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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懵懂(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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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婠回憶了一番上輩子沈浩初發怒的模樣,琢磨著有哪些詞可以形容,比如怒發沖冠?大吵大鬧?橫眉怒目?他是個怒形於色的人,尤其對她,發起脾氣來要麽爭吵要麽漠視,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

除了腳步重些,語氣沈了點,他很平靜。

但秦婠就是覺得他生氣了,沒有來由。

“呵呵。”她幹巴巴笑了兩聲,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麽,給他倒了杯茶,“我正要打發人給爺送飯過去,你怎麽親自過來了?”

沈浩初沒接她手裏的茶,越過她一撩衣袍徑直坐到堂上,冷眼看她。秦婠討個沒趣也鬧不清他要做什麽,再想想下午剛把青紋送過去,這兩人指不定如何風流快活,她心裏刺刺的又開始不痛快,就自個兒把茶給飲盡,空碗“砰”地扔在桌上。

沈浩初氣得笑了,沒想到這丫頭披了層兔子的皮,內裏橫得像螃蟹,他都沒發作呢,她就先甩上臉色了。

“除了送飯,你還想送什麽到我那裏,一並說了吧。”他蹬掉鞋,往錦榻裏面一坐,雙腿都橫放到榻上,人懶洋洋半倚著迎枕,又拍拍自己身前位置,“來,過來坐著慢慢說。”

“……”秦婠極不想過去,卻又見他不容置喙的神色,大有“她若不過去,他就要來抓人”的意思,對比了一番強弱差距,她還是慢慢挪過去,屁/股挨著錦榻邊沿小心坐了,才開口,“這話應該我問侯爺才是,除了飯食,侯爺還想要什麽?”

靠得近了,她嗅到他衣上薄熏的棋楠香,溫潤清雅。青紋走時身上帶的是香梅丸,香氣甜而幽,極易熏染入衣,可他身上竟沒摻雜半分,仍是幹凈溫雅的味道。他沒碰青紋?可是青紋去了一下午沒回來,能在瓊海閣做什麽?

“是不是我說了,你就給我?”沈浩初問她。

秦婠心裏“咯噔”一下,覺得這問題是個陷阱。

“侯爺要的,只要我能給,自然是給的。”她才不上當。

沈浩初勾唇,脫口而出:“廢話。”

看起來她防著他呢,沒那麽好騙。

“侯爺到底想說什麽?別拐彎抹腳了。”互相試探了兩句,秦婠先忍不住。這人懶懶歪著,勾著唇斜挑眼的模樣在燭火微染下真是好看,比她記憶裏毛毛燥燥的樣子添了說不清的韻味,多看兩眼她都要醉。

真想戳瞎自己這雙只看臉不管人的眼睛。

“是今天下午送去的人不合侯爺的心?”秦婠收回目光,盯著自己的腳尖,“我見青紋跟了爺多年,多少知道你的喜好,才作主挑了她過去。侯爺一個人在瓊海閣住著,身邊沒個貼心人伺候總叫人掛心,昨兒老太太還問起這事呢,說你總這麽呆在瓊海閣也不成。蘅園事多我也脫不開身,所以才讓青紋去的。侯爺這是怎麽了?難道青紋沒服侍好爺,惹您生氣?”

沈浩初聽她軟綿綿說了一大通話,話裏話外都在表示她的賢良,最後嘆口氣,道:“秦婠,我不需要這些,早上我與你說的話,難道你沒放心裏?”

“放了呀。爺不是讓我想著你嘛,我這不正替你著想。”秦婠回答得理直氣壯,“不喜歡青紋,那要不……夏茉呢?爺看夏茉合適嗎?你要是喜歡,我就給她開臉,讓她跟著你,老太太那邊我去說。”

話音未落,她看到沈浩初臉黑了一大半。

“夏茉你也不喜歡?”她揣度著他的心意,“還是你想兩個都要?這可有些難辦,一下子納兩房妾室,外頭人會說你的,老太太恐怕也不同意。”

沈浩初的臉全黑,連笑都沒了。

“怎麽?都不滿意?”秦婠覺得這人難侍候極了,這也不對那也不行,簡直煩透,想了想,祭出殺招,“難道說……你還記著馬姑娘?現在這情況讓她進府可有些難度啊,老太太那關過不去,要不……”

她正真心誠意地替他想法子,背後那人突然間坐起,“砰”地一掌拍在桌案上。

“夠了。”沈浩初打斷她。他素來自負的冷靜被她三言兩語粉碎得徹底,原來想掏心掏肺的滿腔柔情都敗在她的渾噩之下,那氣突兀湧來,在心中沖撞。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胸竟然如此之小。

也許,情竇初開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秦婠閉嘴,只聽他又道:“你就這麽大方?結親兩個月就要替丈夫納妾?不委屈?不難過?”

