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三十章

關燈
天子腳下,京都皇城。

禁城內守衛極嚴,即便是親王進入也要接受翔安門的禁衛軍檢查,不得攜帶任何兵器。

陛下著意召見之外的閑雜人等,親王以下嚴禁擅入。

“王爺,前面被攔住了。”

赫敬定坐在步輦內閉目養神,簾外決明低聲提醒之時,他微微睜了眸子,不甚在意地把玩著掌心的螭龍佩。

江離不是那種會在大是大非上無理取鬧的人,如今與自己劃清界限,其目的究竟何在,誰也不得而知。

“你們這差當得越發好了,連鎮遠王也敢攔!”決明嗤笑著抱臂立於轎輦前,“不知道陛下曾著意囑咐過,凡是王爺進宮皆不得阻攔麽?”

禁軍統領沖轎輦抱拳行了一禮:“王爺恕罪,陛下昨日新下的命令,鎮遠王……”

他頓了頓,有些不太敢說出口,但最終還是壯了膽子道:“鎮遠王亦需一視同仁。”

赫敬定把玩著螭龍佩的手指不經意一頓,卻並非是為了禁軍的話。

他饒有興味地將玉佩擡到眼前,借著轎輦透過的一絲微光,發現玉佩上的龍竟是兩條——

一條是無角螭龍,另一條有角的虬龍隱藏在暗處,只有透過明光仔細觀察才能發現其端倪。

虬龍盤桓在螭龍身上,爪尖還牽扯著極細的絲線。

“虬龍,”他自言自語了一句,旋即扯了扯嘴角,“囚龍。”

一陰一陽,一雌一雄,正如傀儡與偃師。

“陛下聖旨有令,實非我等存心忤逆犯上,還望王爺恕罪見諒。”禁軍統領客客氣氣地道。

決明是個暴脾氣,平日裏逼急了誰都敢惹,更何況轎輦中的赫敬定毫無動靜,大抵是默許了他的行徑,是以格外放心大膽地開懟:“我倒要看看誰能攔得住。”

“皇宮禁城之內,豈容你放肆!”

赫敬定聽得頭痛,終是不冷不熱地開了口:“退下。”

決明一楞,格外不服氣地退至轎輦旁。

禁軍蓄勢待發之際,後方的腳步聲響起,決明正欲拔劍相向,卻在看到來人的面容時愕然不已。

“白術?!”他咬緊牙關,雙目噴火:“你個臭小子,居然還敢在我面前露臉,老子還以為你死了!”

白術如今換去了近衛的粗衣,身上穿的衣服分明是禁軍的樣式。

他冷漠地掃了一眼怒氣沖沖的決明,公事公辦地向轎輦行了一禮,道:“陛下傳您去瓊林苑。”

無人看見赫敬定是幾時出的轎輦,只消帷幔一動,人便已然站在了白術的身前。

他比白術高了不少,卻並未居高臨下地睥睨自己曾經的下屬,而是靜靜地凝視了白術半晌,唇角微勾:“陛下聖明。”

白術身形一顫,面上不動聲色。

看來赫臨逍一開始便信不過他,否則也不會讓白術從頭守到尾。

彼時若非江離出現,帶來了她的傀儡以作援助,赫敬定只怕會和襄王、端王一同死在瑯城外的戰場上。

真是一箭三雕。

“屬下不像王爺般無牽無掛,家有所累,實屬無奈之舉。”

白術輕聲道:“王爺為幫襯家姐而不得不與賢昭王親近,此番恩情,白術無以為報。”

赫敬定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他的肩,閑話家常般輕松道:“無以為報,便恩將仇報。”

白術瞳孔緊縮,一言不發。

“決明,孤一人去獵場,不必跟著。”赫敬定的右手輕輕地握了握左腕,負手而行,“故人重逢,好好敘舊。”

皇家獵場有一大一小,大的在宮外五十裏處,小的便是在宮內的瓊林苑。

偌大的宮中悄無聲息,除了宮女和太監行走時的衣料摩擦聲之外,便再無其他動靜,安靜得猶如一座死城。

凡是離皇帝越近的地方便越危險,宮女們沒一個敢找死去狐媚惑主,恨不得將自己的臉化得越醜越好,最好讓皇帝看都不願看上一眼。

凡是討皇帝喜歡的人,只有後宮與瓊林苑兩個歸宿,非死即殘。

尋常的皇家狩獵,獵的是動物,而赫臨逍卻偏偏不喜歡墨守常規。

他獵的是活人。

那些活人雖不會死,但被陛下玩一遭下來也要嚇得丟掉半條命。

赫敬定進來時,背對著他的黃衣男人正挽弓搭箭,獵場內的十幾個太監和宮女紛紛嚇得面色如土、抖若篩糠。

他們有些還能勉強騎著馬繞著獵場跑,有些直接滾了下來,摔得鼻青臉腫,頭頂綁著的蘋果自然也被壓得稀巴爛。

長箭離弦,一個太監頭頂的蘋果眨眼便被射穿,掉在了地上。

赫敬定格外虛偽地拍了兩下手,讚道:“陛下的箭法更勝從前了。”

十幾個宮人們悉數跪在地上,額頭緊貼冰涼的地面,大氣都不敢出。

“潛行匿蹤的敵人總是躲起來暗算朕,”赫臨逍意有所指地哂笑道,“若是不學著自保,朕便早該去陪列祖列宗了。”

赫敬定擺了擺手,示意宮人們退下,眾人皆感激涕零地給他行了一禮,隨後才戰戰兢兢地向陛下告退。

“臣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鑒。”他微微頷首,唇角微勾,道:“同為赫氏傀儡一族,怎會同類相殘?”

