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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身孕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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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天後,?湛寂率隊,在離雍州關還剩三十裏路的關卡上安營紮寨。

入冬的雨撤骨冰涼,寒光照進鐵衣感覺,?讓他覺得陌生又熟悉。

“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沒變,?這身衣裳一穿,當年的少年郎似乎又回來了。”

夜裏,?路瓊之爬到梧桐樹上眺望著健康方向,沖樹下負手而立的人說道。

湛寂停頓了好久,?才淺聲感嘆了起來:“是麽,一晃,?竟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

十歲那年,他隨父出征,?營帳糟敵軍偷襲,熊熊烈火瘋狂蔓延,?他被緊緊包裹在火簇中,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他死定了。不料他卻策馬奔騰,自猛火中一躍而出,?手持長/槍,?一槍抵在敵軍頭領的咽喉處,驚呆了所有人。

那是他第一次立下戰功,好像也是這樣一個夜晚,?冬雨淒淒,?冷月無聲。

之後整整一年,他隨南平王東征西討,為了不被敵人發現,?他隨戰士們隱藏在惡臭水溝裏一趴就是一天,螞蟥吃血,毒蛇攻擊……

因為不敢生火做飯,他啃生肉,睡濕地,那堪稱魔鬼地獄般的訓練,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還只是個孩子,那年只有十一歲。

別人只知他在京城如何威風淩淩,稱他是神童,卻不知那是他玩命拼出來的。

一如這後來,別人只知他是南齊頗具代表的高僧,卻不知他曾經的艱辛,十六歲闖十八銅人陣,被打到四肢骨骼破裂,躺床一年。

為能更好地翻譯經文,他曾歷時三年從中土去到天竺,在那邊匆忙學習了一年後,又歷時三年回到本國,一路上道途險阻,困難重重,同去三十個師兄弟,最後只剩他一人活著回來。其餘的,永遠埋在了那片如同汪洋大海的黃沙裏。

現在,他又重新披甲上陣,踏上這塊前世他無比熟悉的征途。

之所以說無比熟悉,是因為這場戰役,在前世是他帶兵親征的,只不過那時的對手不是現在的淳離罷了。

因為某些緣故,之中的細枝末節已經發生改變,所以他面臨的,也算是一場未知的挑戰。

但他堅信,能贏第一次,就能贏第二次!

不為誰,就為臨別時城墻上的那抹倩影,那是支持他前進的動力。

路瓊之像只野雞一樣從梧桐樹下竄了下來,見眼前人立定遠望,又看了眼插在一旁的銀/槍,終是問出了一路來非常想問的話:

“你,跟老王爺,算是和解了?”

湛寂抽過武器,縱身躍上白馬,淡淡一句,“再說吧。”

那夜二人打馬出城,在城門外的小山丘下遇見了早就等在岔路口的南平王,他簡單粗暴直接把祖傳銀槍扔給褚淩寒,並僵硬地說了句,“別丟祖宗的臉。”

褚淩寒單手接過,絕塵而去之際,不甘示弱回道:“不會比你差。”

臨走還氣了老王爺一回,老人家差點一口氣上不來沒回得去。

路瓊之卻笑了,他知道,願意重拾父親當年叱咤疆場的武器,這事以前從未有過,不管是什麽原因讓他改變,是誰讓他改變,可以確定的是,那事他終於願意翻篇了。

“死鴨子。”路副將憋了憋嘴,也翻身躍上棕馬,側頭喃喃問:“你,還習慣嗎?對於身份的轉換。

湛寂訕訕說道:“有何不習慣?所謂國泰民安,就是犧牲小部分人的利益,成就大部分的寧靜安詳不被戰火殃及。

身為高官子弟,享受著這份殊榮,自然也要承受相應的重量。”

路瓊之欣然一笑,他以為自己很了解這位發小,時至今日,卻不曾看透過。遁入空門是他,上陣殺敵也是他,歸根結底,恐怕只有一句話可以總結: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湛寂勒馬走出幾步,凝眸正色道:“我帶五萬軍前去支援,你留守此地,點燃火把,聲勢越浩大越好。一個時辰後,不管我方輸贏如何,你帶三萬人從西面夾擊,留兩萬人在此,同樣點燃火把,聲勢越浩大越好,你出去半個時辰後,讓參將直擊對方主營,明白?”