委屈?難過?上輩子她受過了啊。秦婠搖搖頭,更加真誠:“侯爺放心,秦婠絕不是妒婦。”

沈浩初勉強按捺住自己的委屈,道:“秦婠,聽好了,我要你只能想我一個男人,同樣的,你也可以要我只想你一個女人。”

一對一,非常公平。

他諄諄善誘的語氣,像在教她,也像是在教自己。

“……”秦婠眨了兩下眼,又開始覺得他陌生。

“你不覺得我與從前不同了?”沈浩初靠近她,燭火下的眉眼璀璨奪目。

秦婠看了半天,又想了半天,終於伸手,在他的後頸與下頜處摸索開來。

“你幹什麽?”沈浩初以為自己這番話至少能打動她半分,才好繼續說後面的話,可她的舉動總是出人意料。

“是不一樣,不像沈侯。”她一邊摸一邊開口,“我聽人說江湖上有種易容術,往臉上糊個□□就能改頭換面,面具會在後頸和下頜處留下接縫。”

可她沒能找到想像中的接縫。

沈浩初哭笑不得地抓下她的手,問她:“要是你發現我不是沈浩初,會怎樣?”

秦婠楞了片刻,斷然道:“報官,抓人,治你個冒名頂替的罪。”語畢,她飛速縮回手,從他身前跳開,緊緊盯著他,“你到底是不是沈浩初?”

他要不是沈浩初,她就能報官抓人,然後丈夫就沒了,重生目標直接實現。

沈浩初靜靜看她,良久方道:“你說呢?”

秦婠還沒開口,屋外傳進秋璃小心翼翼的聲音:“侯爺,沈逍把您的鋪蓋被褥與書冊都送來了。”

他看著秦婠回答外面的人:“把東西都送進來吧。”

秦婠眉頭頓蹙。等會,把鋪蓋送到蘅園是打算怎樣?

“為了讓你少跑兩趟路,少操些心思在這種事上,我決定搬回蘅園。”沈浩初倚回迎枕,好整以暇地回答她,又如願以償看到她徹底垮下的臉。

秦婠許久沒從他的話裏回過神來。

沒事裝什麽賢良大度,這下可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

蘅園因為沈浩初的決定而沸騰,上上下下的人不管存了怎樣的心思,都在高興,除了秦婠。沈浩初老神哉哉地倚在錦榻上看書,不管屋裏進進出出的人,只是目光偶爾會越過書頁看看秦婠。

秦婠心不在焉地指使眾人將他的東西搬擡進屋收好,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蔫兒叭嘰的,直到蟬枝風風火火地進來,連禮都忘記要行,就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夫人,青紋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了,怎不進屋?”秦婠沮喪地開口。

“她本來是要給夫人回話的,不過一聽侯爺在屋裏,就嚇得不敢再進來了。”蟬枝說話間還瞅了瞅次屋,生怕叫裏面的人聽到自己的話。

“怎麽了這是?就算沒成,也犯不著怕成這樣?”秦婠心裏納悶非常,便扶著蟬枝的手出了屋子。

屋外天已暗透,只有檐下燈籠發出的光芒照亮半個院子。青紋還穿著秦婠賜的那身鮮亮衣裳,腳卻直打哆嗦,一看到秦婠出來馬上就跪下,哭哭啼啼道:“奴婢謝過夫人擡舉,求夫人收回成命,奴婢沒有服侍侯爺的福分,還是讓奴婢在蘅園跟著夫人吧,去小廚房也好,只求別再讓奴婢跟著侯爺了。”

“怎麽了?難道侯爺罵你打你了不成?”秦婠可不記得沈浩初有打罵下人的習慣。

青紋搖搖頭,哭得說不出話,還是替沈浩初送書過來的沈逍開了口。

“夫人,侯爺發話了,他身邊只要定力足、身手好的人,如果幾位姑娘想在他跟前服侍也成,需要先練練身手和定力。侯爺已經給青紋姑娘布置了功課,下午她在瓊海閣外紮了兩個時辰的馬步,晚上再把這簸箕的豆子挑揀好算過了第一課,明天就能請劉師傅教她了,不出三個月,青紋姑娘應能近身服侍侯爺。”

