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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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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婠已經無法思考沈浩初打算做什麽,她這病來勢洶洶,連反應的餘地都沒有。

秋璃連聲叫來屋外的丫鬟,幾人一道將秦婠攙回床上,拿大迎枕給她靠坐著。秦婠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帳子、床檐像在飛,胸口翻江倒海,捂著唇直喘,直到秋璃把盂盆端來,她才“哇”一聲吐個天昏地暗。

屋裏的丫鬟都慌了神,拍背地拍背,端水的端水,秦婠吐完一茬,漱過口,秋璃又餵她飲水,結果才下去兩口,秦婠撐不住又吐了。

“你快來看看。”秋璃嚇得六神無主,看到謝皎摔簾進來,忙朝她招手。

謝皎幾步走到床沿,眉頭緊蹙地看秦婠,秦婠臉唇皆白,氣息急促,眼眸雖睜著,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拿通紅的眼虛脫般看人,吐得眼淚汪汪,淚漬掛在頰上都不及拭去。

“怎麽回事?”謝皎一邊問,一邊探手摸她額頭。

她額頭滿是細汗,一片冰涼。謝皎又飛快拾起她的手腕,雙指搭上她的脈門。屋內眾人皆都噤聲,只看著謝皎把脈。把完脈,謝皎眉蹙得更緊,從床上站起在屋裏踱起步,一邊問眾人:“夫人這兩日吃了什麽?可有單獨吃的飲食?”

“這幾日夫人午間多在老太太那裏吃家宴,晚上回園裏吃飯,不過奉嫂小廚房裏的飯菜也不單只夫人吃,侯爺還有園裏的姊妹都會吃,幾乎不曾有獨一份的飲食。”秋璃跟秦婠最久,她回憶道。

謝皎聞言不再說話,秦婠緩了緩氣,虛弱無力地開口:“皎皎,怎麽回事?”

“不好說。”謝皎沒有馬上給答案,而是轉頭吩咐道,“青紋,你去請大夫;蟬枝,把侯爺找回來。”

她雖通醫理,但到底摸死人比活人多,要開方治病還力所不逮。

青紋與蟬枝應聲而去,謝皎卻停在拔步床最外層隔套的花案前,黃花梨的花案上擺著盆開得正艷的菊花,花盆旁邊是纏枝花鳥紋的銅爐。她打開爐蓋,裏面的香已燃完,只剩灰燼,一縷餘香竄起,謝皎細嗅之後別開頭,當即道:“把窗子都打開。”

秋璃忙轉身跑去開窗,秦婠勉力直起身,看著謝皎把爐裏灰燼倒在絹帕上包了,她心有所悟,斷斷續續道:“香有問題?”

謝皎點頭:“香裏有毒。”

————

外院議事的廣泰軒今日擠滿人,拿著棍棒的護院站在廣泰軒外的庭院裏圍著一圈,沈逍與崔乙一左一右負手站在廣泰軒的正廳口,看著被綁著雙手跪在廳內的沈興。

“侯……侯爺,小的知錯,求侯爺饒小的一回吧!小的再也不敢了!”沈興不住地朝廳上坐的男人磕頭求饒,直磕得額上一片通紅。

沈浩初翹著腿坐在圈椅上,捧著茶啜飲兩口,又拈起顆冰糖炒的杏仁放在嘴裏嚼了嚼。冰糖炒得有些過,泛苦,他便又飲口茶,只不理沈興。

他手邊的幾案上擺著些物件,除了一撂厚厚的冊子外,還有零星玩意兒。仔細看去,會發現其中有一件是尊銅制小像,金漆的兩個小人赤/條條纏在一塊,赫然就是外頭見不得人的歡喜佛,此外那小像下邊還壓著幾本書,皆是春/宮圖冊亦或淫文艷事的話本,另外還有些女人的物件,什麽胭脂水粉、鞋襪釵環,甚至還有繡著合歡花的大紅兜兒。

沈興正求著饒,外頭突然傳來幾聲喊叫。

“讓我進去!”沙啞的聲音,屬於正值變聲期的男孩子。

“讓他進來。”沈浩初道。

“滾開!”那人推開攔在門口的沈逍與崔乙,沖進屋中沖沈浩初嚷道,“你抓他做什麽?這是我讓他帶進來的東西,是我們二房的事,與你何幹?”

