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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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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觀池位於一十二天竺落皇笳天。因其風荷四舉、晴嵐繞境的勝境,被天君朱筆禦批為瑤池之外仙界第二觀蓮佳地。只可惜天君他老家年輕時忙於征戰三界討伐魔族,文化水平稍稍欠佳,大筆一揮賜下名來,卻是個直白的名字。蓮觀池,顧名思義,觀蓮也。

因禍得福。一十二天的竺落皇笳四字過於拗口,神仙們大多精於天文不通地理,記不得這麽個文縐縐的地名,於是每每思及一十二天,想起來的都是天君他老家親題的蓮觀池。

一向略失風雅的天君感到十分高興,此後每每立個天妃添個天孫,都要蓮觀池擺一道宴席。自己擺還不算,還規定了他兒子納妃時,也得這裏擺酒桌。

少澤年輕的時候跟抱怨這件事,把他老子從頭數落到了腳。很理解他的痛苦,因為他和一樣,都對蓮觀池的鳳仙蓮過敏。

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還是得來蓮觀池赴少澤的婚宴。蒙著施過仙術的面紗,嘆了一口氣,從浩浩蓮池中間的蓮橋上輕移著步子緩緩踏了過去。後頭跟著的十幾個仙婢紛紛踩上來,惹得柔弱的木橋君一陣嬌羞的扭動。

一崴,險些栽了下去。文曲師父一把將扶住,指著前頭讚嘆道:“綰兒,瞧,這九曲蓮橋蜿蜒曲折,每一處都有清蓮雕飾,與水波中的風荷倩影相映成輝,真是別有生趣那。”

驚魂未定的扯著臉皮笑了笑,九曲蓮橋確實別有生趣,但別有生趣得連個欄桿都沒有,就是它的錯了。化成原形飛耳側的鳳凰忽地伸了半個頭,堪堪橫眼前,傳音道:“給大爺走快點。”

臉一僵。紫微垣裏一向不興鋪張,宮中走動時也很少差使小仙娥。但此回是來赴天家的宴,形單影只地來便難免顯得紫微垣無,未免丟了紫微垣的分子,隨行的仙婢們少說也有十七八個。鳳凰如今的身份乃是馴養的靈禽,外面前不能顯出形,自然過得十分憋屈。

萬分體恤他,冒著落水的危險急急忙忙越過了蓮池,又借著散心的幌子匆忙作別了文曲師父,步入篁竹深處。天君委實此地下了一番功夫,竹林清逸,幽篁之中又辟出了一空地,置上一方石桌石凳,是個飲酒賞竹的好地方。

屏退了隨行的仙婢們,方松了一口氣。正欲將鳳凰恢覆形,那林子深處卻走出一個仙娥來,鵝黃色的衫子,發上綴了一只蜻蜓翼的步搖,眉目靈動。鳳凰剛剛亮起來的眸子又黯了下去,耷拉著腦袋腳邊踱來踱去。

仙娥見著,清麗的面容盈盈笑開,溫婉中不失天真:“方才見到個影晃過去,覺得眼熟,沒想到真的是。”

仔細將她瞧了一會兒,忽然頓悟了她是誰,也一並頓悟了她為何會此處。書墨,作為太微垣裏唯一一個神女,來捧捧天君的場子,合情合理。

她竟然還認得。先是一驚,轉而喜道:“書墨?今兒真是趕巧,竟能這遇到。上回多虧了幫忙,對了,那玉佩……”身上摸索一番,憾道,“唔,不知被放了哪裏。只好下回找著再還給了。”

書墨笑了笑,寬容道:“不必找了,那玉佩也不是什麽要緊的物事。”

“那怎麽行?”話頭開了一半,那廂書墨卻已彎下了腰,將目光移到了鳳凰身上。

鳳凰化成原形之後是一只威風凜凜的火鳳凰,比一般的鳳族要高上半個身子,仰著頭的模樣趾高氣揚,只可惜比起來還是矮了一個頭。書墨烏色的眼中一亮,彎著一雙笑目撫上鳳凰的腦袋。纖纖玉手如脂玉凝成,極溫柔地摸了摸鳳凰的首羽,欣喜道:“這可是的坐騎?”

心裏算計了一番,若應個“是”,鳳凰會不會啄死。遂尷尬地一楞,解釋道:“咳,自然不是。它是爹爹馴養的靈禽,這兩天食欲不振,於是被帶出來散散心。”

書墨繼續寵溺地揉著鳳凰的腦袋,眼中的光澤愈發明亮:“既然如此,能不能把它借給幾日?”

“這……”哭喪了一張臉,可算是長見識了,鳳凰他變成一只鳥居然,居然還能招桃花?!

書墨搖了搖的胳膊,嬌嗔道:“玉佩便不要了,與換一只靈禽可好?”

