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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翰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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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蘊月嘴一撇,有些怒氣沖沖的,一把捏著阿繁的手,也沒理阿姆,只往自己房裏去。

阿繁一手被拉著,另一只手還一個勁的扯著江蘊月的官袍:“小賊,你怎麽不說話?昨天哥哥打毛賊的時候你到哪裏去了?”

蘊月只覺得阿繁嘰嘰喳喳的,煩透頂,走到半道上兀得停腳,指著阿繁的鼻子,正正經經的教訓:“臭丫頭!你要住在這蘊月園就得給小爺聽話!第一,不許見著個男人就叫哥哥;第二,看見不認得——哎,不對!——反正見著個男人就給我離遠點;第三,不許三更半夜爬到別人的床上去,除了……哎!總之就是不許!聽到沒?”

江蘊月此刻盯著阿繁那雙大眼睛,很有些語無倫次,忙別開頭,又嘟囔一句:“沒事長那麽大的眼睛。”。

前面一番話倒是有些內容,無奈“哎”了太多次,後面又加了一句,聽在阿繁耳裏,簡直就是胡攪蠻纏,很是奇怪:“小賊,你不是男人麽?王爺、爺爺還有豆子哥哥不都是男人?”話說完了,又覺得不對,眼睛一轉,不知怎麽的心裏面隱隱約約有些許甜意滲出來,引得阿繁笑瞇瞇的:“阿繁才沒有招惹那個曲公子呢!小賊你做什麽瞎操心?”

江蘊月語塞,手指轉到自己鼻子上:“我!我瞎操心?”,又看見阿繁笑的甜滋滋的,氣不打一處來,摔了手:“總之!這是小爺的規矩,你要是不聽,就給小爺滾蛋!”

一句話把阿繁打得嘟了嘴,直勾勾的盯著他:“小賊好大的脾氣!”

江蘊月犯皮,嘿嘿一笑:“你就乖乖的給小爺聽話吧!臭丫頭!”

話未說停,蕭子軒在後面哈哈大笑:“阿繁,在這園子,王爺不攆人,誰也不敢攆人!”,江蘊月聞言當場破功,垮著嘴:“老頭,你還嫌臭丫頭不夠無法無天呢吧?”

阿繁又笑,一聲“哎”答應的又響又亮,特地轉到蘊月面前顯擺:“王爺還指望著阿繁給你紮針呢!小賊!”說罷忽的拎出一根明晃晃的銀針,看的江蘊月小心肝瑟瑟發抖,人中出隱隱刺痛……阿繁小虎牙滴溜溜出來一晃,這才翩然而去,剛才要問的話也全都忘記了。

回過神的江蘊月咬牙切齒對著老頭大小眼:“老頭!我才是你學生呢!”

蕭子軒幹脆懶得打人,繞過江蘊月,教訓道:“就這點出息,半點王爺當年的威風都沒有!”

江蘊月實在不明白怎麽又成了他的錯了:“什麽?這又是我的不是?”

蕭子軒一面走一面回頭剮了蘊月一眼:“當年王爺心裏喜歡誰,坦然的很呢!”

江蘊月聞言一呆,瞬間臉紅心跳,幾乎跳起來:“誰!誰會喜歡那臭丫頭!”

蕭子軒自顧自得走,卻悠然道:“師傅也沒說你喜歡小丫頭,你跳什麽?”。江蘊月石化當場,下一刻抓腮撓喉,渾身的不自在,跟在蕭子軒身後,想解釋,又怕越描越黑,最後一句“胡說八道”甩了出來,勉強把這些事情丟到腦後。

趙怡在書房等著兩人,江蘊月一進屋二話不說,撈起一杯茶灌了兩口,很自覺的匯報:“皇帝讓我跟嚴適之。李玉華一家三代要進京了。另外刑部好像出了事,其實是曲諒的家務事,不知怎麽的,搞到皇帝那裏去了。”

蕭子軒聞言斂了玩笑的神色,沈吟不語。那邊趙怡繼續問:“怎麽回事?”

“據聞是曲諒給他大兒子曲啟禮納了房小妾,結果曲諒他孫子曲峻給占了。這事兒禦史臺孫驢子知道,早早遞了折子彈劾曲諒的,是皇帝壓著了。不知道怎麽的那小妾後來死了,想是家裏人氣不過,攔了大理寺少卿柴郁林的轎子,這就到皇帝那裏去了。”

趙怡微微點頭,蕭子軒卻是一笑:“小月,你可知陛下為何留中?”

蘊月眉頭一擡:“想必是要留給曲老一點面子?好歹還是國丈大人呢!這事不大,卻連禦史臺、大理寺都驚動了,我疑心這裏面有些門道。”

蕭子軒微笑頷首,悠然一句:“人情,這是越還越少。”

江蘊月手握茶杯,嘿嘿一笑,心道少是少了,但皇帝這人情還不知道要還到什麽時候才算完呢,兀得又想起另一件事:“老爹,兒子這回幫忙禮部,竟然是文重光給薦的,這算什麽?”

