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試結束那天，月旃氏早早地派了人去接月耀回來。只因月望曾吩咐過，不過是一場院試而已，令家中上下無論得失都以平常心待之。所以她也不好表現得太過，但到了下午，她還是忍不住去了懷雲堂，在懷雲堂裏等著月耀回來。

月耀不在，懷雲堂依舊如平常一般安安靜靜的，一個小丫鬟在掃院子裏的落葉，一個擦洗著走廊的地板與欄桿，其他人也各自守著一處屋子，或是兩個人聚在一處做針線，或是收拾、擦洗，一派井然有序的樣子。見了月旃氏也沒人顯得慌亂，幾個小丫鬟們停下手中的活計屈膝行禮，大丫鬟芝蘭來把月旃氏一行人往主屋子裏讓。這時，卻有一個正往前院走的丫鬟見月旃氏卻匆匆地退了回去。

許是新來的丫鬟中有哪個膽子小的吧？月旃氏原本也不會在意，但這會兒遠遠地瞧見那丫鬟十四五歲的樣子，雖然看不清模樣發，身段卻是十分窈窕。自月耀十四歲以後，她便對懷雲堂裏的丫鬟的模樣十分上心，這會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大太太，可是有什麽不妥？”芝蘭順著月旃氏的目光看了過去，卻是什麽也沒看見。月旃氏便搖了搖頭，領著周媽媽、馬全家的及紫雲紫煙幾個進了正屋，不一時，二等丫鬟翠雲、翠玉兩個便奉上了茶。月旃氏接過茶來喝了一口，說道：“這陣子二少爺閉門苦讀，連我都不敢輕易來打擾他，全靠你們幾個照應得周全。把人都叫到院子裏來吧，我代華哥兒給你們發些賞錢，也算你們這些日子沒白辛苦一回。”

翠雲、翠玉兩個退出去叫人，而芝蘭則屈膝行了一個禮，說道：“奴婢代姐妹們謝大太太恩典！其實真正辛苦的是二少爺，奴婢們也不過是侍候素日的飲食起居罷了，又沒有什麽功勞，哪裏當得起大太太的賞？怪不得別的院子裏的姐妹都羨慕我們呢，大太太實在是太仁善了。”

月旃氏只是笑了一下。

馬全家的卻說道：“誰圖你們有什麽功勞了？只要你們盡心盡力服侍二少爺，大太太這邊自然少不了你們的好處。咱們做奴婢的，最最要緊的就是要本分，做好平日的差事便是了，老想著立功反而不好。”

“你就是性子急，有什麽不能好好說麽？”月旃氏斜了馬全家的一眼，聲音慈善溫和了許多，“別看你們平時所做的不過是服侍素日飲食起居，但這些也並不是小事。飲食關系著二少爺的身體康健，起居穿戴則關系著二少爺的顏面，此兩者都是輕乎不得的大事，其他的雜務則可以讓二少爺心無旁騖地專心讀書，看著是小事，實際上只要你們做好這些事便是最大功勞了。”

“是，奴婢記住了。”蘭芝應聲，說道：“奴婢平日只知道做事，還不知道這些事情裏有這樣大的道理，謝大太太教誨，得了閑，奴婢一定把大太太的話傳達給院裏的姐妹們。”

月旃氏便點了點頭。

不一時，翠雲、翠玉兩人叫齊了院子裏的丫鬟、小廝，十幾個人齊齊整整地站在院子裏等著月旃氏的示下。這時候，本來只需要馬全家的或者是芝蘭出門便是了，可月旃氏卻親自走了出去，紫雲、紫煙連忙搬了一張太師椅到檐下。月旃氏便坐了下來，向馬全家的說道：“都賞兩個月的月錢，讓她們一個一個的上來領。”

馬全家的福身應了，於是蘭芝幫著叫名字，馬全家的一個一個地發錢。

院中的丫鬟、小廝雖然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但每一個都是面帶喜色，只有青青縮在後頭，緊張地雙手都出了汗。不久，蘭芝叫道：“三等丫鬟，翠青。”為了避免被月旃氏發現，月耀特意給她改名叫翠青，私下裏卻仍然叫她青青，她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叫的是自己，連忙深吸一口氣走了上去。