路瓊之凝神,抱拳擲地有聲道:“末將領命!”

雍州城,柔然軍一日前便開始攻城,四十萬軍隊兵臨城下,而雍州只有十萬守城兵,百裏燁拼死抵抗。

嘶吼,搏殺,血湧,滿地狼藉,滿地殘骸。

敵國帳篷裏,淳離身著金絲盔甲,腰掛長刀,看似柔和的眼神裏蘊藏著無窮無盡的野心,他用刀鞘指著面前的地圖,分析道:

“我方探子來報,帶兵的是張繼,同百裏燁一樣,此人的作戰手法眾參將已經了如指掌,只需守住這幾個位置,天亮之前,我等便可拿下雍州,挺進南齊腹地!”

其下大將驚喜,“如此說來,先前規劃三個月拿下的南齊,我們是不是把時間算多了,哈哈哈哈。”

“驕兵必敗!”

淳離面無表情斥責道:“別高興太早,朕這位師叔和師弟,沒有你們想象的愚蠢,相反,機靈得很,我擔心的是,如果這次不是張繼出征,而是……”

“報!”恰在此時,門外有騎兵連滾帶爬進賬,慌道:“南齊軍,忽然大開城門從正面攻擊,來勢洶洶,我方先鋒傷亡,傷亡慘重。”

“主動攻擊?”淳離皺眉,“敵我懸殊這麽大,這不像是百裏燁的打法,是他們援軍到了?”

那士兵點頭,“是,漫山遍野都是篝火,目測,不低於三十萬援兵。”

“這不可能。”柔帝果斷道,“蕭靜好抽不出這麽多兵!”

“皇,皇上,是真的,末將親眼所見。”士兵一臉失魂落魄。

淳離陰陰瞥了地下之人一眼,眼帶殺氣,下一刻長刀出鞘,才拋出抹弧線,對方見血封喉,睜大眼睛倒去了地上。

他神色依然淡漠:“擾亂軍心,拖下去,不可伸張!朕去看看是何方神聖,竟能把你們嚇成這樣。”

冬雨飄搖的夜裏,廝殺喊打聲震耳欲聾,萬千將士從城門一湧而出,嘴中大喊:“犯我南齊者,必死!”

馬蹄踏著坑娃的泥潭,水聲噴濺,□□如吼,血飈三尺,每個人都化身護國之光,不懼生死,不懼艱辛,為明天而戰,為國家而戰,而千千萬萬的百姓而戰。

狂風席卷著大地,湛寂飛馬上前,所過之地,非死即傷,很快,他一身銀甲便被鮮血染紅,即便在依稀的光亮下,也顯得尤為觸目驚心。

他曾是救苦救難的和尚,奉的是不殺生,遵的是不破戒,而在這危機時刻,國家生死存亡,他不殺敵軍,敵軍便會殺他們。

這是勝者為王的時代,當經文不能洗滌每個人的心靈時,唯有武力,是爭取勝利和自由的唯一選擇。

他率五萬軍□□直入,頭陣打得柔然軍懵得找不著北,因為他們之前完全按照的是張繼和百裏燁的打法在排兵布陣,而且估判對方軍力懸殊,主動出擊的可能性很小!

