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塵醒的時候天光正好。

他躺在靠著洞口的地方，暖融融的光線照耀在身上，說不出的溫暖舒適。

他腦子混沌地撐起身，不知自己怎麽跑到了這出洞穴裏，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道漸行漸遠的緋紅色背影上。他記得那時候無端湧起的恨意，他恨自己的無能，也恨她為什麽不救救他。

有什麽東西隨著他的起身滑了下去，他低頭一瞧，正是那件記憶中的緋紅色大氅。

雪白的狐貍毛隨著他的呼吸，微微晃動。

他的呼吸卻隨之一窒。

她救了他？

“咦，你醒了啊。”

婉轉嬌俏的女聲，忽然打破了寂靜。

墨塵猛地擡頭，對上了一雙彎彎地杏眼。一瞬間，無數種想法在他腦中一閃而過，最終，他選擇讓自己看起來溫順可憐又無害。

沈和光的笑容一頓，繼而變得更加熱烈。

若不是此時條件不允許，她真的想捧著心口，告訴對方，美人，你真的長在了她的心頭好上。哪兒哪兒都好似按著她的喜好長的。尤其是這雙好似萃了滿天星辰的眼睛，真的太令人喜愛了。

她心情大好地揚了下手裏的山雞與松果，本是尋來當零嘴給自己打發時間的，開口卻道，“看，我打的山雞，正好燉湯給你補一補身體。”

為了自然，沈和光也沒刻意觀察對方的反應，熟門熟路的進去，把山雞扔進鍋中，把還未熄滅的火堆，撥地亮堂一些。

從儲物戒中翻出調料，一一放入湯鍋中。

然後，專心致志地剝起堅果來。

她好似這時候才記起還坐在洞口的人，拍了拍身旁的地面，“洞口冷，這邊做，我給你剝堅果吃，很香呢。額……你……”

沈和光萬萬沒想到，自己這番表現，竟然可以把人感動哭，這個帶著一股狠勁的美少年，竟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可真沒看出來。

羞赧萬分地抹去淚光，小心翼翼地抱著柔軟的大氅，走向火堆旁。

“謝謝你，救了我。”

哦，聲音也這般動聽。沈和光對這個未來小弟的顏值真是滿意到不行，嘻嘻笑著擺擺手，“來，我找了好幾顆樹才挖到的堅果，嘗嘗。”

墨塵凝著那捧著幾顆乳白色果子的手心，擡手，輕輕拈起一顆堅果，指尖不小心輕輕劃過那柔軟的掌心，手一抖，那拈起的果子就滾進了火堆裏。

沈和光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莫名看向對方，只見一張原本白皙的面容，霎時緋紅，雙耳更好像紅得要滴血。心中驚嘆，沒想到這美少年是這般純情的孩子，她頓時充滿了罪惡感。

面上卻絲毫不顯，一臉無知無覺，年幼無知的模樣，“你怎麽啦？傷還沒好嗎？”

“不，不……”墨塵慌亂的否定，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沈和光沒心沒肺的笑著，一把抓過少年的手，把堅果塞對方手裏，“吃吧。你昏迷了好多天，必然餓極了。”

“好多天？”墨塵驚訝地忘記了害羞。

“恩，三天。”

墨塵垂下眼簾，憂愁地皺了眉頭。沒想到過了那麽久了，任務時間已過，看來又得回去重新接一個才行。

“怎麽了，你有要事嗎？”

“沒什麽，只是師門任務而已。時間已過，我的任務失敗了。”

“那你師門是何處？”

墨塵猶猶豫豫半晌，才輕輕道，“長樂門。”

墨塵今年十六歲。

他自十歲開始，便一路乞討，去過很多門派，希望能拜入仙門。

但是，每一次都被拒之門外。

之後，他輾轉來到此處，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苦求了半年，才被收做外門弟子。

他做外門弟子已經近一年了，到如今，也才堪堪能引氣入體進入先天期，旁的與他同時入門的弟子，早早就已經進入練氣期了。

連睡覺的時候，都能吸收靈力增加修為的沈和光是萬萬難以體會墨塵修煉的艱難的。

她很同情地望著墨塵，“你這向道之心，真是令人敬佩呀。”

墨塵又一次紅了臉。

“既然你去過很多門派，那你知道修仙世家沈氏嗎？”

“沈氏？”墨塵努力回憶了一下，“沒有聽過。”

沈和光呆住了，怎麽會！沈父口中仙界第一豪族沈氏，怎麽會有人沒聽過呢？

因著沈和光懷疑的視線，墨塵趕緊把如今的仙門五大派與九大世家一一詳細道來。

沈和光聽著墨塵娓娓敘述，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一些小世家中，有沈氏嗎？”

“對不起，我去過的地方到底也不多，不若我回師門幫姑娘問一問？”

“好吧，也只能如此。”

因著這個驚人的消息，沈和光都沒心情欣賞美人了。

好在美味的雞湯熨帖了沈和光受傷的心靈，這會兒她又興致勃勃的問道，“那你知道魔族的事情嗎？如今的魔尊是誰？”

