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四章 他山冰雪解 此水波瀾生

秦霜在人跡出沒處打探了一回，便敏銳地發覺，這天元大陸的風氣似乎是與當年大不相同了。當年正魔之戰之始，道德崩壞，秩序大亂，時有殺人奪財的事情發生。但是如今秦霜剛來此不多時，便發覺了幾隊一同歷練的修仙者，隊伍氣氛極好，分配時也都公允，甚至有些修仙者路遇凡人遭難，亦會伸手援助。這在大劫之前，是很難見到的。

秦霜不知這些年天元大陸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能頑強地挺到現在。但是如今這樣的狀態，卻讓她心有感慨。大難來臨，固然是天元大陸之劫，但是人心思古，未嘗不是陣痛中的領悟。如今的天元大陸，人口稀少，再也經不起任何消耗了。連生存都變成奢望時，人人本性中一些自私的小心思，自然也暫時放倒一旁了。只是她至今居然還一名築基期以上修士都難以尋覓到，反倒是這些修為低微的練氣期修士成群結隊在外歷練，似乎渾然不懼魔修的樣子，又覺疑惑。

秦霜尋了一支歷練的小隊，打算混入其中打探一下虛實。一些細微的事情，輪回之法是難以得知的，還得親身去打探才是。

她搖身一變，化作一名接近三十的面目平凡的女修模樣。這些來歷練者，看起來最少都是這個歲數，再年輕只怕容易引起懷疑。以她如今的修為，變化身形樣貌皆不費吹灰之力，也不虞被看穿。

這支被她看中的小隊人有些稀少，只有三人，比起其他動輒進十人的小隊，顯得有些寂寥。不過三人修為在練氣期修士當中卻不算弱，幾乎都有練氣期頂峰的修為，觀三人之間的互動，也絕非那種極其熟悉的。不過人越稀少。秦霜越容易應付一些，也更難露出馬腳。而若是彼此交情深厚的修士小隊，一般都會排斥外來修士，秦霜很難打探到什麽。因此，她早在第一眼見到這小隊時，便已經打定主意混入其中。

三人剛剛獵殺了一頭妖獸，正預備休整一陣子。若是換做當年，這些修為低弱的一階妖獸哪裏敢如此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天元大陸上？大多都是隱匿在一些深山叢林之中的。只是如今不同往日，這些妖獸似乎也有些落井下石，有些下意識想要跟人類奪取生存地盤的意思。當然。若是換做往日，即便這樣的妖獸出現在練氣期修士眼前，大部分練氣修士也是懶得費力獵殺的。畢竟。一階妖獸當中有價值的只是少數，可以代步或是一些部位有特殊的用途，若非這特定的幾種，修士費力獵殺其他一階妖獸可謂得不償失。不過，如今顯然已經沒有挑三揀四的餘地。秦霜分明看到這三人仔仔細細將妖獸分割好，分類收取，連血肉也沒有放過。三人中唯一的女修，面對這樣的場面，亦沒有一點不習慣的意思，很顯然對此已經輕車熟路。而原本在天元大陸歷練的修士小隊中。女修一般都會略受照顧，不會沾染這樣的事情的。

這其中的緣故，細想下來未免心酸。也可見天元大陸如今的局勢是何等惡劣。只是秦霜這一路行來，卻覺這些修士的氣氛似乎並不像如臨大敵、噤若寒蟬的樣子，這其中的矛盾之處，秦霜一時難以想透。

三人就地做下，打坐起來。半響。三人打坐完畢，重又站起。卻沒有急著趕路，反倒是嘆一口氣，說起話來。

那女修最先開口：“廖道友，陸道友，我等出門歷練這麽許久，也不知是否湊夠了這一次在城中修煉所需呢？”

看起來年紀不輕的那名修士嘆氣道：“哪裏就能夠？如今出來獵殺的修士委實太多，這妖獸再是猖獗，也不夠這麽多人所需的。況且畢竟大抵是尋常的一階妖獸，便是我等不辭辛勞全都收拾起來，一只妖獸才能換得幾個靈石？”

那名看起來略微年輕一些的修士其實也足有接近四十的模樣，眉頭緊鎖：“我等只有三人均分，還算好的。那些十餘人的小隊，在外辛辛苦苦一年，只怕也不夠每人進城修煉一月所需。原本能活著已是萬幸，只是這般條件之下，修為寸步不前，想來這些辛苦，也不過是一場空而已。”秦霜聽到此處，卻是心中一動。如今居然入城亦需要靈石不成？為何諸多修士都願意花費靈石入城修煉呢？

