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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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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祁至今,已有二百七十五年的歷史。

與古時的王朝和周邊諸多小國相比,大祁的統治者無一例外皆是開國赫氏之後,從未發生過任何父子相殘、或兄弟鬩墻的悲劇,甚至前所未有地登基過幾代女帝。

在他國人看來,這簡直難以置信。

歷代赫氏帝王無一不是相貌俊美的英傑,琴棋書畫、詩樂歌舞皆無比精通,刺殺也從未被得逞過。

除卻禁衛守護之嚴,更重要的是歷代帝王精通武藝,無人匹敵。

治國有方,私德無虧。

周邊諸國將大祁奉為天恩之域,赫氏帝王也被尊為天子,八方所伏,他們甚至無法從帝王身上找到一絲一毫的缺點。

一直延續到十二年前,江家被滅門。

江氏偃師一脈“斷絕”後,皇帝便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暴虐及殘忍,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輝煌了兩百餘年的大祁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疾衰落。

苛捐雜稅,各諸侯王群起而爭,一眾親王又皆是酒囊飯袋,只有出的、沒有進的,天災人禍以至糧食短缺,許多地方又時而不時地鬧瘟疫,民間有人借“俠”的名號趁機作亂生事,亂傳謠言致使恐慌……

興盛之期的大祁自然不會將此視為“危機”,然而如今的大祁,只需小小的一擊便能大廈將傾。

若非鎮遠王赫敬定及時出現,抵擋西域諸國的兵家必爭之地——大祁之關隘瑯城便註定失守,亡國也是遲早之事。

江離半個月來渾渾噩噩,雖做好了傀儡,卻還是總琢磨著赫氏與江氏的糾葛。

越想越可疑,渾身冰涼發抖,連酒葫蘆都拿不穩。

“小定子說,今晚會將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她把玩著手裏的小鐵錘,將最後一塊凸出來的鉚釘給楔進了傀儡體內。

“那現在便不想了。”

赫翼也是會挑時間出生,湊巧生在了七夕,禮物只能要一份,可憐。

江離啼笑皆非地將做好的傀儡悉數交給了白芷,卻無意赴宴,白芷有心留她,她只擺了擺爪子,將酒葫蘆裏灌滿了碧雲天後撒丫子便溜出門玩了。

大祁的風氣慣是不拘束著男女相會,膽大者私定終生或是幹脆木已成舟的不在少數,民風開放剽悍。

戀人們平日裏見的次數雖不少,然而在七夕佳節這良辰美景,出來浪的便更多了。

禮法?那是什麽東西。

赫敬定約她出門,也不說自己究竟在哪,江離閑來無事,便在街上逛來逛去。

她卸下了眼前的白綢,忽閃著一雙銀灰色的眼睛,在眾人皆是黑瞳或棕目的人群中格外打眼。

“看什麽看,你是皮不想要了,當著老娘的面看別的小姑娘!”

“哎呦輕點!你有臉說我,方才在鵲仙橋直勾勾盯著那男人,恨不得撲上去,老子還活著呢,我那點比不上那撐把破傘的小白臉?”

“我呸——也不照照你自己那德行,人家那是‘豐神俊朗、龍章鳳姿’,你算個球!”

一對年輕男女吵吵鬧鬧地自江離身旁經過,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色貌昳麗如三春之花,在酷熱的暑季如送來一陣清風。

路過的男男女女皆被美色晃花了眼,有些甚至驚掉了手中的物什。

鵲仙橋,看來應當是在那了。

江離一路打聽鵲仙橋的所在,總算是摸到了路,不緊不慢地走去,忽聞一聲清脆的鈴鐺響,腳步一頓。

這是……翠玉鈴?

鼻翼間癢癢的,她雙手托了憑空飄落的一朵合歡,還有半張傀儡專用的金絲箔。

她兀自輕笑,雙手負在身後,一蹦一跳地朝前走,道:“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翠玉鈴在合歡樹上無風而舞,此起彼伏的響聲像極了老爹最愛的花好月圓,然而卻是清角調,比之更為歡快。

鵲仙橋在清寧是有名的觀賞之處,備受年輕女子喜愛。尤其是七夕的夜間,許多人會來自放花燈祈福。

站在橋上俯瞰,便見點點螢光及波光粼粼,水面清荷圓舉,粉嫩的花與嫩綠的葉交相輝映,煞是好看。

只可惜,江離看不見。

滿月的清暉灑落在少女的瑩白小臉上,她只需輕輕地捧一縷月光,唇角微勾,便足以令人心動。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天際驟然綻放著一簇又一簇的煙花,周圍的人群皆艷羨驚嘆,熙熙攘攘地簇擁著看煙花去,男人逆行而來,輕輕地擡起她的掌心,放了一枚玉如意。

“自你入鎮遠王府的第一日,我便開始親手雕刻此物,仍不及你的技藝精巧。”

“這些都是你做的?”江離笑瞇瞇地收下了禮物,“雖然我看不見,但是聽得見、嗅得到、更摸得出。”

只要有心便足夠。

她猛地墊了腳,湊近赫敬定身旁,雙手摸了摸他的臉,嘻嘻笑道:“小定子,我若不是個瞎子,或許便有機會能看見你長什麽模樣了。”

赫敬定微微俯了身,握著她的手耐心描摹自己臉上的每一寸皮膚,自銳利的鷹目,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後是弧線完美的唇。

“我可以做你的眼睛。”

江離手中的小竹棍被赫敬定輕松地奪走,前者小聲地“哎”著要搶回來,卻被一把抓了小爪子,耳畔是男人低聲含著笑意的話語:“拉著我。”

