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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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續將這一死一傷都帶到了房間內，一個放在床上，一個綁在柱子上，累的他坐下喝了一大口茶。
“你和剛才那個都是神仙？”劉仙仙冷眼看著他開口問道緣續也不在意她這麽無禮，反問道：“很難看出來麽？我這氣質。”
她冷笑道：“剛剛那個，兇的恨不得吃了我，確實不像。”
“你別怪她，是你先惹她的。”緣續又給自己倒了杯茶。
“就我害了雲舒，我不是什麽好東西，難道她就不是了？”劉仙仙諷刺地笑出來。
緣續這才看她一眼：“你什麽意思？”
“我知道她，在冥界的時候。”她望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自顧自地說道：“很久之前了，久到我也不記得是什麽時候，我第一次見到雲舒，是在孟婆那裏，他渾身都是血，但是很好看，只看背影，都足夠我記上一輩子。”
蓮塵施了法瞬移到城南，很快她便靈敏地感受到濃郁的怨氣，順著那股力量，找到了劉仙仙口中的道觀。
只見她眼底昏暗滿是殺意，也顧不上這是哪個倒黴神官的道觀，竟被一野鬼占了去當做老巢，二話不說劈了道觀，破開其中的法陣，找到入口。
走入其中，裏面是一片大紅色禮堂，布置的如同婚宴一般，可其中混雜著的令人作嘔的氣味卻與這布置截然相反。
突然，無數只鬼魅從四處魚貫而出，湧向她，卻在還未近身之處，便被她身上截然相反的靈氣灼燒沖散而亡。
“呦～這是哪裏來的神官敢闖老娘的地盤。”
只見一個紅衣女鬼出現在正廳的上座，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蓮塵，眼中卻是充斥著想撕了她的兇狠。
“你前日抓來的人呢？”
“什麽人？奴家可不知道。”
“找死。”
“孟婆遞給他湯的時候，他不願接，還說什麽‘和從前一樣。’”說著，劉仙仙眼淚就流下來了。
緣續啞口無言，他沒想到，這劉仙仙竟也是帶著前世記憶轉世而來。其實這世間不願喝孟婆湯的大有人在，但除了程然，他未在意過任何一個空白的竹簡，那是他們的選擇，也是他無法篡改的命運。
“我知道他在笑，我只是好奇，也只是被那好看的背影吸引，可當他回過頭看向身後的時候，他臉上殘留的笑容還未褪去，我，心動了。”
緣續不在沈默：“死了沒有心跳。”
“胡說，那我怎麽就一眼愛上他了。”她眼中噙著淚，不甘心地說著“他看的一定不是你。”緣續繼續毫不留情地說出實話。
“我知道，那眼裏的愛意好像要淹沒整個冥界，怎麽可能是看我，但我就是愛上那個眼神了，我多希望，有一天，他看的是我。”
“所以你就陪他一起趟過忘川下的那些亡靈？”
“算不上陪，都是我自作多情罷了，一直都是。”
蓮塵乃奉正神官，莫不說這區區鬼魅，天宮中的眾神她想處置亦是處置得了的，只見女鬼張牙舞爪的沖向她，瞬息之間蓮塵便轉換了位置，等到女鬼反映過來時，她已被蓮塵抓住甩向石壁，那面墻轟然崩塌，將女鬼壓在死死壓在下面。
“現在能說了麽？”
一株蓮花在蓮塵手中緩緩盛開，她走過去，抵著那女鬼的頭：“現在可以說了？”
“我道是誰，原來是奉正神官？”女鬼低頭大笑起來，而後消散在石塊下。
是傀儡□□……
“我沒想到，我那麽幸運，轉世後，還能再次遇見他，可我配不上他，轉世過忘川，總要失去點什麽，我……失去了清白，也丟了命。”她眼神空洞，眼底都是絕望。
緣續感到她的狀態漸漸不對勁，為何會多了股鬼魅身上才會有的氣息。
“也是很多年前，我不記得了究竟是哪年了，我轉世後，十幾歲，十幾歲呢？我忘了，那天晚上，我就死了。”她說的淡然，可卻已淚流滿面“對不起，跳入忘川後的命運，我也無能為力。”緣續感到抱歉，僅僅是為她曾經的遭遇。
