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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吏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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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吏養成

蘊月握著筷子,筷子尖也在細細顫動。

聞得香氣四溢,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肚子直抽搐。

江先生看蘊月頓在那裏,對著一盤紅燒竹鼠,皮笑肉不笑的直犯難,是嘆氣又是搖頭笑道:“王爺剛直大氣,卻怎麽養出你這麽個脾氣,到底是娘胎帶來的……”

蘊月撓頭,話說,他怎麽就總碰上這丟官威的事情!教的人人都知道他跟他老爹殊為大異。

“罷了,著實為難,便不吃吧。”,江先生一面夾了一塊鼠肉,一面說:“吃點別的罷。”

“哎!這可不行!”慕容達一不由分說,笑嘻嘻的親自把一塊鼠肉夾進蘊月碗裏:“山下平窯倉一倉的老鼠,還等著小相公收拾呢,這回不嘗嘗鼠肉還了得!”

呃~蘊月頭皮一麻,忝著笑:“先生說的是、說的是……”

蘊月最後忍著肚皮抽搐,硬啃了一塊肉,倒也覺得味道著實鮮美,只是飯後一直惡心,不過一個時辰就開始腹瀉……

江先生覺察不妥,細細問了他小時候的事情,又堅持看了他腹上的傷口,才凝著臉給他把脈。

江先生把這脈把的夠久,蘊月幾乎就耐不住睡過去了,江先生才嘆了口氣撒了手。

這時蘊月已然漸入夢鄉,朦朧間聽見些許兩人對話。

“如何?”

“無礙,不過是一樁心病罷了。”

“睡過去了?”

“是。”

……

蘊月迷迷糊糊,漸漸熟睡,只隱約聽見飄飄忽忽的聲音飄來……

“大哥何必傷心,達一看王爺照料的好。男娃娃,小時候沒有不淘氣的。慈母多敗兒,他這脾氣,真得王爺調、教著才有今天這番模樣……姐姐未免過於寬和……”

“……大約天定如此緣分……王爺舊日便說清月的脾氣不可多遷就……他的脾氣倒確實頗似他娘……幼時只覺眉目似,只顧淘氣罷了……”

清月?世上還有別人也叫清月麽?

蘊月夢裏迷糊,絲毫不懂納罕,不一會又仿佛見榻前飄來一抹輕雲,淡淡的荷葉托了一抹粉色,輕輕顫動。那形容,像極……阿繁……

“阿繁……”,蘊月呢喃一句,眼皮卻重得擡不起來。輕雲旋即一淡,似驚動般的讓清風吹了去。頃刻間,蘊月眼前一空,便墜於黑甜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蘊月被搖醒:“小爺!小爺!”

蘊月睜開眼一看,瑛娘一臉著急的半坐在床榻邊:“小爺快醒醒,豆子哥專門趕了來,山下出事了!”

蘊月一楞,一骨碌的坐起來:“什麽?”

瑛娘端來了沐盆,擰了巾子給蘊月醒神,又拿給蘊月了漱口,才道:“豆子哥沒與我細說,只是王先生要豆子哥立即接小爺回去,怕是山下出了變故了。”

蘊月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妥當,一出門,就看見豆子、江先生、慕容冽三人圍坐一處。豆子一見他,立即就站起來:“小爺,先生讓我快馬加鞭給你送信!”

蘊月怕山下出變故,也沒來得及問豆子他怎麽知道他到了武夷山間,便拆了信閱讀。

信是王雲隨來的,一則是皇帝有了旨意,二則是江南藥茶兩市有了新動向,但都是可從長計議的事。當務之急的,是杭州和姑蘇城兩家惹了風波,兩城的豪戶為一個繡女起了紛爭,惹得雙方出動家丁,大規模械鬥。

蘊月皺皺眉,拿著信問豆子:“為一個繡女械鬥?王先生還說什麽了?”

豆子撇嘴:“他神神叨叨的,說什麽我沒細聽,只記了句要緊的,王先生交代說這事兒連兩城的知縣都管不住,已經報到杭州知州來了。不過出城時候我打聽了一下,是那繡女一家人吃兩家茶禮,偏生長得好,因此兩家都不服氣,就打起來了。”

蘊月捏了捏下頜,心中大約有數,又問:“這下攔住了?”

“王先生大抵是為這個著急讓小爺趕回去的,我出來的時候兩家還沒消停呢。”

蘊月點點頭,立即向江先生、慕容冽辭行:“兩位先生,小江公務著急,怕是失禮於兩位了!”