秦婠這時才發現青紋身邊擺的簸箕。綠豆、紅豆、黃豆混裝,滿滿一簸箕。

“挑揀好?是把豆子分開?”秦婠蹲下拔拉了一下豆子,問沈逍。

“正是,此法可練定力目力。”沈逍回道。

“……”秦婠看了眼青紋,忽然同情起她。

青紋“哇”一聲過來抱住秦婠的腿:“夫人,求您讓奴婢跟著您。”

比起面無表情的沈浩初,秦婠簡直是個活菩薩。

“行了行了,讓你跟著我就是。沈逍,你把這豆子撤了吧。”秦婠又揮手叫來兩個小丫鬟,“你們兩扶青紋回屋歇著,明天放她一天休沐。”

青紋總算吃了顆定心丸,啜泣著跟人走了。秦婠掃了眼院裏的丫鬟,看到夏茉心有餘悸的目光——得,這幾個丫鬟怕是不敢再接近沈浩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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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涼如水,風透過窗縫一絲絲鉆入,吹得秦婠搓了搓雙臂,撲到窗欞前把窗給關緊。一轉頭,她就看到仍舊坐在案前看書的沈浩初。從飯後到現在,他已經看了一個多時辰,起先她以為他不過裝裝樣子,後來她才發現他是真的在看書。

一邊看一邊作批註,他沒有絲毫分心。倒是她,因為與他獨處一室而顯得緊張,總是時不時偷偷打量他。

“天冷了,記得添衣。時候不早,你去歇吧,不必管我。”

秦婠正想著,沈浩初卻頭也不擡地開了口。雖說搬回蘅園,沈浩初也沒打算與她同房,所以在次間鋪了床。小丫頭戒心太重,想要她敞開心扉並不容易,所有覆雜的故事,也只能循序漸進地讓她接受。

“你在批註什麽?”秦婠好奇地湊上前,發現他竟是在《大安律》的《刑卷》上作批註。

沈浩初看了許久,脖頸正有些酸疼,聞言便放下筆,道:“我大安現行律法有諸多不足之處,如今雖是太平盛世,但弊端已現,正是思變之時。這些是我批出的問題所在。”

重讀這三十卷的《大安律》,不止是為了應對大理寺的考核,也是為了延續他上一世未完成之心願。律法已舊,積弊甚重,長此以往必至國政動蕩,他有心變革,卻苦於力不從心,受病痛困擾,這輩子,也不知能否一展抱負。

變法之途,猶如刀火前路,稍有不慎,便是血光之災,而……

他看了眼秦婠,她正對著他的字滿臉疑惑。

“這字……”

“字怎麽了?”他問她。

“沒什麽。”秦婠搖搖頭,是她想差了吧。

沈浩初的字,怎會與卓北安如出一轍?還有他的想法,也與卓北安不謀而和。

要知道上一世她死之前,卓北安也正在修訂《大安律》,更得皇帝賞識,力爭革新,若不是他那身體……只怕那時的他早已不是區區大理寺少卿了。

她記得自己父親說過,皇帝有意讓卓北安進內閣,不過礙於他的身體情況而遲遲沒有下詔。以卓北安的身體,若是進了內閣,恐怕是加速他的死亡。

“發什麽呆?早點去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去看望岳父大人與母親。”沈浩初拿狼毫筆管點了下她的鼻子,催她去休息。

秦婠摸摸鼻頭,扭身進了裏間。

算了,管他在想什麽,反正別來尋她就是。

————

翌日天晴,秋高氣爽,秦婠精神爽利地起個大早。她本以為沈浩初在蘅園她必睡不安穩,豈料竟是一夜好眠。她起來時,沈浩初已經在院裏練罷一回拳,正在院裏拿冷水沷臉,秦婠回想昨個兒夜裏次間那點火光隱約燒到三更天,恐怕這人很晚才睡,不想竟比她起得還早。

因要回娘家,老太太又打點了不少禮物,秦婠忙了半天才算把東西裝妥,與沈浩初踏上馬車,往秦家駛去。

秦家那邊,卻出了件極不光彩的事。

當初推秦婠入池的兇手被人找了出來,一口咬定了二房秦雅。

作者有話要說: 唔,誰說一定是北安叔叔教育秦婠,難道不能反過來?

PS:我在盡量讓文看起來輕松些,所以不會像《出宅》那樣,寫戾氣比較重的角色和情節,希望大夥能笑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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