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羅姨娘先回去吧，今兒晚了些，往後還是該勤謹些才是。”

羅姨娘臉上的笑迅速僵在了那裏，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往日伶俐異常的人居然看著有些手無足措。

“姨娘請吧！”

還是藏蕊給她解了圍，“婢子送送姨娘，正好奶奶還有東西要給六姑娘和七姑娘送過去。”

“是是，妾身知道了！”

羅姨娘終於回過神來了，臉上的笑容也重新聚集起來，連連答應著退了出去。

周明珊動了動嘴角，想了想又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母親和姨娘之間的事不該她管，也沒必要多嘴。

“你呀，還是這個脾氣！”袁氏被她欲言又止的樣子逗笑了，伸出手指在她額頭上親昵得點了點，“放心吧！娘知道該怎麽做。”

既然袁氏都清楚，她更加沒必要多問了，況且姨娘立規矩也是應有之義，以前只是袁氏太過於寬宥了。

周明珊和袁氏坐了一輛車前往顯國公府。

興遠侯府在六條胡同，顯國公府在府東街，兩府都在皇城根兒下，轉過兩條街就到了。

周明珊之前去過顯國公府，也不覺得如何。

可幾個丫頭就不一樣了，尤其是這次跟來的紅雲，雖然之前也去顯國公府辦過事，可終究沒敢四處打量。這次好不容易求得周明珊跟了來，眉眼之間滿是興奮之色，和跟著袁氏的疏雲壓低聲音唧唧喳喳得討論顯國公府的樣子。

周明珊倚在靠墊上，半閉著眼睛隨著著車子晃晃悠悠的節奏養神，耳邊卻沒漏掉外面早市上偶爾傳來的叫賣聲，聽起來又鮮活又喜氣。

她突然想起來上次去西山莊子上，看到的那些下地種田晚歸的農人和小童們，嘴裏哼著鄉村小調，大概他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靜謐的車廂偶爾傳來紅雲和疏雲的竊竊私語，還有車廂外面車轍落地的“蹬蹬”聲，形成了一種奇特的韻律。

太安靜了！

不對！

周明珊突然睜開眼，看向了母親袁氏。

臉色微微發白，三月的天氣額頭上居然沁出了汗珠，手裏的素錦帕子被她纏在手指上繞成了一團。

周明珊大吃一驚，袁氏這一路上太安靜了，從上了車以後她就幾乎沒怎麽出聲。

周明珊也是剛剛才察覺到不對勁兒。

“娘，您怎麽了？身子不舒服嗎？”

旁邊的紅雲和疏雲也被驚動了，尤其是疏雲，不由得暗自責怪自己粗心大意，連奶奶身子不舒服也沒註意到，回去又要被藏蕊姐姐數落了，她趕緊從旁邊的小幾上拿過溫著的茶壺倒了一杯熱水，遞給袁氏，“奶奶，您快喝點水！”

袁氏接過茶杯，端到嘴邊一連抿了好幾口，才朝周明珊搖頭道，“放心吧，娘沒事，就是覺著車裏悶得慌。”

周明珊有些疑惑。

車裏雖然空間不大，可容納她們主仆四個還綽綽有餘，依然有騰挪轉身的地方；車窗上遮得是輕薄的軟煙羅，外面看裏面不清楚，可裏面看外面卻很清楚，既透風又不擋光，她方才還似乎聞到了外面堤岸邊楊柳嫩芽的清香。

再說，以前就是比這會兒天氣熱的時候母親也不是沒出過門，可也沒見著悶成這樣。

“娘，要不停下來歇會再走？”

袁氏手指動了動，揪著帕子似乎又緊了些，卻搖頭道，“不用了，很快就到了，娘沒事，一會就好了!”

車架還在“嘎登嘎登”往前走，紅雲和疏雲卻不敢再說悄悄話了，面面相覷著互相使眼色。

車廂裏一時安靜得有些詭異。

袁氏的臉色依然很難看，額上似乎還在出汗。

正當周明珊想要出聲叫人停車時，袁氏說話了。

“福兒，你說我們今兒是不是不該來？”

周明珊楞了。

為什麽不該來？

她疑惑地看向袁氏期待的眼神，一霎那間，周明珊突然明白過來了。

母親在緊張。

可為什麽會緊張成這樣？

就算顯國公府顯赫，可母親好歹也是興遠侯府三奶奶，年輕時候也隨著外祖母應酬交際過，成親後的這些年也不是沒去過比顯國公府更顯耀的府邸。

沒等她想明白，袁氏又道，“看我說得什麽傻話？只是……”她欲言又止得看著周明珊，“娘就是怕福兒你會受委屈，你也知道外面有些人總是喜歡談論別人的是非……要不，你先回去……那也不行……”

周明珊心口頓時湧起一股暖流，直達四肢百骸，此刻她居然有一種撲到袁氏懷裏大哭一場的沖動。

母親居然如此在意她的感受，只因為擔心外面的人說她的閑話，就一路緊張至此，心心念念得想要她好，為了她的親事四處奔忙。

她感覺喉頭有些發緊，費勁力氣才忍住眼底湧上來的濕意，笑著開口，“娘，您也太小看女兒了吧，外人的幾句閑話有什麽要緊，女兒才不在乎呢，她們如何又與我何幹！”

頓了頓，又道，“倒是您，以後可別這樣了，要是不舒服就早早說出來啊，嚇死我了！”

她裝作被嚇壞的樣子，故意直拍胸口。

袁氏信以為真，忙探身過來輕輕撫著她的後背，“都是娘不好，娘真的沒事，你別擔心！”

周明珊順勢摟住袁氏，口鼻間充溢著熟悉的玉蘭暖香，舒適得讓她昏昏欲睡，車裏頓時充滿了溫馨的氣息。

見是虛驚一場，紅雲和疏雲終於放下了心，兩人對視一眼，都暗自長長得舒了口氣，開始準備下車要用的物事。

因為客人多，穆府前排了很長的車隊，等了好一會才到了垂花門前。

她們母女一下車，穆二太太崔氏就已經笑著迎上來扶住袁氏的手，“您來了，老夫人剛還念叨著呢！”

估計是沒想到崔氏會如此熱情，袁氏有一瞬間的僵硬，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也笑著扶住對方回禮，“勞煩您親自出來！”

崔氏笑容深了幾分，看向周明珊，“半年多沒見，四姑娘又變漂亮了！”

周明珊趕緊行禮，笑著應道，“二太太好，二太太過獎了！二太太才是越來越年輕了呢！”

崔氏“咯咯”得笑了，耳朵上的珍珠墜子也隨著微微搖晃，有種說不出的俏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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