江先生、慕容冽自是都說公務要緊。蘊月便又和慕容冽誠懇的談了兩句,便請慕容冽寫一個書表出來,讓他也好斟酌著舉薦慕容冽出仕。

慕容冽答應了,蘊月便也顧不上再回李青鶴的茶苑,只留下瑛娘收拾細務道惱辭行,自己就與豆子快馬加鞭的趕回杭州府。

一路上蘊月想到這月餘的事情,再也忍不住,也問豆子:“你娘子什麽人?領著我到處跑不說。與慕容家竟還有這等關系!還有,我看你竟也是知道的,都瞞我一人。不然你怎知我在武夷?”

豆子並不避開蘊月的目光,認真說道:“這裏頭的事、多少老一輩人的情意故事,小爺不知道,不怪你。我的老丈人原是姐姐舊日的仆人,雖然賣身契姐姐早就燒沒了,但老丈人一家從來都把自己當成奴才,姐姐……不在,就跟著老侯爺。青雲哥哥和慕容姐姐是夫妻,老侯爺在江南少不得與慕容家有瓜葛,瑛娘也是奉命行事,這事兒我也知道。要是換了我領著小爺出來,也是這麽個走法。”

蘊月更加疑惑:“我知道瑛娘,她聽老侯爺的是為慕容冽出仕,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同我說就成,何必拐了這麽個大彎,走了翠雍山又走武夷。豆子,你瞞我,我不高興。”

豆子一凝,又為蘊月一句“你瞞我,我不高興”覺得渾身不自在。他陪著小爺十多年,一長一幼的交情,能打能罵,豁了性命也尋常,可他從未聽過小爺說一句“不高興”。

他哽住半天,後面憋了滿臉通紅道:“老侯爺臨行,千叮萬囑的,二老爺也是揪著我和瑛娘不放,那嘮叨能把耳朵也磨出繭子來。我也不想瞞你,想痛痛快快告訴你。可老侯爺說你那脾氣,擰得很,瞞著你也是為你好。我一想也是,你為趙愉小公子都能把自己整得蹲大牢,告訴你,不知道你會怎麽辦!不過你放心,誰害你,豆子我都不會害你。不僅我不會,我敢打包票,我婆娘也不會。領著你去翠雍山,和慕容家沒關系,日後你就知道了!”

蘊月翻白眼:“又說不想瞞我,後面這句話豈不是成心叫我犯思量?”

豆子一聽聞這個,罕有的肅著臉:“小爺,旁的事,怎麽都好說。去翠雍山的事,該不著我說,自有向你交代的人。你眼下別問,省得問得我難受。不過我再難受也不比要親自向你交代的人難受。日後你知道了,別犯倔脾氣,不然我揍你!”

話到這份上,豆子那脾氣是斷不肯再往下說了。蘊月突然覺得豆子子失蹤後似乎變得有些神秘,可說不上的感覺又讓蘊月認定豆子仍一心向著他,和往日並無不同。他撓撓頭,也想不出來他一個孤兒,還有誰需要跟他交代什麽~~~~

但杭州府突然出事,他渾身就緊張起來,直覺告訴他,這裏面的水深,卻是醞釀著天大的契機。因此,他拿了豆子的話也就放下心來,不再多鉆牛角尖。

兩人快馬加鞭,趕了四日的路,初十回到了杭州府。

此時杭州府內一地狼籍,王雲隨躲在草廬裏,急得只差沒把自己的頭發都拔光了。好容易把蘊月盼回來了,連忙抹了一頭的汗,長舒一口氣:“大人!可算把你盼來了!”

蘊月擡手壓了壓王雲隨,進了書房先把近月餘皇帝的密旨,他老爹的信,戶部、禦史臺的公文都看了,才問:“為一個繡女械鬥?兩城知縣還管不住?蹊蹺!先生,你說。”

“此事,只怕不是頭一回,也未必是最後一回,在下看來,卻是逃役釀的禍。”

王雲隨細細說了,蘊月終於明白事情始末。惹事繡女的父母本是姑蘇城內一家豪戶的佃農,一家人祖籍都在姑蘇。不過這繡女不尋常就不尋常在她紮花刺繡乃至於織布,都著實了得,更要命的是此女據聞還長得美若天仙。自她十四歲後,她的家主就三天兩頭的要這姑娘家提供繡品,中間只怕還有想搶占其為妾的心思。繡女好不心煩,卻敢怒不敢言。好心人為此教她一家,索性離了姑蘇,往別處去,找戶厚道人家,以這位繡女的手藝,不怕討不到一口飯吃。

不想那姑娘真聽進去了,連夜領著老父老母跑出了姑蘇,卻偏偏又是吃了窩邊草,反而鄰近就到了杭州城謀事做。本城一繡莊看她長得好,手藝也好,想必有些貪財愛才的心思,沒多問來歷就收了她。

本來她家佃農,又非家奴,這也無關緊要。但她這一走,姑蘇那家豪戶的繡品就出缺,去年的布帛上繳的就不合姑蘇府的意,如此一來,連姑蘇的知縣只怕都是惱怒的,為此鬧了起來。

王雲隨說完又分析道:“大人,此事姑蘇知縣與杭州知縣各有推諉,在下細細思來,覺得此類姑蘇府上逃避徭役避到杭州的只怕不在少數,但,反之亦然。否則此繡女一事,杭州府理虧在先,何以還敢如此理直氣壯?”

