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瑾出來時，扶渠呆呆地站在院子裏，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他從她身邊經過，她都沒有反應。

方才那些話，不知道被她聽去了多少。可每一句，都無異於晴天霹靂，把扶渠劈得嗡嗡的。

扶渠緩緩地進屋去，看見顧盼月哭過，正蜷縮在墻角，很是茫然無助。她蹲在顧盼月面前，眼圈一紅，伸手抱了抱顧盼月。

顧盼月從膝間擡起頭看她，半晌啞聲道：“你都聽到了？”

扶渠顫顫地搖頭，把眼淚逼回去，道：“沒有！奴婢，奴婢什麽都沒聽見！”

別說這件事對顧盼月有多大的沖擊了，就連對扶渠來講，也是不可置信的。

扶渠渾沒了主意，道：“要不，要不告訴夫人吧，夫人不會讓小姐受委屈的……”

顧盼月搖了搖頭，疲憊道：“我不想再惹出別的事了，讓娘知道，對他名聲不好。”

扶渠跺腳：“這個時候了，小姐怎麽還為二少爺著想啊！”

顧盼月扯了扯嘴角，無聲地笑了笑。

是啊，她腦子裏想的，總是他。她總是擔心他不好。

扶渠原以為，顧盼月和顧修瑾之間只是鬧點兄妹別扭，卻萬萬沒想到，這其中竟還有這樣的隱情。

他們的不對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好像是從去年入冬以後就開始了。

現在扶渠想起來，後背一陣冷汗。

扶渠倒一點不擔心顧修瑾，全是為顧盼月擔心。這樣的事要是傳出去了，顧盼月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好在顧盼月現在準備要嫁人了。一旦她嫁出去了，想那二少爺應該可以死心了吧。

可是一想起顧修瑾從宴春苑離開時所說的話，扶渠又心有餘悸，生怕這個時候顧修瑾又做出什麽別的事情來。

顧盼月也擔心，她主要是擔心顧修瑾對沈長青不利。

可過了幾天，顧修瑾行蹤不定，沈長青也活得好好的，他並沒有什麽行動。

顧盼月後來再也沒見過顧修瑾。

顧盼月想，不見他也好，等她嫁了人，一切就都結束了。

然而，顧盼月與沈長青的婚期都定下了，眼看著要迎親過門，這一天沈長青卻登門侯府，不合規矩地見了顧盼月。

他是來退婚的。

整個侯府莫不嘩然。

威遠侯氣得夠嗆，若不是姚如玉攔著，只怕要當場打他一頓。

沈長青跪在地上，一臉愧疚，眼神有些悲涼地看著顧盼月，道：“對不起三小姐，我不能夠娶你，要打要罵，我絕無怨言。”

顧盼月反應十分平靜，她道：“爹，娘，可以讓我單獨與他說幾句話麽。”

花廳裏就剩下顧盼月和沈長青。

顧盼月沈默了一會兒，問：“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嗎？”

沈長青微微紅了眼眶，笑道：“我是真的想娶三小姐為妻，從那日在山林裏見到你以後，我便喜歡上三小姐了。只是我可能沒有那個福氣，是我對不住三小姐。”

顧盼月看著沈長青的眼睛，“是顧修瑾威脅你了？他讓你放棄與我的婚姻是嗎？”

沈長青道：“我不想毀了三小姐的名聲，今日過後，三小姐可對外宣稱是我始亂終棄，不值得三小姐托付終身。”

顧盼月低低地問：“他威脅你什麽了？你告訴我他威脅你什麽了。”

沈長青靜默良久，艱難地開口道：“他並未威脅我任何，他只是讓我做了選擇。”

“他讓你做什麽選擇？”

沈長青悲痛道：“是選你，還是選我母親。他可以找人治好我的母親。”

顧盼月無話可說。

一個是才認識不久的未過門的未婚妻，一個是生他養他的母親，該怎麽選，他怎麽會不知輕重呢。

顧盼月起身，不悲也不喜，緩緩轉身往花廳外走去，道：“這件事本是我拖累了你，既然如此，那這門婚事就此作廢，你回去吧。你我相識，原是因你母親病重你上山采藥，而今也因你母親的病況而結束。”

“對不起。”

“你有心幫我，只不過因為一些狀況而無法再幫我罷了，沒有什麽對不起。”

顧盼月站在花廳外的小徑上，擡起頭，看著顧修瑾正從前院回家來。

身後是沈長青，身前是顧修瑾，顧盼月突然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

她只是站在原地，似很近，又似很遠地看著顧修瑾。

顧修瑾沒有對沈長青發難，知道他來退婚，讓他把庚帖留下，就打發他離開。

顧修瑾手裏拿著當初合八字、定親事的庚帖，站在顧盼月面前隨手打開來看，道：“這門婚事退了就退了，也沒什麽，本就門不當戶不對的。”

顧盼月仰頭望著他，忽然道：“顧修瑾，你其實是怕我討厭你、憎恨你的吧。”

那天在她房裏，殺伐凜冽的這個男人，嘴上說著無所謂，其實心裏是在乎的。

她若真的討厭他、憎恨他了，那這輩子都沒可能會愛他了。

所以顧修瑾沒有傷害沈長青，也沒有殺他，而是采取用這種迂回的方式，逼他主動退了這門親事。

顧修瑾把手裏的庚帖合上，當著顧盼月的面親手撕了，道：“我想了一下，讓你做個寡婦，你還得與別的男人擔個夫妻之名，這樣讓我很不爽。往後不論你想嫁給誰，也得要看看別人敢不敢娶。最好普天之下，無人再想要娶你，如此才順了我的心。”

顧盼月被退婚一事，正如她定親一事一樣，很快又在城裏流傳開來。

潮起潮落，來得快，也去得快。

只是究竟她為何被退婚，無人得知，一時間成為城裏人所談論的最熱門的話題。

大家本就覺得，顧家三小姐與一個窮書生定親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現如今更是被窮書生給退婚就更不可思議了。

說來說去，被退婚這種事，最終不好的話頭總歸是會落在女方這一邊。

比如此時，臨街的這一家茶樓裏，一些茶客正在樓上品茶，溫月初送了點心過去時，聽他們說起此事，都笑而不語。

茶客見狀，笑問：“老板娘對此還有一番見解不成？”

溫月初溫婉笑道：“見解說不上，不過都是女人，了解一二罷了。”

“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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