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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舟大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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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

承熙三年的端午節。

皇帝早在半月前就已經著禮部辦一回龍舟大賽。禮部最高品級尚書空缺,僅有一名郎中,名喚嚴適之。為這次大賽,整個禮部忙活了大半個月,單為組織人參加龍舟賽就愁得嚴適之頭發發白。

最後京城中一些豪門高戶自己掏錢造了龍船,請了壯丁船工參與。另外嚴適之也算是個能人,竟然說得動工部給他造了三兩艘龍船,還請得清河附近的好船工成了民間船隊。這下朝中上下應風而動,諸人都借著這機會狂歡一番。

一大早京城就已經開始熱鬧起來,諸人紛紛把包好的花式粽子或堆或壘,家家戶戶掛上菖蒲、艾葉,整個京城彌漫著艾葉那特殊的香味,盈在心裏是滿滿的熱鬧。

景怡郡王世子趙愷一大早就帶著弟弟趙愉來到蘊月園。自從上個月皇帝下詔先帝皇子常入宮覲見太皇太後、諸位太妃後,他們這些宗親貴族漸漸一改近二十年的風聲鶴唳,頭也擡得更高一些,尤其是先帝時候異常風光的景怡郡王。

趙愷、趙愉自小就極少見父王,雖然說衣食無憂,但是對父親實在陌生得很。眼下來到趙怡面前,說是大氣不敢多出一口也不為過。

“孩兒愷、愉向父王請安。”

趙愷大膽些:“前兩日聖上下了旨意,孩兒都知道了。只是昨日太皇太後也下了懿旨,讓宗親諸位內眷一同出席,因此孩兒特來討父王的意思。”

端坐在書房上手的趙怡看著這兩個孩子,趙愷眉目有兩分像自己,一看就知道也是個聰明的,愉兒……眉目性情都像他的生母,極為柔順。趙怡對自己的這兩個孩子也抱著剪不斷理還亂的心情,雖說他們的到來是迫於壓力,但到底還是自己的孩子,這麽多年……

趙怡聽了趙愷的話,眉毛不擡也知道這裏面的意思。趙愉他娘爭不過趙愷他娘,而趙愷當了世子,自然而然想要擡高自己親娘的位置。然而,這問題不用糾纏不休:“愷兒你的心思……做父王的都清楚。今日陛下賽龍舟,父王便只同你兩兄弟出門。”

趙愷皺了眉頭,心裏升起一股子躁火,卻無處可發。

偏江蘊月也來到書房請安,旁邊一貫跟著豆子,和阿繁這個新晉小尾巴。

江蘊月身為殿中侍禦史,遇到了今日這樣的重大場合,還是要一如既往的站崗,給百官揪揪小辮子,因此一身綠衣裳。旁邊豆子一身短打衣裳,然後……是歡歡喜喜的阿繁小美女。

阿繁今日穿的是上回江蘊月給親自指點的桃紅色衣裳,頭發還是挽了雙環髻,站在綠色官袍的蘊月身邊,一個有些憊懶姿態,一個頑皮靈動,竟然也和諧的賞心悅目。趙怡遠遠的看見,就忍不住笑開了,朝阿繁招手:“阿繁!你這身衣裳都是襯得好,只是這頭發……”

那邊的趙愷才看見江蘊月,早已經不自在,現在聽了趙怡說話的語調,臉色變了變,說是妒火中燒,絲毫不為過。

阿繁和豆子對對眼神,沒敢說話,只候在一旁。

江蘊月眼觀鼻鼻觀心,趕緊請安:“蘊月給王爺請安。”作完揖,趕緊又轉過去:“蘊月給世子請安,給公子請安。”

趙愷沒動,趙愉上前,有些臉紅:“哥哥請起,愉怎敢受。何況哥哥有功名在身。”

一聲“哥哥”讓趙愷咬了牙,只是在父親面前沒敢出聲。

趙怡在上手將趙愷的行動看在眼裏,略皺了眉,究竟沒有說話。

隨後而來的蕭子軒,不由得一嘆,只打著圓場:“原來是兩位公子來了!小的給兩位也請安了!今日京城好生熱鬧,咱們也該跟著痛快一番。”說著對趙怡說:“王爺,小的看也該出門了,寧可早些,看看清河的風光也是好的。”

