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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沈淪在這場繾綣的美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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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沈淪在這場繾綣的美夢中……

九月十四, 大清早,時纓便開始望眼欲穿。

她捧著本書坐在窗前,卻一再走神, 目光每隔一會兒就要往院門處飄。

然而直到天色漸暗,都未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失落,只能安慰自己, 慕濯許是被公務絆住了,如果他明天也趕不回來,她就和青榆丹桂、管家父子三人、還有府中家仆們共度生辰。

其實她沒什麽儀式感,以往每年都會設宴, 卻是借此與公子貴女們交際,打心底裏,她寧願免除繁文縟節,只和親眷友人慶祝一番。

洗漱過後, 她躺在床榻, 存著最後一絲念想, 沒有熄滅燈燭。

她合上眼睛,在不知不覺中睡去。

慕濯踏著月色回府, 一進院門,便看到了室內溫暖的光暈。

這個時辰, 時纓應當已歇下,他放輕腳步, 走進內室, 就見她陷在衾被中,似乎是睡熟了。

卻空著半邊鋪好的床榻,仿佛還在等待他歸來。

他不禁一笑,俯身替她掖了掖被子, 將她露在外面的手放進去。

漏刻滴答,九月十五悄然而至。

時纓半夢半醒間感覺到有人靠近,熟悉的氣息讓她心中安定下來,她笑了笑,沒有睜眼,卻是輕輕勾住他的手:“殿下,我就知道你不會食言。”

慕濯回握她,低聲道:“阿鳶,願你福澤綿延、長命百歲。”

這是她十七歲生辰收到的第一份祝福。

時纓輕應一聲,沈沈墜入夢鄉。

轉型的時候,已是天光初亮、窗紙微明。

慕濯與她同榻而臥,將她擁在懷中,他的體溫清晰地傳來,證明昨晚的情形並非她在做夢。

心中被無言的滿足與歡喜占據,她擡手環住他的腰,腦袋貼在他胸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久違的皂角清香。

還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走了不到半月,她卻覺得仿佛過了許久。

她的寢衣在翻身時卷起,細微的動靜讓慕濯也醒過來,他的指尖摩挲著她背後一截細滑的肌膚,戲謔道:“阿鳶一大清早就投懷送抱,簡直讓我受寵若驚。”

時纓頓時怔住,想起他臨走前說的“考校功課”,當即屏息凝神,一動也不敢動。

好在他只是抱了她一會兒便放開:“走吧,今日帶你去大營,他們都想給你過生辰。”

怕她拒絕,又道:“不算興師動眾,只是一起熱鬧熱鬧。兩軍交戰在即,縱然有林兄策應,刀劍相向卻無可避免,有些人一走,或許就永遠回不來了,趁此機會讓他們放松一下也好。”

時纓擱在他腰間的手不由收緊,半晌,悶悶地應下。

雖然現實與夢裏大相徑庭,表兄棄暗投明,定能減少傷亡,但她還是免不了心有戚戚。

那些生動鮮活、會笑著向她請安的將士,有的人今日便是訣別。

可她卻不能阻止他出兵,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他必須牢牢把握,予以北夏重創,令其重回一盤散沙,十餘年無法東山再起。

邊疆太平、百姓安康都系於這支軍隊,將士們必定也是如此想,才甘願前仆後繼沖向戰場。

她知道他是出於信任才坦誠相待,而不是用無關緊要的漂亮話將她哄過去。

他們都是他朝夕相處、同生共死的戰友,他用平靜的語氣說這些,心裏又豈會比她好受,而今,該她成為他的依靠,陪他和將士們度過歡樂的一日時光。

便收斂情緒,岔開話題問道:“他們怎知我的生辰在何時?是你告訴他們的嗎?”

“我也沒有刻意提及,”慕濯輕嘆,“還不是那天在帳中為你準備禮物,被顧將軍眼尖看到,消息就這麽傳開了。”

時纓不由好奇:“什麽禮物?”

“秘密。”慕濯眼底掠過些許促狹,“晚上給你看。”

時纓便沒有再追問,只笑道:“好,今晚我要不醉不歸。”

慕濯在她背後游移的手指不覺一頓。

他懷疑,她完全是為了逃避“考校功課”。

時纓起身洗漱,沒有刻意打扮,只穿上行動利落的騎裝,隨慕濯策馬出府。

青榆丹桂和萬全萬康同行,萬公公與家仆們一並向時纓道賀,目送他們離開。

北疆之地,入秋之後日漸晝短夜長,出門時,天色還有些灰蒙,薄霧籠罩遠山,到得營地,卻已旭日高升、萬裏無雲。

時纓遠遠就聽到一陣喧鬧聲,走進營中,但見人來人往,一派歡喜景象。

將士們正忙裏忙外,商量著進山打些獵物,時纓聞言,立時來了興趣,眨巴著眼睛看向慕濯。

以前在杭州,她曾見過舅父舅母帶著表兄表姐和營中將士去打獵,可惜她年紀小,騎射技術不到家,一直無緣參與,後來進京,因皇帝崇文抑武,原本一年一度的秋獵隨之廢除,改換為宮宴。

如今機會難得,她練習了兩個月的功夫,也有些躍躍欲試。

慕濯看穿她的心思,吩咐屬下取來幾副弓箭,帶她驅馬前往林間。

進入山裏,兩人放緩速度,慕濯憶及往事,也頗有幾分懷念:“小時候,祖父與堂叔每年都會帶我和子湛到驪山打獵,雖然我們兩個稚齡孩童,壓根打不到什麽東西,偶爾運氣好,射中幾只山雞野兔,就能高興很久。”

時纓想到什麽:“我聽說,你曾在獵場救過世子閣下一命。”