哪知此人竟深更半夜來襲,而且殺伐果斷,竟一鼓作氣拿下了好幾個重要點。

猛攻過後,很快有人註意到這位主帥,於是集中火力專攻他一人。

一時間數以百計的長刀銀光閃閃似雨般他桶來,湛寂飛身踢開白馬,手中長/槍如影隨形、花樣百出,平擋在數十人胸前,再猛力一陣,山呼海嘯般力度震得敵軍人仰馬翻,紛紛滾出數仗之遠,直將地上砸出巨型大坑。

與此同時,也有自他後背偷襲而來的,幾十把紅纓槍猶如捕獵般的直插他後背,只見他長手繞到背後,握著銀槍猛力一轉,對方手裏的兵器便被攪做一團,再趁勢飛身而起,無影連環腿一路踢過,一連幾十人不敵那般強力,紛紛倒在了泥潭中,水花直濺三尺之高!

淳離剛率兵前來,險些被飛奔過來的人砸翻,他隨手猛力一揮,將自己方士兵彈開,又側身悠然躲開噴濺過來的泥水,長刀出鞘,一腳蹬在馬背上直朝湛寂殺去。

這廂顯然早有準備,毫不退縮應上他削鐵如泥的狂刀,只是剎那,周遭便被兩人打得面目全非,地面堆坍塌,玉樹拔根而起,就連雨滴,也成了他們攻擊對方的致命武器。

正面攻擊,淳離不是湛寂的對手,但他有忍術,忽而前忽而後,招數神出鬼沒。

兩人不是第一次交手,湛寂早已吃透他的路數,單憑敏銳的判斷力和反應力,也能將對方的位置拿捏到七八成。

百招過後,兩人直接打出了包圍圈,淳離因為穿了金絲軟甲,湛寂的□□刺不穿他,遂改而攻腳,淳離急急後退,卻因對方速度太快而被劃傷,霎時間鮮血直流。

濃霧之中,是他們忽明忽暗的交鋒軌跡,又是百招之後,雙方對拍了一掌!

“轟轟轟——”周遭飛沙走石亂石穿空,場面亂作一團。

淳離雙腳落地長靴滑行數仗後,方勉強定住自己,扭頭噴了口心頭血,才緩緩擡眸望去。

來人獨立於千軍萬馬之間,雖然這樣形容敵人有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可一分為二來說,湛寂一旦穿上盔甲,就好像專門為這場戰役而生似的。

過往雲煙都是序章,仿佛這裏才是他的起點,才是他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湛寂如一頭被驚醒的雄獅,每抖一下身上的鬃毛,都能嚇得周遭圍的士兵渾身顫抖。

有的人肅殺的眼神是醞釀出來的,而他不是,只要不說話,每一個舉動,都能讓人不寒而栗!

這樣的感覺,在淳離十五歲在清音寺初次見他時,就一直纏繞至今。出家為僧,只是他的處世之道變了,而對他整個人性格的磨煉,卻一點作用都不起。依然孤傲,依然涼漠。

他盯著眼前人看了又看,笑著喊了聲:“師叔,果然是你!”

湛寂嘴角溢血,掃視了一圈,見自己的兵緊緊跟在身後,才飛身策上馬,望了過去,自喉嚨裏擠出個不鹹不淡的“嗯”字!

這字既占盡便宜,也冷漠無情到了極點。

淳離又是溫婉一笑,“我好像又一次中了你跟靜好的計,下次不使這招了。”

帶出來的兵一路廝殺,憑借頑強的拼搏力大挫敵軍銳氣,場上死傷無數,細雨也在此時越下越大,沖刷著湛寂身上的血漬,順著他狹長的下顎線,一路流進裏衣,淋濕了蕭靜好送他的衣裳,浸在他傷口上。

湛寂卻渾然不覺,微微蹙眉,勒馬直勾勾盯著對方,揚聲道:“沒有下次了,此處,將會是你的埋骨之地!”

眾士兵聽罷,士氣高漲,紛紛拿起武器,高呼,“柔然賊子,滾出去!殺!”

“殺!”

“殺!”

不給對方喘氣的機會,趁士氣高漲,隨著湛寂一聲令下,戰鬥再次一觸即發!

淳離本來穩坐釣魚臺,這下也禁不住狐疑,他到底帶了多少兵來?為何這般大膽囂張?又回頭去看遠山的火把,密密麻麻猶如星星,這讓他更是忐忑。想著這或許是對方虛張聲勢的計謀,又糾結若不是又該如何應對!

