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身邊的侍從左右都退盡之後，梅妃這才緩緩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望向那宮室中間跪坐著的一對青年男女。果然是時光不留情啊，跟他們這群正值最好年華的人在一塊兒，自己還是忍不住感慨一聲她畢竟是一個在這宮中耗費了太多光景的女人罷了！

有意無意地伸出手來撫了撫自己明明還保養得宜的面頰，梅妃緩緩開口，但聲音裏卻含著滿滿的威嚴，讓人不容忽視。

“段塵冥，你可知道我今日為何召你前來？”

一個被自己親手剝奪了將軍爵位的男人，她東晉的戰神，此時正屈膝跪在階下，手中正緊緊攥著身旁女子，甚至讓人覺得他們兩個很有可能有這樣的姿態一同繼續扛過人生路上接下來的風風雨雨。

“屬下不知。”

掌心用力握了握慕箐歆和自己相攜著的手，段塵冥不卑不亢，微微傾斜的面容讓那站在階上的梅妃看不清楚他臉上如今究竟作何表情。

“你倒是英雄救美瀟灑的很，可是卻給整個東晉都留下了這麽大的爛攤子。”

冷哼一聲，梅妃似乎是有些看不慣段塵冥周故意裝聾作啞的模樣。怎麽著，難道他真的天真地以為他卸了將軍之職就可以就此和那女人閑雲野鶴一輩子不問世事了？

要知道，那種日子也只不過是遙遠的奢望而已。多少人窮其一生也沒能成功，如今國難當前，他身為東晉戰神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今早剛傳來的戰報，邊境戰事吃緊。元景令大軍奇襲我東晉，我軍猝不及防，如今，想必虎牢關那邊應該已經是又一輪的殊死搏殺了。”

這幽幽的聲音傳入那階下跪著的兩人耳中，令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顫了一下。他們兩人都是東晉兒女，也同樣都是上過戰場的人，當然更能感受得到那話語中的慘烈。

仿佛一切都歷歷在目一般，慕箐歆剛擡起頭來，似乎打算後面會說些什麽，就只見對方一雙冷眸驟然豎起，語調也拔高了幾分。

“段將軍，國難當頭可容不得你兒女情長。至於慕箐歆……本宮自然會替你好好照顧她的，你自可安心在前線不必憂心。”

雷厲風行地下達了這般命令，聽著自己那早就已經再熟悉不過的稱謂，段塵冥一雙劍眉機不可見地皺了皺。這般情形早就已經在自己意料之內，剛打算出口說些什麽，卻感覺到那寬大的衣袖被身旁的慕箐歆拽了拽。

早就已經一同經歷過生死的兩人當然一瞬間就懂了對方的心思，對慕箐歆這般動作心領神會，段塵冥即便如此卻還是猶豫了一下，過了片刻才稽首抱拳說道。

“臣領命！”

“嗯，如今戰事危急，今日你便可以開拔出征。本宮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你們就先退下吧。”

“是。”

行禮退出這有些過於陰沈昏暗的宮室，兩人一路上默默無言，直到出了那厚重的宮門之後才聽見慕箐歆開口說道。

“沒想到元景他動作居然這般快，只是……此番兇險，我陪你一起去。”

擡手撫了撫身前男子的衣襟，慕箐歆眼神溫柔卻又做完鑒定。

“梅妃對你此番廢了這麽大功夫救我出來就已經極為不滿，剛剛你要是回絕了的話，不僅是她絕對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你自己心裏也會過不去的。”

不管從大義還是職責，段塵冥都註定不可能丟下這一切責任。更何況，自己既然已經認定了他，當然也就一早在心裏做好了總有一日會面臨這班請進的心理準備了。

“箐歆……”

看著眼前這不必解釋就足以通曉自己心中萬般思慮的聰慧女子，便是段塵冥這樣的鐵血男兒此時心中也是滿腔柔情，低頭吻了吻她那綠雲般的發鬢，語氣中難掩苦澀。

“待我歸來——我定然娶你——”

