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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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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曲師父常教,心中紛紜之時,必得念經念經再念經。

因此,鳳凰昏迷不醒的這幾日,恰逢文曲師父無故失蹤,我友好地接過了念經的生意,在鳳凰的床榻前執著經書堅持不懈地講解著,已從《毘婆屍佛經》講到《七佛父母姓字經》。

果子聽說終於不用再讀經書,對此表示十分地高興,多日以來皆未踏入鳳凰的房門半步。這是一個好兆頭,我甚慰足,決意將念經堅持到底。

一連念了好幾天,文曲師父才風塵仆仆地回客棧,推門見我守在鳳凰榻前念念有詞,十分驚嘆:“嘖嘖嘖,綰兒啊……你不是說你對這只妖鳳恨之入骨?怎麽如今卻如此地情意綿綿……”

我回頭見到失蹤多日的文曲師父,嗔怨道:“師父,您老這愛編排徒兒的志趣何時才能改一改。若非您老一聲不吭地不見蹤影,徒兒我至於來親自給他念經麽?”

“念經是假,遣懷是真……”文曲師父搖了搖折扇,老神在在地看著我。

文曲師父消失了幾日,這八卦的性子依舊不改。只是這八卦的對象從白慕一路八到凈炎,果真是益發玄幻。

但有一點卻被不幸說中。我執著於給鳳凰念經,確實是想尋一個清凈去處聊以遣懷。

自那夜回客棧之後,我細細思慮了一番。白慕他既然道明了身份,我便不好再差他作苦役,語氣上也難免要恭敬幾分。但我對他恭敬不足,怨念有加,實在擺不出小輩的順從來。

我先前拜托他幫我尋找銀翹,自然不好出爾反爾。可如今銀翹之事毫無進展,他卻也絲毫沒有主動要離開的意思,令我好生為難。

事已至此,我唯有找個白慕不會踏足的地方躲一躲。

沒想到這一躲,竟然還躲出了是非。我苦著臉道:“師父您去而覆還,不會是專程來編排徒兒幾句的罷?”

文曲師父裝模作樣地皺一皺眉:“綰兒,怎麽這麽說師父呢?師父我被你爹爹急召回紫微垣,聽說有了銀翹的消息,酒都沒喝一口便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卻被綰兒你如此評議,教為師怎能不心寒……”說著便微仰著頭,眼中似有淚光閃爍。

我眼前一亮,趕忙擱下經書,喜道:“有銀翹的消息了?!”轉念一想,又困惑道,“爹爹他不是反對我尋銀翹嗎?為什麽會突然……”

文曲師父抿嘴搖了搖頭,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瞟了我一眼:“你爹爹自然是想讓你速速回宮,可你如此不情願,就算被綁回紫微垣恐怕也會再尋機會下凡,到時不又是麻煩一場?”

我點點頭。爹爹若能早些想通,我也不必躲躲藏藏這麽多年,以至於不能用仙法尋銀翹,自然進展寥寥。

文曲師父繼續說道:“既然不能攔你,那便只能幫你。帝君這回可是下了血本,請動了南極長生大帝,搜遍三千塵世,找著了銀翹的魂魄所在。”

我驚喜地抓住文曲師父的衣袖:“真的?!銀翹她現在在哪裏?”

文曲師父攏了折扇,用扇骨把我的手輕輕挑開,慢悠悠道:“不要急嘛……銀翹她此刻在千裏之外的安淮,你一時半會還見不著她。”

安淮乃晉朝開國功臣淮南侯的封地,離瑯嬛城何啻千裏,難怪我尋了這麽多年,卻沒能找到她。

“安淮?”我擰眉道。

司命這個老家夥,枉我從紫微垣中偷了好幾壇萬年仙釀給他,竟然敢騙我!

“你也不用再腹誹司命了。”文曲師父笑容奸邪,突然說道。

他他他他他……他竟知道我偷偷去尋過司命?!

文曲恨鐵不成鋼地嘖嘖兩聲,道“你真以為你爹爹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只可惜凡間之事,三分靠天定,七分靠時運,銀翹縱然附生在瑯嬛城裏,命運造化,卻將她帶去了安淮……”

無論如何,有了消息便是好的。既然爹爹答應幫我,文曲師父自然會與我同行,可謂前路一片通暢。

一想到終於可以擺脫白慕,我不禁大喜過望:“安淮便安淮了!師父,我們明日便啟程!”

一個微啞的聲音輕聲道:“……銀翹有消息了?”

我被突然的陌生聲響嚇了一跳,低頭看才發現鳳凰不知何時已醒轉了過來。臉色雖仍蒼白得很,一雙吊梢眼裏卻流光閃動,頗有神采。想來已無大礙。

我抱著胳膊涼聲道:“哼,就你這樣子,也想去安淮?”

“你哪只眼睛看到大爺我……咳……”鳳凰面有怒色,奈何一句話還沒說完整,便幹咳起來,“咳……你之前不是說,要我去向銀翹服罪?”

這倒也是。我猶豫地一頷首:“可我們這趟要與白慕分道揚鑣。你身上的禁制是白慕設的,只有他能解。你先前留在這裏,不就是為了等他願意給你解開禁制麽?現在你要隨我們去安淮,你的禁制怎麽辦?”