“那個人，有妻兒，有家庭，他為什麽要傷害我？”她咬牙切齒道“世事難料，人也好，神也好，都是世間一塊浮萍罷了，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不久後，我又在三生石旁看見了他，他還是那麽固執，走的時候，被亡靈咬的血淋淋的。”她不顧緣續的話，繼續訴說著她的故事。
“等我再次找到他時，就是如今這個樣子，他轉世後的家人給他定了親事，在他很小的時候，我開心極了，經常偷偷趴在墻上看他，可他身體不好，我知道那是因為忘川河的緣故，我不在意，只要能同他相守一世，哪怕短一點也是好的。”劉仙仙露出滿足的笑容，卻又在下一瞬冷掉。
“可他不願，他說，他不想耽誤我，他已是廢人活不了幾年，怎能浪費我的一生，我知道他在說謊，他都沒見過我，怎麽會這麽好心，他就是不願，就是忘不掉他書房那副畫上的人，一個他根本等不來的人，所以我不同意，除了我，誰會願意和一個廢人在一起，他這輩子，只能是我的！”捆綁著她的繩子突然松開，緣續手疾眼快地牽制住她，護住躺在床上的程然。
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女孩轉眼就變成了個紅衣女鬼，血腥又妖艷的讓人不寒而栗，緣續雖是神官可他卻沒什麽戰鬥力，面對兇悍的女鬼，他幾乎被吊打的毫無還手之力，他覺得，若蓮塵還不回來，他就要交代這裏了。
就在他快要抵不住的時候，想起那片金蓮，他立刻掏出來為其註入靈力，果不其然，一道屏障間隔開他與那女鬼。
“唔！”
緣續看著剛剛還瘋狂嘶吼打得他快六親不認的女鬼撲通一聲跪在地面上，而後蓮塵的臉便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活了這麽久，生平頭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大難不死，逢兇化吉，死裏逃生，感動得快要流出眼淚。
“你終於回來了。”他穿過那屏障要去抱蓮塵，卻被人嫌棄的躲開，便也知趣，問道：“你找到魂魄了麽？”
蓮塵搖了搖頭，繼而盯上這個女鬼：“不過我知道在哪。”
蓮塵沒打中她的要害，卻足以讓她疼的抽搐。
“哈哈哈哈哈哈哈！”只見那女鬼趴在地上狂笑：“我最初還不知道，他執著了這麽久的，究竟是什麽人，奉正，你既不要他，為何來這裏假惺惺，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他不能是我的！”
“你們這些神官，上天入地，什麽都是那麽輕而易舉，貪心的即使不喜歡也不願意放手，你以為你可高尚了麽？你以為你是三界的平衡點麽？其實你早就亂了，你比誰都自私，你比誰都惡心！”
蓮塵靜靜地看著她，就聽著她破口大罵，緣續急的滿頭大汗，想讓這瘋婆子閉嘴他又沒辦法。
“他的魂魄在你身上吧，你不是劉仙仙，你為了保持在這具身體中的穩定性，奪人魂魄進行修煉，我在那座道觀中看見幾具屍體，還有其被束縛住的魂魄。”蓮塵也不顧她的破口大罵，緩緩分析道。
“還看見了劉仙仙的魂魄，和你這具身體，長的一模一樣，你不敢用她的魂魄修煉，魂魄散了，屍體也就消散了。所以那些看上去覆活的死屍，都活不了多久就灰飛煙滅了。”
“你既喜歡程然，他不肯與你在一起，於是你殺了他，奪了魂魄，將他起屍留在身邊，所以，必然留在你身上。”
她既沒有殺她也沒有進行搶奪，她看向程然，滿是愧疚：“你說得對，我早就亂了，根本配不上這個奉正神官，上天自有辦法懲戒我，你把他留下來吧，他這千年來過得都很苦，因為我，我想帶他走，去冥界，看他喝下那碗孟婆湯，然後親自送他離開這裏重新開始。”
“你說謊。”她質疑地看著蓮塵，微微有些動搖。
“他會願意和我走的。”
“呵，蓮塵神官不愧是神官，事到如今，哪句話不是在逼迫我交出他。”她無奈的笑了，可笑著笑著，又開始哭，止也止不住。