赫臨逍收了弓箭,將東西隨意丟去了獵場,坐在一旁的席子上倒了杯機油,皮笑肉不笑道:“江離告訴你的事可真不少。”

“陛下前段時日召臣入京面聖,不正是為了她的事麽?”

赫敬定不卑不亢地坐在了他的對面,將赫臨逍倒好的機油拿到了自己的面前,卻只把玩,並不飲下。

“若無陛下授意,臣豈敢與罪臣之女密切往來。”

赫臨逍也不介意他搶了自己的茶,徑自又倒了一杯,笑著碰了一下赫敬定手中的杯,後者卻神情泰然自若地手一“抖”,將機油全都倒在了地上。

不領情,不喝。

“你這虛與委蛇的功夫也是與日俱增啊,”赫臨逍緩緩放下了杯子,懶洋洋地道:“學了一身活人的毛病。”

傀儡自然不會兩面三刀,可智傀不同,情智全開的天傀便更無法用常規思考了。

面對主人,自然是最幹凈、最簡單的狀態,只需盡心去做好每一件事便足夠,無需多費唇舌、虛偽做作。

然而面對已然稱得上是敵人的赫臨逍,赫敬定不得不防備。

江離的事,赫臨逍早便有所猜測、甚至是肯定,這才在半年多前召他覲見。

赫敬定心知肚明,陛下既然問了,便必定有把握,說謊只會令他更懷疑自己,還不如順其自然、隨機應變,答應他監視江離的一舉一動。

否則那囂張的丫頭不知收斂,早該為陛下所厭棄,被禁軍派出的刺客暗殺了。

赫敬定終究不能無時無刻陪在她身邊,江離也不是個樂意被束縛的女子,若不擺平了陛下,她很快會死於意外。

即便沒了主人操縱,治國不行、私德也差,但能以一己之力毀滅整個江家,在陰險與兇狠上自然有相當水準,不然也不可能穩坐皇位那麽多年。

“近日京都內傳出了一個有趣的流言,不知敬定可有耳聞?”赫臨逍微闔了眸子,掌心托著玉杯,饒有興致地問道。

赫敬定道:“據傳,‘萬裏霜’重現世間,她並沒死。不出意外,應當是江離和杜若聯手演的一場戲,為了引陛下出禁城。”

“一旦出了禁城,便是她的陷阱範圍之內。”赫臨逍譏笑,“還真以為沒了禁軍,朕便毫無反擊之力。”

赫敬定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道:“陛下可是要順水推舟?”

赫臨逍的手指在桌上極有頻率地敲擊著,興致盎然地觀察著他的神色,“怎麽,鎮遠王很想讓朕順水推舟?”

“為臣本分而已。”

赫敬定不卑不亢地解釋,擡眼之際,琥珀雙眸中盡是漠然,絲毫不見任何情緒的起伏波動。

“今日事、今日畢,視之不理恐後患無窮,於陛下百害無一利。”

“朕還以為你真喜歡上了那孩子,”赫臨逍明顯松了一口氣,眉宇間的戾氣和警惕也消失了大半,“也好。”

赫敬定面無表情地睨了一眼地上殘留的水漬,是他自己方才故意灑的。

那不是機油,是茶水。

赫臨逍比他更清楚傀儡的身體不能飲茶,體內的鐵會生銹。

陛下在測試他是否成了智傀,是否有威脅自己的可能性。

智傀更像人類,懂得趨利避害,但更懂得君心難測,必然會乖乖聽話順勢喝下去,傷身也比抗旨倒血黴強。

但普通傀儡只會堅持著“不能飲茶”的思維限制,不懂變通,自然也沒什麽君臣規矩和禮法約束需要去在乎,說不喝就不喝。

赫敬定離開時,桌上擺著的茶水仍舊一口都沒碰,左右它也不是給誰喝下去的,起到了作用便足夠。

只要他恢覆了被皇帝信任的身份,接下來的一切便容易多了。

“阿離,我說過要幫你,便絕不食言。”

京都,客棧內。

“我可花了大價錢散播消息,你好歹裝得像一些,否則宋希夷非把我活吃了,又得啰啰嗦嗦說什麽花了冤枉錢……”

江離苦口婆心地拿著小竹棍戳來戳去,恨不得將眼白翻到天上,仍是改變不了杜若那張面癱臉。

“我沒見過主母,不會裝。”

杜若一板一眼地道。

她如今換上了萬裏霜據說最喜歡的紅衣,奈何不倫不類,看上去兇神惡煞,格外像個討債的。

江離無可奈何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忍。

“我打不過他,”杜若冷冷地開口:“我連赫敬定都打不過,你想靠我引蛇出洞、殺死赫臨逍,簡直是癡人說夢。”

江離笑嘻嘻地托了腮,含糊不清地道:“我可沒指望你能打得過~”

不是主傀,又註定受歸一竅的控制,想弄死赫臨逍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自有打算。”

盒飯準備中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