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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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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一襲單薄的紫裙,身量纖長,鐵護腕緊束小臂,還綁了暗器機關,滿頭烏發悉數用一根布條綁在腦後,除了耳垂上的鴿血石耳釘,便再無姑娘家應有的裝飾。

杜若冷漠地睥睨著不遠處躺著被劈成兩半的人屍——襄王竟還未死透。

她看也不看便隨意地將手中的長刀甩了出去。

一刀斬斷了頸項。

“你變了。”

江離無力地捂著自己的小腹,正欲開口,卻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這老妖婆給打錯位了,便強忍著喉間洶湧的血意,艱難地自嘲道:“著實沒得昔日那般抗揍。”

杜若連拉她起來的意思都沒有,更不必提道歉了。

“足足一月之久,我以為你已然得手,這才打算接你回去。”

結果還在瑯城磨磨唧唧、沒完沒了。

杜若負手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睨向半死不活的江離。

“我很失望。”

江離劇烈地咳嗽了半晌,啼笑皆非。

“你以為是平頭百姓說殺就殺?人家好歹是皇帝,且不看大內近衛把守得有多嚴密,便是輕而易舉地殺了,若無合適的繼位人選,地方割據的一幹諸侯虎視眈眈,天下只會比現在更亂。”

杜若昂首看了一眼被烏雲盡數遮擋住的月亮,目光晦暗,絲毫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天下大亂與你何幹?我……你必須讓他死。”

江離僅憑自己便撐著站了起來,先是搖搖晃晃了片刻,旋即扶著巨木站穩後,一步一步地朝杜若走去,哂笑。

“啰嗦。”

她每走一步便痛入骨髓,面上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仿佛傷到的不是自己一般,轉著旱煙.槍,端得是優哉游哉。

“江家的仇人是赫氏皇族,還有當年一同參與滅門的老端王和老襄王這兩脈,其餘諸王又沒招惹咱們,百姓本便苦累,我何必雪上加霜呢?”

江離的一只手輕輕地搭在了杜若的肩上,饒有興致道:“改朝換代可比單純的殺人覆仇要有趣多了。”

杜若眼也不眨地捏折了她的指骨,後者面不改色,笑容仍舊甜美可愛。

“所以你可憐許歸鴻,”杜若擡了擡眼皮,寡淡道:“並未在初見時便痛下殺手,而是隨之至無人處,想給他一個體面。”

江離不屑地嗤笑一聲:“老妖婆,你眼中的江離便如此善良麽?”

“以前的你偏執殘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殺人必須由我控制才不會引起恐慌。”

杜若頷首凝視著她的雙目,無言了片刻才道:“可如今你喜歡上鎮遠王後,變得我認不出了。”

江離在聽到赫敬定時渾身一震,轉著旱煙.槍的姿態無比僵硬。

“開倉放米賑濟貧民,殺人是為了救人,開始考慮粗暴行事而產生的糟糕後果,是為了他麽?”杜若一針見血,漠然道。

江離一口否決,冷嘲熱諷地傲然到:“跟他有鳥關系。”

杜若一把掐了她的脖頸,後者並未還手,而是動也不動,哪怕被勒得幾乎窒息了都不肯承認。

“你只有在完成任務後才有自由,一切都要以殺死赫臨逍為前提,誰擋了你的路,我會替你除掉他。”

杜若的嗓音被江寥做成了和萬裏霜一模一樣的溫柔,但她委實和這詞不搭,再柔和,她用起來也泛著一股子屍體般的腐朽。

江離神色一變,平生第一次對杜若動手——打了她一巴掌。

杜若松了手,靜靜地看著江離打人卻活活將自己打痛的窘態,眼神極靜:“痛麽?”

江離聳了聳肩,另一只手輕松地將脫臼的骨頭給正了位,即便全身上下沒一塊好皮,也不曾流露出絲毫的脆弱與痛苦。

“你居然有臉問……言歸正傳,找我幹啥?你一貫不喜歡活人的氣味,平日離人群有多遠躲多遠,怎麽今天想著出來了?”

杜若如一潭死水,說話做事皆毫無生氣,仿佛從墳墓中爬出來的活死人。

“為了不讓任何人阻攔你。”

江離心覺不妙,卻故作無謂:“區區男人,不至於將我迷得神魂顛倒,你未免太瞧不起家主的自制力。和他混在一起只是想借此折斷狗皇帝的左膀右臂而已,沒別的。”

她是在有意地為赫敬定開脫。

“三日後離開瑯城,”杜若沒有和她商量,徑直斷言道:“否則我便殺了他。”

江離怒極反笑,額角切實地爆出了青筋,牙關也咬得死緊:“憑什麽?”

杜若逼近她,一字一句道:“教導你走向正途,是主人的命令,我必須執行。”

江離恨不得給她一拳。

狗屁的正途,沒見過她這麽教孩子的。

“我只進言至此,聽不聽由你,”杜若毫不留戀地走到已然死透了的屍體旁,拔出了自己的青銅長刀,道:“殺不殺在我。”

江離心頭狂跳,呼吸也難得地急促了起來,一時竟無比慌亂。

“站住!”