被搖得渾身散架,第一次見識到一個撒嬌的小姑娘的殺傷力所。而的生過得如此悲慘,一定是因為像書墨這麽大的時候沒有開竅,沒學會撒嬌。

悲悲戚戚地心裏嘆了口氣,鳳凰淩厲的目光裏勉強穩住了身子,欲哭無淚:“這回是天族皇子的婚宴,天後的娘家鳳族早數日前已至蓮觀池獻賀禮,鳳族才濟濟……”書墨對有恩,於情於理都不應吝惜一只靈禽,這拒絕的路子自然也只能往委婉波折裏走。

沒想到書墨絲毫沒有領悟的委婉,直截了當地打斷了:“掌禮制的碧瑤仙君缺一只銜彩綢的仙禽,說是鳳族裏尋覓了半天也沒找著一只毛色純正的紅鳳凰。欠著碧瑤仙君一個情,正好替她物色了去。就做個順手情,將這只鳳凰允給罷?”書墨仿佛吃準了會應承下來,半是央求半是期待地閃著晶亮的眼眸將瞧著。

“……”抹了抹額角,躊躇得太陽穴發疼。那頭鳳凰虛張聲勢地豎著翅膀,若不是文曲師父不放心,親自施了化形術囚住了他,書墨恐怕早就被他一把火燒成灰。

書墨對的為難視若無睹,高高興興地一把撈起鳳凰,抱懷裏順了順毛:“那就多謝仙子了!”

“……”

望著那抹鮮嫩嬌艷的鵝黃背影歡欣雀躍地隱入翠綠竹林,哽了一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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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庭院深深,一盞燈燭亮窗前,照出一個伏案的影。

逗弄著燈芯,燭焰跳動,光影眼前明明滅滅。今夜沒了果子膩懷裏亂蹭,也沒了鳳凰耳邊聒噪,乃至沒了阿姒不停鳥籠裏撲騰著討糕點的身影,頗不習慣。唔,說起阿姒,也不知白慕把它招去了哪裏。明明是送給的信物,又不明不白地拿走了,也忒小器。

孤寂無眠,抿了抿唇,決意出門走走。

天君還算厚道,知曉一向有個過敏的毛病,給安排的院落一十二天的邊界,院落外是密而有致的竹林,連綿數裏,離熱鬧的蓮觀池甚遠。前來慶賀的仙僚們多挨著蓮觀池住下,此地獨有寥寥兩間院子,算來也不過住了一。

篁竹清幽,應是禪心空明,然則一獨行,便多少有些蕭索的意味。天邊掛了弦月,已只剩了細細一彎月鉤,顯得明亮而單薄。往年出紫微垣赴宴,身邊都是銀翹打點,今年的物是非之感便尤其地濃。

思至傷感之處,竹林深處忽然傳來一陣隱約的笛音,樂聲低回郁沈,如逶迤的流水繞過清川,緩緩沈入一方古寂無聲的孤潭。聽得入神,不免又增幾分傷懷。

提步循著笛音而去,風過撫竹,蕩起微微林波。少時熟悉萬分的立修竹之間,緩緩停了樂聲,見著,微是一怔:“小綰?”

少澤。唔,這個與一起作弊逃課的天家紈絝,居然也能有如此風雅的時候。愕了愕,隨即輕車熟路地走到他身邊,推了推他的胳膊,嘲弄道:“嘁,還以為是誰如此膽肥,竟敢天家的喜日裏奏這麽傷感的曲子,原來這個新郎官。”

少澤輕笑一聲,唔,連這笑的模樣都和小時候不大一樣,天家的禮教師傅果然有兩把刷子,居然能將他這等混球教得這般儀度翩然:“也沒見過哪家的仙娥如此膽肥,竟敢的喜日裏這般取笑。”

噎了噎。嗯,這個跟擡杠的習慣還,他果真是少澤。

尋了塊石頭坐下,哼了一聲,托著腮幫子,涼涼道:“這嘴上不饒的性子,嫁給的姑娘真是倒黴。”

少澤頗不知趣地繼續頂撞一句:“也不知是誰先不饒。”

佯怒地瞪他一眼,那張清俊的臉上持著一彎笑,眼中神色像是蒙了一層林霧,遂將埋怨的話咽了下去,狐疑道:“餵,有心事?”

“沒有。”

“不信。”搖了搖頭,道,“和說有什麽關系?還以為特地點了名讓來,是還念著點舊情,沒想到這般疏遠。”

少澤神色晦暗地看一眼:“還以為知道。”

“知道?”心尖轉了幾個彎兒,總算理了個頭緒出來。猛地一驚,道“……都知道了?要娶的那個新娘子……確實和有一些淵源。”阿彌陀佛,塵月與鳳凰的這一樁,究竟是告訴他,還是不告訴的好呢?

少澤挑著眉把敲著腦袋苦不堪言的模樣盡收眼底,這樣瞧了一會兒,啞然失笑道:“沒想到和要娶的正妃之間的淵源,倒是比還深。”

“怎麽會?”又是一驚,“……就算是情急之下天君指婚,也不至於連培養感情的時間都不給們罷?”

少澤苦笑著搖了搖頭,道:“聽說她並不想嫁給。”

心裏點了點頭。文曲師父說,塵月雖是赤狐族名義上的族長,資歷卻尚淺,真正的族中大事還得要聽長老們的意見。這樁婚事多半也是由族中長老定下,塵月作為一族族長,卻是不能任性妄為的。

好端端一個青年,卻為一樁婚事消沈成這樣,天君對他的兒子也忒殘忍了。不免對他生出幾分哀憫,遂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傷心。嗳,這也不是的錯,大可不必太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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