蕭子軒在蘊月園的地位毋庸置疑,趙愷、趙愉都不敢怠慢,趕緊回禮。趙怡也就就驢下坡,讓諸人出門。

江蘊月公務在身,自己帶著豆子坐小轎走,阿繁卻不肯跟著趙怡,因此與蘊月一起。

趙怡原本就是弓馬嫻熟之人,年輕時候也是恣意風流的人物,眼下領著兩個兒子,都是騎馬。父子三人,俱是華麗的服飾,行在一處,若是做在畫裏,也是一副上好的夏日游馬圖。

不多時,到了清河邊,禮部特地搭建的一溜彩棚早已經是重兵護衛,不遠處清河兩岸也是密密麻麻圍觀了十裏八鄉趕來湊熱鬧的鄉眾,期間零星佇立這富裕人家搭建起來的平臺或彩棚。

趙怡到的時候諸人都候在彩棚外,因為皇帝和太皇太後都並沒有到,不過文重光、等一些官員也陸續的都到了。不一會就有一些禮部的官員上來請諸位宗親、重臣先往彩棚候著,等皇帝來了再下去接駕。

趙怡到後不久,江蘊月也就到了。不一會禦史臺諸人也都齊集,孫繼雲照例的給江蘊月、祝酋英訓一頓話,張挺照例也軟和兩人幾句。江蘊月袖底習習風,簡直把孫繼雲當唱歌,自己只等著皇帝降臨。

“皇~上~駕~到~太~皇~太~後~駕~到~”隨著一聲尖細唱和,沐盆、香爐……皇帝的儀仗緩緩而來,眾人下跪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清河兩側呼聲震天、此起彼伏,果然是天大的排場。

不一會待皇帝進了彩棚,彩棚內內侍傳出話來:“傳聖喻:今日端午節,朕與民同樂,眾人平身。”

雖然不是大朝,但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少,自皇帝一落座,江蘊月和祝酋英的工作就算是開始了。

禮部自然是兀自忙著。諸人迎了聖駕,沒有伴駕旨意的自然也就回到自己的彩棚呆著。而這時候忙的其實是皇帝,還有忙著猜皇帝心思的大小官員。

不一會皇帝開始召見皇室宗親,聊聊家常,賞賞恩賜,拉近點關系,遇到中意的打發了去覲見太皇太後後便留下來跟自己一塊看節目,不中意的,哪涼快呆哪去。

見完皇親國戚,就開始是重臣了。古光兒子的病,文重光兒子的課業、女兒的終身大事,林澈的文章……操不完的心,算不完的策。皇帝累不累不知道,反證他江蘊月才小半個時辰,腦袋就已經高速運轉了不知道多少次。

最後諸位折騰完了,留在皇帝身邊的是皇帝的外公,刑部左侍郎曲諒,及其兩位孫子,曲嵐、曲峻——和江蘊月有過牙齒印的那位紅衣公子。袁天良。文重光及長子文采瀛。及林澈、翰林院學士王華。

就在諸位應承皇帝的時候,清河水面上遙遙傳來歌樂聲。沿岸頓時騷動:“來了!來了!”

眾人遠遠看去,只見一片影紅飄於河面,緩緩從上游下來。

正好奇,來船就越發近了,眾人才看清楚。

前後二三十條的蘭舟,皆用紅綢連接,每舟上艄公短衣綢半臂,大紅的抹額,幾乎整齊一致的劃著船。船上總有三五個妙齡少女,皆是各式紅衣,在初夏波光耀眼的河面,宛如紅雲隨波而來。

眾人正讚嘆,又聽聞艄公吆喝著小曲:“河裏龍舟鬧,盛世華彩章。六郎彩棚坐,聽唱龍舟歌。”艄公歌詞剛落,後面的少女緊接著又再重覆一句,粗狂與嬌柔,相映成趣。雖然一個正宗艄公是不會“華彩章”這種詞匯,但這馬屁拍的還算高明。

彩棚之內趙恪聽聞艄公如此喚他,倒應了他的小名,親切的緊,心裏也歡喜,面上也帶了微笑。旁邊王華躬身說道:“這艄公雖不識禮,卻也是真情實意,拙樸得很吶!”

