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非得說出來呢？”源賴光看著安倍晴明,?神色間頗有些不解,?但更多的還是無奈。她說道：“就這樣裝傻下去,?不是很好嗎,?晴明？”

安倍晴明不說話,?心中卻是想：這話說起來的確輕易,?也許源賴光也真的就是這樣想的……可我倆到底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連想法也是差得很遠。

——我若是真的能夠坐視不管，那豈不是就成了另一個陌生的家夥？

對於一般人來說，做夢是正常的現象，他們的夢境也是內心潛意識的演化，夢境中所形成的事件及場景也是來自於本身已有的認知以及記憶。然而像是安倍晴明這種等級的陰陽師早就能夠約束自己的精神和思想,?所以他們一般是不做夢的。

假如做了夢，那就是他們的靈感作祟，這種夢境通常對他們來說都有著巨大的意義。

也許是預知夢，也許是某種預兆——

總之，不可輕視。

他在夢中見到源賴光死了……也許這是即將到來的不妙發展，也許這是源賴光即將遇到可怕危機的警示。

但不管怎麽樣，總歸安倍晴明都沒法做到不管。

“我如果依你之言，賴光……那我還是我嗎？”安倍晴明說道,?“連自己最根本的想法都改變了，安倍晴明此人與死了又有什麽不同？”

源賴光對他來說是什麽呢？

是幼年進入源氏之後的最大依靠，是他陰陽術上的引路人，是互相陪伴著走過最初時光的同門……過去也好，現在也好,?源賴光都在他的生命當中占據著相當一大部分的分量。不管是因為什麽，安倍晴明都無法做到不去在意他。

哪怕現在他們站在相對的立場上，他也依舊想要去維護源賴光。

只要他還是安倍晴明，還保持著這一份“自我”，他就無法在明知道源賴光有危險的時候還假裝不知道，什麽都不做。坐等源賴光身死，看著那個夢中的可能性化作現實。

哪怕他實在不是個好人，還惡劣透頂。

給他挖坑，捏著他的性格弱點到處給他出難題，還總是攪風攪雨，從不給與他做對的人什麽好結果，行事作風也過分冷酷。

可這有什麽辦法？

他既然決定了要當個人，心便自然是偏的。

只是源賴光對這份好意卻並不十分樂意領受。她道：“你的關心，我收下了，但若是還有別的話要說，我便不太想聽了。”

“你知道我想要說什麽？”安倍晴明問道。

源賴光詫異道：“難不成你辛辛苦苦跑來一趟，就只是為了提醒我有危險？”

安倍晴明心緒翻湧，有那麽一瞬間，他也是真的想要說出來：就是這樣，我在夢中看到有關於你的不詳，所以我來見你，告訴你這件事，再沒有別的意圖。

可他到底說不出來。

最開始的激動情緒褪去之後，冷靜便重新占據了上風。“我的確是有別的話想要同你說，賴光。”他平緩著聲調，說道，“還請你暫時不要將我趕走，聽一聽我要說的話吧。”

“又是問題……”源賴光嘆息道，“明知道你想說的話並不中聽，也不符合我的心意，我又為什麽要縱容你呢，晴明？”

安倍晴明道：“大概……是仗著你對我的容忍吧。”

白狐公子端麗的面容上短暫的浮現了一抹惆悵之色，也不知道是因為本來最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的同門卻因為理念不同而鬧得背道而馳，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不過這種惆悵神色也只有短暫瞬間罷了，他很快便打起精神來，說出了自從發現源氏秘密之後便一直想要對源賴光說的話。

他道：“賴光——師兄，你認為你的想法、你的做法……真的是正確的嗎？”

“沒有誰能說自己一定是正確的。”被質問的源賴光從容答道，暫時她還不想和安倍晴明撕破臉皮打起來，能用嘴炮解決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絕對的正確從來就是不存在的，我只能做出基於當下情勢和自身立場之上的正確決定。”

安倍晴明問道：“那又什麽才是正確？”

“自然是我想要的發展。”源賴光毫無猶豫的答道。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這世上之事，本就是如此罷了。

絕對的正確是不存在的，這原本就是個偽命題，每個人心中的正確標準也都是不一樣的。要源賴光來說，所謂的正確決定……那當然是對自己有好處的，能夠讓事情順著自己的心意發展下去的決定。

安倍晴明又問道：“那在這個決定之中……犧牲的那些人呢？”

源賴光稍微遲疑了一下，忍住了直說師弟你太天真的沖動，用了種比較委婉的說道：“任何結果的達成都是需要付出的，沒有什麽能避免這個過程。”