趙怡喉嚨裏低笑:“文彥博老於謀算,古光穩重大氣。到了這些晚輩,文重光也算是個小諸葛了!小子,欲取之,先與之,你想不明白就慢慢悟吧!”說罷看見江蘊月立在自己跟前,雖沒個站相,算不上那庭中芝柏,到底也是號人物,心裏一動:這小子也十九了。

沈吟著,便微笑道:“小子,你也不小了,別整日跟著豆子胡混,心裏有看中什麽人沒有?爹爹與你做主。若不然,先招個丫頭在屋裏也行,我看阿繁……”話未說完,卻看見蘊月滿臉通紅,兩只手不知往哪裏放,不禁啞然失笑:“你就這點出息。可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沒指望你當個坦蕩君子,但這別扭勁打哪學來?”

江蘊月今天挨了兩道,窘得想找個地洞鉆,強自思量,只想轉了話鋒。眼睛亂轉,偏往他老爹身上打主意:“老爹,我看你也並不妨礙有三五個小妾什麽的,怎麽到了今日只身住這蘊月園?”

趙怡一笑,恰似蘊月房中仕女圖的溫柔:“你若遇著你想對她一心一意的人,自然明白。你這脾氣,扭捏得緊,比你娘遠過之而無不及。爹爹也不勉強你,你若想先開開葷,給自己通通竅,也……”

話沒說完,江蘊月抱頭鼠竄,趕忙告辭,逗得蕭子軒吭哧吭哧喘氣。

等蕭子軒緩過來了,微微笑道:“蘊月只怕對那小丫頭有些心思,只是自己不開竅。”

趙怡聽聞了,沈默不語,末了道:“小丫頭人精靈古怪些,看著吧,總要他自己想得明白通透了才好。”

“曲諒……”蕭子軒瞇了瞇眼:“王爺,只怕古光也一身的麻煩。”

趙怡點點頭:“裏面好些事情你我都是不知道的,眼下猜,只怕洛陽權貴也並非和諧……”

……

江蘊月才從書房出來,又看見阿繁繞在豆子身旁,嘰裏呱啦的:“哥哥,你也去過,便陪我一道去嘛。”

“小哥沒空招呼你,園子不太平,小哥我有的是事情做!”豆子抱著手,不為所動。

阿繁搖著豆子:“哥哥,阿繁好些日子沒有回去了,也不知道會怎麽樣。阿娘說,治病不能半途而廢。”

“那你去就行啊!”

“哎呀,哥哥,去嘛!行善積福,以後你會很有福氣的,娶個漂亮姐姐,生個兒子點狀元、生個女兒封誥命。”阿繁軟著聲音,語調卻快,真是個不知世愁的出巢黃鶯。

豆子抹抹額頭,招架不住,連連擺手:“阿繁,你的臉皮子有城墻垛子那麽厚!嘰裏呱啦的說個沒完,什麽東西,生個兒子點狀元,這話也是你這姑娘家說的?”

江蘊月真是沒轍,這臭丫頭!板著臉上前去:“小爺剛才的話,你便當耳旁風了?”

阿繁原本看見蘊月也是笑瞇瞇的,卻發現他板著臉,只瞪大著眼睛,好像不認識江蘊月。

豆子莫名其妙,手一搭一勾,江蘊月一個踉蹌,那邊豆子奇怪問道:“小爺,你做什麽一張僵屍臉?”

又破功~~~~~~

阿繁咯咯直笑,上前拉著蘊月:“小賊,哥哥說他很忙,你回來早,那咱們一道好不好?”

蘊月甩開豆子:“去哪裏?你又有什麽新花樣?”

阿繁不再扯著蘊月的衣裳,卻大喇喇的牽起了蘊月的手:“阿繁來園子前住在阿婆家,哥哥雖然拜托了人照顧,但阿繁擔憂阿婆病沒有好,所以想去看看。小賊,你有空,便同我去吧!”

豆子在一旁噴氣:“阿繁!你這鬼丫頭!你拉小爺去,我能不陪著?”

阿繁眨眨眼,睫毛撲閃:“哥哥,昨天夜裏還有毛賊呢!”

江蘊月聞言,忍不住,敲了敲阿繁,心裏卻在盤算:眼下他自己都被盯上了,豆子……蘊月也有心靜靜心。因此沒有甩開阿繁,就勢回握:“昨天才出去逛,今日又瞎鬧騰,小爺的話全當耳旁風!罷了,再招惹什麽人物,小爺也扛不住。”。說罷向豆子打了個眼色。

豆子雖然不明所以,嘴唇動了動,但還是跟著走了。

蘊月盤算著若是去了城西,少不得豆子會遇到熟人,因此也沒由著阿繁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只打著馬領著兩人往南面城外奔。

走了半道,豆子就湊上來說:“小爺,後邊有人跟著。”

蘊月心裏有數,頭都沒點,只吩咐:“豆子,小爺估計著不止一路人馬,你若是遇著兵部的兄弟,看準了,別著急認,別讓人知道你同兵部那些人的關系。還有,找了機會也同老陳兄弟打個招呼。”

話才說完,豆子揚聲對阿繁說:“臭丫頭!就你多事啊!還要送藥去城西?”