馬全家的正要發錢給她，月旃氏卻一擡手止住了，說道：“等一下，你叫翠青？”

青青連忙屈膝說道：“回大太太的話，奴婢是叫翠青。”她以前跟著月華的時候曾在月旃氏面前出現過，但卻只是遠遠地晃過，做丫鬟的在主子面前都得低著頭，月旃氏應該記不得她才對。

“長得倒十分標致。”月旃氏微笑道，“看來倒有幾分眼熟，沒在懷雲堂見過。”

“回大太太的話，這是玉樹姐姐走了以後由粗使院送上來添補的，因進府的日子不長，所以提了翠竹做二等丫鬟，翠青則只做三等丫鬟。”蘭芝解釋道，她也知道青青的來歷，但月耀吩咐她也只得聽命。

“原來是這樣，前些日子我的事情也忙，沒能親自去挑人，便讓黃媽媽送人過來。沒想到，黃媽媽竟然挑了這麽一個人上來，眼光倒是比我好。”月旃氏笑道，又問了青青的年紀、進府的日子，青青一一地答了，月旃氏才點頭讓她領了賞錢下去。

發完賞錢之後，月旃氏讓人都散了，自己同周媽媽幾個在主屋裏等著。月旃氏不悅地說道：“這黃婆子越來越不會辦事了。”

“奴婢倒覺得，未必是黃婆子不會辦事。”周媽媽意有所指地說道。月旃氏便問怎麽回事，周媽媽說道：“因大太太曾命奴婢查老太太預備給大少爺做通房的幾個丫鬟，所以有些印象，這個翠青……倒像是大少爺莊子上選來的那個青青。”

“既然是華哥兒的丫鬟，又怎麽會到了懷雲堂的？”月旃氏的臉色沈了下來。

周媽媽兩手一拍，說道：“奴婢也是想著這事有蹊蹺，所以當時沒說，恐怕還得叫芝蘭來問問才行。”

月旃氏便讓馬全家的再把蘭芝叫過來，說道：“那個翠青是怎麽回事？”

芝蘭連忙屈膝跪下了，說道：“奴婢也想跟大太太回這事，只是二少爺交待萬萬不能讓大太太知道，所以方才當著院子裏的姐妹們沒敢直說……”

聽說月耀竟然發了話讓人瞞住她，心裏的心頓時不打一處來。周媽媽見她神色不好，連忙打斷了芝蘭的話，說道：“沒人問你這些！”

“是，奴婢知錯。”芝蘭忙認了錯了，然後把青青什麽時候來的，原來是在哪裏當差，來了之後跟月耀之間相處的事都說了。月耀下令封口時她便想到萬一會有這一天，怕月旃氏問起來自己答不出來，所以平時特別註意青青，所以連月耀、青青兩人私下裏做了什麽都知道。

月旃氏氣得一巴掌拍在小幾上，說道：“豈有此理，那小崽子竟然敢引誘我兒！”

馬全家的、周媽媽連忙去勸，弩嘴示意屋子裏還有別人在，芝蘭卻眼觀鼻鼻觀心，好像什麽也沒有聽見一般。

“把那個賤蹄子給我叫來！”月旃氏說道。

周媽媽連忙攔住了，揮手上芝蘭退了下去，說道：“大太太，您仔細想想，大少爺平白無故為什麽要送這麽個丫鬟來？總要弄清楚他的打算才好處置呀！”

馬全家的也說道：“何況，二少爺剛考完試，還不知道累成什麽樣呢！要是一回來就聽說您處置了那賤蹄子，要是就此怨上了你，豈不叫永輝堂的小崽子如了意麽？”

在兩人的勸說之下，月旃氏逐漸冷靜下來，她放松地靠進椅子裏，說道：“那好，我先等著看看，看他究竟玩什麽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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