猛攻之下,無數錦旗舉起又倒下,南齊軍在褚淩寒的帶領下,如發狂的獵豹,打得對手人仰馬翻。

凜風呼嘯,長/槍之下,皆是亡魂;暴雨如註,兩軍相撞,一路火花帶閃電!

湛寂以五萬兵力對淳離所帶的十萬大軍,整個雍州成外的山谷,夜幕之下人頭攢動,無數人倒下去再也沒起來,無數人補上卻繼而又倒下。

就在敵我雙方正激烈纏鬥之時,淳離的又一部下匆忙奔來,說西面守軍糟襲,首領被殺,糧草被燒!

他此行軍共分三波,敵後方,敵前方,和糧草軍。這讓他不得不迅速抽身,在諸多將士的掩護下,轉頭去接應那邊。

待淳離調兵遣將救回部分糧草時,又聽聞主營地被占!這無疑是晴天霹靂響,一個湛寂,究竟帶了多少人來,他始終不得而知,但這絕對打破了他快速拿下雍州的所有計劃,不得已只得召集軍隊連夜拼命往回撤!

這場廝殺的代價,南齊軍傷亡也不小,夜幕之下,湛寂仰頭,任憑雨水拍打在臉上,為犧牲的戰士們默哀。

他滿腦子都是蕭靜好,她的江山,他終於給她守住了,這一世,她不是孤軍奮戰。

幾翻聲東擊西後,南齊軍終於占領了柔然的窩點。

百裏燁重新打開城門,親自迎接鏢旗將軍,歡呼道:“看不出來了啊,做了這麽多年的和尚,你竟還能發揮得如此好,讓我們這些專業的如何安身立命?”

他勉強笑笑,對他們來說,他上一次作戰停在十一歲,可對他自己來說,那漫長的幾十年,這點戰事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他前世不僅征服了柔然、北魏,甚至還打到了及北地區,僵域寬到根本管不下,最後只得還給人家。

“你受傷了?”百裏燁見血水順著他手腕淌,驚道。

“無妨,小傷。”他後知後覺,淡然說著。

死亡,鮮血,白骨,在蕭靜好的腦子裏來回閃現,她看見湛寂身負重傷,臂膀被削去了一半只餘下血衣殘袍在風中搖晃,眼睛也被刺瞎了,蒙著塊黑布,孤獨無措地摸索著前方的路。

可他面前是個深淵,再繼續走就會萬劫不覆。

“師父,師父……”

她驚呼,想邁過去拉他,卻不論如何也過不去,她頓時心急如焚,哭天喊地,“褚北,別走了,快回來。”

他似乎聽見了喊聲,頓了一腳,可沒隔多久又往前走去。蕭靜好尖叫,捂著眼不敢看。

白影墜下之際,她只覺魂都被抽走了,驟然驚醒,才發現是個噩夢,即便是夢,她心心頭仍止不住地顫抖,呆立良久,始終緩不過神。

舉目四望,諾大的殿中空無一人,寒風拍打這窗欞,發出嗚嗚的怒號。

他已經奔赴戰場兩個月了,這兩個月,她白日裏忙忙碌碌,一要保證前線糧響供應充足,二要提防內政有人圖謀不軌,這其三,便是夜深人靜時的擔驚受怕,最怕聽到一星半點關於他不好的消息。

雖然目前傳來的都是捷報,南齊軍已經控制了主戰場,正竭盡全力將柔然軍追趕回去,但她還是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憔悴了不止一點,像今日這種半夜驚醒便再無睡意的情況,簡直是家常便飯。

天將蒙蒙亮,滿琦就進宮向皇上稟報糧草籌備情況,見到人時,她嚇了一跳:“皇上,臣不過離京幾日,你怎麽憔悴至此?”

蕭靜好臉色慘白,毫無血色,她放下手中奏折,說道:“朕無妨,糧食籌備如何?”