“子湛貪玩跑進深林,不小心落入陷阱中,我發現他的時候天色已晚,便讓隨行的一名侍衛去找人,自己和另一個侍衛撕開外衣,結成繩子把他拉了上來。”說到此處,慕濯慶幸道,“還好我們動作夠快,剛把他救出,就有野獸掉進裏面,稍晚一會兒,後果不堪設想。”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世子是個好人,定會有好報。”時纓不覺莞爾,“從舍妹的家書來看,世子宅心仁厚,待她甚好,將來回京見到世子,我定要好生感謝他。”

“他善待令妹可不只是因為‘宅心仁厚’。”慕濯悠悠道,“前些日子,他還傳信給我,問我有沒有成功抱得美人歸。他雖未明說,但我看得出來,他巴望著你與我長相廝守,這樣一來,令妹無處可去,子湛就能詢問她是否願意留在榮昌王府了。”

時纓怔了怔,反應過來,撲哧一笑:“你可以回信告訴他,瞧上我們皎皎就直說,拐彎抹角的,誰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我已……”慕濯話音一頓,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時纓立時會意,循著他的目光,就見草葉沙沙而動,一只灰色的野兔若隱若現。

她悄無聲息地挽弓搭箭,仔細調整角度,在瞄準獵物的同時倏然松手。

伴隨著勁風,箭矢破空而去,野兔應聲而倒,一擊斃命。

時纓松了口氣,反手擦去額頭沁出的薄汗。

慕濯在旁配合地稱讚道:“才練了兩個月就有如此本事,不愧是林將軍的外甥女。”

時纓含笑接受奉承,跳下馬背,將自己的戰利品撿起。

她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如果她不再是“林將軍的外甥女”,而是……

但這須得等表兄回來之後與他商量,而且還要去杭州一趟,問過外祖父的意思。

半下午時,兩人滿載而歸,回到營地。

將士們也都收獲不少,空地上升起篝火,美酒佳肴的香氣已蔓延開來。

丹桂看到她,連忙打了清水過來為她擦拭,時纓洗去面頰和雙手沾染的塵土與血汙,疑惑道:“怎麽就你一個,青榆呢?”

“青榆姐去拾柴火,不小心摔跤,扭傷了腳踝,正在帳子裏休息。”丹桂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娘娘,是莊小將軍載她回來的。”

時纓啞然失笑。

莊益對青榆有好感,幾乎已經人盡皆知,今日眾目睽睽之下共乘一騎回來,只怕以後更不是秘密了。

倘若青榆當真是顧及她,才屢次回絕莊益的滿腔情意,或許她該抽空與她談談心。

雖然她無法左右青榆的想法,也不會強迫她嫁人,但卻不願她因為自己而留下遺憾。

夜色籠罩,眾人成群結伴地圍在篝火前,歡聲笑語四起。

不時有將士來向時纓祝酒,卻被慕濯擋下,似乎生怕她喝多。

時纓料想他是惦記賀禮,以免她在收獲驚喜之前醉倒,便去找顧玨聊天,以此躲避敬酒。

昭昭今日也來了,正興高采烈地逗弄顧玨捉給她的小兔子,望見時纓,立即放下兔子,一溜煙跑回營帳,不多時,拿著一頂歪歪扭扭的花冠出來:“娘娘,這是我送給你的生辰禮。”

時纓忍俊不禁,低下頭任由她替自己戴上:“謝謝,我很喜歡。”

昭昭頓時笑逐顏開。

突然,一陣樂聲傳來,竟是有人拿出篳篥吹奏,旋即,有歌聲應和其中,將士們霎時沸騰,呼朋引伴,圍著篝火跳起了舞。

時纓也被顧玨拉著,半推半就地加入了他們。

滿月當空,星輝閃爍,火光映照著少女如花似玉的面容,她隨節奏翩躚起舞,衣袂如蝴蝶般飛揚,眉梢眼角盈滿笑意。

慕濯的目光長久停留在她身上,飲盡杯中酒水,低聲對萬全和萬康交代了幾句。

片刻後,人群中傳來驚呼,紛紛擡頭朝天空望去。

時纓停下,只一看,便原地怔住。

無數孔明燈騰空而起,飛向深藍色的天幕,一如夢境中的那個生辰夜。

但此時此刻,她並非困守高閣,卻是與將士們……還有他一同,度過了這個難忘的日子。

隔著人群,她不偏不倚地對上了慕濯的視線。

將士們自動朝兩邊分開,他微微一笑,向她張開手臂。

時纓眼眶一熱,徑直奔向他,她越跑越快,幾乎要乘風飛起。

她準確無誤地落入他懷中,被他托著腰舉起來,轉了數圈之後重新攬在胸口。

旋即,他俯身吻住她。

時纓只覺天地都在旋轉,周圍歡呼與叫喊聲震耳欲聾,她心跳急促,似乎要破膛而出。

但卻情不自禁環上他的脖頸,隨他沈淪在這場繾綣的美夢中。

許久,他放開她,如願以償地看著她嫣然的臉色與秋水浸染的晶亮眼眸。

時纓赧然垂眸,輕聲問道:“你在燈裏寫了什麽?”

……該不會又是“願與阿鳶白頭偕老,此生不離不棄”吧?

“你取一張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慕濯揶揄道,見她四處環顧,似乎真打算這麽做,又連忙拉住她,“我昨晚回府的時候,已經告知過你。”

時纓一怔,搜尋記憶,卻沒有半點印象。

彼時她迷迷糊糊,他說了什麽,怕是也左耳進右耳出,聽過就忘了。

慕濯望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攥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一字一句道:“願阿鳶福澤綿延、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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