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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非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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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非馬

【本荒唐,白馬豈非馬】

文采之頭上釵環全無,面上粉黛不施,渾身上下只裹了件黑色的披風,愈加顯得她面似皎月般的瑩白優雅。

她靜靜立在她未出嫁時的小院,眸內悲喜莫辨。

她此刻像是在黑夜中蟄伏的鳳凰,安靜等待著破曉的那第一縷光,燃亮她此後光華的一生。

這是她的宿命。光華一生!

忽然間,她身後又傳來叫喊聲:“快、快傳大夫來!小皇子又憋氣了!”

身後宮人一楞,連忙上前半步:“娘娘,小皇子……”

文采之不為所動,而後略偏了偏頭,淡淡道:“既有奶娘、既有大夫,慌張什麽?”

身後的兩名宮人一頓,只對視一眼,齊齊答道:“是。”

院內重歸平靜,文采之心內一空,站立著的腳仿佛死了一般的硬。她不想去面對那個病懨懨的孩子,她便狠著心不去看他。他自出生到今日,一月餘,不是哭鬧無休便是憋氣吐奶,每一日不鬧個天翻地覆就不罷休。

他要宣洩他自孕育就含著的悲怨麽?從他的孕育到降生,徹頭徹尾的都是陰謀!是別人算計她的陰謀,最後也成了她算計別人的利刃。這孩子,留著的血液都是骯臟的;旁人的血都是鮮紅的,可他!他留著的血液都是算計!

有時候她遠遠得看著那孩子生死之間掙紮,她又覺得難受,可是轉瞬間,她又覺得憤怒。他要宣洩,那她呢?她的悲怨又要向誰宣洩?她成了皇家與世家平衡的棋子,她的肚子成了利益糾結的陣地!她原本冰清玉潔,卻叫人如此不屑,叫人如此淡漠相對!為什麽,憑什麽?!難道她文采之不值得更好的對待麽?

讓她如同趙爽那樣逆來順受,生生折了自己的翅膀,像只羔羊那樣任由人宰割?休想!!

我本如月皎潔,你偏無端起霧。如此,便看是誰最終蟾宮折桂!自她懷上孩兒,她便同時孕育了一種強烈的欲望,她迫不及待的要與舊日種種劃清界限,她急不可耐的要掀開屬於她生命的新篇章!她再也不願想起,更不願面對她生命裏曾經的不屑、屈辱!

李存戟死了,她有關他的記憶一起也會被埋葬。黃澄倒了,屬於太皇太後的時代也會一起結束,緊接著的就是她的時代。趙爽、阿繁死了,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對她的戒備與淡漠終於消散了!剩下的這個孩子,也不再重要了!從此以後,她的生命,只剩下光華!只剩眾人仰視的光華!

突然間隱約的喧囂遠遠飄來,不一會,連她的小院也很有些丫頭的驚呼議論。文采之皺了皺眉,偏了偏頭。

身後的宮人也不是喬翹,因此竟未發覺文采之的動作。文采之閉了閉眼睛,輕聲問道:“出了什麽事?連本宮最貼心的地方都如此沒有規矩?”

身後兩名宮人一楞,對視一眼,連忙跪下:“娘娘恕罪!”

恕罪?能恕的罪還容我張口教訓?文采之心中一聲冷哼,正要說話,那邊喬翹疾步而來:“娘娘!大事不好!”

文采之回頭,淡淡道:“還有什麽事?”

喬翹掃了兩個跪著的宮人一眼,又略上前半步:“娘娘恕罪,別為那些沒見識的下人心煩。”,說罷又對兩名宮人喝道:“還不下去!滿院子的仆人叫囂擾了娘娘的清凈,也不曉得去說一說!”

兩個跪著的宮人誠惶誠恐,連忙告罪退了出去,不一會院子就平靜了下來。

喬翹這才輕聲道:“娘娘,可還記得景怡王家那沒尊沒卑的仆人豆子?”

“他沒死?這回又出來了?”,文采之毫不意外的。

“是!”喬翹聲音裏有些涼:“方才門前大亂,就是這人亂闖了一番,聽說還甩了……大理寺少卿柴郁林的人頭進來,連前堂守衛的將士都膽寒。”

文采之心中一顫,突然回頭:“柴郁林死了?那黃澄呢?”

喬翹搖搖頭:“那柴郁林真是失心瘋,竟不曾!娘娘,這……”

文采之手上一緊,暗自咬牙,千算萬算算不到柴郁林臨陣怯弱!

原本料定黃澄被擒,她哥哥當即接手防務,可謂關起門來打狗。重要的是黃澄一倒,太皇太後必然大受打擊一病不起,這時連皇帝都要自亂陣腳,對皇城的鉗制必然松懈。皇城一松,趙爽才能被挾制成造反,她才能趁亂順利出宮,父兄才能名正言順的逼宮。接下來以四萬兵力打擊皇城五千人馬,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原本天衣無縫!卻突遭變故!

