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燕衣不蔽體，身上血痕累累。

手中握著一支金簪，整個手好似從血水中撈出來，滴答滴答滴著血水。

她扯了扯破裂的唇角，一雙含情的秋水瞳，露出癲狂之色，“你以為，這樣就能擺脫我了？”她咯咯笑著，搖搖晃晃地走向站在門口的墨塵與沈和光。

因著沈和光擋住了她的去路，柳文燕終於把目光放到了沈和光的身上。

“因為你，我的狗居然咬了我。”她哀怨地說道。

墨塵覺得渾身發冷，他恨何文志竟然這麽不頂用。明知不過是螳臂擋車，他還是走到了沈和光身前，擋住了她，直面柳文燕。

“在師姐眼裏，我連看門狗都算不上，何來背叛之說？”入門一年多，他固然用過柳文燕的名頭避免了一些禍端，可若不是他自己周璇，早已屍骨無存。他從長樂門得到的每一份微薄的資源，都是他拼了性命九死一生做任務得來的。

好，好，好。柳文燕氣紅了眼，連說了三個好，陰毒的眼神，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想死，可太便宜你們了。”她身上靈力暴漲，竟然隱有突破築基後期的趨勢。

墨塵本能地後退，直到撞在了沈和光的身上。在最初的慌亂過後，終於想起沈和光的修為應該還在柳文燕之上。

他面上依舊滿是歉意之色，回頭道，“對......”

沈和光一如往昔，頂著一張嬌俏可愛不知人間疾苦的純良面孔，笑嘻嘻地扒拉開墨塵，手有些重，把人推得跌倒在地，打斷了墨塵的話，她並未看他，只是不急不緩說道，“我生平很討厭別人與我說對不起，通常，說這句話的人，都是做了讓我不喜的事情。”

說罷，不再理會墨塵。“看樣子你是這裏的掌事人，回答我幾個問題，我饒你一命。”

“找死——”柳文燕惡狠狠地撲向沈和光......

墨塵雙手緊握成拳，瞪大了眼睛，緊張註視著……

兩道靈力碰撞，刺目的光亮過後，他虛脫般長舒了一口氣，一雙璨若星辰的眸子，熠熠生輝地凝在沈和光身上。

他賭贏了！

柳文燕趴在地上，氣血翻騰，令她一時難以動彈，她難以置信，“不可能！怎麽會！”忽而大聲喊道“來人！”

“阻止她！”

沈和光不理會墨塵，只對柳文燕道，“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的。”

墨塵頓時大舒了一口氣，同時，他不得不正視沈和光，原來她從來不是天真無知。

這一刻，柳文燕才終於知道了害怕，她收起滿臉情緒，怯弱的問到，“你，你想問什麽？”

沈和光卻不再開口，她用一種漠然的眼神，把人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白嫩嫩的手指泛著淡淡靈光點在柳文燕的眉心。

柳文燕雙眸忽然一定，霎時失了神采。

搜魂術！

化神修士方能催動的搜魂術！

把一切看在眼裏的墨塵，心頭猛的竄上一股寒意，她到底是誰？

被沈父改良過的搜魂術，金丹修士也能使用。

不過，金丹修士自身靈力沒有化神修士這邊良好的掌控，所以，被搜過魂的人必然是廢了的。

沈和光消化了下柳文燕的記憶，站起身拍拍手，在屋內轉了一圈。

然後回到柳文燕面前，把人收進了儲物空間，給小甲作伴去。想著等自己得閑，試試能不能把這付活死人身軀給小甲用。

她拿出千幻戴上，化作柳文燕的模樣。

“你……是化神修士？”墨塵膽戰心驚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

沈和光剛想無辜笑笑，忽而想起現在扮演柳文燕了，便學著柳文燕人前那種三分嬌媚三分清冷矜持地揚了揚唇角，“你覺得呢”

