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二章 體弱春風早 叢長夜露多

秦霜靜靜來到高臺正中央坐下，在她頭頂正上方，黑雲壓陣，電蛇飛舞，將大好天光全都遮擋了去。雖然雲頂如今有她親手布置的高階禁制在，不虞這天罰降下，誤傷其他修士，只是如此景象隨身，卻也讓人心情煩悶。

大約天元大陸只從被那東華帝君控制以來，還從未出現過如她這般修為的修士罷？不禁修為，舉凡禁制、煉丹煉器，她皆是無不精通了。雪丘身為洪荒異獸，她和飄雲又不受須彌界時光流逝的影響。似乎這時光對於三人來說，都是偷來的時光一般，這須彌界數千年歲月，未曾給她的臉龐染上一絲風霜，她的本源也依舊維持在兩百年上下的年齡。只是每每出關一次，便發覺這天罰更是增強一分。如今看來，距離降臨也為時不遠了。若非她身染須彌界的本源氣息，也許還拖不到這個時候。

秦霜隨身一拂，那天罰似乎如她馴養的靈獸一般，雖然不甘，卻是乖乖散去一些。一縷天光降下，投射在她身上，成為臺下眾人矚目的焦點。如今她的修為已經達到當年不可想象，漸漸發現自己也已經有了一絲對抗這所謂天罰的能力。就如眼前這一幕一般，就連這天罰在她面前亦要收斂一些，無怪乎天元大陸修士一直以為這將落不落的天罰是她修為達到高深處隨身的法則異象了。

秦霜微微一笑，一朵蓮臺正在座下，緩緩旋轉，襯得她越發飄渺起來。

“大道本同源，後天人離間。皆為修性來，圓滿返先天。”

這一句偈語，秦霜已經說得熟了。雖然她每次講道，大抵都會講一些不同的法則。只是這開首的一句偈語，卻是從來未曾變化過。這些年來有須彌界相助，她在法則上的修為已經無比精純。五行法則，她皆是早已參悟圓滿，只是時間之道博大精深，雖然在須彌界中俯首可拾，想要煉化為己用，卻也艱難無比。達到大成之境後，想要圓滿，亦是難如登天。如今她才知曉。為何飛升如此艱辛。為何有仙界大能自創一個界面，卻依然無法達到傳說之境，將所有法則煉化於一身。時間和空間之道若是大成。可破生死，逆陰陽，有造化之功，實在是艱難無比的。即便她如今有著世所罕見的體質和悟性，亦不能輕易堪破。她的空間之道大成。是借了須彌界演化的東風，順勢而為，進展自然不凡。只是輪到時間法則時，卻沒有這麽便利了。

她的修為早早已經達到合體大成之境，只是為了這法則，硬生生將修為壓制。不肯渡劫。要知道，渡劫之後，飛升在望。大乘期不過是將全身靈力轉化為仙靈力的一個過程。以她的天資，這個過程不會持續很久的。到那時候，她即便不想飛升，也是不成的。

只是她的心中，牽掛甚多。飄雲和雪丘不曾有她這般的絕世之資。即便有她的相助，雖然盡皆破入合體期。再想要達到一系法則圓滿進入渡劫之境，卻是無比艱辛。須彌界是新生的世界，秦霜也在其中尋來一些後天五行之寶，為飄雲和雪丘補齊靈根。雖然這令得兩人的修煉速度有所增長，效果畢竟不如薺子世界這樣的先天五行之寶顯著。

何況飄雲修了魔道，對於此秦霜更是無能為力。這些年她也曾想要讓飄雲另修他道，側身入門，飛升後再解決這魔道功法的問題。只是這魔靈力對於其他法則的壓制似乎極其厲害，這一條路根本走不通。而雪丘身上雖無這個隱患，卻也不似飄雲一般，修煉速度與人類修士相類。雪丘的修行，動輒是以千萬年計算的。想要渡劫飛升，也需要極為漫長的時光了。

而更大的隱患，其實就是須彌界本身了。畢竟，一旦飛升，須彌界將會脫離秦霜體內的薺子世界，成為如天南大陸這般的界面的存在，再無隱匿之功。仙界之中，獨占一個界面的無不是屈指可數的強者，若是她不曾將法則熔煉於一身，強大到一定的程度，這個天大的機緣，也許將會變成天大的禍事。何況到得那時，仙凡兩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重新降臨人界，也許飄雲和雪丘，便再難相見了。

有這些事情在，秦霜如何肯就此飛升？

只是人力有時而窮，經脈對於靈力的承受亦是如此。即便她壓制修為，不再修煉，由於身體本身對靈氣的吸引，靈力仍然在以一個緩慢的速度增加。哪怕以她的後天混沌之體，承受的靈力也非無窮無盡的。她隱隱約約也感覺到，她能夠拖延的時間，不會太久了。

