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三章 瓊漿猶類乳 石髓尚如泥

這樣看來，如果在無邊島上魔修一方想要一勞永逸，選擇蕩天崖是有極大的可能性的。當然，如果魔修一方謹慎，在無邊島其他地方架設數個小型傳送陣，那便沒有法子了。但是既然有這個可能，如今他們也沒有別的線索，想要下手，便只能先去蕩天崖周遭一試。

兩人計議已定，便循著蕩天崖的方向一路而去。

無邊島不僅占地最廣，景色也最為優美。據張天賜說來，綺韻十大奇景中，無邊島倒占了四個，原本也是修士最多的。如今在戰火之下，雖然蕭索起來，可看之處依然不少。秦霜剛降臨時，心中憂急，自然無心賞玩。如今有張天賜介紹，雖然沒有特意繞路，倒也見識了不少。

這一日，兩人飛遁之時，忽然感覺附近的低空之中，有靈氣的劇烈波動傳來，不時摻雜著轟鳴聲傳入他們耳中，分明有人在動手。

亂世已至，縱然沒有戰爭，那殺人奪財之事也比往常多了許多。兩人一路行來，已是見過多次，頗有些見怪不怪了。以兩人聯手之能，順手一救也耽誤不了許多時間。倒是魔修，除了圍城之時，平日倒是從未見過落單的魔修出面做些燒殺搶掠之事。也不知是魔修一方拘束得好，還是另有什麽緣故。

因此，兩人只是對視一眼，神念放開，頃刻間便看到不遠處有一群人正在爭鬥。

秦霜略打量了一下爭鬥的兩方，便“咦”了一聲，頗有些意外。

張天賜難得見秦霜表露出什麽情緒，何況眼前一幕不過是一些築基期乃至練氣期修士的爭鬥，按理來說，也與秦霜這個元嬰期修士挨不著邊，據秦霜說她也是沒有什麽門人弟子的。他委實想不出其中有什麽能讓秦霜感覺意外。因此，他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秦道友，出了何事？”

秦霜微微擺手：“其中倒有人與我有過數面之緣的，看看再說罷。”

出手助人，其實也是吃力不討好的活計。同為正道修士，若是單純殺人奪財的倒還好辦，將那殺人者滅殺便是。若是其中牽扯上一些雙方之間恩怨情仇，也談不上對錯，因此相助哪一方都不合適。是以每次出手之前，他們都會觀察一下。

場中足有近百名修士。只是修為都稀松平常，其中大部分是練氣修士，雖然看起來打得熱鬧。但是在元嬰修士眼中，其爭鬥可謂不值一提。秦霜兩人見場中靈器飛舞，雙方的實力卻是相距不遠，心知一時之間難以分出勝負，因此也沒有急著出手。

秦霜則是特意多看了場中一名青年男子幾眼。這男子雖然算不上俊美。但是氣質沈穩，面目端莊，又有著築基期修為，在一眾低階修士當中也算出眾。他眉頭微微皺起，抿著嘴不說話，出手之間卻是狠辣不留情。

三十餘年前。一名性子活潑的修為不過練氣五六層的青年在她耳邊這般聒噪著。

“秦姑娘，你何時開始修煉的？看你才十六七歲的模樣，修為如此之高。實在讓我汗顏啊。”

“秦姑娘，在這島上沒有外人，不妨把面紗摘了吧。”

“秦姑娘，你們兩人如此天分，想必光耀門楣的時候也不遠了。”

“秦姑娘......”

二十餘年前。修為已達練氣九層的青年是這般拘謹的對她說話。

“兩位前輩，當日一別。匆匆已是十餘年，兩位前輩風采依舊，功力更是大進，真是可喜可賀。”

不錯，這是當年與秦霜有過兩面之緣的李楷。也不知為何，星羅島已經覆滅，李楷卻活了下來，甚至突破練氣，成功成為一名築基期修士，以他的資質，是極為難得的了。而且看起來李家也有不少修士亦在星羅島大劫中保住了性命。

只是當年秦霜凝丹期時相見，已是話不投機。如今，秦霜已是元嬰期修士，這李楷雖然已經晉升築基期，但是兩人之間的差距，可謂越來越遠，卻不知若是見到她，該是什麽反應？

秦霜看了一會，見雙方都是悶頭拼殺，一句廢話都沒有，根本不能從中知曉一些情由，因此也不再耽誤，現身而出。

無邊無際一般的浩蕩壓力，當即另兩方修士幾乎動彈不得，這還是秦霜手下留情的緣故。秦霜袍袖一卷，將所有人卷到地面之上，這才立定。

這些修士原本正在爭鬥，忽然被帶到此處，心知有異，無人敢妄動，自然更不敢繼續爭鬥。面對著眼前這一道雪白身影，便有兩名修士排眾而出，立到秦霜身後。

“不知前輩有何吩咐？”

