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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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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以後,薛寒雲與大批的北衙禁軍護衛著柳厚的車駕回到了相國府。

這五天對於柳明月來說,是比之一生還要漫長的煎熬。

車駕直接駛進了相府後院,護衛的禁軍與薛寒雲打了招呼,徑自回去了。這時候內院眾人皆得到了消息,各自從自己住的院裏湧進了柳厚住的主院。

擔心了這幾日,到了今日,柳明月表面已經鎮定許多,她健步如飛,身後跟著的夏惠跑的氣喘籲籲,都不及她快。

溫友年說:禁軍將崔尚書與國公爺的屍首護送回了府中……

柳明月幾乎是一刻都未停的沖進了柳厚的院子,直撲院裏停著的馬車。薛寒雲在旁還未反應過來,她已經猛然掀起了車簾,映入她眼簾的是平躺在馬車裏的柳厚,面色蒼白,但雙目炯炯,一句話落在柳明月耳中,猶如天籟:“月兒,阿爹回來了……”

她奔跑中本來已經死寂到幾乎要忘記了如何跳動的心臟猛然之間劇跳,仿佛溺斃之人猛然間被從窒息的水中世界撈了起來,肺裏有大量的空氣湧入,一霎時目中充淚,唰的便流了下來,眼淚來的又急又猛,毫無預兆,身子卻陡然失力,軟軟朝下跌落……

薛寒雲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撈了起來。

她感覺到這熟悉的懷抱,猛然轉身,朝著他堅硬寬厚的胸膛用盡全力捶了兩拳,哽咽:“你怎麽才將阿爹接回來,想嚇死我嗎?”淚眼模糊,十分狼狽。

小吳管事上前來掀開了簾子,車裏的柳厚露出溫柔好笑的神色,“這丫頭,成親了脾氣還沒長大……阿爹這不是回來了嗎?”

柳明月推開替她拭淚的薛寒雲,伸出手去,想要扶柳厚,卻又驚嚇一般縮了回來,也不知柳厚哪裏有傷,她連扶也不敢,只淚水一徑在流,抽抽噎噎道:“阿爹,你到底傷在哪?”

柳厚伸出手來,握住了女兒的小手,輕笑,語聲到底虛弱無力:“阿爹的傷不嚴重,只是前幾日不能挪動,陛下才留我在宮裏養傷。這幾日宮裏防守又嚴,寒雲日夜守著我,不得空傳信回來,你別惱他!”

柳明月淚水不止,面上卻終有了笑意:“我沒惱他。”哪裏是惱他?只是乍悲還喜之下,連她自己也有些無所適從。

薛寒雲摸摸她的腦袋,輕笑,心中卻道,無論如何,我將阿爹帶回來了……

要知道,他入宮的時候,柳厚還昏迷未醒,生死未蔔。

這幾日太醫們與他日夜守著,就怕相爺醒不過來。他日夜懸心,連一刻也不敢眨眼,可喜今日淩晨柳厚醒了過來,總算是保住了一條命,就算如此,恐怕也要休養很長一段時間了。

薛寒雲這幾日日夜守著柳厚,想起初次被他牽著手走進相國府,這麽多年以來,待他猶如親子,再瞧著病榻上柳厚憔悴昏迷的容顏,他便有落淚的沖動,更不知假如柳厚醒不過來,他要如何向家中嬌妻交待?

萬幸柳厚醒了過來。

他一醒過來,見得薛寒雲胡子拉茬守在身邊,又聽說自己昏迷了這些日子,身處宮闈,惦念家中女兒焦心,便非要回家。

司馬策原本要留他在宮內養傷,被他婉拒,又問過了禦醫,道是緩慢些也可挪動,便準他回家,又下旨令禦醫早晚前去相國府請脈治傷。

小吳管事使喚了府裏小廝擡了軟榻過來,薛寒雲溫家兄弟將柳厚從馬車裏挪了出來,用軟榻擡到了房裏,親手安頓好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柳厚既回,家中一幹親眷來瞧,都是喜上眉梢,連陰沈沈了這些日子的溫老爺子都有了笑容,更何況溫老夫人,聽得柳厚回家,立時便能起身。

萬氏大喜過望,扶著溫老夫人前來探望了柳厚一回,才回去。

除了疼惜柳明月之心,她也有一二分計量。旁的不說,自家兒子剛步入仕途,雖有個四品官之父,但有柳厚這樣一位親姑父,背靠大樹好乘涼,將來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彎路,因此柳厚的平安歸來,對她們家眾人來說,實是喜事一樁。

柳明月緊繃了數日的神經終於松弛了下來,吩咐丫環們打了溫水過來,親自替柳厚凈面洗手。

旁人見得他們父女兩個親厚,這些日子她也嚇壞了,皆退了出來,獨留他們父女兩個。

柳明月擦一停,哭一停,也不是那種出聲的哭,只是大顆大顆的淚珠無聲的滴落下來,滾燙的,滴在柳厚手上,只覺自己沒出息無能透頂。

柳厚輕輕擡頭,摸著小女兒溫軟青絲,只輕聲安慰:“月兒別怕,阿爹沒事了!月兒別怕!”

柳明月將他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中,擡起淚流滿面的手,喃喃:“阿爹……阿爹……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月兒怎麽辦?”

柳厚有心想要逗她開懷,便笑道:“如果阿爹沒記錯的話,月兒不是出嫁了嗎?就算沒了阿爹,有寒雲護著你,阿爹死亦瞑目了!”

