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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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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韶一言不發,  獨自一人往前走,站在迷蒙之處,將靈力灌輸在掌心,  一躍而起將迷霧劈開,  霎那間玉宇澄清,  露出了巨大的在地上溝壑交錯的法陣。

這法陣也應該有千年之久了,  然而法陣之上卻密布著一層又一層的封印,  宛如打著一個又一個蹩腳的補丁。

這些封印的手法陸韶很熟悉,她站在這裏幾乎可以想象到懷柔是如何年覆一年來這裏修修補補。

懷柔正在和裴庚周旋,  萬萬沒有料到陸韶居然獨自破開了迷蒙,他站起身來望向自己的方向:“陸韶,  不要動!”

陸韶道:“懷掌門,你說這麽多話,我想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讓我們不要拆掉法陣對嗎?”

懷柔聲音嚴厲了些:“你不要動。”

陸韶:“我從未見過你對什麽如此上心,  這法陣倒是讓我越來越好奇了,  不知道如果破壞掉會怎麽樣。”

懷柔臉色已經有些不大好看,他站起來:“你不會如此莽撞,陸韶,  你冷靜一點。”

陸韶問裴庚:“破開法陣的事能交給我嗎?借我一把劍。”

裴庚將命劍扔過去,  陸韶展臂接過,一躍而起,劍光直刺法陣。

懷柔如風一般掠來,站在法陣中央以劍相抵,  他的臉在巨大的沖擊下已經有幾分扭曲,他的雙眼一如染血般:“你不要逼我殺了你。”

陸韶完全不畏懼懷柔的威脅,因為她知道沒有人能在裴庚面前殺了自己,  即便懷柔將劍抵在自己脖子上,他都無法在下一刻傷到自己一根汗毛。

陸韶屏氣凝神和他對抗,半晌以後才抽出精力道:“掌門,我有些好奇,在你心裏有沒有對我有半分愧疚之情。”

懷柔沒想到陸韶現在竟然這麽厲害了,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陸韶是個小菜雞的時候,如今的陸韶拿著天帝的劍,威力之大居然讓全力以赴的自己都束手無策。

他現在只想將陸韶逼退出去,根本沒有精力去理會這種“小女兒家”一樣的心思,面對陸韶的質問,他回以沈默,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

懷柔越來越吃力,陸韶漸入佳境,越來越輕松,他只覺得有泰山之力將自己往下壓,靴子逐漸下沈,將地面踩出一個深坑來,舉劍的雙手也在微微顫抖,臉色蒼白如紙,滿頭都是汗水。

陸韶手上輕松了,她的嘴就更不閑著,一邊對峙一邊擺龍門陣:“掌門,從你將饑寒交迫我救走後,我就將在心裏把你當做我此生最敬愛的人,你在眾人面前宣布我是你真傳弟子,我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我想要對你報恩,哪怕用我的一生來報答你。”

懷柔終於給了一個反應,卻是冷冷一笑:“我救過很多人,你不用為此感激。”

陸韶道:“你大概永遠也不明白,在一個孩子要餓死的時候,肯帶她回家的人是多麽令人難以忘懷。”

她看著嘴角滲出血絲的懷柔,微微一笑:“可是只是因為你認錯了人,竟立刻翻臉,對我這些年在百蕪所遭受到的委屈不聞不問,將我當做工具,對我沒有半分溫情,我裝做不在意的樣子,甚至處處和你作對,可你從來不知道我是如何自厭自棄,痛苦到了極點。”

陸韶:“懷柔,你但凡對我好一點,我都會全心全意站在你這邊,可惜了,我們如今卻要兵刃相見。”

她將劍壓下去,左手飛快撚決,將壓山大陣運轉在劍尖,直削入他的肩頭半寸,懷柔終於脫手,口中吐出一口鮮血摔倒在遠處。

陸韶將劍插入古法陣中,伴隨著懷柔驚怒的叫聲,天地轟隆作響,骸骨稀稀拉拉的飛上天空,空間中所有的事物都在扭曲,緊接著,陸韶竟看到了骸骨逐漸在空中凝聚成型,聚攏成了一個巨大的□□。

懷柔站起來,臉色鐵青到可怕

裴庚悠悠道:“怪不得懷掌門不願意破壞掉法陣,原來古法陣消失以後,滄海之鏡才能沖破封印恢覆本體。”

裴庚伸出手,那□□在空中滴溜溜轉悠片刻後逐漸縮小落入到裴庚手上,裴庚道:“滄海之鏡記載天地回憶,我倒要看看你死守的秘密是什麽?”