蓮塵和緣續就那麽靜等著她哭，她知道，她何嘗不知道，那年，三生石旁，彼岸花海前，她決定穿過忘川跟在他身後的時候，她失去的不是什麽運道，不是什麽清白，她再也沒機會和程然在一起了，他還不知道他身後跟著這麽個人，她就已經沒有機會了。
蓮塵安葬好了他那具屍體，又小心翼翼護好他的魂魄，再次來到冥界。
“你們先聊，我們回避。”緣續非常識趣地拉著孟婆走開，給他們留下單獨相處的時間。
“那個是緣續，就是主寫凡間命運的神官，你小時候的事，怪他，有機會我一定替你出氣。”蓮塵看他直楞楞地盯著自己，主動開口同他閑聊起來，一如當年他們第二次見面那般。
“你陪我走走吧，這冥界我才來過兩次。”蓮塵強忍著淚水不會從眼眶中流出，也不敢擡頭同他直視。
“好。”程然與她並肩走在一處，毫無心思看這周圍的風景，只是輕輕嗅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他們好久沒靠的這麽近了，他也不曾想到，還會有這樣的一天。
“這些年過的不好吧。”蓮塵明知故問道
“沒有，我不後悔。你也別怪自己，和你沒關系，是我，放不下。”程然說完為難地笑了笑，他此刻心裏，又甜蜜，又害怕。
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又特別厚顏無恥，如此糾纏不清，蓮塵會不會討厭他？
思及此，他開始慌亂，一直小心地偷看她的表情，哪怕有一點厭惡的樣子，都足夠將他擊垮。
但好像，並沒有……
“世間萬物雖自有其命定的緣分，但從不是一成不變，你對我如此念念不忘，必然會有所影響。”
程然急切地解釋道：“我這樣，不是為了纏著你，真的不是……我就是，舍不得。”他急著解釋，雖然知曉以後真的不會再見，但他還是不想讓蓮塵覺得厭煩。
蓮塵轉過身看向他：“你真的，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同我相遇，再看我一眼麽？”
程然被她這般問的發懵，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才不會生他的氣，要說沒有麽？當然不可能，他這千年來，想的念的都是她。
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最後在蓮塵的註視下，還是小聲說出：“想，一直都想。”
蓮塵等到他的回答，心裏一如春日般溫暖柔和，她轉過身：“我知道了，走吧，該上路了。”
蓮塵端起一碗孟婆湯，在三生石旁等著他，程然看著她，明明覺得不夠，可也知道，只能這樣了，他們，到此為止了。
即使心如刀絞，哪怕蓮塵手上捧著的，是碗毒藥，他也甘之如飴。
他曾經沒有選擇她想帶他去的那個未來，如今，哪怕前路沒有她，只要是她要的，他都會步步堅定。
他端起遲了千年的孟婆湯，看了她最後一眼，而後一飲而盡。
也不知是不是記錯了，他看見了淚眼婆娑的蓮塵，在奈何橋的那頭，說了句：“程然，等我。”
沈長思和元業回到天宮的時候，眾神官急匆匆地不知趕去哪裏。
元業拉住一個神官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去上染宮的馭雷臺就知道了。”那位神官說完，就轉身走了。
“馭雷臺？那不是懲罰犯罪神官的地方麽？誰犯錯了？”沈長思疑惑道“不知道去看看吧。”元業說著，就拉著沈長思趕了過去。
但眾神都沒想到，跪在下方的，會是蓮塵。
而緣續正在他們的身邊哭哭啼啼。
“這是怎麽了？蓮塵為什麽跪在下面？”元業看著緣續哭成淚人，也跟著著急。
“太，太傷心了。”緣續哽咽道
元業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聽見君上問道：“奉正神官，你真的要剖去一半仙體送到凡間？這其中何等痛苦，你可有想過？”
“奉正神官主宰天地三界公正，不可有情，不可有私，此刻的我，難以服眾，更難以讓三界信奉，本神本為並蒂蓮，還請君上行刑剖去半朵仙體連帶著七情六欲投入人間，望君上，成全！”