哪知道不逗還好,一逗,柳明月反哭的更厲害了,抽抽噎噎,哭的喘不上氣來,就仿佛……多年前那個失母的幼女,哭的柳厚心都酸了,她又說出一句話來:“誰也不能代替阿爹……阿爹不能丟下月兒!”

“傻孩子!”柳厚鼻亦為之酸,良久也說不出旁的來。

自柳厚歸來,柳明月便日夜守在柳厚榻前侍候,只除了不曾幫柳厚擦洗身子,旁的都親力親為,餵水餵飯,端湯端藥,有時候難免手笨,會打翻了藥碗,或者灑了藥,她便使喚丫環再煎一碗來,不到半月,侍候人的本事大有長進,做的嫻熟。

薛寒雲不忍見她操勞,便也日夜陪著,只是朝中有不少人前來探望相爺,他又重傷,實不便應酬,薛寒雲還要時不時的去前廳陪客。另又代表柳厚親去定國公府與崔尚書府上吊唁,奉上奠儀,各種繁雜事情,大約只是夜裏守的日子多些,白日裏多被府裏事情纏住,哪得空閑?

半個月後,溫老爺子與溫老夫人帶著溫家一眾子弟回了江北。

他們是前來參加婚禮,哪知道碰上這種事情,這才多耽擱了些日子。

柳明月親自擬了禮單,吩咐夏惠與管事去庫房裏挑東西,給外翁一家及江北的親戚們帶了些禮物,又有薛寒雲去街面上采辦了許多京中物產,裝了好大兩車,小夫妻倆及萬氏帶著兒女將兩老及江北眾人送上了船,才回轉。

溫家二老既走,萬氏便帶著子女也搬了出去。

溫友年溫友思近幾年要長駐京中,他們便在城內買了一處三進的院子,倒離柳明月他們成親的宅子不遠。

待到一個月上,柳厚終於可以起身,慢慢在房裏小步挪動了。

柳明月夫妻倆在柳厚房裏守了一個月,連太醫也說相爺總算再無大礙,此後只餘悉心調養,他們才大松了一口氣。

柳厚這些日子盡享天倫,盤算著女兒初嫁,便在娘家住了這麽久,實有些不好,只等自己稍微好一些了,便催促他們回家去。

“我這裏有小廝丫環,一堆奴仆,還怕沒人侍候?況且論起侍候人來,你笨手笨腳,哪裏及得上丫環小廝們侍候的順當?還不快跟寒雲回家去。”

柳明月板起臉來,一副不依的小模樣:“阿爹這是才好些,便嫌棄女兒了?”又氣哼哼道:“我知道了,阿爹定然是看我不順眼許久了,這才想著法兒的將我早早嫁出去……”

柳厚瞠目:這丫頭越來越會歪曲事實了!

他明明是舍不得!

柳明月見得阿爹語塞,背過身去偷笑,回頭便出了門去書房尋薛寒雲,尋思著說動他留下來照顧阿爹一段時間。哪知道到得前院,卻不見他人,有路過的仆人道雲少爺在主院後面的錦梧院。

相府的各院子裏,就屬柳厚住的主院占地最大,其次便是錦梧院,距主院有些遠,但風景優美,一直由丫環們打掃,並不曾住過人。

按理,這樣的院子是為相國府的嫡子準備的,只是柳厚膝下無子,柳明月自小便住主院的小跨院裏習慣了,她也不願意的搬離,便是薛寒雲也更願意離柳厚住的近一些,從前柳厚也曾提過要讓他二人不拘哪一個,想搬便搬過去住,二人都不同意,因此偌大的錦梧院,居然一直空著。

柳明月到得錦梧院,便見連生正從院裏出來,見得她尋了過來,好似吃了一驚,及止柳明月問起薛寒雲,他推脫不得,面上神色古怪,指了指正房,便撒腿跑了。

柳明月尋摸了進去,推開正房,只覺房內擺設倒與錦梧院過去全然不同,繞過屏風,更是驚住了。

這房裏的擺設分明與他們成親的新房一模一樣,床上掛著百子千孫的紅羅帳,鴛鴦大紅被,桌上放著的妝匣也與她在新房裏嫁過去的一模一樣,她過去打開,裏面全是她平日戴的首飾……

房門吱呀一聲輕響,從外面進來一人,柳明月繞過屏風,只呆呆瞧著他。

柳厚催她歸家的時候,她內心深處是盼著不要回去,實實舍不得阿爹獨自一人生活。但她再不曉事,也知自己已是出嫁女,長期住在娘家,不知道旁人指點薛寒雲,這一點她總要顧忌,因此心內實是委決不下。

薛寒雲見得她闖了進來,又是一副呆傻的樣子,便牽了她的手,柔聲道:“月兒覺得,以後咱們住錦梧院,如何?”

“住……住多久?”

她小心詢問。

“住到阿爹不做相爺,告老還鄉,皇上要收回宅子為止!”他斬釘截鐵,頗有當家人的風範。

柳明月雙目奇亮,撲上去將他抱了個滿懷,又狠狠在他唇上親了一口,只因太過莽撞用力,撞的牙齦都有幾分痛,但她笑顏如花,綻放的委實燦爛。

薛寒雲將她抱了個滿懷,也是極為開懷——

☆、59、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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