“誰說我要讓你一個人去了？”

突然打斷了身前男子的誓言，慕箐歆輕輕搖了搖頭，一雙眼睛晶亮。

這些過於渺茫的誓言誰都可以隨隨便便許下，縱然自己明白段塵冥無論何時都絕對會言出必行，可是此戰實在是兇險萬分，讓他就這麽帶傷獨自前往，自己又哪裏能放心得下？

“不行！”

瞬間便讀懂了慕箐歆眼中的意思，段塵冥緊了緊自己手中的纖纖玉手，眉宇間的堅決似乎沒有半點回旋的餘地。

“只要你在這裏，我才能放心。梅妃雖然留你在宮中做人質，可只要我能凱旋歸來，她便絕對不會動你一根汗毛。起碼在這裏，你是安全的。”

戰場上刀劍無眼，自己不久前才剛體驗過那種眼見著愛人置身於危險之中的痛苦。那種如同在熱油上炙烤般的焦灼滋味實在不好受，他是再也不想再體驗一回了。

“可是就你一個人……”

別人可能不清楚，但自己又怎麽可能不知道段塵冥身為東晉戰神武功卻沒有怎麽恢覆。陣前主帥是絕對不可能一直躲在大帳裏的，再說依他的性子，到時候肯定是沖鋒陷陣的頭一名。

“慕箐歆你放心。”

緊緊將自己胸前的女子摟進懷中，段塵冥像是輕聲誘哄著生了氣的小孩子一樣，一雙大手輕輕撫摸著慕箐歆那一頭烏黑順滑的秀發，心中萬分留戀卻還要佯裝輕松。

“聽話，乖乖的等我回來。”

一枚極輕且柔的吻輕輕落上懷中人的發心，感受到懷裏的女子不再掙紮安靜的地伏在自己懷中，段塵冥心中不由嘆謂一聲。

戎馬為戰，非他所願。紅塵如晦，亦非他所願啊……

可他不知道的是，原本以為已經被自己勸服了的慕箐歆卻在他整兵待征的時候獨自一人來了梅妃的寢殿。

看著那高高的宮墻和滿目的朱紅玄黃，那一早就等在宮裏的女子似乎對她的到來並沒有覺得有多少意外。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段塵冥在的緣故，那態度相較於之前的熟視無睹倒是又多了幾分令人不易察覺的敵意。

“說罷，今天來找本宮是為了何事？”

縱使是塞外邊陲再怎麽流血漂櫓，這一片深宮之中自始至終都未曾受到半分影響。正身在玉清湖旁餵魚兒的梅妃見慕箐歆行禮卻是頭都沒回一下，一雙美目依舊全神貫註地緊盯著那池畔爭相搶食的魚兒，一條條肥碩的錦鯉顯得有些過於臃腫，沒消一會兒就已經將方才投食的餌料都搶食一空。

“啟稟貴妃娘娘，慕箐歆此番是來求您準許我同段將軍一齊出征，討伐南涼和西域！”

語氣不卑不亢，慕箐歆低頭看著身前的青石板，只聽見頭頂那雍容華貴的聲音再次響起。

“哦？憑什麽？”

僅僅幾個字就已經完全顯示了她的態度，慕箐歆雖然一早就已早已料到請梅妃同意自己一起出征這件事可能有些困難，但一想到自己接下來的對策，抱拳稽在頭頂的雙手還是又緊了緊。

“娘娘，慕箐歆承諾，只要你同意讓我一同出征的話，待段將軍得勝歸來，我們定會交出軍權，不再插手東晉任何事物！”

說罷這話咬了咬牙，慕箐歆心裏也並不輕松。段塵冥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自己同他一同征戰的。而自己要獲得梅妃的首肯，不付出點兒代價明顯是不行的。

她以女兒身走到今天這一步不知費了多大的功夫，手中的這份兵權得之不易，可看在梅妃眼中卻猶如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但只要能讓她伴在裕明身邊，就算要她交出兵權，自己也認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