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氣味兒已經很濃了，走在大街上到處都是飄揚的大紅燈籠，徐衍在回家之前去超市裏買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冒著被擠成相片兒的危險趕往地鐵站。

這個年之後徐衍就已經是三十一歲了，這一年他還是沒能拿到駕照。

操的，為了考駕照他已經用盡了畢生的精力，高考也就那種難度了吧。

徐然小朋友穿著一件兒火紅色的羽絨服跟一個小火把一樣跟著院子裏的孩子們胡天胡地的鬧，走到哪兒哪兒就留下一大串兒的尖叫聲，回頭看見徐衍得時候臉上的笑容還未來得及褪去立刻就轉換成了驚喜，他尖叫一聲撲過來抱住徐衍的大腿，喊了一串兒爸爸。

徐衍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奶奶呢？”

徐媽媽看到兒子的時候也有點兒驚訝：“怎麽回來也沒來個電話？”

往年徐衍回來的時候都得是大年二十□□了，也不知道忙些什麽公司裏就是不放假。

其實徐衍有點兒心虛，往年他放假也不算晚，只是因為徐然早就被接回來了他就會趁著這個時候各種浪，浪出一朵花來。

徐衍把東西一一放進冰箱避開他媽探尋的目光：“我們公司今年放假早，我這不是想著給您一個驚喜嗎？就沒跟您說。”

徐媽媽雖然有時候恨不得掐死這小子，但是總的來說她還是很疼徐衍的，如若不然，那年徐衍跑去跟一個頭發披肩的不男不女的人學什麽攝影她能答應？她能把徐衍的腿打斷。

徐衍拿出幾盒靈芝粉之類的營養品給徐媽媽的時候又被罵了一頓，徐媽媽認為那玩意兒吃了也沒用，光糟蹋錢，那些錢留著給自己大孫子上學多好啊，現在養個孩子成本多大啊，吃喝拉撒的哪個不要錢？

提到徐然小朋友徐衍又是一陣心虛，連忙制止了話頭：“我好餓，早上沒吃飯，您早點兒給我做中飯吧。”

徐媽媽聽說兒子沒吃早飯又嘮叨了一番才進了廚房弄東西，徐衍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立刻就攤在了沙發上，大爺一樣指揮兒子給自己倒水。

小朋友沒有任何怨言的跑過去給爸爸倒了水還很小心的吹了吹，特狗腿兒得遞給徐衍，眼神軟乎乎的，徐衍心裏一軟把孩子拎起來摟在懷裏：“這幾天玩的開不開心？”

徐然還有點兒不習慣爸爸這麽這麽親密的動作，動了動小身子，有點兒害羞乖乖的回答：“開心，這裏有很多小朋友，哥哥們都很厲害的……”

徐衍從小在大院裏長大，那些小孩兒的爸爸大多數是他穿開襠褲時的小夥伴兒，這些臭小子玩的什麽他不用聽也知道，只不過肯定沒他那個時候玩的多，現在的小孩子還是玩游戲比較溜，那些上房揭瓦，上樹掏鳥窩的優良傳統已經差不多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了。

徐衍想這可真遺憾啊，他還記得對面大爺家有棵很甜的李子樹呢。

“不過……”徐然晃悠著小短腿兒：“好想吃肖哥哥做的甜湯啊。”

徐衍家還沒貼對聯，他們這一片兒的對聯根本不需要買，對門的化學老師寫的一手好字，只要你拿著紅紙上門老人家就免費給你寫，他們這邊兒的集市上早些年還能見到很多賣對聯的後來賣的就很少了，這小老頭兒搶了人家不少生意。

往年的時候都是提前寫好了等徐衍回來再貼，今年他回來的早，對聯兒還沒寫，於是午飯過後徐衍提著點兒東西去了對門的老頭兒家。

老頭兒見了他還是樂呵呵的打趣，說他學雖然沒上好，但是比很多人都有出息，徐衍難得的有點兒不好意思，他只是混了個攝影師的稱號，其實在圈兒裏也就是個小粉紅，做的比他好的人有的是。