阿繁雖不明前因後果,但難得豆子痛快幫忙,也歡歡喜喜指點了幾樣藥材,豆子便轉了方向走開。

餘下蘊月與阿繁兩人輕輕松松郊游。

京城算是依山傍水,北邊是連綿的岐山,到了城東的餘脈是般若寺後山。岐山中發出的清流繞過了京城西面禁軍的廄馬大營便是清河,向南則匯入帝國有名的綠水江。

按說北面岐山有一條直通中州的道路,是先帝時期困於綠水江大肆泛濫而開,一度成為繁忙通道。後來先帝薨逝,又因綠水江得到疏浚,加之元佑新政廢除,人們漸漸不愛走這條險峻道路,不過二十年功夫,這條道便荒蕪廢棄。小時候蘊月淘氣到上房揭瓦,豆子也沒敢帶蘊月往這邊玩耍,但東西南面也很有幾分風景。

蘊月一路領著阿繁出了南城門,不一會就看見繞彎而來的清河。

蘊月找了棵樹栓了馬,另外又找了株樹蔭濃密的坐了下來,拍拍身邊的地:“丫頭,你過來坐。”

阿繁坐下來,伸了一個懶腰,舔舔嘴唇:“小賊,我餓了。”

蘊月頭擱在樹幹上,雙手枕著:“等著吧,豆子會給咱們帶吃的。你別吵小爺,小爺要想想事情。”

阿繁沒出聲,蘊月有些奇怪,轉頭去看,倒嚇了一跳,阿繁湊在眼前,賊兮兮的:“小賊,你不想阿繁去看阿婆對不對?”

蘊月別開臉,一只手罩在阿繁臉上推開:“丫頭,剛教訓你,你又忘了,姑娘家怎麽能湊到男子跟前去?”

阿繁低了頭,沒有說話,只掰開蘊月的手。

蘊月仔細看了阿繁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便順勢躺了下來,滿腦子的漿糊開熬。

以前老頭提過,柴郁林是古光的學生,古、文、曲三大執宰都是洛陽來的,照理,應該都是一夥的。但眼下柴郁林居然把曲家不大的一件家事擺到皇帝面前了,這就不大對了。上次兵部的人跟著曲二公子……這次是柴郁林把曲家長子曲啟禮拉了進來……

慢著,曲啟禮是兵部的主事……這事蹊蹺得緊,難道是袁天良不僅同黃澄不對盤,同曲諒也你死我活?奶奶的,怪道人家叫袁天良莽夫,真就是見著個人就咬。

還有自己協助禮部,原本是皇帝自己的小算盤,既然古光、文重光等人那麽忌憚李存戟,怎麽最後又是文重光保薦他江蘊月呢?文重光這一招像青菜裏面下了八角大料,太重的味道……

至於李存戟,他沿清河走,想必這回就在岐山裏面了。他江蘊月不敢走,不見得李存戟那妖怪不敢!何況他小子,候在半道會合他的朵彥十八騎也方便的很。

蘊月閉著眼,事情過了一件又一件,似清晰了些,卻冒出更多疑團,只覺得真正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宛如身處漩渦,分不清身邊急速盤旋的股股暗流。正腦脹著,臉蛋忽然一陣清爽,蘊月一驚,張開眼看去,阿繁兩只濕噠噠的手敷在自己臉上:“小賊,舒服麽?”

蘊月伸手拉開阿繁,看見她滿臉都是水漬,衣襟、袖口也濕了一片,到把眼睛洗的清亮,一襲黃色羽紗半臂真是玲瓏生動:“你又淘氣了。”

蘊月很無奈,這丫頭天生的古靈精怪,說她討人厭嘛,一副樣子又襯得起這樣的淘氣頑皮。說她討人喜歡嘛,偏偏又叫你沒處消停。洩氣處,語氣輕柔,滿滿的無奈,不覺間也有滿滿的包容。

阿繁眼簾處落了水,不舒服,拂袖一擦:“我知道你想事情,可是太陽烈得很,你滿臉的通紅,我也熱得很。小賊,阿繁泡了半日水了,好悶哪!你便陪我玩嘛。”

蘊月只看著阿繁,飽滿生氣的臉,嬌憨異常,心裏不期然覺得一樣的飽滿踏實,悠悠然沒有搭話,只是雙手用力一捏阿繁的手,隨後又枕在腦後,心裏寬松了去。阿繁見蘊月沒動作也沒說話,歪著頭想了半天,也一骨碌躺了下來,兩只腦袋倒湊在一處。

兩人不說話,心裏曠然,一切俗世,了無痕跡。

不多時,蘊月聽見阿繁綿長的呼吸輕輕傳來,他嘴角一揚:臭丫頭~~~~~~側了身子,右手支著腦袋,眼光變成記憶的遼東狼毫,沾了清河的風雅翰墨,不經意把阿繁的寫意描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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