她說的誠懇，說的直率，可這眾神間，只有緣續知道，她承受的這一切，不止為三界，還為一人，一個在忘川河畔，執著她一世又一世的那個人。
不知，這算不算是承認了，她心中一直都有著程然的位置，雖然這不足以讓天地失去奉正神官，卻足以讓程然擁有一個新的蓮塵。
“好！行刑！”君上終是狠下心應下了她的請求。
只見一道天雷貫穿於蓮塵，緊接著，又是一道，緣續嚇的直發抖，道道雷聲灌入耳中，只覺得渾身發麻，也跟著疼起來。
可那刑臺上的，卻始終沒有發出一句痛苦的□□。
尋常神官歷劫還可抵擋，她卻跪在那裏不逃不躲只為讓天雷劈開她的身體。
她痛苦不堪，卻又心滿意足。
如此，她才對得起天地，對得起程然，也對得起自己。
緣續抱著那個有著七情六欲的蓮塵去了月老那裏，而另一半，則交給沈長思和元業帶到沈回生那裏。
月老抽了好多紅線綁在她手上，一根一根，恨不得整棵樹都給她帶上，直到把她身上沒有傷的地方都掛滿了，才收手，嘆了口氣道：“先這樣，你等我織件衣服改天給她送過去，你那本子，好好寫！”
“寫不了，我看了，空白的，她畢竟是位高於我的神官，我左右不了她的命運。”緣續看著懷中昏迷不醒的人無奈說道。
“那小子的呢？”
“寫好了，怎麽好怎麽寫，正緣是您給定的，這不就直奔這裏來了，幫蓮塵求個得償所願。”緣續眼淚還沒幹，此刻卻又要哭出來。
“她吃了這麽多的苦，受了這麽多得罪，投生到凡間了卻心願，可天上的這個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是麽？沒了七情六欲還記得一切，真的就不會難過了麽？”月老心疼道。
“夠了，這就足夠了。”
說罷，他們便一同將蓮塵托生於凡間的一戶富足之家，一生無災無禍，幸福美滿，平安健康。
而他，則守在另一個蓮塵身旁，護她永生永世。
他們終於都如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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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剛才那個都是神仙？”劉仙仙冷眼看著他開口問道緣續也不在意她這麽無禮，反問道：“很難看出來麽？我這氣質。”
她冷笑道：“剛剛那個，兇的恨不得吃了我，確實不像。”
“你別怪她，是你先惹她的。”緣續又給自己倒了杯茶。
“就我害了雲舒，我不是什麽好東西，難道她就不是了？”劉仙仙諷刺地笑出來。
緣續這才看她一眼：“你什麽意思？”
“我知道她，在冥界的時候。”她望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自顧自地說道：“很久之前了，久到我也不記得是什麽時候，我第一次見到雲舒，是在孟婆那裏，他渾身都是血，但是很好看，只看背影，都足夠我記上一輩子。”
蓮塵施了法瞬移到城南，很快她便靈敏地感受到濃郁的怨氣，順著那股力量，找到了劉仙仙口中的道觀。
只見她眼底昏暗滿是殺意，也顧不上這是哪個倒黴神官的道觀，竟被一野鬼占了去當做老巢，二話不說劈了道觀，破開其中的法陣，找到入口。
走入其中，裏面是一片大紅色禮堂，布置的如同婚宴一般，可其中混雜著的令人作嘔的氣味卻與這布置截然相反。
突然，無數只鬼魅從四處魚貫而出，湧向她，卻在還未近身之處，便被她身上截然相反的靈氣灼燒沖散而亡。
“呦～這是哪裏來的神官敢闖老娘的地盤。”
只見一個紅衣女鬼出現在正廳的上座，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蓮塵，眼中卻是充斥著想撕了她的兇狠。
“你前日抓來的人呢？”
“什麽人？奴家可不知道。”
“找死。”
“孟婆遞給他湯的時候，他不願接，還說什麽‘和從前一樣。’”說著，劉仙仙眼淚就流下來了。