這樣的答非所問，卻更加讓墨塵覺得眼前人實力不凡。

一時間，他心內百轉千回，權衡了各種利弊，終於，他暗暗咬了下唇，膝行至沈和光腳下，額頭扣地，“請仙君收我入門下，願為仙君驅使，上刀山下火海，絕無怨言。”

化神以上的修士，世人便尊其為仙君。

“我很欣賞你，但，你這樣的人，我可不敢放在身旁。”

墨塵微微一顫，仰起臉，虔誠仰望著上首之人。雖是經過深思熟慮，可從前跪在柳文燕跟前，他只覺得屈辱，此刻，在同一張臉的註視下，他竟然只有被拒絕的惶恐與不安。不知不覺間，他的眸中凝上了水汽，他咬了咬唇，羞赧萬分地弱弱哀求道，“求你……”

沈和光下意識按住心口，漠然別開眼。天啊，這張臉，她有些把持不住！

“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仙君收下我……”循循善誘的聲音還在繼續。

沈和光收起眼中驚艷之色，又慢慢轉回來直面那張令她心動不已的臉，露出獨屬於柳文燕的嬌媚神色，纖纖玉指挑起墨塵的下巴，“呀，墨師弟就不怕我……”

“墨塵甘之如飴……”

沈和光忽覺一陣雞皮疙瘩爬上手臂，趕緊收回手，正襟危坐。“看在今日你沒有給我用那亂七八糟的東西份上，我可以放你走。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我可以用心魔起誓，追隨仙君，絕無二心。”

望著沈和光清明的雙眼，墨塵心裏生出淡淡的遺憾，原來這付皮囊也不是萬能的。

“心魔倒不用了，我可不相信這東西。”沈和光雙手翻飛，結出一個繁覆的手印打入墨塵眉心。

墨塵只覺眉心微燙，擡手摸了摸，毫無痕跡。

“既入我門下，往後便稱呼我為主人。”

“是，主人。”

沈和光撤了結界，喊了人來善後。

來人是柳文燕的弟子紅棉，妖妖嬈嬈似妖族女子。

紅棉是個練氣七階修士，她素來看不上跟她搶奪師父寵愛的墨塵。明明與那些求寵的賤人無異，偏要擺出一副清高樣。

濃重的血腥氣讓她從對墨塵的敵視中回了神，“師父？”

沈和光微擡下巴，

“裏頭清理一下，讓那些不安分的主兒都來瞧瞧，若有二心，這便是他們的前車之鑒。”

紅棉頭皮一緊，應是。她修為低下，自然看不出沈和光的修為，只覺師父靈力較往日更加內斂，看來是吞噬了裏頭人的靈力。頓時跪地賀道：“恭喜師父修為大漲！”

沈和光淡淡嗯了聲，跨出了門。

墨塵趕緊緊隨其後。

紅棉憤憤瞪了墨塵的背影一眼，轉入內室……滿地血水，幹癟的屍體，令人生出無限恐懼。

她咽了口唾沫，趕緊召集樓內眾人前來。

本該是浮生樓最靜謐安寧的時刻，因為何廣志的死，一時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沈和光換了間幹凈的屋子靜坐。