徐衍喊他們家老太太阿姨，老太太還是很喜歡嘴甜的徐衍的，一看他過來了立刻抓出了很多的糖啊瓜子啊花生啊，一把把的往他手裏塞，這是還把他當成當年那個徐家小皮猴子呢，徐衍哭笑不得捧了一大把，連忙招呼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笑了：“要是小澤跟你一樣皮實就好了，那孩子太敏感了，聽你媽媽說小澤那孩子在你家裏做事？那孩子雖然是性子悶了點兒但是個好孩子，你多照顧他點兒他也不容易。”

徐衍點點頭暗地裏卻撇嘴，這小子一身名牌還不容易？徐青青那大魔頭可是他親姨，要是他他還不容易，那他得去要飯了，不過……想起那天那小子眼睛中欲言又止的神色他又有點兒不確定了。

話說回來這小子也忒陰魂不散了點兒，怎麽哪哪兒都是他啊？

他們家老太太跟徐媽媽年輕時就是好姐妹，還是在那種連吵嘴都沒有過的好姐妹，好多話徐媽媽不願意當著兒子的面說老太太就說了。

“徐衍啊，在外面有朋友了嗎？”

徐衍一口茶躥進了氣管兒，嗆得直咳，咳得眼淚都嘩嘩的流，老太太嚇了一跳邊給他拍背邊說：“你還這麽年輕不能為了徐然那孩子單身一輩子啊，你媽也一直惦記著這事，要是沒有朋友姨這兒有一個好姑娘。”

說著老太太就招呼自家老頭子把照片兒找出來給徐衍看，徐衍根本來不及拒絕就已經看到了那姑娘的臉了，只是這看上去也太年輕了吧，他輕咳一聲表示自己一帶著孩子的老男人不敢肖想這樣的嬌嫩小白菜。

老太太也沒想讓他立刻答應，就是想讓他心裏有個數，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徐衍自認為躲過一劫開心的不行，拿上老頭兒給他寫好的對聯把拿來的東西來回推脫一番，成功的留下之後就回家了。

徐然小朋友立刻搬來板凳，仰著小臉兒看。

徐衍吩咐小朋友拿來漿糊之後很快就粘好了，這活兒他年年做年年做，如今閉著眼睛也不會貼歪，結束之後成功收獲徐然小朋友崇拜的眼神一枚。

徐衍邊洗手邊問他媽肖澤的事，徐衍堅信兩個女人湊到一塊兒什麽家家戶戶都沒有什麽秘密可言，一群女人湊到一塊兒就沒有新聞記者什麽事了，徐媽媽果然沒讓徐衍失望。

“具體情況你王阿姨也不大清楚，只知道那孩子一直在A市長大父母長期不和，有時候也打孩子，更過分的是在他高三的時候鬧離婚，肖澤不同意就整天的鬧，學習也是一落千丈，你王老師那個時候帶他們班，小澤也算是他的關門弟子了，他找到班主任了解情況之後就安慰了幾句，把人帶回家吃了幾頓飯，那孩子後來想開了也不跟家裏鬧了，學習也就好了，而且這孩子真重情意，每年都來看你王老師。”

徐衍聽完之後心裏有點兒不是滋味兒，那小子看起來挺陽光的啊，損他的時候也沒什麽顧忌，關心起人來也是像只小狗一樣搖著尾巴傻傻的笑，怎麽看也不像是有一個那樣的家庭的人啊，在徐衍看來那些有著不正常的家庭的人或多或少都是能看出來的，可是肖澤……他看到的都是他的笑啊，當然，最後一次見面除外。