緣續啞口無言，他沒想到，這劉仙仙竟也是帶著前世記憶轉世而來。其實這世間不願喝孟婆湯的大有人在，但除了程然，他未在意過任何一個空白的竹簡，那是他們的選擇，也是他無法篡改的命運。
“我知道他在笑，我只是好奇，也只是被那好看的背影吸引，可當他回過頭看向身後的時候，他臉上殘留的笑容還未褪去，我，心動了。”
緣續不在沈默：“死了沒有心跳。”
“胡說，那我怎麽就一眼愛上他了。”她眼中噙著淚，不甘心地說著“他看的一定不是你。”緣續繼續毫不留情地說出實話。
“我知道，那眼裏的愛意好像要淹沒整個冥界，怎麽可能是看我，但我就是愛上那個眼神了，我多希望，有一天，他看的是我。”
“所以你就陪他一起趟過忘川下的那些亡靈？”
“算不上陪，都是我自作多情罷了，一直都是。”
蓮塵乃奉正神官，莫不說這區區鬼魅，天宮中的眾神她想處置亦是處置得了的，只見女鬼張牙舞爪的沖向她，瞬息之間蓮塵便轉換了位置，等到女鬼反映過來時，她已被蓮塵抓住甩向石壁，那面墻轟然崩塌，將女鬼壓在死死壓在下面。
“現在能說了麽？”
一株蓮花在蓮塵手中緩緩盛開，她走過去，抵著那女鬼的頭：“現在可以說了？”
“我道是誰，原來是奉正神官？”女鬼低頭大笑起來，而後消散在石塊下。
是傀儡□□……
“我沒想到，我那麽幸運，轉世後，還能再次遇見他，可我配不上他，轉世過忘川，總要失去點什麽，我……失去了清白，也丟了命。”她眼神空洞，眼底都是絕望。
緣續感到她的狀態漸漸不對勁，為何會多了股鬼魅身上才會有的氣息。
“也是很多年前，我不記得了究竟是哪年了，我轉世後，十幾歲，十幾歲呢？我忘了，那天晚上，我就死了。”她說的淡然，可卻已淚流滿面“對不起，跳入忘川後的命運，我也無能為力。”緣續感到抱歉，僅僅是為她曾經的遭遇。
“那個人，有妻兒，有家庭，他為什麽要傷害我？”她咬牙切齒道“世事難料，人也好，神也好，都是世間一塊浮萍罷了，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不久後，我又在三生石旁看見了他，他還是那麽固執，走的時候，被亡靈咬的血淋淋的。”她不顧緣續的話，繼續訴說著她的故事。
“等我再次找到他時，就是如今這個樣子，他轉世後的家人給他定了親事，在他很小的時候，我開心極了，經常偷偷趴在墻上看他，可他身體不好，我知道那是因為忘川河的緣故，我不在意，只要能同他相守一世，哪怕短一點也是好的。”劉仙仙露出滿足的笑容，卻又在下一瞬冷掉。
“可他不願，他說，他不想耽誤我，他已是廢人活不了幾年，怎能浪費我的一生，我知道他在說謊，他都沒見過我，怎麽會這麽好心，他就是不願，就是忘不掉他書房那副畫上的人，一個他根本等不來的人，所以我不同意，除了我，誰會願意和一個廢人在一起，他這輩子，只能是我的！”捆綁著她的繩子突然松開，緣續手疾眼快地牽制住她，護住躺在床上的程然。
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女孩轉眼就變成了個紅衣女鬼，血腥又妖艷的讓人不寒而栗，緣續雖是神官可他卻沒什麽戰鬥力，面對兇悍的女鬼，他幾乎被吊打的毫無還手之力，他覺得，若蓮塵還不回來，他就要交代這裏了。
就在他快要抵不住的時候，想起那片金蓮，他立刻掏出來為其註入靈力，果不其然，一道屏障間隔開他與那女鬼。
“唔！”
緣續看著剛剛還瘋狂嘶吼打得他快六親不認的女鬼撲通一聲跪在地面上，而後蓮塵的臉便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活了這麽久，生平頭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大難不死，逢兇化吉，死裏逃生，感動得快要流出眼淚。
“你終於回來了。”他穿過那屏障要去抱蓮塵，卻被人嫌棄的躲開，便也知趣，問道：“你找到魂魄了麽？”
蓮塵搖了搖頭，繼而盯上這個女鬼：“不過我知道在哪。”
