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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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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眼黑了黑,頓時僵了原地,“……是什麽時候說的,要住這裏?”

白慕默了默,答應得十分幹脆:“也好,那就和住罷。”

阿彌陀佛,說的“這裏”,明明指的是整個太微垣好麽?!

“凡間時事急從權,比鄰而居也不足為道。只是如今仙界,難免就有些不妥……”雖然一向不拘小節些,且確實對他存了分若有若無的好感,但要不明不白地此處住下還是有些難以想象。且不論矜持二字,單是爹爹那頭,就得罰跪上半年祠堂。

“不妥?”他佇立半步開外,低下頭來靜靜俯視著,“還以為說過的話,會負責任。”

一個無賴與聊“負責任”三字,實是一道奇景。被這詰問的語氣激得有些莫名,斂了眉尖道:“說過什麽了?”

白慕斜倚一株冰桑的樹幹上,表情十分無辜,略帶幾分悵然:“不記得了?”

“什,什麽話?”茫然地將他看著,心頭卻漸漸慌亂起來。閻王府的那一夜,醉了酒,似乎確實幹了不少混賬事。莫非真說了什麽逾矩的話罷?想到此處,心裏把當初的自己掐死了千千萬萬遍。沒事喝什麽酒?喝了酒也罷了,怎麽就傻到聽了鳳凰的話,去試那等拙劣的法子?若只是試了也無妨,怎麽還,還凈說些胡話……

他垂眸掃過緊緊攥起的拳頭,勾了嘴角:“當日誇下海口,說有一副元始天尊的靈藥,只要把果子治好,就可以給。可有此事?”

松下一口氣:“原來是為這事。”後來那顆血凝的丹藥被不當心混了黃泉幽蘭的花瓣進去,自然是被他當做是濫竽充數了。

他卻挑了挑眉,作出驚疑的姿態:“以為是什麽事?”

“沒,沒什麽……”心頭發虛,咬了咬嘴唇不敢再看他,強作鎮定道:“答應的事自然不會反悔。只是爹爹未必允許宿外頭,這煉藥之事,可以容回紫微垣計議一番。”紫極咒的事本來就是心頭一患,他主動提及,倒省去了的麻煩。前些天尋鳳凰試驗了一回,的血中,似乎有自己都不甚明白的關竅,此事還得再問一問爹爹方能真相大白。

“不必了。”白慕輕笑一聲,“早已給紫微垣遞過消息,安心住下便好。”

像是喝急了一口熱茶般,被嗆得連咳不止。難以想象,他究竟對爹爹說了什麽,才能讓爹爹願意把他女兒送給一個無賴啊?!難怪蓮觀池時遲遲不見爹爹的蹤影,原來是有有心拖延!

一驚之下,神游許久,白慕再說什麽都難以聽清,只唯唯諾諾地點頭。片刻後,東南方掠過一道赤紅光影,應是鳳凰接到訊息,如約而至。白慕擡頭瞥了一眼這道赤影,與道了個別,轉身出了院落。

這才清醒了過來,意識到方才答應了什麽,頓時悲從中來。似乎有說,醫者應當寸步不離,才是照顧病患的好法子?似乎不巧就是那個醫者,他不巧……就是那個病患?!

但好白慕他尚且存了些許良知,只吩咐儀清偏殿給收拾出了個屋子。原以為他此番上九重天,不過逗留一兩日,哪知看這光景,卻是要長住的。

遂拽了儀清,問道:“枉死城之事,莫非是了結了麽?”地府藏於幽冥,與仙界往來不密,紫微垣時雖有心打探,掌握的消息卻甚少。只知大舉入侵的妖族近來動向平靜,雙方似進入了僵持之中。如此,又如何能算了結呢?

儀清備好沐浴用的熱水,又捧了一疊衣物,甚勉強地福了福身子,道:“太微垣素來清靜無為,尊上不喜提生殺之事,儀清也只是聽掌殿仙子訓誡時才知。枉死城近來看似平靜,實則耗了尊上不少心血。尊上有傷身,那等煞地強撐不了多久,此次回宮休養,乃是一步以逸待勞的險棋,掌殿仙子還特囑咐們小心服侍。”

看來他也只是暫緩了紫極咒的毒性,沒有解咒的法子?不知怎的心緩緩地往下沈了沈,張了張口,又無話好說,只好裝作不經意的模樣,向她一笑,道:“把衣裳都放下罷,自己來。”

出浴時月已當空,太微垣裏少有樓閣,空空曠曠,入眼之處皆是大片大片素白花樹,疏疏栽水榭近旁,斂雲霧中,似月色蒼茫。認路的本領不高,儀清說,這片素瓊花樹裏找沿路的冰桑,順著栽植的方向循去,就是白慕住的地方。