男人,得寸進尺,給慣的蹬鼻子上臉。

江離冷笑了一聲,卻難以抑制地沾沾自喜,微揚了下顎,故作傲氣地搭了他的手背。

“可仔細著,若是摔了本小姐,拿你是問。”

赫敬定眉目溫柔地註視著她的小臉,勾了勾唇角:“遵命。”

主人。

“我五歲以前都在家裏看書,後來在不死峰也是終日鉆研傀儡道,偶有下山的機會大多是執行杜若交付的任務,或是殺人、或是追蹤,沒人陪我一起玩。”

江離臉上在笑著,實則聲音卻微弱了許多。

赫敬定喉頭一梗,他不會安慰人,更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只有些僵硬地直言直語,道:“你想玩什麽,我陪你。”

“你還真是不會聊天啊!”江離撇了撇嘴,一臉嫌棄地輕輕推了他一把,嘟囔道:“這種時候你得說……”

小丫頭自己哽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更喜歡的話,當即不悅地皺了眉。

“男人話太多,嘴便沒空做別的事了。”

赫敬定似笑非笑地挑了眉,趁江離還一臉茫然地思考此言何意時,手中的油紙傘撐開,如一朵潔白的花,將二人的上半身遮擋得嚴絲合縫。

恰巧雷聲大作,瓢潑大雨轉瞬即至,行人皆被淋成了落湯雞,紛紛罵罵咧咧地與自己的同伴連忙躲去了能避雨的屋檐,唯獨鵲仙橋上的一對男女卻紋絲不動。

微涼的唇瓣輕輕地貼在了她的眉心。

感受到懷中少女的微顫,赫敬定將紙傘貼得更近,薄唇也緩緩下移至鼻尖。

炙熱的呼吸在逼仄的空間內交換,直至唇舌相交,雨勢漸弱,絲絲細雨飄揚在空中,潤濕了兩人的衣衫。

“我只需會‘做’便足夠了。”

赫敬定附在她耳畔輕聲呢喃。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江離總覺得那個“做”字格外暧昧,像是在二人方才的吐息中孕育而生的親密,有著舌尖的濕潤和雙唇的柔軟。

江離,分外早熟。

即便不早熟,到了這個年紀,該懂的也了然於胸。

她猛地便想到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畫面,登時燒紅了臉,慌忙大笑——以掩飾自己只會口嗨卻毫無實戰經驗的羞恥。

“雨停了,我們去放花燈吧!”

赫敬定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粉色的耳垂,不動聲色地攬了她的腰,並未做出什麽過分的動作,卻令江離無比尷尬。

“阿離,你思想不純潔。”

他一本正經地道。

江離恨不得給他一拳,脫口而出;“你放……什麽厥詞!”

“不過是吻了吻你,你臉紅什麽?”

赫敬定偏找準了她的弱點,故作不經意地提及,懷中人急得小臉漲紅,磕磕巴巴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囫圇話,只能強硬地反駁。

“這是燈光照的!”

街市上的燈籠中蠟燭經了一場方才的大雨,早已被悉數撲滅。

江離:“……”

尷尬。

“我還沒找你算賬,”她怒氣沖沖地道,“你原先告訴我自己沒經驗,如今打死我都不信,你分明……分明……”

技巧嫻熟,不過是親了一下,便將她整個身子都親軟了。

但這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要臉。

赫敬定意有所指地道:“若我問你,可信得過自己所制傀儡的手法?”

“那必須,”一旦提及傀儡,江離便無比自豪,高高地昂了小巧玲瓏的下顎,道:“我若是用心做玩具型傀儡,保證黑市裏各個貴婦人搶著買。”

赫敬定嘴角一抽,恨不得將這貨給就地正法。

都已經明示到這種程度了,傻丫頭還不明白。

“小定子,你真是個天才!”

江離突然蹦了起來,笑容燦爛,一臉的見錢眼開,和宋希夷混久了多少沾染了些許沒出息的氣質。

“我怎麽沒想到,彩雲間的生意要更火了!”

赫敬定十分不痛快,手下稍稍用力地掐了一把她腰間的軟肉,癢得人咯咯笑著縮回了他懷裏。

“你等著,占好地方,我要在這裏放,不準讓別人搶了去。”江離笑嘻嘻地拄著小竹棍,“我去買個花燈。”

赫敬定一楞,“你眼睛不便,不如我去。”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樣的花燈嘛?看不起瞎子是不是,沒認識你之前,我照樣愛去哪去哪!”

江離不爽地抄了手,登時將赫敬定噎得無話可說。

“再者,我一個弱女子,怎麽占得住?人家指定看我好欺負,過來搶我的位置。”

赫敬定狐疑地道:“弱女子?你?”

江離面無表情地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有意見?”

“罷了,依你便是,快去快回,自己多加小心。”

赫敬定揉了揉她的腦袋,後者狡黠一笑,一溜煙便沒了影,只剩下回蕩的笑聲。

“記得要兇一點哈!”

不然她走的這段時間,小定子萬一被人勾跑了該如何是好?

赫敬定瞇了瞇雙眸。

總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然而,主人之命,不聽不行。

赫敬定只得恢覆了自己在戰場時的神情,不經意的一瞥便嚇得周遭方才還臉紅心跳偷瞄他的姑娘們退避三舍。

男人也被怵得渾身不自在,紛紛拉著自己的女伴離得要多遠有多遠。

沒人好。

落得清靜。

我還是喜歡寫日常=w=不用打打殺殺,輕松自在

下章阿離就要見到BOSS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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