蓮塵沒打中她的要害，卻足以讓她疼的抽搐。
“哈哈哈哈哈哈哈！”只見那女鬼趴在地上狂笑：“我最初還不知道，他執著了這麽久的，究竟是什麽人，奉正，你既不要他，為何來這裏假惺惺，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他不能是我的！”
“你們這些神官，上天入地，什麽都是那麽輕而易舉，貪心的即使不喜歡也不願意放手，你以為你可高尚了麽？你以為你是三界的平衡點麽？其實你早就亂了，你比誰都自私，你比誰都惡心！”
蓮塵靜靜地看著她，就聽著她破口大罵，緣續急的滿頭大汗，想讓這瘋婆子閉嘴他又沒辦法。
“他的魂魄在你身上吧，你不是劉仙仙，你為了保持在這具身體中的穩定性，奪人魂魄進行修煉，我在那座道觀中看見幾具屍體，還有其被束縛住的魂魄。”蓮塵也不顧她的破口大罵，緩緩分析道。
“還看見了劉仙仙的魂魄，和你這具身體，長的一模一樣，你不敢用她的魂魄修煉，魂魄散了，屍體也就消散了。所以那些看上去覆活的死屍，都活不了多久就灰飛煙滅了。”
“你既喜歡程然，他不肯與你在一起，於是你殺了他，奪了魂魄，將他起屍留在身邊，所以，必然留在你身上。”
她既沒有殺她也沒有進行搶奪，她看向程然，滿是愧疚：“你說得對，我早就亂了，根本配不上這個奉正神官，上天自有辦法懲戒我，你把他留下來吧，他這千年來過得都很苦，因為我，我想帶他走，去冥界，看他喝下那碗孟婆湯，然後親自送他離開這裏重新開始。”
“你說謊。”她質疑地看著蓮塵，微微有些動搖。
“他會願意和我走的。”
“呵，蓮塵神官不愧是神官，事到如今，哪句話不是在逼迫我交出他。”她無奈的笑了，可笑著笑著，又開始哭，止也止不住。
蓮塵和緣續就那麽靜等著她哭，她知道，她何嘗不知道，那年，三生石旁，彼岸花海前，她決定穿過忘川跟在他身後的時候，她失去的不是什麽運道，不是什麽清白，她再也沒機會和程然在一起了，他還不知道他身後跟著這麽個人，她就已經沒有機會了。
蓮塵安葬好了他那具屍體，又小心翼翼護好他的魂魄，再次來到冥界。
“你們先聊，我們回避。”緣續非常識趣地拉著孟婆走開，給他們留下單獨相處的時間。
“那個是緣續，就是主寫凡間命運的神官，你小時候的事，怪他，有機會我一定替你出氣。”蓮塵看他直楞楞地盯著自己，主動開口同他閑聊起來，一如當年他們第二次見面那般。
“你陪我走走吧，這冥界我才來過兩次。”蓮塵強忍著淚水不會從眼眶中流出，也不敢擡頭同他直視。
“好。”程然與她並肩走在一處，毫無心思看這周圍的風景，只是輕輕嗅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他們好久沒靠的這麽近了，他也不曾想到，還會有這樣的一天。
“這些年過的不好吧。”蓮塵明知故問道
“沒有，我不後悔。你也別怪自己，和你沒關系，是我，放不下。”程然說完為難地笑了笑，他此刻心裏，又甜蜜，又害怕。
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又特別厚顏無恥，如此糾纏不清，蓮塵會不會討厭他？
思及此，他開始慌亂，一直小心地偷看她的表情，哪怕有一點厭惡的樣子，都足夠將他擊垮。
但好像，並沒有……
“世間萬物雖自有其命定的緣分，但從不是一成不變，你對我如此念念不忘，必然會有所影響。”
程然急切地解釋道：“我這樣，不是為了纏著你，真的不是……我就是，舍不得。”他急著解釋，雖然知曉以後真的不會再見，但他還是不想讓蓮塵覺得厭煩。
蓮塵轉過身看向他：“你真的，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同我相遇，再看我一眼麽？”
程然被她這般問的發懵，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才不會生他的氣，要說沒有麽？當然不可能，他這千年來，想的念的都是她。
