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燦希走進教室的時候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他捧著一摞書，沒什麽表情的走到靠窗最後一個位置坐下。

教室的聲音像煮沸的開水咕嚕咕嚕，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議論什麽，只覺得很吵，紀燦希把衛衣的帽子拽上來蓋上，翻出練習冊來做。

高考過去之後他就沒翻過書做過題了，一開始還有點手生，但刷完幾道數學大題後，從前那種把題目解出來的興奮勁兒又回來了，頭趴在桌子上好幾個小時都沒擡起來。

一道大題需要用到圓規，紀燦希的文具不全，只有根水筆。

他把帽子拽下，發現教室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安靜了，只有唰唰的落筆聲。

比高三更緊張的是高四，雖然紀燦希無緣消失的這一年挺匪夷所思的，但還是自個的前途最重要。沒人會關心太久別人的事兒。

紀燦希想了一下，敲了敲旁邊男生的桌子，小聲道，“哥們兒，有圓規嗎，借我一下。”

“啊，有。”那男生從桌肚裏翻出圓規，獻寶似的遞給他。

“謝謝。”紀燦希笑笑，又轉頭沈浸到題海裏。

一會兒下課鈴響了，教室裏的氣氛松動了些，開水又慢慢開始煮沸起來，紀燦希把圓規還了回去，想著中午要去小賣部把文具添齊了。

紀燦希感覺到旁邊的男生的目光不斷掃過來，忍不住朝他笑了笑，“我臉上是有花還是有答案啊。”

男生居然認真的想了一下，“有，秘密。”

紀燦希：“······”

男生不好意思的笑笑，“學霸，我是真的沒想到，你居然會來覆讀。你那年級第一的名次跟水泥焊住的一樣，一次也沒掉下來過。”

“是啊，世事難料嘛。”紀燦希老成的笑笑。

“那個，我叫李正，從前是二班的。”男生笑了笑，“學霸你可真厲害，剛剛班主任過來講那麽久，你連頭也不擡一下，他那個臉拉的喲。”

老師什麽時候來過嗎？紀燦希真的沒意識到。

“不管怎麽說，接下來一年，咱們又是同學了，學霸，你多照應照應我唄。你放心，我不會經常煩你的，主要是想沾沾你的神氣。”李正說。

看得出來，他對紀燦希消失的那一年也很好奇，但他能憋住沒問，紀燦希就挺感激了。

“成，以後多多指教。”

紀燦希對交朋友已經不像過去那麽抗拒了，雖然朋友分很多種，但看得順眼是第一位的。

在補習班上了十幾天的課之後，老師講課的速度已經落後於紀燦希自己的覆習進度，所以基本上他能自己調控學習時間。

每晚和時安視頻，說上幾句話後，紀燦希就在這邊做作業，時安也在那邊忙自己的事情。大部分時間，紀燦希給自己做測驗的時候，時安就充當監考老師。

小叔叔那邊，紀燦希每周去看他兩次，雖然他努力保持樂觀，但每一次，紀耀的身體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下去。

但記性還很好，他還記得紀燦希被小姨騙的欠條，每次紀燦希臨走讓他註意身體時，他總是會說一句，“那當然了，我還得去幫你要錢呢。”

紀燦希說，“好。”

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想著能多留一天就賺一天。

紀燦希往醫院跑的次數越發勤了，補習班老師的臉也是越拉越長，但對著紀燦希漂亮的分數又挑不出刺來。

沒過幾天，紀耀進行了一場急救，紀燦希也在醫院陪了一夜。

但這次救回來之後，紀耀就很少開口說話了，往常叔侄倆還插科打諢開些玩笑，而現在，紀耀連開口也不願意了。

紀燦希知道，他是疼得厲害，疼得說不出口了。

他有時候覺得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每一次他都懇求醫生將紀耀從生死線拉回來，卻從未問過紀耀的想法，問他想不想這樣活著。

但是他又不敢，他害怕那個答案。

“叔叔，我的英語測驗拿了滿分，牛不牛？”

“叔叔，我們班的女班長，最近跟我告白了，我拒絕了她，沒想到她還是不死心，說一定要努力和我考同一所大學。這話我都不敢跟時安說，他要是知道了，臉色指不定多難看。”

“時安又給我寄吃的了，他好像就擔心我會餓死一樣。”

······

但不管紀燦希說什麽，紀耀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一聲不吭，繼而轉向窗外。

這一天，紀燦希照常給他備好晚餐，準備趕回去上晚自習的時候，紀耀突然開口說話了，還是那一句：“我還得去給你要錢呢。”

紀燦希很開心，重重的答應一聲，沒想到紀耀又說：“我哥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又不會照顧孩子，怎麽辦呢。”

紀燦希站在原地沒動。

紀耀旁若無人的開口：

“哥，沒事兒，咱們開公司這麽多年，遇到的困難多了，一定可以挺過去的。”

“最近真是雙喜臨門，公司簽了一個大單，我嫂子懷孕了，我哥真是要樂壞了。”

“今天是我哥的婚禮，你瞧他之前還信誓旦旦的說不結婚呢，就是沒碰上對的人。”

······

這些話的時間，都在一點點往前推。

紀燦希感覺哪裏不太對勁，他叫了醫生來檢查，給紀耀打了鎮定。

他休息之後，紀燦希也沒敢回去，在病床邊陪著。

淩晨，紀耀在睡夢中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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