她細細回憶柳文燕的記憶，找了半天，根本沒有什麽修仙世家沈氏的存在。也沒有追魂與星邪的影子，聊以安慰的是，玲瓏塔名聲甚大，是當世佛門的鎮派之寶。

佛門，玲瓏塔與佛門可真是有緣。

在沈和光最為久遠的記憶裏，其實玲瓏塔還不叫玲瓏塔，它其實名作玲瓏空間，是萬年前的佛陀大能，當時的佛子空塵子的驚世之作。

據說，它可以根據主人的意志，變幻成任何模樣，容納任何東西。

多少大能攜重寶前去，可那佛子誰的面子都沒看，直接讓玲瓏塔認了主，之後把它變幻成九層高塔的模樣，定為關押妖魔之塔。

自此之後，玲瓏空間成了玲瓏塔，可以關押無數妖魔。妖魔一旦被吸入塔內，除非玲瓏塔破碎，否則再無出來的可能。

是當時無數妖魔的噩夢，也是她的噩夢。

後來，她重生在沈母腹中，降生之後，除了那秘境，哪裏都去不得。沈父便時不時地把她扔進玲瓏塔實戰修煉，對玲瓏塔的恐懼慢慢消弭，最終她成了這玲瓏塔的所有者的。

所以，哪怕她沒有前世的記憶，她的身手也是十分了得，越階殺人，毫無壓力。

當然，自從她重生為倒黴催的仙二代，她真真真正殺過的修仙者，柳文燕榮幸地成為了第一人。

沈和光沈思半晌，一擡眸，恰好撞進一雙幽幽若深潭的眼瞳裏，心倏然一跳。

“你怎還在這？”

墨塵楞了下，趕緊躬身往後退去，準備出門。

“等一下。”沈和光對自己的出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幸好那雙幽瞳早已低垂，再也沒有看她。“上前來。”

墨塵又重新走回來，跪在沈和光身前，細聽吩咐。

沈和光瞄了眼墨塵發頂，發型有些淩亂，毛茸茸的碎發張牙舞爪的亂翹著，乖巧低垂的模樣，好似一只等待主人撫摸的小獸。她擡了手，又轉了方向，“把手伸過來。”

墨塵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擡起左手，再次垂眸。溫熱的觸感，忽地貼在他的腕上，一息便收了回去，他正淡淡失落，手掌卻被人整個握住。

這次，他再忍不住眼中驚愕，直楞楞看向沈和光。

只見她雙目緊閉，面容平靜，“靜心，凝神。”

墨塵收回視線，閉起雙眼。

一道溫潤若水的靈力，自掌心緩緩註入，順著經脈緩緩流淌。即便他此時心無雜念，還是感到細密的酥麻感漸漸籠罩全身，肌膚漸漸泛起了暈紅。

沈和光小心的控制著靈力，在墨塵體內運行了一個周天。

她原以為這人只是資質太廢，才會到如今也才堪堪進入先天期。誰能想到，會有這樣的驚喜等著自己。

沈和光特別想仰天長嘯，看看自己這運道，以為撿了個中看不中用的小弟，沒想到對方潛力無限，悉心教導，他日可成為她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

沈和光前前後後加起來活了幾千年，對於自身表情的掌控如火純青。她皺著眉頭，萬般為難般開口道，“你可知自己的身世？”

墨塵滿目不解，剛才不是在看他的資質麽，怎會說到他的身世？

“你兼具人妖魔三族血脈。”

“什……什麽？”

“魔族暫且不說，妖族自來以身體強悍著稱。你雖非純妖，血脈稀薄，但是身體強度較之人族還是強上不少，是以，修煉起人族功法來難之又難。”

墨塵艱難的動了動唇，“所以，我若要修煉，需用妖族功法？”

“你若修煉之初便擇妖族功法，往後妖族的特性會越來越明顯。”

“只要主人不嫌棄，我……”

“我嫌棄啊……”沈和光想，她好不容易投身在仙道之中，身邊跟個妖族小弟，算怎麽回事。各族之間向來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思想，沒得因為一個小弟多出許多麻煩，阻撓她榮登仙界之主的寶座。

“我會努力修煉，求主人不要棄我。”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絕不能放。墨塵滿目哀求，纏綿憂傷的目光好似能溺死人。

沈和光不為所動般別開眼，心道，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哎喲，她的小心肝啊。“行了，告訴你這些，一來是讓你對自己多一份了解，防止往後出什麽事故。二來是讓你知道，我助你修煉諸多不易，我能成就你，亦能廢了你。你聽話最好，若敢背叛我……”她清淺一笑，不再說下去。

墨塵虔誠叩首，“我必對主人忠心不二，日月可鑒。”雖則是順勢表個忠心，墨塵卻也默默對自己說，若主人真能助他得到夢寐以求的力量，他願意成為主人最忠心的屬下，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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