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最後在蓮塵的註視下，還是小聲說出：“想，一直都想。”
蓮塵等到他的回答，心裏一如春日般溫暖柔和，她轉過身：“我知道了，走吧，該上路了。”
蓮塵端起一碗孟婆湯，在三生石旁等著他，程然看著她，明明覺得不夠，可也知道，只能這樣了，他們，到此為止了。
即使心如刀絞，哪怕蓮塵手上捧著的，是碗毒藥，他也甘之如飴。
他曾經沒有選擇她想帶他去的那個未來，如今，哪怕前路沒有她，只要是她要的，他都會步步堅定。
他端起遲了千年的孟婆湯，看了她最後一眼，而後一飲而盡。
也不知是不是記錯了，他看見了淚眼婆娑的蓮塵，在奈何橋的那頭，說了句：“程然，等我。”
沈長思和元業回到天宮的時候，眾神官急匆匆地不知趕去哪裏。
元業拉住一個神官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去上染宮的馭雷臺就知道了。”那位神官說完，就轉身走了。
“馭雷臺？那不是懲罰犯罪神官的地方麽？誰犯錯了？”沈長思疑惑道“不知道去看看吧。”元業說著，就拉著沈長思趕了過去。
但眾神都沒想到，跪在下方的，會是蓮塵。
而緣續正在他們的身邊哭哭啼啼。
“這是怎麽了？蓮塵為什麽跪在下面？”元業看著緣續哭成淚人，也跟著著急。
“太，太傷心了。”緣續哽咽道
元業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聽見君上問道：“奉正神官，你真的要剖去一半仙體送到凡間？這其中何等痛苦，你可有想過？”
“奉正神官主宰天地三界公正，不可有情，不可有私，此刻的我，難以服眾，更難以讓三界信奉，本神本為並蒂蓮，還請君上行刑剖去半朵仙體連帶著七情六欲投入人間，望君上，成全！”
她說的誠懇，說的直率，可這眾神間，只有緣續知道，她承受的這一切，不止為三界，還為一人，一個在忘川河畔，執著她一世又一世的那個人。
不知，這算不算是承認了，她心中一直都有著程然的位置，雖然這不足以讓天地失去奉正神官，卻足以讓程然擁有一個新的蓮塵。
“好！行刑！”君上終是狠下心應下了她的請求。
只見一道天雷貫穿於蓮塵，緊接著，又是一道，緣續嚇的直發抖，道道雷聲灌入耳中，只覺得渾身發麻，也跟著疼起來。
可那刑臺上的，卻始終沒有發出一句痛苦的□□。
尋常神官歷劫還可抵擋，她卻跪在那裏不逃不躲只為讓天雷劈開她的身體。
她痛苦不堪，卻又心滿意足。
如此，她才對得起天地，對得起程然，也對得起自己。
緣續抱著那個有著七情六欲的蓮塵去了月老那裏，而另一半，則交給沈長思和元業帶到沈回生那裏。
月老抽了好多紅線綁在她手上，一根一根，恨不得整棵樹都給她帶上，直到把她身上沒有傷的地方都掛滿了，才收手，嘆了口氣道：“先這樣，你等我織件衣服改天給她送過去，你那本子，好好寫！”
“寫不了，我看了，空白的，她畢竟是位高於我的神官，我左右不了她的命運。”緣續看著懷中昏迷不醒的人無奈說道。
“那小子的呢？”
“寫好了，怎麽好怎麽寫，正緣是您給定的，這不就直奔這裏來了，幫蓮塵求個得償所願。”緣續眼淚還沒幹，此刻卻又要哭出來。
“她吃了這麽多的苦，受了這麽多得罪，投生到凡間了卻心願，可天上的這個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是麽？沒了七情六欲還記得一切，真的就不會難過了麽？”月老心疼道。
“夠了，這就足夠了。”
說罷，他們便一同將蓮塵托生於凡間的一戶富足之家，一生無災無禍，幸福美滿，平安健康。
而他，則守在另一個蓮塵身旁，護她永生永世。
他們終於都如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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