而這一次所講，則是時間之道。時間之道入門最難，卻與空間之道一般，都是大受修士歡迎。只是聽得越多，便越是心驚。這是秦霜六十年來第七次講道，所將的內容由五行法則到空間之道，直至如今的時間之道。秦霜聲色不動，所講之道卻是博大精深，講到精妙處，天花亂墜，梵音清唱，妙不可言。天元大陸修士對於她的評價，已是深不可測這個詞亦不能形容了。在七系法則上皆有如此修為的修士，天元大陸修士連聽都未曾聽說過。也是因此，最近二十年來，關於她並非天元大陸修士，甚至可能是仙界降臨而來的傳說亦是塵囂日上。

秦霜未曾辯解，這亦是她所期望的。只有如此，等她說明真相，接受須彌界的存在並願意隨她離去的修士才會越多。

這一次講道，持續了七日之久。眾修士聽得如癡如醉，渾然不覺時間流逝。隨著一聲輕鳴，講道結束了。眾修士回過神來，恭恭敬敬站起身，打算恭送秦霜。如今這已成規矩，秦霜與他們皆無師徒之名，卻對他們有授業之恩。這一禮秦霜當得起。在秦霜未曾離開之前，也不曾有人離席而去。

不過不過這一次，秦霜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即刻離開。

她高坐蓮臺，口中輕言：“我有話要說。”

眾修士聽得此言，皆是驚訝地擡起頭來。往日秦霜都是講道完畢便即離開。他們也知曉秦霜的意思，這傳道之事，得失皆在個人。入不了門便是入不了門，與人無尤。只是秦霜，今日是有何話要說呢？

有人忍不住擡起頭註視秦霜。只是她的身形隱隱卓卓，儼然有神光籠罩，看不分明。

秦霜正要開口，忽然心中一悸，擡起頭來。

原本她頭頂烏雲遍布，電蛇飛舞，正是天罰將至之象，只餘一縷天光照耀。不知何時，烏雲已經散去。茫茫天幕之中，一種碩大的眼張開，冷冷註視著秦霜。

隨著秦霜的目光，許多人看到這一幕天象。只是他們連議論的心思也不敢生出。蓋因這只眼目光籠罩之處，許多修士皆是手足酸軟，渾身的靈力亦被完全禁錮了一般，根本提不起一絲反抗的念頭來。

秦霜卻沒有驚異，只是輕嘆一聲：“還是來了。”

她揚起頭，冷冷與那只眼對視。經過這許多次的挫折，天元大陸遲遲不曾落入對方手中，反倒折損了不少高階修士，想必那東華帝君上達天聽，對方終於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原本今日之事若是順利，她不必與對方正面相抗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秦霜早早已經明白這個道理。夜長夢多的道理，她亦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已經沒有更快的方法可用。既然未曾走脫，這一次照面是避無可避了。

至於碧雲山那位仙人，她倒是不曾想過。畢竟這位仙人在仙界顯然也是邊緣角色，神通不會很強，以至於連自己的信仰之地被他人暗中控制，也是毫無所覺。在知情之後，更是畏畏縮縮，不敢正面與對方沖突，只敢以一些手段獲取一些蠅頭小利而已。若說秦霜還在化神期時，對於此人的報覆尚還有一絲擔心。及至合體圓滿之後，卻並不將此人放在心上了。何況那人六十年不見飄雲覆命，卻依然悄無聲息，想必也是一名謹慎過頭的人物，想要與他算賬，只能指望飛升之後了。

而眼前這人，卻是大不相同。

單看他顯聖的手段，顯然就不是尋常仙人。根本無需任何儀式，便可強行降臨到天元大陸來。不必推測，必是那東華帝君背後的仙人了。

秦霜面色雖然平靜，心中卻在急遽地打算著。縱然是仙人，在人界顯聖，神通也未免要大打折扣，更不可能肆意出手不受限制的，即便這天元大陸是在他掌控之中，但是仙界與人界的規則卻不是這名仙人可以無視的，他連全力一擊的機會都不會有。以她如今的修為和精通的法則，雖然在天元大陸上也無法完全施展，她亦不是沒有一搏之機的。大不了便是發出超越界面之力的功法，被天元大陸的界面排斥，退回須彌界而已。

處心積慮這麽久，眼看便要功成，她總不甘心便如此悄然退去，躲入須彌界的。

因此，在場的修士驚駭地發現。秦霜非但沒有如他們一般受限，反倒伸出一只手，掌中一輪彎月隱現。這輪彎月似乎已被祭煉太久，神異自現。在秦霜的掌中光芒四射，如新月一般升起，融入到秦霜身後。

秦霜唇角一揚：“動手罷！”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