他將□□又甩出,從□□中心向四周射出一道道斑駁的如陰影的東西,這陰影越來越大,瞬間將天地遮擋起來。

陸韶覺得眼前一暗,隨即看到了一間茅屋和一片荒涼的土地。

陸韶往四周望去,卻沒有看到裴庚,也沒有看到懷柔,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只好試探著走進茅屋之中。

茅屋的草墩頓上坐著一位穿布衣戴青釵的女子,正低頭縫補著衣裳,這時床榻之上傳來嬰兒的啼哭之聲,女子連忙擡起頭扶著腰站了起來。

陸韶看到她臉的一瞬間,立刻就知道這是誰了,只因她實在太美麗,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描繪的動人,令人望一眼就驚心動魄。

她就是陸清橈,除她以外,再無此絕色。

陸韶的相貌已經十分清麗,但自覺不及她千分之一美麗,莫說是男人對她念念不忘,只怕是女人都無法不對她心馳神搖。

她與陸韶對視了一眼,她看不到陸韶,卻在視線交融的一瞬間微微停頓了一下,片刻後又將視線移開。

陸清橈站起來走到床榻邊將嬰兒抱起來摟在懷裏輕輕搖晃著,眼睛裏滿是笑意,口裏輕聲呢喃:“乖寶寶,寶寶乖。”

她雖然極為美麗,但她的笑容空洞冰冷,肢體僵硬,就像是一個不擅長表演的人在拙劣的演戲,那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強,她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淡,直至冰冷:“再哭,我就讓野獸吃了你。”

陸韶微微不解,陸清橈看起來非常討厭此嬰。

門在嬰兒的哭鬧聲中被推開了,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熟悉的人影,他身穿簡樸的黑衣,身無寸鐵,長相溫潤清冷,此人卻正是懷柔。

陸韶慢慢直起了她的背,呼吸也凝重起來,然而愛恨情仇的場面沒有看到,卻看到了與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另一個場景。

懷柔走過去,看了繈褓一眼淡淡道:“她長的還真和你一模一樣,真不愧是用您一半魂魄養育千年的“怪胎”。”

陸清橈擡眸,冷聲道:“淩謹,我之所以肯用你,就是因為你話少。”

懷柔低下頭,態度甚是恭敬,這態度絕對不是戀人,而是上下級的關系。

陸清橈將哭鬧的嬰兒放到懷柔懷裏:“照我說的做,我要你親自每日給她餵妖毒,餵足九百日,再把我的屍體和這小東西偷偷送到南帝那裏去。”她的語氣有些仇恨的意味:“他出於愧疚定然會將這小東西收留。”

陸清橈笑道:“再讓他眼睜睜看著這小東西是如何一步一步變成了妖精的模樣,這個時候你就以淩氏長子的身份告訴南帝,你是受你父親之命,殺害了我,又為這半魂之體下毒。”

她的眼睛裏帶了幾分笑意:“他們就會狗咬狗,兩敗俱傷。”

懷柔沈默不語。

她盯著懷柔,半晌她的語氣柔和了一些:“淩謹,你忍辱負重東躲西藏這麽多年,不是一直想殺了你父親為你自己報仇嗎?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你妹妹登上冥帝之位,你卻要被秘密處死麽,淩氏惡心的家規也該終結在你手上了,現在正是時候。”

懷柔道:“南帝愛你絕世容貌,但如果他發現這半魂之體已經成了醜陋的妖精,定然會痛下殺手。”

陸清橈笑道:“那又如何,淩謹,你殺過的人自己都數不清,現在就不要惺惺作態假慈悲。”她低下頭看著繈褓道:“我因這容貌遭受了多少挫折,南帝和你父親為了占有我什麽樣骯臟的手段都使得出來,如今我大限將至,死前只想報仇。”

她輕輕撫了撫懷柔的肩膀,柔聲道:“不要忘了,我救你的時候你為我下過神誓,若你完不成我最後一個遺願,你就將死無葬身之地,你也不要忘了,你手上沾滿鮮血,早已萬劫不覆,偶爾的憐憫之心只會讓你痛苦。”

陸清橈將縫制好的衣服塞在繈褓中,微微笑道:“天冷了,不要讓她凍到,她會平安長到十幾歲,然後魂魄難以支撐身體,妖毒又發作,成為醜陋無比的怪物。”

