背上傷口,正疼得齜牙咧嘴,滿面皺容。他將簪子往衣袖裏一放,扔了木匣,推門而入。

秦婠見到他進來,不禁一楞,他已眼明手快地上前替她撿起了書。

自從那日過後,他們沒再見過面,他連一個謝字,都還沒向她說過。

如果安分退到“何寄哥哥”這個身份,他們還能有些許聯系,那他……認了。

“謝謝。”秦婠接下書,垂眸回避了他的目光。

怎麽能一樣呢?他不是何寄啊。

————

書房內,沈浩初正將崔乙叫到身邊問話。

離京數月,京城和家中發生的事他一無所知,才與秦婠相逢她便重傷,很多事她都來不及說,而他也不想拿這些事煩她,如今回京在即,沈浩初少不得把崔乙叫來問個清楚。

崔乙所知之事,自然不比秦婠詳細,但發生了哪些大事,他卻是知道的。

“夫人在應天府關了兩天才被卓大人提到大理寺去,聽說夫人在應天府的大牢裏受了一夜站籠之刑,差一點就要遭拶指之刑,卓大人救下她時,她連路都走不了。應天府尹陸大人執意夫人有罪,卓大人與其在皇上面前爭了一夜,才還了夫人清白。”

崔乙將秦婠受冤屈之事說了一遍,沈浩初又問起秦婠可曾受刑,他便補充道。

話聽到這裏,沈浩初本就冷凝的臉愈發黑沈,無法克制地將衣袖一掃,桌案角落裏堆的一撂文書“嘩啦”落地。

“陸覺,喬宜松……”他的拳頭重壓在桌上。

這賬,回京後好好算。

作者有話要說: 啊,沖向完結。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