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賦是這個世界上最公平又最不公平的東西。

在出生之前就已經決定了，後天完全不存在改變提高的可能。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東西，就能決定一個人一生的成就。

像是安倍晴明那種能走天賦流的實在是太少了——也許他並不適合拿來舉例子，他大概是空前絕後，在這之前沒有前例，在他之後也依舊沒有如他一般的人。但就算是再降低標準、把基準線拉到最低，這一部分的人數也不會有多少。

相反資質普通的人數量倒是很多很多很多。

但陰陽師是一門很需要天賦的職業，基礎的學習和努力能夠完成的也就只有那麽一點而已，沒有足夠的天資的話就算把所有的奧秘都攤開，也是不會懂的。

可——再如何努力也不能取得更高的成就，他們難道就不會不甘心嗎？

相比起一直都是匍匐著的雜草，總也有人願意用漫長的平庸去換取短暫的光輝璀璨。

不潔之力對於有天賦的人來說是損毀前途的毒藥，會讓他們在綻放出自己的光彩之前就過早的隕落。但對於那些礙於天賦不可能有什麽大成就的人來說反而是件好事。雖然有副作用，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一窺上層風光的機會。

壞處當然更加有。

不潔之力這玩意影響心性還自帶各種負面狀態，對身體健康也有很大的摧殘。打個比方來說，就像是放煙花一樣，在短暫的綻放之後就會變成死灰落到地上，並且再也不會有第二次燃燒的機會。

僥幸活下來的發展在這麽多年當中也不是沒有，但也已經是理念完全扭曲自我崩壞的情況了。雖然肉身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但說原本的那個人死掉了也沒什麽問題。

之後連不受控制的肉身也會被一起處理的幹幹凈凈。

雖然還是在浪費人力資源，但這也是源氏多年來尋找出的最佳處理方式了。

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想想也是非常沮喪了。

這種落差感。

讓那些人知道了，可能會崩潰的吧？

自以為家族無所不能，連天皇都要忌憚，結果實際上卻是在走鋼絲，隨時都有可能全族傾毀。

可能是因為來自京都方面的壓力，也可能是因為八岐大蛇。

溝通神明是祭祀的固有環節，省略之後整個祭祀都會變得毫無意義——畢竟不加上這一步的話你祭祀的對象都不知道你給他送祭品了，一切全都白費。

負責這一步的是主祭。

表面上來看只要捧著之前準備好的演講稿正確的念完就可以了，但實際上站在主祭位置上的源賴光能夠感受到的卻絕非只有如此。

有什麽東西、有什麽東西在看著她。

粘稠的、冰冷的、惡意的、滑膩的、長條狀……像是已經被纏住了一樣。

總之令人極為不適，在精神反應過來之前身體便本能的表現出了抗拒。現有的語言無法形容那種感覺，用眼睛去看的話也無法看到實體。那是來自於精神方面的註視，憑感覺來說像是從下方投註過來的視線，但給人的感受卻是絕對的居高臨下。

舉個例子來說，像是神明在看著他的信徒。

然這個信徒也就裝的還成，嘴巴裏對著稿子念得的確是非常的好聽，但實際上壓根沒有半點尊崇敬畏之心。雖然當著主祭，但也就暫時的自我催眠了一下而已。

神明也早就過期了。

畢竟現在的正統神明是高天原上的三貴子，被他們聯手封印的八岐大蛇當然就只能淪為反派角色。

不過也要說一點，八岐大蛇能夠歷史悠久果然不是沒有理由的。就算是被封印了，也還是能繼續搞小動作，讓源氏在攪風攪雨的。

威壓也依舊非常可怕。

僅僅只是接過八岐大蛇賜予的不潔之力這樣的短暫接觸，源賴光就感受到了非常沈重的壓迫感。

有誰的眼睛在看著她……還有幽幽的。紫色的光。

自然是美麗的，但也是冰冷的顏色。

詭譎。

且狂亂。

還有哀嚎。

是剛剛被投下去的巫女的哀嚎，也是從前犧牲的那些巫女的聲音。

怎麽說著都不是能令人感到愉快的情況。

不過源賴光還是壓制住了這種情緒，保持住了死水一樣的心境。

畢竟，雖然她是個一心二用的專家，但好歹這是在八岐大蛇這種壓倒性戰力面前，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她還不想嘗試一下對方能不能讀心，順帶親身體驗一下在被封印狀態下八岐大蛇還留存有幾分的實力。

所以這些想法其實都是在祭祀結束之後才被允許冒出來的，地點是安倍晴明的居所。

有客前來，客人還是源賴光，安倍晴明自然是大方歡迎。

拿出來招待的也都是好東西——自然不是世俗意義上的那些，而是陰陽道上的。

源賴光不喝酒，這點安倍晴明很清楚。

她是個武士，自小明確了這一點之後就一直保持著武藝上的練習，在生活之中也是以嚴格的要求來對待自己。

畢竟再怎麽靈力強大，她到底也還是人，這幅身體和常人也沒什麽不同，頂多也就是因為有靈力的滋養而更加強健一些罷了。除此之外，一般武人需要註意的問題她也一樣需要註意。像是酒這種可能會麻痹身體、導致反應遲緩的東西她當然是不會碰的。

清楚這點的安倍晴明當然也不會拿酒來招待源賴光——他拿出來的是其他的飲品。

“是茶？”

“是高野的和尚給的……還記得嗎？之前我們一起去那裏除妖的時候……”

“那一次啊。當然記得，那麽長的年歲了，那棵樹居然沒有誕生靈智嗎？真是令人好奇的事情啊。”

“的確啊，我記得賴光你那時候還說想要深入的了解一下情況，是吧？”

“因為實在是很好奇啊。”

在日光溫暖的午後，和親愛的師弟一起在廊下喝茶閑聊的確是一件令人身心放松的事情。當然，師弟、陽光，二者缺一不可。

冰冷的肢體已經開始逐漸的恢覆過來了，那點令人不適的僵硬也在逐漸的消失。

但內心的情緒卻還沒有恢覆平靜。

之前近距離不加防護的接觸八岐大蛇這種等級的邪物終究還是對源賴光造成了一些影響。

身體上還在其次，重點是心理。

雖然當時勉強的忍耐著、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開始放松之後，那種不適感就湧上來了。

一起浮上來的還有那時候被按下去的各種紛亂念頭。

那個時候，我在想什麽呢？

源賴光質問自己。

是同情嗎？

也許是有的，但更多的果然還是威脅感。

覺得無法保證自己的安全，所以本能的就對危險的來源產生了惡意。

要不是打不過，源賴光現在就能點齊了人手去推了那個祭壇，然後把那個封印加上個千八百層的。到時候別說是像現在這樣還能送出力量結晶了，她能讓八岐大蛇之後連個聲音都傳不出來。

然而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打不過。

要這麽好處理，源氏那麽多人，也不至於在這個天坑裏面一呆就是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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