她的手隨機撫摸上了懷柔的臉龐,懷柔立刻嫌惡的退後一步:“請你自重。”

陸清橈:“這世間所有人都愛我,只有你對我不屑一顧,你真是個不正常的人。”

她收斂笑容冷聲道:“你走吧,這次永別了。”

懷柔一言不發,抱著繈褓離開了茅屋。

隨後,陸清橈掀開了床板,露出裏面的冰晶棺材,她像睡覺一樣躺在床上,臉上綻放出極美的笑容,片刻以後,她的眉、眼和身體逐漸被籠罩了一層寒霜,寒霜越結越厚,將她整個人冰封在其中。

與此同時,冰霜的範圍逐漸擴大,陸韶被迫退回到茅屋之外,她站在荒野之中,看到茅屋已經成了冰雕玉砌的雪屋。

陸韶發現腳下有點咯,她低頭看去,發現地上竟然躺著將她送到這回憶之中的□□。

陸韶將□□撿起來,只覺得疑惑與荒誕,這個版本與自己所知的完全不同,除了可能會被下毒之外,與其他零零散散的版本都完全不一樣。

如果自己就是個用來覆仇的人造品,在挑撥南帝與冥帝他爹上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那李羨魚怎麽會是自己的父親?直到目前為止,李羨魚和這些神經病那是十八個竿子都打不著。

但是再荒誕,也沒有懷柔和李羨魚同時愛上一個女人然後相互算計把孩子偷來偷去的狗血故事荒誕,以她對懷柔的了解,懷柔對情愛之事根本沒興趣,怎麽會對一個女人死去活來,哪怕那個女人是陸清橈。

陸韶堅信長明燈裏的回憶絕對是真實的,畫中鏡就是最好的證據。但是駱靈景和懷柔的自述就完全不靠譜了。

陸韶完全不覺得悲傷難過,因為她根本沒有辦法把這個嬰兒代入自己,她就像一個看戲的觀眾,在無法離開的前提下,只對接下來的情節發展充滿好奇。

忽然之間,她的眼前越來越模糊,等到視線再次清晰之際,她發現自己飄在空中,而下方則是騎著馬抱著嬰兒的懷柔。

陸韶還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離嬰兒太遠,只要她一離嬰兒超過一定距離,就會被迫送回來。

這個換了三次名字的離奇男人將嬰兒帶回了一棟房子裏,房子是普通人家的小院房,隔著一條街的地方是熱鬧的城鎮,懷柔這個時候除了比較會殺人以外,其他地方都不太擅長,比如他連給嬰兒吃什麽都不知道。

於是他花“重金”聘請了一位乳娘,但是嬰兒居然長了一口鋒利的牙齒,而且六親不認,不知好歹,見人就咬,乳娘來的時候高高興興,走的時候破口大罵,還從懷柔手裏搶走了一大筆藥錢。

懷柔只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學習煮粥,餵給嬰兒吃,與此同時,他也不忘初心,每日必在粥裏下毒。

他除了保證嬰兒正常吃喝拉撒以及每日一毒之外,其他時候對嬰兒的態度都非常冷淡,生怕自己跟她相處出感情,真的是一個非常沒有感情的敬業的殺手。

就這麽過了一年,嬰兒像正常孩子一樣長大了些,能跑能走,看見什麽高興的事就咯咯笑,唯獨腦子缺根弦一樣,不會說話。

陸韶記得在長明燈裏的自己,根本無法長大,以嬰兒的狀態躺了很多年,沒想到這個時候她居然還是可以長一長的。

她想起陸清橈這個神經病說的話,自己長到十幾歲後魂魄難以支撐身體,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很笨的救治方法就是拋棄無法被支撐的身體,重塑幼小的肉身來與殘缺的靈魂相匹配。

不會說話並不妨礙小陸韶的可愛,她正如陸清橈所期待的那樣,簡直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就連驕橫跋扈的到處欺負小朋友的老公鵝,看見她都跟看見親人似的。

即便小陸韶可愛死了,也沒有令懷柔有半分動心,他對她冷淡如冰,沒有笑容沒有抱抱,就連她跌倒了摔破嘴唇,他都只會袖手旁觀,那怕她的淚水都能把自己給淹了。

這種感覺太過熟悉,陸韶終於有了一點點很悲涼的代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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