“多虧了陛下的先見之明,自那年雪災後主動屯糧,基本能挺過這個寒冬了。

邊關戰事吃緊,好在百姓們也識大體,紛紛響應號召,極力慷慨解囊。”

滿琦的語氣逐漸轉低,“但是,來年春天,或許就有些困難了。”

她批奏折的手頓住,面上掛著從容不迫的微笑,“不怕,屆時朕自有辦法。”

其實,她目前沒有辦法,只是她身為一國之君,不能自亂陣腳。

滿琦像吃定心丸一樣,臉上綻放出絢爛的笑容。

“出去走走吧,”蕭靜好起身,自然而然挽著她胳膊肘,“多日不出殿門,我腿都抽筋了。”

“時時這樣?”滿琦扶著她出了門。

“不,也就這幾日,不知是不是沒休息好。”她出門左拐,往禦花園走去。

“皇上要保重龍體,待國師回來,若見你這副模樣,只怕該心疼了。”

“知道啦,就你瞎操心。”

又是一年白雪,皇城上下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兩人靜靜踏雪而過,禦花園寒梅怒放,花蕊上甚至還有白雪覆在上面,它們卻不畏風寒,傲然而立。

蕭靜好靜靜望著,喃喃道:“若只是趕跑柔然軍隊,他們現在就可以凱旋了。但如今已打進了敵國腹地,不知何時才是歸期”

她嘆氣:“若不打仗,你跟路大人只怕婚都成了。”

滿琦一頭跪在地上,“陛下,國難當頭,豈能只談兒女私情,待他榮歸故裏,臣再嫁給他亦不遲,臣,等得起。

再者,雖說打進柔然腹地,但臣聽說凡我軍所到之城,主帥下令不得濫殺無辜,主動投誠者寬松對待,並未造成無謂的犧牲。”

這倒是真的,湛寂雖將戰場轉移到柔然的國土上,卻未傷及無辜,這應該是他最大限度的保護了。

她定定望著地下之人,君君臣臣,她們再回不去了,她想叫她一聲滿姐姐,可即便她喊,只怕她也不敢答了。古往今來,為帝之路,果然都大同小異,就算她從不擺架子,下面的大臣也不可能跟她一樣隨性。

楞了好半響,她才躬身將她拉起來,“你跟陸大人都是為國為民,朕一定給你們舉辦一場舉國歡慶的婚禮。”

“多謝陛下!”

滿琦起身,不曾想卻被人重重砸在了自己胸口上!

“皇上!”她立即扶著靜帝,嚇得臉上青一陣紫一陣。

“沒事,我沒事,最近總覺頭暈目眩,應該是沒休息好。”

蕭靜好揉著太陽穴,搖搖晃晃的,說話也有氣無力。

滿琦見她癥狀嚴重,皺眉道:“您,多久沒來月事了?”

她輕輕“啊”了一聲,臉登時就紅了,想了想才說:“記不得了,好像還真的好久沒來了。”

“風大,我們先回宮。”滿琦急道,“上一次大概是什麽時候。陛下可曾記得?”

“得有兩個月多了吧,最近太忙,我沒太關註。”她小心翼翼說,“怎麽了,我……”

“回殿,臣給你把把脈。”

連著兩個多月都與柔然交戰,戰士們片刻不得喘息,直到這幾日大雪封山,戰事才稍緩。湛寂跟路瓊之分為兩個小分隊,對周邊地形進行巡查。

一路往北,氣候越惡劣,北風呼嘯,他帶人路經一山崖時,下屬沒太註意地上有面內陸湖,在上面蹦了幾下不慎跌入湖中。

只是眨眼功夫人就迅速沈了下去,湛寂瞳孔微震,忙扔出繩索牢牢將其套住,用力往上拉。

好巧不巧,正在此時,敵方的巡邏兵忽然殺出來,迅速與他的士兵展開血腥的搏殺,湛寂一手拽人,單手應對,原本打得游刃有餘,不料對方直接砍斷了繩索,那邊一沈,人瞬間淹進了湖裏,他眼疾手快飛身重新抓住,生死速度把人重新拉了上來。