眾人都點頭附和。兩岸的民眾聽聞熱情更是高漲,歡呼聲一浪高於一浪,趙恪心知肚明卻還是覺得這種恭維要比平日裏的來的愜意痛快。

正高興處,艄公到了皇帝彩棚的河面停了撐篙,各人均面向趙恪,拱手,高聲唱和,更把氣氛推得老高。

不一會太皇太後派了內侍傳話,意思是禮部這回籌辦龍舟賽辦得好,要皇帝賞賜。皇帝自然順水推舟,太皇太後的賞賜也就源源而來。

曲諒不必說,臉上有光,文重光恭維的話不再吝惜,而林澈、王華這些原本文采縱橫的才子,早已經詩意盎然,交相唱和。

這樣子倒是君仁臣賢,上敬下恭的和諧景象。

就在氣氛很融洽的時候,蘊月發現,他那位掛名弟弟趙愷不在自己的彩棚安分呆著,竟然跑過來對曲峻、曲二公子擠眉弄眼的,不一會曲二公子就借口溜了。

趙愷和曲二公子混在一塊?

不一會,袁天良也告罪更衣。

就在這時,禮部郎中嚴適之親自領著兩個人上來,捧著一個捧盒,紅綢裏襯著一個鑼。

“啟稟陛下,各龍舟隊共計二十隊,已於河面齊集,蓄勢待發。臣恭請陛下鳴鑼號令。”嚴適之跪在趙恪面前,高舉捧盒。

趙恪微笑:“嚴卿家差事辦得好!平身吧!”

說著站起來,展眼望去,不遠處各色裝飾的龍舟果然已經停在起點處,上面掌漿之人也是服飾各異,皆舉漿挺身,船頭擂鼓、船尾掌舵也都是渾身的氣勢。

趙恪點點頭,接過鑼,親自拎著,右手拿起棒槌,稍運力……

“哐”的一聲,棒槌擊在鑼上,聲音深厚,震得江蘊月差點要捂耳朵。猶未來得及適應,一陣一陣的鼓點伴著號子聲隨著民眾的歡呼助威聲潮水一般湧了過來,湧的江蘊月渾身的熱血也沸騰起來。

彩棚之中氣氛也隨之熱烈,各人幾乎全神貫註的盯著河面那忽進忽退的百舸爭流。袁天良身為武將,雖然不至於站起來喝彩,但也是拳頭緊握,不斷叫好:“兔崽子!還不快一點!嘿!好!這就出來了!”

旁邊林澈微微笑:“袁大人,那黃色衣裳想必是京中禁軍結成的龍舟隊吧?”

袁天良嘿嘿一笑:“是啊!也讓這些小子們操演操演!”

須臾間,其中的三五艘龍舟漸漸出眾,尤為引人註目的是一艘玄色龍舟脫穎而出,即便在領先的三五艘船裏也是遙遙領先,而袁天良的黃色龍舟卻顯然落於其後。

這玄色龍舟之上諸人也都是遍著黑色,靠於船側的胳膊光露與陽光之下。不同於其他龍舟用號子協調掌漿之人劃槳,這玄舟之上無人呼號,簡單的靜默,卻二十人整齊如一人。唯獨最讓人矚目的是船頭一名男子,也是半露臂膀,卻是白色衣裳。

只見船頭的白衣男子雙手輪流高舉,身體起伏,掄出跳躍的半圓,宛似畫出一個變幻莫測的天地乾坤。鼓聲由開始的不疾不徐,漸漸加快,乃至於雙手翻飛,快只見影,劃槳者不發一言,卻能跟著他的節奏將漿漸漸劃得飛快,龍舟也如離弦之箭,虎嘯而去,遠遠拋開身後的各色小龍。

江蘊月遠遠看去,仿佛看得到白衣男子肩背上虬結精壯的筋骨,正感嘆,卻聽聞袁天良一聲嘆氣:“哎!壞了!”旋即又嘆:“好家夥!看他擂鼓,竟有陣前閱兵之感!”

文重光撫著胡須點頭:“兵法有雲,馳如風、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這位男子擂鼓指揮船槳,船工無人用號子而能應令而動,不差分毫,這等氣勢,不容易!”說著看了一眼他兒子文采瀛。

不一會文采瀛起身告罪。

趙恪一直同自己的外公閑聊,微笑間眸光微聚。江蘊月站著,一切盡收眼底。

……

毫無疑問,這玄色龍舟最終拔得頭籌,袁天良的黃色船隊僅拿了第三名,第二名的還是河面上船工自己組的龍舟隊。

三甲之內均得皇帝召見,頒賜賞物,人人都有些翹首以盼,想見見玄色龍舟上的英雄少年。

趙恪淡淡笑著,心裏醞釀些情緒,遠遠看見一名白衣人、一名黃衣大漢、一民玄色短衫人跟著禮部郎中嚴適之走了過來。

漸走漸近,眾人都大吃一驚。

只見來人頭頂一枚銀簪,一根紅抹額,白色的右衽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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