倒是個好法子,只是頗費一番工夫。花影之間每走幾步便要駐足凝望,到後來也不性急,趁著月明如水的夜色,貪賞此處獨好的花香。

終於站到了寢殿門口時,裏頭燈火通明,他竟還未歇下?擡手想敲門,卻驀地猶豫了。

本可以以血作藥,可近來發現了其中蹊蹺,卻是不敢亂用了。幸好紫微垣時搜羅了不少克制毒性的法子,有幾種尤為管用。只是還需知曉紫極咒如今的情形,方能對癥下藥。這就需要親自來查探一番。

只是本來不用這般著急,哪知卻身隨意動,由性而至。可……深夜造訪,恐怕不妥罷?

還是明日再來罷。踟躕一陣,終究抿了抿唇,回身欲走。

那門卻霍然從裏推開。一驚,回身時一道紅色的身影正從面前閃過,明麗的一雙眼眸此刻有些泛紅。塵月平日裏多是直率豪情,從未作過這般小女兒的傷心姿態,可如今那倔強的眼神中,卻明明白白的盡是傷情。伸手想要喊住她,那身影卻倏地走遠了。

發楞間,又是一道身影風一般掠過,直追塵月消失的方向,莽莽撞撞地喊著“餵,餵聽說啊……”認得這聲音,正是黃昏時才追來太微垣的鳳凰。

抖了抖額頭的黑線,深更半夜的,又是鬧哪一出?

待兩皆已沒了個影,才緩過神來,抹一把額頭的冷汗轉了身,被他們一驚,方才找好的回去的路又不知哪處了。正仔細辨認著素瓊之間夾雜的幾株冰桑,身後卻響起個涼涼的聲音:“三更天不好好歇著,這裏作甚?”

……白慕?

“……”僵著身子徐徐轉過身,掩飾道,“不過散個步,迷路迷到這裏了。大半夜的,不也還料理塵月和鳳凰的私事麽?!”

他著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衫,立紅檀木的門扉之間,負手背:“從偏殿到這裏是個花陣,惟有循著冰桑樹方能走出。這迷路迷得,甚聰敏。”

“……”儀清那丫頭指路時,怎麽沒提花陣的事!

他見默然不應,兀自回身走入了殿內。杵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咬牙,還是提起步子跟了進去。這寢殿的制式與偏殿相差無幾,皆是極簡素的陳設,無甚裝飾,唯有四方桌上的一副茶具極為講究。太上老君妙手偶得的青紋白釉瓷,經沸水一燙,自散芙蕖清香。

桌上只啟了一個茶杯,想來方才塵月與鳳凰二自陷蕪雜,皆無心品茗。

白慕留了一截單薄的背影,良久無言,多半是等先發話。心頭絞成了一堆,不知從哪說起,只好用個最輕便的話題打破這灣尷尬:“那個……塵月和鳳凰,是怎麽回事?”雖說他們倆確實需要好生談上一談,可也不是深更半夜地這麽談法那?

那廂的身影旁若無地榻上側身躺下,背對著,似乎對此事興致寥寥:“他們這一走一追,總會出個結果。明早問上一問便知。”便算把這話題做了個了結。

噎了噎,不好再問,許久才鼓起勇氣,弱聲道:“有傷身,何必連夜操辦這樁事呢?”

眼前的突然一個翻身與面對著面,冷清的一雙眸子含了一線光澤,極自然地提了提聲音,挑眉道:“心疼?”

“……”白眼狼!難得好端端地關切一聲,就不能好好說話麽!

那眸子緩緩闔上,聲音覆又平緩,如一江靜水:“無事便回罷。”

“!”一股沒來由的怒氣騰騰向上沖湧。心裏不停勸導自己,他是病,讓著點他,讓著點他……總算冷靜下來,深出一口氣,“要幫調養咒毒,卻不告知如今的情形,讓如何施藥?”

那廂他卻氣息安穩,似是隨時會入睡的姿態,有些惱,屏著怒氣問詢:“紫極蛛如今哪裏了?”

“當大夫的,不用親自查探麽?”極低的一聲。

楞了楞,覺得也有幾分道理,便向前兩步坐到他身邊,手卻不知該往哪裏擱,只好他手腕上頭猶猶疑疑地徘徊。不過是個半吊子的醫師,哪裏懂什麽把脈問診?

一直靜躺不動的白慕突然反手握住的手,按上他的胸膛:“這裏。”隔著一層衣料,溫涼體溫從掌心一直傳到心頭,明明白白地觸得到他清晰的心跳。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不輕,只好怔怔地看著他的臉。

雙目仍是輕斂著,仿若入睡的神情。慵懶的聲音裏含了極淡的怨氣:“以為和它離得那樣近,多少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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