沈浩初看著堂下生得癡肥魁壯的少年,若是不知底細,只怕要以為這少年已有十五、六歲,可實際上他才剛滿十一歲而已,是沈家二房庶出的沈浩武,排行為八。

“聽說你一出生就被抱到嬸娘膝下教養,她教了你十一年,就教出你這目無兄長的脾氣?”沈浩初淡道,眉間自有讓人心虛的從容。

沈浩武被他說得一滯,地上的沈興卻撲向他,直嚷著“八少爺救命”,他便咬牙露出兇色道:“你少汙蔑我母親,我知道你們早就看我們不順眼,昨晚才在老太太那裏冤枉過母親,今日又打算欺負她?這是我的東西,有什麽沖我來就是。”

沈浩初見他說話間眼神兇狠,雖也藏著些懼意,但那目光裏的恨意卻是不折不扣的。也不知道那宋氏都向沈浩武灌輸了什麽,以至他年紀小小就將大房視作仇敵,又把宋氏奉為慈母,儼然第二個沈浩初,甚至比起當初的沈浩初,還更加可怕。

“你的東西?你才十一歲?”沈浩初瞥了眼桌上的東西。

“那又如何,你別告訴我你沒看過?你從前不也讓沈興帶這些進來,現在來裝什麽正經?擺什麽架子?”沈浩武瞧見歡喜佛臉一紅,嘴硬地挺起胸膛。

沈浩初耐性似乎很好,哪怕被頂嘴,他也沒生氣,只道:“按本朝律例,私相傳授淫邪違禁物品並圖冊話本,若論罪,輕則鞭笞,重則充軍。這些東西裏頭,有兩本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話本,汙穢難當,不論是授者還是受者,都當處刑。”

他信手捏起其中一本,隨意翻過,面不改色看著冊中淫穢圖案。

沈浩武臉色頓變,卻聽沈浩初又道:“沈興,告訴八少爺,是誰指使你幫八少爺做這些事的?若有虛言,我便將你送官查辦。”

“是……是二太太。”沈興眼珠骨碌一轉,很快咬出宋氏,“侯爺,這真不是小人之意,都是二太太囑我的,除了這些東西,還有八少爺看上的銀柳,也是二太太安排的,小人就只是負責穿針引線罷了。”

“你胡說!竟敢汙蔑母親,看我不打死你這狗奴才!”沈浩武掄起拳頭就往沈興身上招呼,可拳頭還沒落到沈興身上,他的手就被淩空擲來的茶蓋割過,他迫不得已收回了手。

“把八少爺拿下捆了。”沈浩初放下茶盞,朝外喝道。

“放開我!”沈浩武被崔乙與沈逍拿住,暴起掙紮,眼眸瞪如銅鈴地怒視沈浩初。

“這是怎麽回事?”外頭傳來低沈的喝聲,二老爺沈從遠得信趕過來,氣急敗壞地踏進屋裏。

“我的兒!”宋氏跟著沈從遠而來,見到屋中情景飛奔至沈浩武身邊摟住他,抹著淚朝沈浩初道,“就算我兒有錯,侯爺也不必拿繩索拘人吧?”

“浩初,你弟弟到底犯了何事值得這般興師動眾?若是大錯,你告訴我便是,我自會管教!”沈從遠氣得胡子直翹,甩袖走到廳中,要踢開押著沈浩武的崔乙和沈逍二人。

“仲父,你莫著急,除了八弟,有些事也與仲父有關。”沈浩初面無表情。

沈從遠氣到笑:“怎麽?你還管我不成?”