那女修似乎沒料到他忽然說起這個，強笑道：“陸道友，你在我等之中算是最年輕的，連你都如此說，叫我等如何？以我等的資質，本就不是什麽天縱之資，若非時機巧合，說不定根本無人收錄我們修煉的。如今能有這般修士，比起大部分修士都要強得多了。”

陸姓修士只是搖頭，目光略有些渙散：“若是不曾修煉，還可指望下一世撞上大運，資質能好一些，也不要遭逢這等亂世。那還有一線希望。我等如今這般，不過是白白賠上來世而已。”

廖姓修士見陸姓修士似乎有些心志紊亂的意思，心知這般日覆一日的獵殺這些妖獸已經令得他心生厭倦，甚至向道之心也被消磨殆盡，目中也有一絲悲色，卻是轉瞬即逝。反倒打起精神寬慰起陸姓修士來：“你也莫要想得太多，人生際遇，豈能盡知？也許明日，便有機緣降臨。我等雖然年紀略大，但是若有一線機緣，想要築基也並非完全絕望的。至於來世之事，不知輪回多少世才能再得靈根。況且一入輪回，來世如何，與你我又有何相幹？”

他口中雖然勸說，其實目中也是黯然。那名女修也不再開口，三人沈默地相對而坐。

那陸姓修士似乎聽了進去，半響卻又搖頭：“機緣？我等連想要掙得一個入城修煉的機會都如此艱難，連一頭二階妖獸也尋不到，殺不了，會有什麽機緣？況且如今天元大陸這一方地域，能活動的範圍本就狹小，早早就被原本那些宗門世家翻了個底掉，便有機緣哪裏還會輪得到我等？難道還能有什麽大能修士忽然看上我等這般靈根低劣之輩不成？”

這一下，另外兩人也不再勸說，似乎也頗感黯然。

三人觸動了心思，正自傷懷，忽而聽得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卻是強行打起精神，望向來人。卻見一名同是練氣期頂峰的三十餘女修，輕盈地走近，分明直直朝著他們三人而來。三人雖然略有驚訝，但是也並未太過警惕。畢竟己方人數占優，而如今天元大陸殺人劫財的事情也確實少有發生了。

那女修走到三人面前，笑吟吟見禮，便問道：“諸位道友，小女子楚素音，不慎與隊友失散，如今孤身一人，卻不敢獨自回城的，不知諸位道友是否有回城的打算？”秦霜之名，當年在天元大陸那一戰之後，恐怕也有些名氣，秦霜如今自然用了化名，免得節外生枝的。

廖姓修士打量了一下對方，似乎沒有什麽出奇之處，因此也回了一禮：“道友客氣了。不過我等尚未達成預定目標，起碼還要在外獵殺月餘，才打算回城的。道友不如另尋一支小隊，再去問問罷。”

秦霜便面露一絲難色：“這…….”她一路行來，固然遇見了不少隊伍，但是以她化神修士，那是何等遁速？尋常的練氣期修士，獨自在外行走，尋找其他隊伍，若是遇見妖獸，還是有些危險的。

見秦霜為難，那名女修似乎有些不忍之意。只是嘴唇蠕動一下，卻沒有說出什麽來。不過這三人修為和神通都不弱，聯手應付大部分一階妖獸都是綽綽有餘了，因此也不願再帶上一人，分薄了那微薄的靈石。因此，那女修雖然有心相助，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秦霜略微想了想，便道：“這樣罷。我暫且先隨著幾位道友，平常無事，只跟著諸位便了，也不必將靈石和材料分潤於我。若有不能應付的妖獸，我便出手，再談其他。若是中途遇上其他將要回城的隊伍，我便先行離去。不知諸位道友意下如何？”看三人的模樣，對於那些妖獸材料顯然是很重視的。秦霜雖然根本不在意這些靈石，但是也不能在這些人面前表露出來，免得對方疑心。出門歷練，不是為了靈石，還能為什麽？秦霜如此說來，倒也能說得通了。況且以這三人的修為，遇見一階妖獸也根本不用她出手，自然不用將材料分給她，帶上她也不過多了一重保險。畢竟她也是“練氣頂峰”修為，真要有事，也能幫手一二的。要知道，一階妖獸之中一些特殊值錢的，神通大抵不算弱的。這三人固然自覺難以遇見這樣的妖獸，但是多一重保險也未嘗不好。否則，若是真的遇見了，卻眼睜睜看著妖獸逃走，豈非浪費了機會？

這樣的條件，這三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過眼看秦霜果然是不敢一人回城的樣子，這也算是幫她一把，那廖姓修士便道：“如此也好，若道友遇見回城的隊伍，再自行離開就是。”

秦霜微微點頭，唇角掛上一抹笑容，似是有些感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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