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二章 揮手自茲去 蕭蕭班馬鳴

在無盡的空間亂流之中搜索一件寶物，本非易事。好在冥界與天璧大陸相距不遠，當年才可建設出一座兩界之門。秦霜在冥界放逐了新月之刃，如今雖然兩界之門已經關閉，新月之刃大抵還在兩界之間的空間亂流之中漂泊。

而慕容博所言非虛，大約是因為新月之刃的寶貴，當初他令游天逸以特殊的方法祭煉了此寶，如今在陣法的加持下，即便隔著一片浩瀚星空，游天逸對新月之刃依舊有了一定的感應。

這陣法倒有些新奇，能將修士的神念感應大規模增幅並發散開來，即便秦霜見了，也覺有些新奇。她如今在陣道上造詣極高，但是限於眼界，自然不敢說對低階陣法就了若指掌了。不過陣法的原理無非就是那些，秦霜所學陣道兼收並蓄，對此理解起來也不難。因此，在游天逸極力尋找新月之刃時，她便將大部分精力放在這陣法之上。

這一日，慕容博在旁打坐，卻聽得游天逸忽然“咦”了一聲。他雖然對新月之刃有些感應，但是畢竟微弱，無法準備將新月之刃定位，只能下水磨功夫慢慢圈定新月之刃的失落範圍。如今這般，想必是有了進展。

秦霜也早已發覺異常，身形一掠，便出現在游天逸身邊：“如何？”

游天逸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就見到秦霜那張嬌美絕倫的臉龐似乎近在眼前，雖有些朦朦朧朧，卻將他的思緒，一時帶回了當年所見的她在冥界時的那一幕。他怔了一會，在秦霜平淡無波的目光下，終於收回目光道：“有些線索了，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其中阻隔。因此感應才會模糊不清。適才正好搜索到那附近，驚鴻一瞥，才發現了似乎它就在那裏。只是模模糊糊，卻也感應不真切。”

秦霜點頭道：“無妨，你將方位說出，我再去一探。”

兩人如此配合，已有年餘。秦霜的神念遠超游天逸，本來是最適合搜索的，只是她並沒有對新月之刃的感應，無法漫無目的地尋找。只能在游天逸的指點下，確定一個方位，再細細搜索。這樣的對話。已經出現了十數次。游天逸和慕容博已有些不安起來，而秦霜卻似乎並沒放在心上，依舊是和顏悅色。在游天逸感應到什麽的時候，仍然會適時出現去探查。這一年多相處，游天逸心中便有過一些怨氣。如今也漸漸消散了去。他已經看出，秦霜是真正心胸豁達，不系外物，對於兩人之間那些恩怨看得很淡。因此，他也真正相信秦霜當初說出那一番話來，是順應本心。不想讓他因為仇恨而停滯不前。但是，也是有足夠的資質和實力支撐，才讓她有此底氣。

秦霜飛快地盤膝坐在陣眼之中。雙手連掐，晶瑩細白的手指如蝶飛舞。而她的神念，在陣法的加持之下，越飛越高，朝著游天逸指引的方向而去。那洶湧的空間亂流。絲毫不能阻礙於她。

離得近了，她朝著之前游天逸指點的方位一探。便心中微笑起來。

她曾經見過一次並親手放逐到空間亂流之中的新月之刃，在一團模糊的星雲的核心當中，沈浮不定。那星雲似乎匯聚了它的力量，已經漸漸以新月之刃為中心，呈漩渦狀聚集起來。想來星雲雖然無知無覺，卻也有本能的靈性，知道此寶的好處，將它掠來作為自己的核心，並借此聚集能量。甚至還下意識地想要掩蓋它的蹤跡。若是放任不管，億萬年後，此寶說不定能有緣沾上一些混沌之氣，孕生靈性，成為更高層次的寶物。只是今日既被秦霜發現，秦霜受人之托，自然要將它帶回去的。

在秦霜神念的拉扯之下，那新月之刃似乎是依依不舍一般，離開了那片星雲，緩緩朝著秦霜神念所在之處飛來。無盡的星光雲氣籠罩其上，越發顯得神異起來。

秦霜嘆一口氣，終究是此寶機緣不夠了。她果斷地切斷此寶與那片星雲的聯系，將新月之刃包裹在神念之中，飛速退回。

神念的速度，何等驚人。修士即便飛遁的速度再快。哪裏及得上神念，只要所及之處，頃刻便可往返。即便是在這星空之中，亦是瞬間便可收回。

而大陣之中，秦霜的身體，則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氣來。那氣息有形有質，如一團清氣一般，迅速漲大，被秦霜一屈掌收在掌心之中緩緩流轉。秦霜另一只手，則朝著無盡星空之中一朝：“叱！還不歸來？！”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那團清氣之中，猛然有寶光浮現，漸漸顯化出了新月之刃的模樣。它的秦霜掌中的清氣中滴溜溜亂轉，卻是絲毫不能脫出。秦霜收回那只手，屈指朝著那團清氣一彈。寶光收斂，清氣消散，黯淡了許多的新月之刃，靜靜地躺在了她的手指。