文采之深吸一口氣:“喬翹,還有什麽變故?”

“是,剛才線報來,景怡王世子、江蘊月及殿前司副都指揮使來喜領著一些來歷不明的人在城內四處奔襲。樞密院副使吳啟元、戶部左侍郎林澈、兵部尚書黃澄、侍衛親軍步軍司都指揮使樊升華悉數被救出……”

喬翹才說到一半,文采之霍然轉身,直往前堂走。喬翹一楞,連忙揮著宮人跟上。

前面文采之心中暗道不妙:“喬翹,趙愷不是跟著李存戟出京?豈能回京城?”

“線報之人不曾認錯,言之確確的是趙愷,但不曾見過李存戟。”

文采之雙手緊握,好個李存戟,真正的怨鬼纏身麽?

文采之一路在院內疾走,不曾避人,倒把前堂裏的一幹將領、門人嚇得退避三舍。她顧不得這些規矩,直入她父親的書房。

書房內外,三五成群,議論紛紛,更有父親的幾名近身門人正圍在父親的書桌商議著。文采之一腳邁進書房,揚聲道:“父親!”

眾人一驚,紛紛回頭,未及說話,先被文采之的風采一懾,好個濃淡相宜的絕代佳人!

文重光連忙站起來:“皇後娘娘有事吩咐也該讓臣進去。”,說著站起來就要行禮。

文采之示意喬翹,喬翹連忙把文重光攙住。文采之才說道:“父親,我兒未登大寶,我這皇後娘娘也不過是個擺設!父親何須如此!景怡王顯是有了對策,父親又當如何應對?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文重光點點頭,把文采之攜過來:“生死存亡!采之啊,未到此關頭!事已至此,自然是要首先拿下皇城!你與小皇子名正言順,可下旨號令群臣平叛!無論景怡王有無對策,那時他都是叛逆之臣,我等皆能以謀逆討之!你哥哥已經親往南門校場督戰,務必在入夜時分攻入皇城!”

文采之聞言心中略定,又問:“這趙愷能回來,說明李存戟有所警覺,那李存戟如何?爹爹可有些眉目?”

文重光一笑,撚須不語。旁邊的一位門人施禮答道:“娘娘,迄今為止只見趙愷未見李存戟。想必那李存戟陷在陷鳳坡出不來了!即便李存戟還活著也不過茍延殘喘!崔寧部共有五萬人馬,如今抽調兩萬。晚生看不僅可以全殲李存戟,還可直接開赴京城拱衛小皇子登基!何況,文大人為保萬無一失,國中最精銳的康樂軍一萬鐵騎已然按樞密院調令進京接替李存戟部!兩路大軍齊集,任他景怡王四處開花,那趙愷再大的本事,黃澄四門守得再好,也不過是咬不動骨頭的沒牙小貓!”

文采之聽完心中略定,也覺得如此大事父親自然不會兒戲,定當籌謀周全!眼下只待入夜時分哥哥傳來捷報罷了!

文重光見女兒平靜下來,便讓喬翹又扶著文采之進去,自己仍與一般謀臣商議。他志籌意滿的候著消息,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過著自己的策略,想著有沒有遺漏。

景怡王能做什麽?沒錯京城西面的源西營,小二十年的功夫了,他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鏟除。趙愷此行必然是與吳啟元將這五千人招來,可是五千對著步軍司四萬,就算加上早已經奄奄一息的殿前司,仍是劣勢!

那名叫豆子的東西!還真是東西!若說他這計策還有什麽薄弱的,就是他萬萬想不到柴郁林竟然沒有對黃澄等人下手!枉他看柴郁林殺伐決斷,是把好刃口!一心籠絡,沒想到他臨陣畏縮。不過就算如此也絕不是大不了的漏洞,只待采瀛攻克皇城,再與康樂軍、安寧軍兩相夾擊,再多兩個黃澄也回天無力!

至於江蘊月、林澈……林澈為何突然會發動?這不像他往日那般老奸巨猾!但他與江蘊月都是文臣,素來與軍隊無瓜葛,又能掀出什麽風浪來?!

文重光漸漸的閉上眼睛,陸續想到,這豆子能回來,究竟是誰的能耐?當初那件事,難道是李家?好個李存戟!如此小事,竟能舉一反三的將古光老兒掀倒!不過若非古老讓出朝堂的半壁江山,他文重光也未必有今日!真是,時也!命也!

今日後,改盡江山舊,西北李家,也不過是亂臣賊子!

有時候人們按著自己的邏輯分析,以為毫無破綻!然而,若非躍出既定的思維,永遠也看不到思想中邏輯上的盲點!須知白馬非馬,原本荒唐,只是詭辯功大。文重光雖然聰明,可惜少了風雨侵襲後那種厚重與豐腴,因此永遠少了推翻自己、反省自己的大氣度,也就一味的順著臆想中白馬非馬的嚴密邏輯,一條道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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