“不敢,但仲父所行之事已犯國事,先國而後家,凡我大安子民,皆需奉公守法,律法之下,不論皇親國戚新疏遠近,一視同二。”沈浩初冷道。

“侯爺這是不顧骨肉親情,要以爵位欺我二房?”宋氏盯著沈浩初,昨夜鬧過,她一夜未眠,眼底一片烏青,瞧著有幾分猙獰。

“嬸娘,你既喚我一聲侯爺,便當知曉這是鎮遠侯府,而我是名正言順的鎮遠侯,不管哪一房人,只要在我鎮遠侯府內,我便管得,罰得!”沈浩初長眸淩厲,身上不見年輕躁氣,語如金玉擲地有音,“這鎮遠侯府的一家之主,是我。”

“……”沈從遠被他氣勢壓退三分,不過片刻又暴怒。

“侯爺!”朱管家從外面進來,滿頭是汗道,“您要抓的人,都替您帶到了。”

沈從遠、宋氏並沈浩武、沈興幾聞言皆往院裏看去,院裏近十人被老劉頭帶著護院押進來,正滿面驚恐惶惑地站著,也不知出了何事。廳裏鬧著的人皆是一驚,沈浩初拿的竟不止沈興一個!

“你這是要做什麽?打算拆家嗎?和老太太說過了嗎?”沈從遠拍案而吼。

“仲父不必擔心,我會親自向老太太交代。”沈浩初依舊波瀾不驚,又拾起本冊子翻開扔在桌上,“我從兩個月前就開始查咱們家各房各院與各支各脈,三世之家,暗地裏竟然做下這麽多有違國法之事,仲父可看,這些就是他們的罪狀,還有證據。”

所謂肅清,可不是如秦婠想得那般,只是找出當年兇手,他想徹底挖出腐朽之肉,還她清凈後宅,方無後顧之憂。

沈從遠面色陡然慘白,沈浩初還待再說,外邊卻又跑進一人。

“侯爺……”蟬枝氣喘籲籲進來,俯到沈浩初耳畔低語兩句。

沈浩初繃了一上午的面容終現裂隙,眉頭倏爾大攏,目光越發森冷,看得人寒浸浸。

“先把八少爺、沈興及這起人都捆在這裏,你們看牢了。送二老爺與二太太回芷園,關閉府門謝絕方客,也不準任何人外出。”他匆匆扔下幾句話,也不管沈從遠和宋氏怒語,帶著蟬枝匆匆往蘅園走去。

————

蘅園已經亂套。

大夫沒來,秦婠吃什麽吐什麽,到最後吐出的都是膽汁,胃被絞得刺疼,喉嚨鼻腔火燒似的灼痛。謝皎雖有應急解毒之法,但也只是飲湯催吐,可秦婠之毒乃因煙嗅入體,非關飲食,就算吐出來也無濟於事,她只能先讓秦婠挪到次間沈浩初的床榻上坐著。

秋璃守在床沿看著秦婠直哭,秦婠無力坐著,雙手在胸前握拳縮著,拼命克制一陣又一陣的冷顫,目光有些渙散。

“侯爺怎還不來?大夫也不來?”秋璃急得像熱鍋螞蟻,不斷催人去外邊看。

“侯爺來了。”外頭終於傳來聲音。

秋璃面上一喜,忙抹著淚讓出位置。

腳步聲急切而至,衣袂閃過,沈浩初兩個箭步就已沖到床邊。

“秦婠。”他聲音已變,再不是先前波瀾不驚的語氣,“怎麽回事?”

秦婠恍惚聽到他的聲音,模糊的意識清醒一些,虛弱開口:“沈浩初,我很冷。”

身體如置冰窖,冷從骨頭裏面泛出,再厚的被褥與再暖的炭盆都驅不走刺骨的冷。

“別怕,我在。”沈浩初在她身畔坐下,飛快將人抱入懷中,又被子往上包住她肩膀。

小小的人在他胸口瑟縮成團,不停顫抖,顫得他心臟生疼,仿如當初心疾猝發。

“是中毒,什麽毒現在還不知道,是摻雜在我們常用的百合熏香裏。毒的份量不大,但是因為最近天冷,所以屋裏門窗常閉,故毒煙在屋中越累越多,所以才突然發作。這批香是各房常用香,由公中統一采買後再分到各房各院,香送來時我曾經查過,並沒異樣才收進來的,所以這香估計是後面被人偷龍轉鳳了。”

謝皎見到沈浩初才開口解釋。

沈浩初抱著秦婠,手已成拳。

因為有先前投毒之事,蘅園一應飲食起居已經萬分小心,外來之物未經查驗從來不用,但千防萬防,竟還是疏忽了。

這樣的景況,叫他如何放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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