慕容博和游天逸，早已等在一旁，卻是絲毫不敢驚擾秦霜施為。如今見塵埃落定，這才上前。秦霜伸手將新月之刃一推，穩穩落在游天逸心中。慕容博這才來得及發問：“前輩，此寶？”

秦霜微微一笑，將之前所見都說了出來，又嘆道：“這麽多年，那片星雲以其為核心，靈性有些相通，被我強行掐斷，自然有損。不過這是此寶自身機緣不夠的緣故。況且並未損及根本，多加溫養祭煉一些時日，也便無妨了。”

慕容博見秦霜說得輕描淡寫，卻足以讓他想象到其中的驚心動魄。若是換做他，恐怕是絕無法強行將此寶帶回的。秦霜若有他念，不肯將此寶帶回，他亦是無法的。他雖然感激，卻也知道恐怕並無回報的機會，只深深一禮道：“多謝前輩出手，在下和劣徒，銘感五內！”

秦霜只點了點頭，眼波在游天逸的面上一轉，便移開來：“此間事了，道友，後會無期！”

她微微一笑，竟是再不肯做絲毫逗留。慕容博師傅見她身形越淡，心知她將要跨界而去，面上的表情皆是覆雜無比。慕容博所傾羨的，是秦霜的神通。可在空間亂流之中行走，無人可束縛，哪怕是天地亦不能。游天逸這一年與她近乎朝夕相處，幾乎都忘了這時光是多麽珍貴奢侈。秦霜那一句後會無期脫口而出，他的心中鈍痛，幾乎難以自制。

秦霜卻再不看他。以兩人的交集，這一句道別，也便足夠了。

她的身形越發淡薄，最終模糊到不見。大陣依舊，芳蹤無影。

游天逸楞楞地望著她消失的地方，半響，才喃喃道：“後會有期！”

人之一生，總有夢想。游天逸此時，最大的夢想便是空間法則圓滿，並進階合體期，追隨她的身影，踏入那無盡星空之中。只是人之一生，能實現夢想者能有幾何？天璧大陸對於修士的修為大有限制，空間法則更是艱深，極難圓滿。沒有特殊的機緣，他的夢想不能實現的可能反倒極大。一句後會有期，能否支持這仙路漫漫之中的無盡求索？

自始至終，秦霜雖認出了他，卻從未開口說起過當年之事。那一句道別，大抵是她與他最後的交集。

而此刻的秦霜，心境卻未在此中糾纏。公冶錦亦去了須彌界，那裏豐富的天材地寶，想必能讓他流連忘返。有秦霜和雪丘等人照應，也不至於讓他誤了修為。而燕如絲，在當年的她心中，是神秘至極的人物。她練氣期時也曾暗暗想過，若有朝一日，能去到她所在的那一片天地，當如何如何！但是自從她棄了《謫仙劍訣》而擇《天地五行決》，她便註定要走上一條不同的路，而非劍修之路。而劍修之路，如今的她卻認為這是一條極窄的路。將全副心神寄托在劍上，註定無法更好地感悟天地間的其他大道，縱然同境界可稱雄，亦是後繼乏力。就如謫仙劍訣，當年雪靈說是化神期到渡劫期的功法被遺落在燕如絲的門派密地之中，如今的秦霜卻知曉，這後半部的謫仙劍訣很可能是憑空臆測而出，根本無人練成，很可能是被燕如絲故意毀了去。因為，化神之後，必定要走上參悟不同法則的道路才可繼續前進，只修劍道，前進之路其實已被堵死！道不同，註定她當年對於燕如絲的那一絲濡慕，早在歲月之中消磨殆盡。沒有授業之實，她亦再沒有了當年的好奇之心。縱然這點距離對她來說可謂近在咫尺，她亦沒有打算去天道宗一行的。

她的身形如風如夢，在空間亂流之中穿梭縱橫。這一次不同於在冥界的小心翼翼，她的步伐是輕盈卻自信堅定的。狂暴的空間亂流，在她的身邊變得溫馴起來，輕輕地托著她前行。她的身影挪轉之間，極盡風流。那是無數年苦修，一朝得償所願的暢快！她終於脫了那桎梏，走出了那一片天地！

半響，她揚聲大笑。這一片死寂之中，卻沒有絲毫反應。顯見得這空間亂流之中，她亦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的。

秦霜也不在意，她的笑，只是因為自己暢快，並非要證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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