也就是這分秒的空擋,被敵方鉆了空子,一刀刺在湛寂腰上,白衣瞬間見了紅!一刀沒致死,還想來第二刀,卻再也沒機會,來人被他臨空一腳震得心脈齊斷,飛出數仗,埋進雪堆,再也沒有爬出來。

戰場上這種偷襲司空見慣,但今日若不是落水兵,主帥怎麽可能受傷!落水兵爬上岸後嚎啕大哭,自責到了極點。

刀上有麻醉,湛寂的意識越發模糊,踉蹌幾步,終是倒在了地上。

士兵們拼死將他互送回營帳時,嚇得路瓊之先是目瞪口呆,而後在營帳裏氣得暴跳如雷,把落水的士兵罵得豬狗不如,罰軍棍一百。若不是這人是他從健康帶出來的,只怕這會兒都要懷疑他是奸細了。

為穩定軍心,他沒敢宣揚,悄悄叫來軍醫為其查看傷勢。

望著毛氈上一動不動的人,路瓊之眼眶越紅,緊張到心臟都仿佛停止了跳動。

“怎麽樣?”他的話語有些顫抖。

軍醫凝眸沈思,良久才道:“不是致死的毒藥。”

路瓊之急了,“那怎麽還不醒?”“但,此藥催眠,而且……或許……”

“你他娘的放屁,或什麽許?給老子治!”

軍醫被暴躁的副將一腳踹出了營帳。

第一天,湛寂沒醒,不論他們說什麽,做什麽,他都沒有醒。

第二天,敵軍那邊開始蠢蠢欲動,路瓊之邊安排人應對,邊心急如焚地照顧他,湛寂還是沒醒。

終於,戰事在第三天全面爆發,主帥昏睡的消息就快兜不住的時候,有人從健康百裏加急送來一封信。

那信封之前路瓊之見過,是皇上與主帥傳信的禦用信封。

生死關頭,他拿著信去到湛寂床前,撕開了封信。

“你再不醒來,你這信我就看咯,有什麽秘密我可不管。”

回應他的是滿室的寂靜。

他把信展開,只是一眼,整個人立在原地,欣喜若狂,難以置信,不可思議……所有感覺一擁而上,不知道該羨慕嫉妒恨,還是該狂笑三百聲!

“和尚,你當爹了!”

他遙著床,“聽見沒有,你個王八蛋,以前還以為褚家香火怕要斷在你這裏,沒曾想你速度夠快,竟然捷足先登,娃都有了,還是兩!到底踩了什麽狗屎運?”

“餵,你聽見沒?你當爹了,皇上有身孕了!雙胞胎!”

“………”

好吵,湛寂感覺自己沈進了無底深淵,飄飄浮浮,想睡覺,但是好吵,他努力想要睜開眼睛,眼皮似有千斤之重。

誰在說話?誰當爹了?他心臟猛力跳動著,“砰砰,砰砰……”,是他嗎?

她……她有孕了?那一刻,他驚喜萬分,悲痛交加。喜自然不用多說,悲的是不能陪在她身旁,她這麽愛哭,這些時日,應該哭過多少回吧。

正沈浸在喜悅中,耳邊傳來一句:“你要是再不醒來,將來皇上另招夫婿,屆時你的孩子就成了別人的孩子,而且,還要喊別人爹爹。

你甘心麽?認別人為爹!

說不定,你媳婦兒還會被別人欺負……”

“噗……”

湛寂一口淤血自口中噴出,濺了路瓊之一臉,那廂還沒反應,忽覺臉上一麻,竟然被揍了!?

路瓊之望著剛從鬼門關詐屍辦逃回來的人,單手捂臉,一臉愕然,“你打我做什麽???”

湛寂搶過他手裏的信件,狠狠蹬了他一眼,說了這輩子有史以來最不文明的話,“屁話連天!”