就像是為了維持對八岐大蛇的封印，就需要犧牲那些巫女一樣。

安倍晴明：“不會後悔嗎？”犧牲的那些巫女，不也曾經被你細心教導培養，不也曾是你愛護的族人嗎？

源賴光：“為什麽要後悔？”源家主從不知道後悔這兩個字怎麽寫。

也從沒有這種不必要的情緒存在。

源氏從一開始拿的就是絕地求生的劇本，生存環境極度惡劣。朝堂政治上有以桐壺帝作為代表的貴族利益團體虎視眈眈，陰陽道方面也有被封印多年的八岐大蛇這個終極大BOSS。

前者防備他們重掌大權，後者更是代表了可怕的精神汙染。

源氏在整個京都的權力團體的壓力之下必須繼續維持對於八岐大蛇的封印，持續不斷的培養祭品巫女。可如果繼續維持封印，就得接受八岐大蛇賜予的不潔之力，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整個源氏都會被八岐大蛇的力量汙染，變成無理智也沒有自我的蛇魔。

自從源賴光明白源氏的處境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是在玩命。

稍有不慎就會從落腳處摔下去，死的不能再死。

而且絕不會有挽救的機會。

源賴光從來就沒有得到過任何退路，她行走的道路也狹窄的無法改道。

腳下的陰影裏藏著的是虎視眈眈的邪神，各種惡念蠢蠢欲動，身後追趕著的是權力的野獸——後退無門，只能往前。

絕不能做錯任何一個選擇，因為只要走錯一步就會帶著全族一起跌入深淵，迎來終末。

想要美好的結局不過是奢望。

謀來算去，想要的也只不過是一個比較體面的結局而已。

“別總是想要大團圓的結局了，晴明。”源賴光對他說道，“這種事情只會在故事裏發生，而放在現實——”

“犧牲總是難免的。”

安倍晴明道：“可是那些巫女——”

源賴光截斷了他的話，說道：“這都是必要的犧牲。”

安倍晴明道：“可八岐大蛇是邪神——停手吧，師兄，源氏祭祀邪神，絕不會得到什麽好結果的！”他神情懇切的勸說道，“想要維持封印的辦法有很多種，不一定需要這麽做。”

“封印是三貴子的神力所成，在三位殿下還沒有離開人間的時候，有他們提供神力維持封印，所以我等能夠高枕無憂。”源賴光陳述事實，“在他們離開人間之後，有得到他們賜福的巫女神官進行維持，所以也沒問題——可現在他們已經無法再幹涉人間了，他們的巫女神官也無法在繼續維持封印。”

“可八岐大蛇就在封印下面積蓄著對生命的仇恨。他如果沖破了封印，必然會為人間帶來的眾多的災難。所以源氏被委派過來負責看守這個封印，用獻祭巫女的辦法來維持封印也是整個京都的決定。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人能找到更好的辦法——”

“晴明，你用什麽來說服我？”

安倍晴明無話可說。

他像是來那樣悄無聲息的走了，背影落寞——但源賴光清楚，他並未放棄自己的打算。

紅葉也說：“想要改變一個人的想法不是這麽容易的，況且安倍晴明意志向來堅定，對自己認定的事情也很堅持……他還是想著讓你放棄獻祭巫女呢。”

“不管他要做什麽——只要不打斷祭祀就行了。”源賴光說道，“除此之外，一切隨他便是。”

紅葉笑道：“反正都是在幫你，是不是？”

不管安倍晴明是怎麽想的，是認為源氏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堅持犧牲巫女供奉八岐大蛇也好，認為源氏忍辱負重也好……在源賴光說明了現狀之後，他的針對對象都會自動的轉為八岐大蛇這個威脅著平安京安全的最大隱患。

想要拯救那些無辜的巫女，想要讓源賴光停止獻祭巫女的做法，他就必須找出其他能夠加固封印的辦法。

“正好我的目的也是這個。”源賴光說道，“不管他是去尋找其他能夠加固封印的辦法，還是想要除掉八岐大蛇也好……總歸我和他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所針對的也都是八岐大蛇。”

白得一個積極主動幹活，還不要工資不要福利的高級勞動力，這有什麽不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之後我強撐著又整理了一遍大綱，發現真的沒多少了。

不知道寫了什麽玩意，一張都在不知所雲。

大概下一張就開始打八岐了，收尾真是我的弱點。

暫定的番外就三個，一個是光妹在正文結束之後的各種可能性發展，一個是和晴明的cp線番外（不要問是誰讓我寫的，交友不慎的我滿心滄桑。不過我沒什麽靈感，估摸著很可能胎死腹中），還有一個是加勒底相關。

好了，從這章到正文完結，你們有什麽想看的番外可以開始提了，我會做記錄的。

不保證全部寫，只能說看靈感，有想法就會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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