“晚輩薛家薛少恩，聽憑前輩吩咐。”

第一個開口的，是李楷，卻並沒有表明身份。

秦霜回過頭來，將目光望向他，略略點頭。

她的樣貌依然虛幻，看不分明，李楷卻是一見之下，身軀顫抖了一下，隨即便反應過來：“秦前輩！......多年不見......”他的語聲有些顫音，分明有些不敢置信。之前那龐大得驚人的威壓，居然是眼前的女子所為。即便是凝丹修士，恐怕也難以辦到這一點。那時隔二十餘年，如今的她究竟走到了何等地步？

秦霜淡淡點頭：“大劫當頭，爾等在此爭鬥，所為何事？”

李楷漲紅了面孔，半響才道：“大劫當中，我等想要活下去，不得不如此。”

秦霜將目光轉向那名薛姓修士，他見秦霜分明與對方相識，早已有些不安起來：“晚輩不知他們與前輩有此淵源，若是前輩開口，這靈脈分他們一半便是。”

靈脈？秦霜似乎明白了一些，將目光又轉向李楷。之前大抵就是為了這靈脈打得你死我活，如今對方輕易讓步，李楷眼中卻沒有什麽喜色。見秦霜目光移來，只是垂下頭不語，渾不顧家族中一些人焦急渴盼的目光。

秦霜也不多問，揮手道：“你們先離開吧。”

那薛家修士如何還敢逗留，聽得秦霜放人，如聞仙音，爭先恐後跑了個無影無蹤。秦霜這才轉身，面上表情略微和緩一些：“李道友，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李楷恭敬地點頭，秦霜便一揮手，設下了隔音禁制。

秦霜斟酌一下，才道：“道友晉升築基，還未恭喜。只是心中有些疑惑，卻須問個明白。”

李楷微微苦笑。他能晉入築基期，確實是意外之喜，只是對比眼前佳人的進步速度，這點進步根本不值一提。因此只說到：“前輩盡管問便是了。”

“你們是何時離開羨禹城的？那孫三喜的家人下落，你可知曉？”

李家當年想要交好秦霜兩人，只不過急功近利，卻令得秦霜和飄雲冷了心腸。因此，之後在羨禹城的日子並不好過，消息也不夠靈通。秦霜將孫三喜之妻送回，帶走孫念恩之事，他們雖然事後知道了，當時卻來不及再去攀扯關系。由於家族實力不濟，又引得城主厭棄，卻也沒拉到秦霜作為靠山，掙紮數年後，最終李家不得不黯然退出羨禹城。

沒有根基，一大家子坐吃山空，日子過得比起散修也強不了許多。李家原本還指望去其他地方落腳。只是勢單力薄，根本難以尋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安定下來，最終遠渡重洋，來到無邊島。

誰知道錯有錯著，便是因為如此，他們逃過了星羅島之劫。只是這無邊島家族眾多，李家幾乎是墊底的存在，所過的依舊是顛沛流離的生活。隨著上一代家主以及其他築基期修士在爭鬥中陸續隕落，僥幸晉升築基期的李楷成為了剩餘家族修士的領頭人。李楷當年性子天真爛漫，不過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之後，自然也蛻變了不少，領著族人艱難地打下了一個微小的靈脈，休養生息。而隨著家族中又出現了新的築基修士，原本的靈脈已經不敷使用。不得已，只能與其他家族爭奪起靈脈來。爭鬥到如今，雙方都是傷亡慘重，即便靈脈到手，也是得不償失了。只是事已至此，卻是不能退卻了。

秦霜目光一閃：“也就是說，你們也不清楚孫三喜一家的下落了。”

李楷默默點頭。朝不保夕的情況下，對一名不能庇護於他們家族的凝丹修士讓他們保護孫家的托付，還有誰能顧得上？當時他還只是一名煉氣修士，自然也沒有他反對的餘地。誰又能料到，他們在這等落魄的情況下，還能重遇這名修士？而這名修士如今能晉入元嬰，又將那家人的安危放在了心上？

秦霜沈吟不語，而李楷見她默然，忽然拜倒在地：“求前輩看在當年一點微末交情上，庇護我李家這最後一點香火。”

這裏在場的，應當就是李家最後的一些修士了。以他們如今的實力，實在難以在戰亂紛起的無邊島生存下去，而秦霜，已是他於黑暗中所能抓住的最後一線曙光。

秦霜目光覆雜，看著這不得不為家族折腰的男子，虛托而起，不令他徹底拜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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