墨塵雖然不知道沈和光為什麽要問魔族，還是耐心說道，“自一百多年前普凈佛尊誅殺了魔尊，魔族群龍無首，退居魔界，再未出世，也不知如今的魔尊是誰。”

沈和光：……

休養了一日，第二日一早，沈和光便跟著墨塵回他的師門。

前天雪便停了，但是積雪未化。

墨塵堪堪入先天期，靈力微薄，行路皆靠雙腿。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沒腳背的冰雪中，視線時不時的在悠然漫步的沈和光身上飄過。

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小姑娘，披著紅色大氅，半張小臉埋在雪白的狐貍毛中，只露出一雙黑寶石般狡黠靈動的眼睛。

小巧精致的紅色羊皮小靴，輕輕的踩在潔白的雪面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腳印。

發現墨塵在看她，沈和光疑惑的問了聲怎麽了。

墨塵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本不該探聽沈姑娘的過往，只是，我師門之人並不好相與，怕沖撞了沈姑娘。”

沈和光哦了一聲，毫無被打探身世的不悅，笑嘻嘻道，“我自小在一處秘境中長大，家父家母好不容易讓我出來，我要回本家去，就是不知本家在何處。你要好好幫我打探一下哦。”

原來如此。墨塵鄭重的點頭道，“沈姑娘放心。”

看著小美人乖巧的模樣，沈和光好像擡手摸摸他的腦袋。

墨塵資質再差到底比凡人好多了。

兩人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攀上雪山頂，沈和光望著遠處山腳下燈火熠熠的小城鎮，眼睛像在發光。

她等不及第二天了，興奮地錯了措手，“我們即刻下山吧。”

“好。”

墨塵話音一落，就被沈和光攔腰抱了滿懷。

在他愕然不知所措時，沈和光已經抱著他，迎風躍下。

沒有法器禦劍飛行，沈和光便在樹冠上借力，哪怕抱了個人，還是輕盈地起躍跳動。

寒風如冰刃，擦著兩人的臉頰。

沈和光自然不會覺得冷，瞄了眼滿臉通紅的墨塵，想來他也不會覺得冷。

穩穩地落了地，沈和光放開墨塵，從一顆大樹後走出來。

走了幾步，發現墨塵沒有跟來，回頭招招手道，“怎麽了？快來，我們進城去。”

墨塵楞怔了半天，在沈和光的催促聲中勉強回過神來。

本已是夜間，他還站在樹蔭下，陰暗的光線籠罩了他，令他一瞬間忘記了偽裝。

四目相對的瞬間，沈和光只覺今夜的月色太好，那雙眼睛像是月下深海，眼波一漾，便泛起粼粼銀光。

她眨了下眼睛，對方便已經垂了眼，再擡眸時，只剩下一雙溫和閃亮的眸子。

“來了。”墨塵滿面羞赧地快步追上沈和光。

來至城下，城門早已關了。

墨塵叩了門，兇巴巴的守衛在見到他拿出的令牌時候，頓時變成了一張親切諂媚的臉。

“原來是兩位仙君，快請快請。”

入了城，喧沸的人聲撲面而來。

她一雙眼睛亮若星辰，左看右瞧，只恨自己少長了幾雙眼睛。

挑了條最熱鬧的街，一頭紮了進去，墨塵連阻止都來不及，只得跟了上去。

“真沒想到，這雪山腳下的小城，這般人聲鼎沸。”她好奇邊走邊看，直到停在一幢特別的店門口。

在一眾古樸的樓房前，這幢金玉鑄就的樓宇，無疑鶴立雞群，萬分矚目。

裏頭人頭攢動，絲竹弦樂不絕於耳。

沈和光一雙杏眼瞪得大大的，好似能發光。

天啊，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會有這種檔次的花樓。沈和光擡腳就想進去，忽覺手臂一沈，被人死死拉住。

“沈姑娘這裏……”

“墨師弟——”一道甜的發膩的聲音，突然穿插進來。

門內娉娉裊裊走出一位素衣麗人。

她身量高挑，穿著條天藍色抹胸長裙，不知是否因為勒得緊，偉岸的雪峰呼之欲出。外罩一條通透無比的白色紗衣，穿於沒穿幾乎沒什麽差別。一條水藍色的披帛，掛在金色的臂釧上，欲落不落。

一雙如煙似霧的含情眸子，在墨塵抓著沈和光的手上一掠而過。、

她溫柔笑著，走到近前。

“第一次見小師弟如此親近一位姑娘，不知姑娘是……”

“柳師姐，沈姑娘還有事，我待會兒再與師姐細說。”墨塵窘迫地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不管不顧地拉著沈和光就走。

沈和光沒有反抗，實在是被墨塵那句“師姐”給雷了一下。

哪怕是走了老遠，她還忍不住回頭。

那藍衣女子也還站在門口，凝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一張美艷的面孔，辨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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