“嘖嘖,這便是戰友情?狼心狗肺,虧我還徹夜不眠地照顧你,瞧瞧你這六親不認的模樣,良心呢?”

湛寂翻身下床,盔甲,頭盔,長/槍,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簡直不要太瀟灑。

出門時又白了副將一眼,“你娃才喊別人爹!你媳婦兒才被別人欺負”

“…………”

被揍的原因找到了,他說話沒把住風。

路瓊之憂傷了,他輸在了起跑線上。

早知道那時就早點跟滿琦那啥,說不定現在還能扳回一成。

旗下諸位將領正躁動不安,見主帥忽然掀簾而入,這才算安定了下來。

湛寂站在制高點上,眼神犀利如羅剎,揚言道繼續假裝著急,就當他還沒醒來,並將此消息傳到敵軍陣營!

消息一經傳出,柔然軍果然再無後顧之憂,直奔南齊主營,氣焰囂張以為勝券在握,不曾想卻被早有準備的湛寂甕中捉鱉,殺得對方丟盔棄甲落荒而逃,繼續北遷!

這一戰,為他後來占領柔然都城起到了絕對性的作用。

緊張的戰事過後,湛寂才揣著那封信策馬狂奔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飛雪滿天,是他叱咤瀟灑的身姿,雄渾飄逸如長空雄鷹,像雪中蒼狼!

師父,見信如晤,展信舒顏:恭喜你終於在三十二歲這年當上爹了,而且還是兩個小家夥的爹!是不是很開心?我一切甚好,你不必擔憂,盼你早日凱旋,想你。

宣紙上幾乎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字跡,每個字都仿佛被他刻在了骨頭上,讓他熱淚盈眶,熱血沸騰。

風雪在耳邊呼呼刮過,打在他絕美的臉上,他翻山越嶺狂策馬奔騰,內心雀躍,與此同時,思念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每個感官都在叫囂,心中早已翻湧成海。

這一生,何其有幸,能同你一起生兒育女。

新年一過,蕭靜好終於好受些了。沒發現之前只是爆瘦,發現有孕後終日頭暈眼花,嘔吐不止,所有人都以為她這胎保不住了,可終歸還是被她挺過來了。

因為懷的是兩個,才四個月,肚子就開始顯懷了。

這下眾人也不必猜孩子們的爹是誰的了,知道的一直知道,不知道的她也在朝堂上做了說明,是世子褚淩寒的。

可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碎了健康多少少女的夢。

之所以不說國師湛寂或者高僧湛寂,是她不想因為不必要的事而影響到前方作戰,為了快速地堵住悠悠眾口,她直接走了捷徑。果然世子這個頭銜,更容易讓人接受。

自打她有了身孕後,滿琦便丟掉手中所有差事,專心致志研究陛下該如何保胎,有關她的一切補藥和飲食,也全是她一人親力親為,絕不假手於人。

這讓她欣慰又感激,再次鞭策自己,一定要為人家辦一場聲勢浩大的婚禮。

春天一來,意味著又該籌備糧草了,正是春耕使節,糧庫虧虛,糧食難籌,正當眾人一籌莫展之時,靜帝卻收到了一筆豐厚的捐贈,數額大到驚為天人,能夠幾十萬軍隊吃好幾個月的那種!!!

天降的財富,這簡直驚呆了下巴,蕭靜好扶著腰坐在軟椅上,激動萬分,“誰捐的,朕要隆重感謝此人,快快宣來!”

滿琦遞給她一碗膳食,搖頭道:“此人不願留名,只想要一塊‘光榮之家’的匾額!”

“什麽?我沒聽錯吧?”

這就匪夷所思了,她將認識的人想了個遍,也想不出自己幾時有過這麽大款的朋友。

“寫,朕親筆為他寫!確定只要一塊?不要個百八十塊?”

她始終不敢相信。

滿琦:“只要一塊!”