這麽一想徐衍就有點兒罪惡感了，估計這孩子真像王阿姨說的那樣，敏感的很，情緒都藏到了心裏。

肖澤出了考場之後就被鄭揚黏黏糊糊的跟了過來，上次那個烏龍事件鄭揚聽完之後哀嚎著要找徐衍算賬被肖澤一個眼刀攔了下來，他憋屈的不行就直接上了QQ去罵人，只是徐衍一直沒搭理他，他氣的都想打上門了，肖澤不但拒絕給他地址而且嚴厲的告訴他不準去找徐衍，有什麽氣沖著他來。

鄭揚摸了摸自己的一頭小卷毛，認慫了。

“嘿，哥們兒，考的怎麽樣？”

“還好。”

“嗚嗚嗚，我給你的小紙條你都不搭理我。”

肖澤瞥他一眼：“老師說不能作弊，你不知道？”

鄭胡楊樹被這義正言辭的不要臉的說法驚呆了，你你你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肖澤已經走遠了。

其實肖澤根本忘記了考了什麽，整個考試期間腦子裏都是徐衍那一句我就只是想逗逗你啊。

真他媽的，你逗老子的時候就沒想過有些人是你逗不得的嗎？

手機一開機一大堆的未接來電一條接著一條的彈出來，肖澤皺著眉滑動那些消息一條一條的看過去，這些未接來電都是一個人的，他直到最後也沒能看到那個熟悉的號碼，他心裏微微有點兒失落，在原地楞了半天之後把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聽著那邊兒連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的聲音，他心裏湧出了一點兒報覆的快感：“我剛剛在考試，你打那麽多電話做什麽？”

那邊兒傳來一個略帶滄桑的聲音：“對不起，小澤我不知道你在考試，有沒有耽誤你？”

肖澤從初中就會吸煙，每次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他都想點一支煙來平覆自己的心情，他怕自己會大逆不道的把人罵一頓，他掏了掏衣兜卻什麽都沒有掏出來，他忘記了，他已經戒煙好幾年了，沒有煙的時候他就會格外的煩躁，他用腳不耐煩的撚著地上的爛葉子：“沒事，我都習慣了，找我有事嗎？”

那邊兒的人很窘迫的樣子：“對不起，小澤，爸爸知道錯了，我知道你不能原諒我但是……”

肖澤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如果你就是要說這些的話我掛了……”

“別掛，別掛，小澤……你不想聽爸爸就不說了，我就是想問問你過年的時候能不能來我這邊？爸爸都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你了。”

“看情況吧，沒有別的事的話我掛了。”

“……好，小澤你好好考慮考慮……”

肖澤率先掛了電話，把手機扔進了兜裏甩了甩頭發。

當年他們兩個離婚的時候，肖澤還未滿十八歲他媽直接放棄了撫養權出國去了，他爸的生意已經到了一定的規模就去了海城那邊兒發展，肖澤高考完之後就跟著去了，然後在填報志願的時候填了回來，那麽多的志願他都填了A市，他爸知道之後教訓他說他沒出息他直接用“生而不養的爸爸我不稀罕”一句話堵了他爸的嘴。

養條狗還時不時的順順毛呢，養個兒子前十八年一句話都沒有最後的時候讓他任你擺弄？哪有那麽便宜的事啊？從那一年開始肖澤就一分錢都沒有拿過家裏的，他不要，他爸那幾年也是不聞不問的也不怕他兒子在外面餓死，這幾年上了年紀就想起了兒子，老無所依的恐懼讓他開始頻繁的跟肖澤聯系。

只不過他能打通的時候是少之又少。

肖澤其實已經好幾年沒跟人一起過過年了，每年的大年三十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看著春晚看著萬家燈火然後慢慢的睡去，只是這些事情鄭揚他們都不知道，他肖澤多陽光的一個人啊，能讓他們看笑話？去他媽的吧！

肖澤走了一段路之後突然就笑了，操的，自己這都經歷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啊，心裏堵的讓他想發瘋，突然很想見徐衍，哪怕聽他損他幾句也好，最起碼不用這麽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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