“先生的意思是此事無非又是兩地農戶逃避徭役所引發?”

“正是。大人,國中達官貴人如過江之鯽,加之陛下對平民服飾並無十分嚴格規定,因此各類布帛、繡品極有商機。繡女在繡莊謀生,如是技藝超群,身價極高。此繡女在姑蘇,就不得不幫著官府、家主服徭役,日子必定窘困,又每每受辱,自然想方設法的逃避了。江南一地,刺繡歷來冠於帝國,此繡女之事,想必不少!”

蘊月點點頭:“賀一帆大人可有信於我?”

“有,大人五日前就向您通報了此事。”

算他乖覺!蘊月暗罵一聲賀一帆,便把戶部、禦史臺的公文也交給王雲隨:“這是林大人、慕容大人的公文,先生幫我看看,也拿個主意。”說罷自己尋思老爹和皇帝的信。

皇帝沒多說什麽,還調侃了他幾句,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想動京城裏的禁軍了。對他倒還是沒有明確的指示,但指望著他在江南增加國庫是肯定的。

他老爹的信沒打那麽多啞謎,直接告訴他朝中醞釀著變化。那位跟隨李存戟進京的裴向秀,一日之內竟蒙皇帝三次召見,連吃飯都陪著,看來皇帝是有心重用的;還有就是樞密院吳啟元雖然沒提成正使,但皇帝頗為倚重,連連召見吳啟元和他老爹詢問邊防軍策。最後老爹提及,太皇太後病重,只怕也不過是一兩個月內的事情了。除此以外,還有一件風流韻事……老爹提及李存戟似乎有意於永康軍巡檢殷勇的女兒殷露,但……考慮到皇帝顧忌李家與邊軍將領聯姻,此刻小存戟非卿不娶的正不知如何開交……

蘊月撇撇嘴,心道老爹也夠八卦的,而且……話說,李存戟怎麽總找高難度的事情挑戰?但旋即他又嘆了一口氣,悠然想起阿繁。如此顛來倒去的胡思亂想一番,蘊月不禁又想起山間時候那位江先生的提醒。

他在江南走馬上任,屁股都還沒坐熱,賀一帆就已經給了下馬威。那邊皇帝也是緊鑼密鼓的要他開始布局,話說,哪有那麽容易?!

可不容易也得做,他要是由著賀一帆和江南世家商賈沆瀣一氣,出年,皇帝小兒有的是辦法收拾他。蘊月提起精神,把這月餘的所見所聞捋了一捋,前思後想,更加確認了山間慕容達一與江先生的見解。

蘊月已開始明白,要想徹底解決國中戶籍有名無實、佃戶背井離鄉四處逃逸的狀況,就必須裁撤了募兵制,否則,他在江南再多的舉措,不過是揚湯止沸。而要裁撤募兵制談何容易!各地的禁廂兩軍多達百萬!一旦急速裁撤,就不是京城動亂,而是天下大亂了!

此題何解?

蘊月覺得難解!

那邊看完公文的王雲隨清了清喉嚨,說道:“近日在下覓了舊日方嚴大人的革新方略,大人,貸苗法、均輸法、免役法等諸法中,竊以為,唯獨免役法是利國利民的,但……損地主豪戶益重。”

蘊月點點頭。小時候他師傅也曾拿著方嚴的革新給他講授,那時懵懂不知,如今是知道了。方嚴當年真是什麽狠用什麽,免役法對減輕平民負擔確有明效,但平民減輕的負擔卻悉數落到地主頭上,如此,天下的地主豪戶還能饒得了方嚴?

他不能這麽幹!至少目前不能!此念一生,蘊月靈光一現,便微笑道:“陛下不曾提及革新,我等自然不可如此。先生放心,且看看小爺我如何讓他吃個啞巴虧!”

……

第二日,杭州府與姑蘇府仍有零星械鬥,但雙方談不攏,仍在對峙。

蘊月不動,他在等。他相信賀一帆絕無可能亦無心解決此事,他等的是他橫空出世的機會。

到了五月十二日,朝廷發下喪報,太皇太後薨,舉國服喪二十七個月。與此同時抵達的還有皇帝陛下的赦令:文壇領袖林泓即刻終止流放,返京述職。同時被赦免的還有林泓同樣聞名於世的三位門生。

蘊月咋聞此消息,心中一喜,暗嘆一句:天助我也!

旋即,草廬披麻,舉國哀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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