這日,蕭靜好沒忍住,派人四處打探一番後,得知捐贈之人還在健康,正要準備出的消息,她在重重保護下,去到城樓上,那日天氣放晴,她目送那輛馬車搖搖晃晃出了城。

忽然風起,吹起一邊簾角,她看清了坐在裏面的人,禁不住蹙眉。

“是誰?”滿琦問。

蕭靜好笑著,慢慢下了城樓,“也罷,他既不願說,便由他吧。”

還記得那年在滿府,瘦骨嶙峋的她被他打得滿地找牙,一大男人,竟會揪一個小姑娘的頭發!簡直今人發指。

也因為如此,他被湛寂狠狠教訓了一頓,打得半死。再後來,他斬斷淳淵手指,借俘虜一事差點殺死她,最終被湛寂打斷雙腿,還折斷了他一根小指。

自那以後,賈賦這個壞角色便淡出了眾人視野,這麽多年,他沒在興風作浪放高利貸,梁州也安寧了不少。

只是沒想到,這次他會上繳這麽多糧食,雖說他這些財富也來得不幹凈,但有這個覺悟,關鍵時候拉了南齊一把,也算是迷途知返吧。

“這人啊,還真是說不準。”

如此想來,她喃喃感慨。

有了糧食,淳離一路被追回漠北,直到退無可退,至此,他侵犯南齊,試圖吞並南齊的野心,就此破滅!

打仗的人一去就是一年,八月,蕭靜好頂著個恨天高的肚子,哪裏也走不了,因為腿腫成兩根柱子!

好在這時南平王褚莊出山,替她主持大局。本來也是應該的,畢竟是公公嘛。她暗自竊喜,這麽能耐的公公,閑置起來還真浪費。

嬤嬤們說,懷一個已然十分辛苦,她懷兩個,自是翻倍的辛苦。每當她深夜因為呼吸困難難以入睡,委屈自己這麽辛苦湛寂卻看不見時,總會偷偷抹淚,但一想他所經歷的不知道比自己危險多少倍時,又開始心疼起他來。

兒時的啟蒙,少女時的夢中情人,現在的唯一依靠,她真的想他想得發瘋。

鴻雁傳書上百封,生怕她過度解讀,他的話通常都是短小精湛。只有最近的一封,非比尋常。

沒有稱為,開頭就是見信如我,一切安好勿掛,產期將近,不能皮,不能胡鬧,保護好自己,若……

寫到這裏,他的字有些淩亂甚至是潦草,下面說道:

若生產時出現任何意外,我只要你,不要小,答應我,活著!求你。

能想象他寫這信時痛苦無奈又掙紮,卻因諸多原因脫不開身而百感交集,必定是心急如焚的。

這封信讓蕭靜好情緒受到波動,八月中秋這天夜裏,兩個小家終於來報道了。

這一夜,皇宮裏裏外外重兵把守,徹夜燈不滅,數百位經驗豐富的產婆時刻待命,以便應對各種意外。

誰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誰都萬分著急百般細心,可誰也替不了她去疼,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與此同時,漠北,湛寂剛結束了一場生死搏鬥,鮮血將衣裳和傷口粘在一起,他疲憊不堪與路瓊之兩人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氣。

冷月無聲無息高璇在天上,路瓊之想起去年,也是這樣的中秋夜,他跟滿琦在水中擁吻,禁不住嘆氣,懶洋洋地喊了聲,“餵。”

“嗯。”湛寂也答得心不在焉。

“你想皇上嗎?”他問。

湛寂垂眸,欲言又止。叫他如何不想,她身懷六甲,行動多有不便,他又不在身旁,不知道有委屈。

女子生產,猶如一只腳踏在了棺材口。他母親和他出世就夭折的弟弟,就是死在這個關口上。

每每一想到這裏,他心痛如絞,自責出征那夜為什麽不控制一下,如果自己不那麽沖動,她又何需平白無故糟這等罪。

感覺頭上的人呼吸驟然變急,路瓊之自顧自說道:“我想她,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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