屋子裏頓時沈默了下來。

門外一個聲音遠遠傳入屋內,語調輕挑:“哦?是誰說要與我分道揚鑣?”

不用回頭也知來人是誰。今日不知撞上了什麽黃道吉日,白慕竟然會來探視鳳凰。

文曲師父見了他,不動聲色地頷首見了一禮,道:“上神可是還未與小徒說明?”又回頭與我道,“綰兒啊,為師尚要回紫微垣覆命,不能與你一同前往。此次路途遙遠,你又要帶上這只妖鳳,為師實在放心不下你。幸好帝君思慮周到,特意拜托上神一路看顧。素聞上神宅心仁厚,體恤小輩,為師這才放心哪……”

若不是師父您老在爹爹耳邊扇風,爹爹怎麽會知道白慕在我身邊!我在心裏怒吼一聲。白慕其人,實在是十分地宅心仁厚,萬分地體恤小輩。此次安淮之行,當真是波折得緊。

我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顫著嗓子道:“這怎麽敢勞煩……”

卻被鳳凰雀躍的聲音打斷:“這不就好了?既然你們同行,本大爺自然也是要去的!”

白慕那張冰塊臉上幽幽浮轉了一絲笑意,惹得我不動聲色地按了按太陽穴。

這只死鳳凰早哪裏去了,偏偏要在這種關鍵時刻出來深情一番,我若不拔了他的鳳凰毛,如何對得起他如今這喜極而泣的眼神!

文曲師父見我沈默不應,喜道:“既然皆大歡喜,那便如此定下了罷。”又轉身向白慕抱拳道,“上神,小徒便拜托您照料了,文曲尚且有事在身,在此告辭。”

青衫身影眼看就要自我身邊路過,我咬著牙向外蹦字道:“師父,您老可要一、路、走、好。”

文曲師父向我儒雅一笑,便出了門。

可不論怎麽看,這笑容都斯文得十分靈異奸邪,教我不禁抖了一抖。

待我回過神來,白慕卻已坐上我方才的位置,拿起《七佛父母姓字經》參詳著,一邊問鳳凰:“她最近就給你念這個?”

鳳凰見到白慕便如見到殺父仇人,狠狠把頭一偏,冷冷道:“不是你指使的?”

這這這,怎麽又與白慕扯上了關系?

白慕輕笑:“你當年抄了不下千遍的,怕就是這一本罷。”

鳳凰惱羞成怒地抽過白慕手中的經書,甩手便是一扔:“誰說是這本了!”

我的精裝版《七佛父母姓字經》!我哀怨地看著軟軟癱在墻角的經書,憤憤道:“這可是我十兩銀子買來的!”

當年匆匆下凡,沒能參透人間習俗,來到瑯嬛城後才知凡間有個物什叫做銀子。由於我包袱裏除了幾壇仙酒,一堆法器外再無其他,我在瑯嬛城裏吃了好些苦頭,才總算弄清銀子在凡間的重要性。

鳳凰果然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妖怪!

我心痛我的銀子,並未細想白慕話中意味,直到三日後回想起來,才發覺其中大有文章。聽他們倆這一問一答,倒像是至交好友,絕然不似生死仇家。

但已過了三日,我失去了最佳拷問時機,只能乖乖地坐上前往安淮的馬車。

看著一左一右的白慕鳳凰,我心中糾結萬分,情不自禁地把懷裏小果子的茸毛順著梳了遍又倒著梳一遍,惹得果子睖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萬分幽怨地將我望著:“綰綰姐姐,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到安淮呀?”

坐馬車去安淮乃是不得已之舉,我原本很悲痛,沒想到果子也很悲痛。

當日鳳凰傷好方醒,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然讓白慕答應暫時還他一成妖力。我以為鳳凰總算開了竅,決心繼續行刺白慕,誰知他竟然拖著病軀跑去當日將他扣押的那位新郎官府上,將全府上下罵了個遍,最後放火把人家的府邸給燒了。

鳳凰之火乃世間至陽,凡人當然撲不滅。半個瑯嬛城的官兵皆出動搜捕他,可惜卻沒尋到他的蹤影。

我搖頭道:“上天有道,你此番圖一時之快,必受天罰。”

鳳凰頗不屑道:“不就燒了個破院子?我又不修仙道,怕什麽天罰。”

以致我一度懷疑,在生活自理能力這個問題上,鳳凰與果子究竟誰能更勝一籌。

白慕聽聞後卻淡然一笑,只是當夜便遣青緹安排了一輛馬車,助我們逃出瑯嬛城。只因鳳凰這亡命之徒,傷還沒有好,就敢大肆動用法術,以致傷至心肺,不能受騰雲術的罡風。

我只能強抑著一刀把他了斷的沖動,接受了我們必須長途跋涉千裏奔波的事實。

想到此處,我惡狠狠地把果子從上往下又順了一回毛,卻聽到馬車外青緹的聲音適時傳進來,語調恭敬:“尊上,前面似有妖兵把守,我們可要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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