她猛地喚住了杜若,不過須臾便換了輕松的神情,笑嘻嘻地道:“你讓我親手報仇,便沒有替我殺人的道理,不是麽?”

杜若定定地盯著她看。

“我離開瑯城,不再見他便是。”

江離無奈讓步,心中卻不免黯然。

真的要離開麽?

這一走,便只有待殺了赫臨逍之後才能再見他,說不定屆時還是以敵人的身份,不得不刀劍相向。

可若不走,杜若決定的事沒人能改變,她執意要殺,赫敬定便是架在案板上的魚肉,只能任其宰割。

江家每個偃師手下的傀儡都極多,但一名偃師唯有一具主傀。

主傀素質最高、力量最強,幾乎作為偃師的化身而存在,地位也是其諸多傀儡中最不容小覷的。

歷代家主的主傀皆會被烙上家紋螭龍的印記以示區別與尊貴,相當於半個家主,有權決定除長老以下任何族中子弟的生死。

江寥的主傀便是杜若。

老爹一死,江家之主的名號便自動落在了江離的頭上,她只給一具傀儡烙過印,便是川穹。

杜若從無敗績,一旦面對她,無論人還是傀儡皆無還手之力,她只有七年前和川穹打成了平手,盡管如此仍未輸下陣來。

小定子再怎麽強悍也只是人,肯定比不上傀儡的殺傷力,若是杜若當真要殺他,定然必死無疑!

“如此你該滿意了?別動他。”江離笑容中暗含警告之意,她怎麽說也是杜若的小主人,合理的命令還是會被服從的。

杜若點了點頭,正欲離開之際兀的雙目一凜,瞬間回首拔刀擋住了劍勢,堪堪後退了兩步才勉強穩住身形,方才站的地方已然凹陷下去了兩個深坑。

“孤不滿意。”

江離聞聲稍驚,脫口而出:“小定子?”

赫敬定的手指甚是好看,如天山上的寒玉,透著涼意。

嬋娟羞澀地自烏雲後露出了半面臉頰,淡淡的薄光灑在他身上如同鍍了一層月華,鋒利的輪廓亦模糊了些許,顯得不甚真切。

“我說過不會讓你走。”

他站在江離身前,並未回首,脊梁挺得筆直,無論如何也不會彎曲一般,似乎沒有任何事能令他產生過絲毫的畏懼。

除了失去她。

杜若在看清那張臉時手中的刀險些拿不穩,呼吸也微微紊亂,極快地穩定了心神,待江離尚未來得及勸和之時便沖到了他面前——

長刀狠狠地砍下,欲同對待襄王一般,將男人徹底地劈碎。

赫敬定並未躲閃,而是擡手硬生生地接下了這一擊,竟一手將刀刃折斷了!

青銅在他的掌心被大力研磨,粉塵自指縫中流瀉而出,隨風散落,不知飄往何方。

“果然是你,”杜若全身的鐵質骨骼與肌理皆劇烈顫抖,聲音也比尋常冷上不少,“竟然是你。”

赫敬定敏捷地躲過杜若緊隨而來的一拳,順勢閃身至江離身後,一把攬了她的腰淩空躍至巨木之上,附耳輕聲問著懷中的小姑娘:“為何要怕?”

江離怔了怔,剎那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都聽見了麽?

那……故意要騙杜若才稱利用他的謊言,也被他記在心裏了麽?

“你不該和她起正面沖突。”江離嬌俏的小臉上血色盡失,慘白一片,“趁我還能拖住她,你走。”

赫敬定強硬地按著她的後腦,將薄唇貼在了自己心心念念了許久的紅唇上,不顧江離死命掙紮,挑釁似的宣示主權。

她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女人。

合該是我的。

“阿離,有我在,你可以永遠不必再害怕。”

江離身形一顫。

永遠……麽?

杜若的瞳孔緊縮,面色十分難看。

當年沒直接毀掉他的玲瓏,竟以至今日困境。

遺忘了所有記憶、失去了原本名字、重獲新生的傀儡,兜兜轉轉,終究繞回了原點。

他又一次愛上了自己的主人。

像五年前一樣,讓杜若不得不視他為江離前進之路上的絆腳石,以其所愛之人的名義騙取其信任後,強行按下了重啟玲瓏的機關槽,並將其從山頂上扔了下去。

赫敬定終是松開了被他□□得紅腫的少女唇瓣,戀戀不舍地與她額頭相抵,將江離交給了趕來的李如雪,低聲道:“等我回去。”

沈穩,不容置疑。

終於只剩下了他和杜若——兩代家主的主傀。

“你我一脈相連,同為江氏效忠,”赫敬定不急不緩地拔出了劍,刃在月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影子,“何必自相殘殺?”

杜若一把扔了報廢的長刀,雙拳緊握,目光堅定不移,大抵是做好了以命相搏的準備。

“赫臨逍奪走了不屬於他的東西,殿下需要搶回來,我必須除去一切可能成其障礙之物,誓死追隨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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